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恼人的猪八戒(1)
田思思看那新郎倌赫然是葛先生,自己的身子不由自主慢慢地从凳子上往下滑,连坐都已坐不住,牙齿也在“格格”地打着战。
她觉得自己就活像是条送上门去被人宰的猪。
人家什么都准备好了,连洞房带龙凤花烛,连客人带新郎倌全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她自己送上钩。
她想哭,哭不出,想叫,也叫不出。
葛先生静静地瞧着她,徐徐道:“我已问过你三次,打算什么时候成亲,你都不说话,你既然不能决定,就只好由我来决定了。”
田思思道:“我……我不……”
声音在她喉咙里打滚,却偏偏说不出来。
葛先生道:“我们这次成亲不但名正言顺,而且是明媒正娶。”
那老头子笑道:“不错,我就是大媒。”
那两个妇人吃吃笑道:“我们是喜娘。”
葛先生道:“在座的都是证人,这样的亲事无论谁都没有话说。”
田思思整个人都像是已瘫了下来,连逃都没有力气逃。
就算能逃,又有什么用呢?
她反正是逃不出葛先生手掌心的。
“但我难道就这样被他送入洞房么?”
“咚”的一声,她的人已从凳子上跌下,跌在地上。
突听一人道:“这亲事别人虽没话说,我却有话说。”
说话的是个矮矮胖胖的年轻人,圆圆的脸,一双眼睛却又细又长,额角又高又宽,两条眉毛间更几乎要比别人宽一倍。
他的嘴很大,头更大,看起来简直有点奇形怪状。
但是他的神情却很从容镇定,甚至可以说有点潇洒的样子,正一个人坐在右边桌上,左手拿着酒杯,右手拿着酒壶。
酒杯很大。
但他却一口一杯,喝得比倒得更快,也不知已喝了多少杯了。
奇怪的是,别人刚才谁也没有看到屋子里有这么样一个人。
谁也没有看到这人是什么时候走进屋子,什么时候坐下来的。
突然看到屋子里多了这么样一个人,大家都吃了一惊。
只有葛先生,面上还是全无表情,淡淡道:“这亲事你有话说?”
这少年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不想说的,只可惜非说不可。”
葛先生道:“说什么?”
这少年道:“这亲事的确样样俱全,只有一样不对。”
葛先生道:“哪样不对?”
这少年道:“新娘子该是她,新郎倌就不该是你。”
葛先生道:“不该是我,应该是谁?”
这少年用酒壶的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是我。”
“新郎倌应该是他?他是谁?”
田思思本来已瘫在地上,听到这句话,才抬起头来。
这矮矮胖胖的少年也正在瞧着她,而且还对她笑了笑。
田思思本来不认得这个人的,却又偏偏觉得有点面熟。
这少年已慢慢地接着道:“我姓杨,叫杨凡,木易杨,平凡的凡。”
他看来的确是个平平凡凡的人,只不过比别的年轻人长得胖些。
除了胖之外,他好像没有什么比别人强的地方。
但“杨凡”这名字却又让田思思吓了一跳。
他忽然想起这人了。
昨天晚上她躲在花林里,看到跟在她爹爹后面的那个小胖子就是他。
他就是大名府杨三爷的儿子,就是田思思常听人说的那个怪物。
据说他十天里难得有一天清醒的时候,清醒时他住在和尚庙里,醉的时候就住在妓院里。
他什么地方都呆得住,就是在家里呆不住,据说从他会走路的时候开始,杨三爷就很难见到他的人。
据说他什么样奇奇怪怪的事都做过,就是没做过一件正经事。
田思思始终想不到她爹爹为什么要把她许配给这么样一个怪物。
她更想不到这怪物居然会忽然在这里出现。
葛先生显然也将这人当做个怪物,仔细盯了他很久,忽然笑了。
这是田思思第一次看到他笑。
她从来想像不出他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她甚至以为他根本就不会笑。
但现在她却的确看到他在笑。
那张阴森森,冷冰冰的脸上果然有了笑容,看来真是说不出的诡异可怕。
田思思看到他的笑容,竟忍不住冷冷打了个寒噤,就好像看到一个死人的脸上突然有了笑容一样。
只听他带着笑道:“原来你也是想来做新郎倌的?”
杨凡淡淡道:“我不是想来做新郎倌,只不过是非来不可。”
葛先生道:“非来不可?难道有人在后面用刀逼着你?”
杨凡叹了口气,道:“一个人总不能眼看着自己的老婆做别人的新娘子。”
葛先生道:“她是你的老婆?”
杨凡道:“虽然现在还不是,却也差不多了。”
葛先生冷冷道:“我只知道她亲口答应过,要嫁给我。”
杨凡道:“就算她真的答应了你,也没有用。”
葛先生道:“没有用?”
杨凡道:“一点用也没有,因为她爹爹早已将她许配给了我,不但有父母之命,而且有媒妁之言,才真的是名正言顺,无论谁都没有话说。”
葛先生沉默了很久,才徐徐道:“若要你不娶她,看来只有一个法子了。”
杨凡道:“一个法子也没有。”
葛先生道:“有的,死人不能娶老婆。”
杨凡笑了,这也是田思思第一次看到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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