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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即将公演了。当海报贴在“金都大戏院”门口墙上后,人们蜂拥而来,围观着这引人瞩目的戏剧新讯。对于这颗“银海新星”的突然升天和骤然陨落,他们各有猜测,但不解其内情。“冷落”了多时的“陨落新星”,今日却将东山再起,重返舞台,这不能不说是上海滩上又一奇闻!因此,海报一露面,顷刻间,使售票处戍为“闹市中心”。
公演前,上官云珠整天在排练场上苦干”着。她知道。此番公演的价值,所谓“绣花枕草”的“臭名”若要彻底铲除,这“钢铲”不是什么精来的演讲,而该是感人肺腑的精湛演艺!为此,她日不思饮,夜不思寝地琢磨着四风这个危色的每一句台词和每一个动作。姚克当然对上官云珠所扮演的四风角色是十分满意的。但他却还是要从鸡蛋里挑骨头,在象牙筷儿上找槎丝:“韦小姐,这一阵子可累坏你了。”
“累是有点儿。可我心里乐意,也就不觉得累了。”上官云珠对姚克投出感激的目光,“姚先生,这么些天来,真辛苦的是你。要不是你这么精心指点,我能这么长进么!”
“这么说,你是欢迎我这么做的?”
“这还用说吗:我太感激你了。”
“感激倒不必。只是还想在你这个‘四凤’身上挑剔一下。”
“太好了!”
“韦小姐,‘四凤’爱‘大少爷’么?”姚克这个问题提得有点突兀,上官云珠一时不解其含意,愣了一下,心里小鼓儿“咚”地一响。
“爱不爱呀?”姚克催了一句。
“当然爱罗。”
“可你这个‘四风’,就不爱‘大少爷’,至少是爱得不真,不深,懂我的意思吗?”姚克这么一说,上官云珠顷刻领悟了,她在舞台上确有拘谨之处,这便是姚克指的对大少爷“爱得不真、不深”之处。她总觉得自己是自己,与那个演大少爷的男演员有着一定的距离,所以,演到戏里,这种“距离”便显现出来了。
“姚先生,我领会放的话意,我也自知有这种难以表露地感情,可是……”
“你若有心要演活四凤,那你必须在舞台上把自己当成四凤,演出四凤的真情实感,韦小姐,此刻,你不能想得很多。要知道,成败在此一举啊!”
“姚先生!”上官云珠心头一热,她深情地望了姚克一跟,说,“我,听你的。”
为了扩大《雷雨》公演的影响,姚克邀请了不少文友前来助威。由于海报的传扬,前来观戏的都争先恐后地抢购门票,他们都想目睹一下这位在奇闻中上青天、下地狱的韦小姐。明星影业公司的张董事长,当然也带了一帮人前来“捧场”。戏院里满座了又加座,加座后又添座,盛况空前。
“韦小姐,思想紧张吗?”姚克又一欢检查了上官云珠的服装。
“有点儿,心怦怦跳个不停。”
“放大胆儿,我相信你能行!”姚克又复查了上官云珠的脸部化妆,轻声说:“张善琨带了他的童姨太也进场了。”上官云珠并没感到惊奇,她用右手轻轻理了理额前的“刘海”,话音不高,却有把握地说:“决不会让你这位‘苦’老板丢脸!”
“好!我预祝你成功!”
“谢谢!”
两人紧紧地握着手,在“手力”中,双方都有自己的心里话。
姚克——
“我信任你的演技,你一定会以你的天才告诉观众:韦雅君——韦均荦确是一颗能放异彩的未来的银海新星!”
上官云珠——
“谢谢你的信赖和帮助!命运注定我韦雅君——韦均荦应该也必须在戏剧路上走出个名目来!”
启幕的铃声响了,剧场里的喧哗声暂停了几秒钟,各排座位间的各种奇谈怪论一下换成另一种形式——千百双眼睛向紫红色的大幕投出了截然不同的目光:信任——怀疑。热情——妒忌;期望——挑剔……
“娟娟,你估计这个‘四凤’会演得如何?”张董事长用手拍了拍童姨太太的大腿问。
“能演好,也许不能……”童氏姨太太说出这种自相矛盾的话,反映了她的矛盾心理。她恨过上官云珠,因为她的出现,把自己折腾了几十天,那种失宠后的酸、辣、苦味她是尝够了。但她也感激这位不上钩子的“美人鱼”,由于她对贪得无厌的张色鬼的坚决抵抗,才使自己从失宠地位重又回升到再度得宠的宝座。她希望上官云珠能在今天这举足轻重的演出中一举成功,但又害怕张董事长重起邪心,再度勾引这位“沪美人”,以致使自己重又陷入失宠的境地……
“说了句活络话。”张董事长对董氏姨太太的回答既满意,也不满意。他今日亲良来戏院,也带着矛盾心理。他勾引过,也“惩罚”过这位不平常的乡下女子;他喜欢过,也憎恨过这朵美丽的、散着异香的、但又浑身长满“荆棘”的“鲜花”。在他那邪恶的心潮中,有着二度“采摘”的漂流,也翻滚着二度遭致失败的酸治。他希望这位舞台上的四凤能一举演“红”,自己可以厚着脸皮去谈判、去引诱她真上银幕,去进行他的第二次“进攻”。当然这位“四凤”若是在舞台上一落千丈,他也可以振振有词地宣扬:“绣花枕草毕竟是无用之辈……”以证实他的目光锐利。
韦大姐把她的二弟也拉进了剧场。这位韦二哥对当今日伪政局是极其痛恨的,他恨日本人,也恨出卖灵魂为日本人办事的中国“狗”。他并不赞赏自己任性的五妹子出头露面,去当什么“戏子”“,姐弟二人在未进剧场之前,已经争论了一番。
韦二哥:“不在家安分守已,却上什么舞台去演戏!”
