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草木残生颅铸铁(2)
喝采声中四名契丹兵将游坦之放了下来。阿紫取出银两,一干官兵每人赏了五两。众兵大声道谢。问道:“姑娘还想玩什么玩意儿?”
阿紫见游坦之昏了过去,也不知是死是活,她适才放“人鸢”之时,使力过度,胸口隐隐作痛,无力再玩,便道:“玩得够了。这小子若是没死,明日带来见我,我再想法儿消遣他。这人想暗算萧大王,可不能让他死太过容易。”众官兵齐声答应,将满身是血的游坦之架了出去。
游坦之醒过来时,一阵霉臭之气直冲鼻端,睁开眼来,一团漆黑,什么也瞧不见,他第一个念头是:“不知我死了没有?”随即觉得全身无处不痛,喉头干渴难当。他嘶哑着声暗道:“水!水!”却又有谁理会?
他叫了几声,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突然见到伯父、父亲和乔峰大战,杀得血流遍地,又见母亲将自己搂在怀里,柔声安慰,叫自己别怕。跟着眼前出现阿紫那张秀丽的脸庞,明亮的双中现出异样光芒。这张脸突然缩小,变成个三角形的蛇头,伸出血红的长舌,露出獠牙向他咬来。游坦之拼命挣扎,偏就丝毫动弹不得,那条蛇一口口咬他,手上、腿上、颈中,无处不咬,额角上尤其咬得厉害。他看见自己的肉被一块块的咬下来,只想大叫,却叫不出半点声音……
如此翻腾了一夜,醒着的时候受折磨,在睡梦之中,下般的痛苦。
次日两名契丹兵押着他又去见阿紫,他身上高烧兀自未退,中跨一出一步,便向前跌了下去。两名契丹兵忙分别拉住了他左臂右臂,大声斥骂,拖着他走进了一间大屋。游坦心想:“他们把我拉到哪里去?是拖出去杀头么?”头脑昏昏沉沉的,也难以思索,但觉经过了两处长廊,来到一处厅堂之外。两名契丹兵在门外禀告了句,里面一个女子应了一声,厅门推开,契丹兵将他拥了进了。
游坦之抬起头来,只见厅上捕着一张花纹斑烂的极大地毯尽头的锦垫上坐着一个美丽少女,正是阿紫。她着双脚,踏在地毯之上。游坦之一见到她一双雪白晶莹的小脚,当真是如玉之润,如缎之柔,一颗心登时猛烈的跳了起来,双眼牢牢的盯住她一对脚,见到脚上背的肉色便如透明一般,隐隐映出几条青筋,真想伸手去抚摸几下。两契丹兵放开他。游坦之摇晃了几下,终于勉强站定。他目光始终没离开阿紫的脚,见她十个脚趾的趾甲都作淡红色,像十片小小花瓣。
阿紫眼瞧出来,却是满身污的丑陋少年,面肉扭曲,下颚前伸,眼光中却喷射出贪婪的火焰。她登是想起了一头伤的饿狼,在星宿海时,她和两个师兄出去打猎,她箭射中了一饿狼,但没能将狼射死。那狼受了重伤,恶狠狠的瞪着自己,眼神便如游坦之这般,那狼只想扑上来咬死自己,虽然纵跃不起,仍是露出白森森的獠牙,呜呜怒嗥叫,只是游坦之太软弱,一点也不反抗,实在太不够味。昨天他向萧身投掷石灰包,不肯跪拜,说话倔强得很,不肯要萧峰的钱,阿紫很是欢喜,心想这是一头凶猛厉害的野兽。她要折磨他,剌得他遍体鳞伤,要他身上每一处伤,便向自己狠狠的咬上一口,当然,这一口决不能让他咬中了。但将他擒了来放“人鸢”,这头野兽竟没反抗,死样活气的,那可太不好玩。她微皱眉头,寻思:“想个什么新鲜法儿来折磨他才好玩?”
