一百七十
高老大一直走到他身旁,也俯首看着井水,淡淡道:“你认为他真的会去杀老伯?”
律香川道:“他绝不会。”
高老大道:“那么你为何要让他下去?”
律香川道:“我可以让他下去,却绝不会再让他上来。”
高老大眼波流动,道:“可是你有没有想到过,他在下面也许另有退路!”
律香川道:“我想到过!”
高老大道:“你不怕他们从另一条路走?”
律香川道:“不怕。”
高老大道:“为什么?”
律香川忽然笑了笑,道:“我问你,这世上谁最了解老伯?”
高老大道:“你!”
律香川道:“当然是我。”
高老大说道:“你认为他不会从另一条路逃走?”
律香川道:“绝不会。”
高老大道:“为什么?”
律香川道:“因为这里已是他最后一条退路,他既已退到这里,就无路可退……就算有路,他也绝不会再退!”
高老大道:“为什么?”
律香川道:“以前有没有人想到过,老伯会被人逼到井底的狗洞里去?”
高老大道:“没有。”
律香川道:“他既已被逼到这里,已是英雄末路,若没有把握重振旗鼓,他宁可闷死在里面,也绝不肯再出来的,他怎么能再退?他还能退到哪里去?”
他的确很了解老伯。
这里的确是死地!
“若不能够复仇、重振旗鼓的话,就不如死在这里!”
这的确是老伯早已打算好的主意。
若是再退下去,情况只有更悲惨,更糟糕,更没有报复的希望。
何况别人既然能追到这里来,就当然还能追下去。
他就算能逃,又能逃到什么时候呢?
逃亡不但是件可耻的事,而且痛苦,有时甚至比死更痛苦。
老伯的思想中,本来根本就没有“逃亡”这两个字,只有追!追捕!追杀!
高老大终于也明白律香川的意思了,嫣然道:“你是说,老伯到了这里,就好像楚霸王已到乌江,宁死也不愿再逃下去!”
律香川道:“我正是这意思。”
他忽然挥了挥手,连一个字都没有说,立刻就有一连串的人走了过来,每个人手里都捧着块巨石。
巨石投入井水里,井水飞溅而起。
三块石头、一箕泥沙;三十块石头、十箕泥沙,就算再深的井,也有被填满的时候。
他根本不必再说一个字,因为这件事也是他早已计划好了的!
高老大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
律香川道:“你为什么叹气?”
高老大道:“我高兴的时候也会叹气。”
律香川道:“你高兴什么?”
高老大道:“我当然高兴,因为我是你的好朋友,不是你的仇敌。”
无论谁若选择了律香川这种人做仇敌,都的确是件很不幸的事。
只可惜选择他做朋友的人,也同样不幸——也许更不幸些。
像律香川这种人,你只有从未看见过他,才是真正幸运的!
井壁滑开。
孟星魂滑了进去,里面的池水,就比较温暖些了。
可是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变得有些畏惧,几乎不敢面对老伯!
因为他不知见到老伯后,应该怎么说。
他实在不忍告诉老伯,凤凤也出卖了他,这打击对一个老人说来实在太大,甚至会令他比被律香川出卖时更痛苦。
男人发现被他们所爱的女人欺骗了之后,那种愤怒和痛苦,世上几乎再也没有别的事能比得上!
孟星魂更不忍告诉老伯,他最后的一注也已快被人吃掉,最后的希望也已断绝。
现在已没有人能赶到飞鹏堡去,将那些人救回来!
但现在也已到了无法再逃避现实的时候。
孟星魂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希望老伯能比他想像中还坚强些。
他探出了头。
他愣住了!
秘室中的情况还是和他离开的时候完全一样,连枕头摆的位置都没有变。
但老伯却已不见了。
孟星魂从池子里跃出来,水淋淋地站在那里,冷得不停的发抖。
他虽然刚从冷水里跃出来,却好像在寒夜中一下子跌人冷水里。
这变化使得他所想的每件事都忽然变得既愚蠢、又可笑。
这变化简直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
过了很久,他才渐渐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老伯怎么会不在这里?
他是自己走的?还是被人劫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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