韦大姐:“你倒‘安分’了?在家乡、在这儿还搞‘地下’!你——”
“嘘——”韦二哥用手指点了点嘴巴,低声地说,“我跟五妹不同。”
“有什么不同?”
“我是跟日本人斗!可她——”
“也在跟日本人斗嘛!”
“哦?”
“那个张董事长是小日本的红人,五妹跟他斗,不和你一样?!”
“这……”韦二哥语塞了。但他又找到一条理由,“那,五妹演的‘乌糟戏’……”
“‘乌’什么‘糟’?《雷雨》这出戏,就是刺的象张董事长这一类王八!”
韦二哥“投降”了,只得跟着韦大姐进戏院为五妹暗中“压阵”……
戏院内当然还有诸多人士在发着各式各样的议论。反在,在大幕末拉开之前,这里的“空气”是十分“混杂”的。
大幕象一道沉重的铁大门“嘎嘎”地启开了。
上官云珠以四风的面貌出现在舞台上。台下顿时一片骚动:有鼓掌声,口哨声,也有嘲笑声,拍椅子声……
上官云珠面对台下那复杂的,含意不同的声音,心里不免有点惊慌,但她马上镇静了下来。她一亮相,犹如一枝牡丹,婷婷玉立在舞台上。她那深邃的、闪着光彩的眼光往台下一扫,顷刻间把满场一切噪声给压住了。
她雅静、纯真、腼腆的贫家少女的动作,和那清甜、含羞、胆怯、多情的台词,紧紧抓住了台下千百颗跳动的心,赢得全场注目,不时激起了热烈的掌声。
她演活了四凤,她的演艺已把台下观众引到那个年代,那个人吃人的年代和杀人不见血的罪恶家庭……
鼓掌!
热烈鼓掌!
演出一结束,报馆、电台的记者们争先恐后涌上舞台。各式照相机对着这位“真四凤”抢拍镜头。影业界的老板们也不失时机地争相上前美言夸赞,争相邀请这位美丽动人的“新星”去自己的公司拍摄影片。上官云珠在舞台上的各种美姿,使张董事长又神魂须树起来。他也厚着面皮,嘻皮笑脸地挤到上官云珠身边。他似乎已忘了自己是恶意侮辱过这位才女的罪魁祸首,说:“韦小姐真不愧为一代才女,上海滩上的明珠!”
上官云珠知道,狐狸说教,意在偷鸡。她面对这个邪恶的大老板,冷笑一声,说:“谢谢捧场。”
“岂敢,岂敢!”
“张董事长,今日大驾光临,敝团不胜荣幸!”姚克出场了,“董事长深通戏路,望赐高见!”
“嗯……演得不错。姚先生领班有方啊!”
“过奖了!其实敝团实力微簿,演艺欠佳,特别是那位演四风的,董事长定然很不欣赏吧?”姚克单刀直入地这么一点,使张董事长有点尴尬,在他“嗯”“啊”的当儿,一位影业公司的老板挤上前来,递上名片,对姚克说道:“姚先生过谦了!贵团实力雄厚,演艺高超,特别是那位演四风的小姐,演得简直是妙不可言:若姚先生愿高抬贵手,敝人愿付重金特聘那位‘四凤小姐’来本公司兼个职,如何?”
“吴老板如此欣赏本团的韦小姐?”
“今日的‘四凤小姐’不是演轰了上海滩么!姚先生,贵手高抬一下吧?”
“当然可以罗。”姚克对着记者们说,“记者先生们,女士们!诸位阁下在落笔之中毋忘透露吴经理特聘韦小姐一事……”
“慢着!”张董事长突然打断了姚克的话头,他嘻笑着说,“姚先生别忙着这么做么。”
“董事长有何见教?”
“其实……明星公司早已特聘过韦小姐,只是发生了些误会……我想么,误会总能消除的。姚先生若愿助张某人一臂之力的话……”
“怎样?”
“张某欢迎韦小姐重返‘明星’!”
“这么说,董事长已否认韦小姐是‘绣花枕草’了?”姚克这么一“点”,记者们一阵骚动。张董事长没料想姚克会如此尖刻地把这个问题在这种场合下公开,他感到有些棘手,于是含糊其辞地说:“误会,过去的事纯属误会……”
化妆室里挤满了人。阿哥抱住了上官云珠,她为自己学生演出出的成功而欣喜若狂:“小韦,今日你大显身手,不仅挽回了自己受屈的名声,也拯救了我的名声!太谢谢你了!我已接受一家影业公司的真诚邀请,准备重上影坛重干我的明星。谢谢!谢谢!”
韦大姐、韦二哥当然也十分高兴。上官云珠受辱的名声挽回过来了,他们的耳边再也听不到那种不堪入耳的传闻。但是,他们却为这位小妹子担忧起来,她日后该怎么办?
姚克喜气洋洋地进了化妆室。他告诉上官云珠两件事:一、有一位有声望的女明星邀上官云珠去她家作客。二,有一家影业公司愿出重金请上官云珠去那儿当明星。如果愿意的话,三大内,公司派小轿车把上官云珠接到一所特意为她安排的小洋房里去……
上官云珠未加思索地问姚克,“你依偎我害怕这面包加盐菜汤的‘苦干’生活么?”
“这……不过人家倒是相中了你这块美玉。”
“如果我不识‘抬举’呢?”
“那……当然由你来决定。不过,优点诙者个波十的。历呀。”
“我愿在‘苦干剧团’苦干一辈子!”
“韦小姐——”姚克伸出双手抓住上官云珠的手,热情地说,“韦小姐不弃我穷团,甘愿兴旺‘苦干’,太感人肺腑了。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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