突然之间,游坦之喉头发出“荷荷”两声,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道,犹如一豹子般向阿紫迅捷异常的扑了过去,抱着她小腿,低头便去吻她双足脚背。阿紫大吃一惊,尖声叫了起来。两名契丹兵的在阿紫身旁服侍的中四个婢女齐声呼斥,抢上前去拉开。
但他双后牢牢抱着,死也不肯放手。契丹兵一拉之下,便将阿紫也从锦垫上扯了下来,一跤坐在地毯上。两名契丹兵又惊又怒,不敢再拉,一个用力打他背心,另一打他脸。游坦之伤肿了,高烧未退,神智不清,早如疯了一般,对眼前的情景遭遇全是一片茫然。他紧紧抱着阿紫的脚。
阿紫觉到他炎热而干燥的嘴唇在吻着自己的脚,心中害怕,却也有些麻麻痒痒的奇异感觉,突然间尖叫起来:“啊哟!他咬住了我的脚趾头。”忙对两名契丹兵道:“你们快走开,这人发了疯,啊哟,别让他咬断了我的脚趾。”游坦之轻轻咬着她的脚趾,阿紫虽然痛,却怕他突然使劲咬了下去,惶急之下,知道不能用强,生怕契丹兵若再力殴打,他便不顾性命的乱咬了。
两名契丹兵没法可驰,只得放开了手。阿紫叫道:“快别咬,我饶你不死,哎唷,放了你便是。”游坦之这时心神狂乱,哪去理会她说些什么?一名契丹兵按住刀,只突然拨刀出鞘,一刀从他颈劈下,割下他的脑袋,迟疑不了。
阿紫道:“喂!你又不是野兽,咬人干什么?快放开嘴,我叫人给你治伤,放你回中原。”游坦之仍是不理,便齿并不用力,也没咬痛了她,一双手在她脚背上轻轻爱抚,心中飘飘荡荡地,好似又做了人鸢,升入了云端之中。
一名契丹兵灵机一动,抓住了游坦之的咽喉。游坦之喉头被扼,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口。阿紫急忙缩腿,将脚趾从他口中抽了出来,站起了身,生怕他发狂再咬,双脚缩到了锦垫之后。两名契丹兵抓住游坦之,一拳拳往他胸口殴击。打到十来拳时,他哇哇两声,喷出了几口鲜血,将一条鲜艳的毯也沾污了。
阿紫道:“住手,别打啦!”经过了适这一场惊险,觉得这站子倒也古怪有趣,不想一时便弄死了他。契丹兵停手不打。阿紫盘膝坐在锦垫上,将一双赤足坐在臀睛,心中般算:“想什么法子来折磨他才好?”
阿紫抬头,见游坦之目不转瞬的瞧着自己,便问:“你瞧我着我干什么?”游坦之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便道:“你得好看,我就看着你!”阿紫脸一红,心道:“这小子好大胆,竟敢对我说这等轻薄言语。”
可是她一生之中,从来没一年青男子当面赞她好看。在星宿派艺之时,众师兄都当她是个精灵顽皮的小女孩;跟着萧峰在一起时,他不是怕捣蛋,便是担心她突然死去,从来没留神她生得美貌,还是难看。游坦之这时直言称赞,显是语出衷诚,她心中自不免暗暗欢喜,寻思:“我留他在身边,拿他来消遣,倒也很好。只是姊夫说过要放的他,倘若知道我又抓了他来。必生气、瞒得过今日,必瞒不过明日。要姊夫始终不知,有什么法子?不许旁人跟他说,那是办得到的,但若姊夫突然时来,瞧见了他,那便如何?”
她沉吟片刻,蓦地想到:“阿朱最会装扮,扮了我爹爹,姊夫就认不出。我将这小子改头换面,姊夫也就认得了。可是他若非自愿,我跟分化装之后,他又立即洗去化装,回复本面目,岂不是无用?”
她弯弯的眉毛向眉心皱聚,登时便有了主意,拍笑道:“好主意,好主意!便是这什么办!”向那两个兵士说一阵。两个兵士些地方不明白,再行请示。阿紫详加解释,命侍女取出十两银子交给他们。两名契丹兵接过,躬身行礼,架了游坦之退出厅去。
游坦之叫道:“我要看她,我要看这狠心的美丽小姑娘。”契丹兵和一众侍女不懂汉语,也不知他叫喊些什么。
阿紫笑咪咪的瞧着他背影,想着自己的聪明主意,越想越得意。
游坦之又被架回地牢,抛在干草堆上。到得傍晚,有人送的一碗羊肉、几块面饼来。游坦之高烧不退,大声胡言乱语,那人吓得放下食物,立时退开。游坦之连饥饿也不知道始终没去吃羊肉面饼。
这晚上,突然走了三契丹人进来。游坦之神智迷糊,但见这三人神色奇特,显然不怀好意。隐隐约约的也知不是好事,挣乱着要站起,又想爬出去逃走。两个契丹人上来将他按住,翻过他身子,使脸孔朝天。游坦之乱骂:“狗契丹人,不得好死,大爷将你千刀万剐。”突然之间,第三名契丹人双手捧着白白的一团东西,像是棉花,又像白雪,用力按到了他脸上。又湿又凉,脑子清醒了一阵,可是气却透不过来了,心道:“原来你们封住我七窍,要闷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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