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难消冤孽肝肠断 痛失奇书祸患多(1)
谷之华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只见自己身在一间石室之中,项鸿、瞿修二人守在门口,谷之华挣扎欲起,手脚却是软绵绵的不听指挥。项鸿冷笑道:“到了这里还想逃跑吗?”就在这时,忽听得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片刻之间,那人的脚步声已到了门口,翟修叫道:“好了,师父来啦!”
谷之华的头顶上有如响了一个焦雷,迷迷茫茫中,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稍微有点驼背的红面老人走了进来,这个老人正是她从未见过面的生身之父,邙山派的大仇人孟神通!
项鸿垂手问道:“师父,你好了么?”孟神通哼了一声,说道:“金世遗的毒针伤得了别人,伤不了我,用不着你替我挂心!我交给你的差事怎么样,李沁梅的下落还是没有打听到么?”说了这一串话,又接连咳了几声,显见他所受的伤,尚未痊愈。
项鸿道:“李沁梅的下落虽未查访得明,却喜擒获了这个女子。她能够抵御修罗阴煞功,要不是师叔及时赶到,徒儿几乎都要给她打伤。”项鸿这几句话,一来是要表达自己的功劳,二来是想师父严刑拷问这个女子,他知道师父最忌的就是别人能够克制他的修罗阴煞功。
孟神通又“哼”了一声,道:“没出息的东西,连一个小丫头都打不过,还敢有面见我?”话虽如此,他心中却是不无惧意,想道:“项鸿的修罗阴煞功只练到第二重,败在她手犹自可说,阳师弟已练到了第五重,却也只是仅能将她制服,并不能令她受到内伤,这就有点奇怪了。她现在年纪还轻,已经抵御得了第五重的修罗阴煞功,将来功力深了,那还了得?”
孟神通睁大眼睛,向谷之华一望,冷冷说道:“听说吕四娘收了一个关门弟子,就是你吗?”谷之华面色灰白,闭口不答。孟神通“咦”了一声,说道:“枉你是吕四娘的弟子,一点胆量都没有!只要你说实话,我不会杀你。你怕什么?”
谷之华倏地张开眼睛说道:“我不是为自己害怕,我是为你害怕!”孟神通道:“咦,这更奇了,你竟然这样好心,为我害怕,你为我害怕什么?”谷之华道:“你有这一身武功,却从来不作好事,你,你……”孟神通一阵大笑,打断她的说话,说道:“你干脆说我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好了,何须这样转弯抹角的说话。”谷之华心痛如绞,接声说道:“你已知道自己无恶不作,你,你就不怕将来受到报应吗?我,我是为你害怕,怕你没有好下场啊!”
孟神通大笑道:“我生平从来不信报应,不必你为我担心。”大笑之后,却忽然感到非常奇怪,因为在他一生之中,从来没有人用过这样的口气与他说话!明明是他的敌人,却又似乎对他十分关切。
孟神通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谷之华一番,说道:“你这个小姑娘倒是有点古怪。哼,哼,你担心我没有好下场,我不妨告诉给你,以我现在的武功,大约还有两三个人可以胜得过我;待我的修罗阴煞功练到了第九重,那时天下虽大,无人能是我的对手!我怕什么?”谷之华道:“只靠武功就可以横行一世吗?你有没有听过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古话?何况天下之大,你又焉知没有可以克制你修罗阴煞功的功夫?别的我不知道,我师父就留下了克制你的法子!”
孟神通冷笑道:“我在太行山隐居了十多年,从来不去犯她,原来她却在暗中算计我!可是,吕四娘呀吕四娘,你却未免小觑我了!你生前不来与我动手,死后却叫一个黄毛丫头来与我作对,岂能动我分毫!”谷之华冷冷说道:“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但我师父所留下的克制你的功夫,总有人在五年之内练成,前来找你!你若从现在起改恶从善,在五年之内,积下若干功德,到时你的仇家或者会饶恕你。”
孟神通纵声大笑:“几十年来,只有人向我求饶,我哪会向别人屈膝?你师父生前尚不敢找我,我就不信她死后还能留下什么厉害的功夫!你说得那样厉害,你试把口诀背给我听。”谷之华道:“你既然不怕,又何必要我背它?”孟神通面上一红,咳了一声,说道:“你这小丫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岂是为了怕它才要你背?我是要指出你师父荒谬的地方,让你这井底之蛙开开眼界,叫你知道修罗阴煞功的神奇之处,远非你师父所能料想得到!”谷之华也冷笑道:“我说你才是井底之蛙。我师父的武功又岂是你能想象到?不过,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心意,你实在是怕我的师父,也是怕有人能克制你的修罗阴煞功的!所以你要激我将这种功夫的诀窍告诉你,好让你有所防备!”
