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故布疑云(4)
杜云天仰天大笑道:“想那唐燕也是武林世家的公子,有哪点配不过鹃儿,老夫能得此娇婿,也心满意足了。”
展梦白眼见这武林前辈胸襟如此开阔,风仪如此洒脱,不禁又是钦佩,又是感激,情不自禁,伏地拜倒。
萧王孙一直面含微笑,安坐不语,此刻忽然含笑道:“我方才收了个于女儿,杜兄现在可愿收个干儿子么?”
杜云天怔了一怔,才懂得他言下之情,不觉捋须大笑道:“老夫哪里担当得起……哪里担当得起……”
口中虽如此说话,眼睛却一直瞧着展梦白,显见得心里实在情愿已极,只等展梦白自己说出口来。
展梦白也已会意,大喜忖道:“我如此愧对他父女两人,若是能拜在他膝下,也可稍减负疚之心……”
当下再不迟疑,伏在地上,大声道:“爹爹在上,请受孩儿一拜。”恭恭敬敬,叩了九个头。
他生平不愿屈膝,但是这几拜却是拜得诚心正意,群豪哄然鼓掌喝彩,熊正雄忙着奔出张罗酒菜。
杜云天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来,大笑道:“好,好,老夫常以无子为恨,想不到行将入土时,竟收了个强爹胜祖的儿子。”
伸手搀起展梦白,凝目瞧了几眼,似是一生中这才第一次见到展梦白似的,展梦白反倒被瞧得有些不好意思。
杜云天巳接口笑道:“好!好孩子,好男儿……唉,我那亡妻今日若能见到你,更……更不知要有多么喜欢。”
心中既是欢喜,又是感怀,口中虽在大笑,目中却已老泪纵横,手掌也不住颤抖,显见心中激动已极。
展梦白但觉一阵热血冲上心头,喉头哽咽,语难成句。
萧王孙在一旁捻须微笑,清澈的双目中,竟似也隐隐泛起泪光,这冷静的老人,显然也被这种真挚的亲情感动。
突见熊正雄站在高台上大声道:“咱们布置这会场时,本以为无异铜墙铁壁,别人万难越雷池一步,哪知……”
伸手一指萧王孙等人,接道:“但这几位武林前辈,却将此地视做无人之境,来去自如,兄弟本来难受得很。”
胸膛一挺,语声更是响亮,又接道:“但今日若非这几位前辈到来,‘白布旗’固是早已稀里哗啦,不成模样,此地更不会有这么多喜事,兄弟那些难受,早已变作了高兴,此刻兄弟叫的酒菜已送来,就请老前辈们与众家兄弟共饮一杯。”语未说完,早已响起了满堂喝彩声。
群豪纷纷大呼道:“熊大哥说得好……只是共饮一杯,却未免太少了些,熊大哥说对不对?”
熊正雄大笑道:“一杯太少,就喝他个三百杯。”
萧王孙微微笑道:“会须一饮三百杯,乃是酒中之仙李太白的豪气,若是劝君更尽一杯酒,就显得太过缠绵悱恻,不似江湖豪士该说的话了,熊大侠你方才说错了,理当先罚三杯。”
熊正雄大笑道:“老前辈如此称呼,在下死也不敢承当,但这三杯酒,在下却是死也要喝的……”
忽然间,只听一阵尖锐刺耳的风声自众人头顶划空飞过,接着,大厅屋顶上,勃,勃,勃,三响。
三枝亮银色的长箭,自窗外射入,一排插在大厅横梁上,不但箭杆色如亮银,箭身更是特长,显得诡异已极。
哄堂笑声,突然寂绝。
除了萧王孙仍然捻须安坐,直似什么事都未发生一般,众人或多或少,面上都已变了些颜色。
熊正雄义不容辞,挺身而出,站在窗口,振臂大喝道:“来的哪一路朋友?有何见教?”
他方才眼见那三枝长箭劲道惊人,此刻仍毫无畏惧地站在窗口,丝毫不怕别人拿他当箭靶子,胆量实有过人之处。
只听窗外黑暗中立刻有人应道:“里面的是哪一路朋友,我兄弟来此并无恶意,只是想进去瞧瞧?”
语声中气,极是充足,显见来人武功甚高,而且黑暗中人影闪动,来的更绝不止三五人。
熊正雄仍挺胸喝道:“瞧什么?”
窗外应声道:“本门中有一男一女,两个叛徒,偷窥了本门重宝,是以我兄弟要搜搜这两人是否在你们这里?”
熊正雄仰天狂笑道:“朋友们不肯道明字号身份,便要进来搜人,也未免将这里的人瞧得太不值钱了吧!”
窗外人阴恻恻一笑,道:“你见了本门‘亮银夺魂三箭’,还猜不出咱们的来历,只能怪你有眼无珠。”
话未说完,群豪已在窃窃私议:
“这‘亮银夺魂三箭’,是哪一门哪一派的标志?”
“兄弟在江湖中也走动多年,从未听起过呀!”
“张老三,你轻功最好,上去拔下箭来瞧瞧。”
展梦白、杜云天已被萧王孙劝阻,是以仍在静观待变,否则以他两人的脾气,早已忍不住要出手了。
只见一条枯瘦的汉子,嗖地跃上窗棂,微一换气,便上了横梁,身法果然十分轻巧迅快。
他左手挂在梁上,右手将三根银箭,一一拔下,自己先瞧了几眼,飘身跃下,道:“小弟看不出这银箭的来历。”
他身旁一人接了过去,凝目瞧了半晌,皱眉道:“这箭上既无字迹,也无图记……呀,这箭镞有些特别。”
有人便问:“什么地方特别?”
那人道:“这箭镞制成蛇头的模样,莫非是丐帮中捉蛇人的……唉,不是不是,各位有谁知道此箭来历?”
熊正雄目光一直凝注着窗外的动静,口中道:“有萧、杜两位前辈在此,你们为何不过去请教?”
手持银箭的人摇头大笑道:“该死该死,咱们早就该……”
话未说完,突见那自横梁上拔箭下来的张老三,面容骤然起了一阵痉挛,目中满充惊骇,道:“不……不好……我……”
群豪大惊,问道:“你怎样了?”
张老三喉结上下移动,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双臂上下挥舞,但关节已完全僵木,竟已不能弯曲。
只见他额上满布黄豆般大小的汗珠,面目更已完全变了形状,那模样当真是狰狞恐怖已极。
群豪大惊失色,目定口呆地瞧着诡异的变化,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也无人上去搀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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