孟神通给她戳破,勃然变色,冷笑道:“你现在在我掌握之中,胆敢胡言妄语,对我不敬,你当我真的伯了你们邙山派,不敢处罚你吗?你快把口诀背出来,或者我可以对你从宽处置!”谷之华道:“你就是求我一万遍,我也不会背给你听!”孟神通气得七窍生烟,大怒喝道:“你要不要性命?”谷之华忽然抬起头来说:“我知道你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我很替那些枉死在你手中的人愤恨,但你若叫我死在你手中,我却是心甘情愿!”这几句话确是出自她的内心,她是在想:“由你生我也由你杀我,正好了结我与你父女情份。我本来就不想有这个父亲,我也不愿你知道我是你的女儿!”
谷之华神情但然,静待她父亲处死。可是她这一番话在孟神通听来,却不禁又是大感奇异!
忽然间在孟神通心中起了个极奇异的感觉,他凝视着谷之华,忽地觉得这个女子似曾相识,尤其是她这副既像对自己关怀,又像对自己愤恨的神情,更好像是一个自己熟识的人,呀,呀,她,她是谁呢?
项鸿在客店中与谷之华交手时,曾被她打了一记耳光,对她恨到了极点,此时乘机报复,上前说道:“师父,这种贱骨头不打是不肯说的。若将她立即处死那是太便宜了她,待徒儿给你将白龙鞭取来,重重的给她一顿刑罚,看她的骨头能不能硬得过白龙鞭!”
孟神通双眼一翻,忽地喝道:“谁要你多事,快滚出去!”项鸿拍马屁却拍到了马脚上,碰了一鼻子灰,诺诺连声,急忙退出,心中奇怪之极,这女子对师父如此顶撞,师父反而好像对她有些怜惜,这实在叫项鸿猜想不透。
项鸿当然猜不到他师父想些什么,原来孟神通在这时候,竟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妻子,心中说道:“对啦,对啦,正是这副神气。以前每逢我做了什么坏事,她就是用这样的眼光看我的。嗯,她死了二十年了,我也几乎忘记了,想不到今日又看到了这样相似的神情!”
孟神通在一生之中从未害怕过什么东西,然而不知怎的,他现在却突然颤栗起来,避开了谷之华的眼光,急忙问道:“你,你是谁?”谷之华道:“你不是早知道了吗?我是邙山派吕四娘的弟子。”孟神通道:“我问你姓甚名谁?”谷之华心中酸痛,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压抑下来,低声道:“我叫谷之华。”孟神通道:“你的父亲是谁?”谷之华道:“我,我的父亲就是,就是——”孟神通喝道:“快说,就是谁?”谷之华断断续续他说道:“就是,就是,就是两湖大侠谷正朋。”孟神通如释重负,舒了口气道:“原来你是谷正朋的女儿!咦,你为什么流出了眼泪?”谷之华再也忍受不住,硬咽说道:“我想起了我的父亲,他,他,他,他已经死了。他怎知道我今日受的苦楚啊!”不错,在谷之华的心目之中,也早已是将她的生身之父当做死了。
孟神通皱皱眉头,道:“别哭,别哭,你不肯说,也就算了,我不杀你,也不打你,你不用害怕。”说出之后,他自己也感觉奇怪,这是在他一生之中绝无仅有的事情,竟会对一个“不相识”的女子大发慈悲。谷之华举袖拭泪,道:“你让我走了吧!”孟神通摇摇头道:“那可不成!”忽然又似想起什么,大声说道:“你今年几岁?”谷之华道:“二十一岁了。”孟神通身躯摇晃,好像站立不稳的样子,但随即又在心中想道:“天下断没有这样巧合的事情。那年,我来不及救她,她受了重伤,母女俩遗弃在荒野之中,周岁的婴儿,没人照顾,哪能独活?可是她为什么用这样的眼光看我?她又刚好是二十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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