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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要想做人,先学做狗”
作者:斯仁 (中华人民共和国) 收藏

 

十二、“要想做人,先学做狗”


  “要想做人,先学做狗”是大太监李莲英常向徒弟们传授的一句“心经”,……一个活生生的男人能够心甘情愿地将自己视为狗,其中的酸甜苦辣……
  李莲英作为一个太监,竟作威作福近半个世纪而不倒,在这一点上,是他的任何先辈都比不上的。他集聪明伶俐、狡诈阴险于一身,善窥人意,处处迎合慈禧太后的心意,终由散役小太监历升为二品花翎顶戴,内廷大总管。举凡朝纲国政,无不参预。慈禧太后对其言听计从,从之必果,使得李莲英权势遮天,权倾朝野。真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之所以能够终生不失宠信,凌驾于诸王公大臣、文武官员之上,其手段莫过于迎合、谄媚慈禧太后的专横跋扈、揽权夺势而投其所好罢了。李莲英常向徒弟们传授这样一句“心经”:“要想做人,先学做狗。”
  说到“要想做人,先学做狗”,还有段故事,清廷大内,家法十分严格。太监因为是奴婢之辈 ,向来不允许他们读书习学诗文。据说雍正皇帝曾经明令;凡宫中太监有读书习学诗文者,重处不赦。这种严格的家法,一直延续到咸丰朝。咸丰帝驾崩,慈禧太后垂帘听政,一反常态,大破祖宗家法,规定凡宫中太监,都必须利用闲暇时间学诗书读经纶。甚至慈禧太后还亲自给自己宫中的太监讲习,而且要求极其严格。凡是反应迟钝或学习心不在焉者,常常罚站罚跪或以竹鞭杖责。
  因此,当时宫中太监读书习文的风气极盛。
  李莲英小时候仅仅读几个月的书,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为了讨得慈禧太后的欢心,李莲英特意为自己请了个秀才叫赵树宜,平日里为自己辅导诗文经典。
  一日,李莲英回到家里,又去找赵树宜求教。赵先生谈古论今、旁征博引,直听得李莲英打心眼里佩服。忽的赵先生说了句“狗有湿草之仁,马有垂缰之义” ,李莲英摇头晃脑半天就是不明白讲的是什么意思,于是便向赵树宜请教。
  “这第一个掌故出自晋人干宝所著之《搜神记》,讲的是三国时期吴国人李信纯的事。这李信纯有一只狗,取名黑龙,颇通人性。有一天,李信纯外出会朋友,不想喝得酩酊大醉,回家路上摔倒在一片草地上便睡了过去。恰在这时,一批猎人放火围猎,眼看大火就要烧到李信纯身边,可他浑然不知。
  那狗想拉他,却拉不动。于是便跳到附近的水沟里把全身弄湿,然后跑回来,用身上的水将李信纯身边的草打湿,往返多次,才使得李信纯幸免一死。”
  “这第二个掌故出自《异苑》,说的是前秦世祖皇帝苻坚在与容冲的一次交仗中,不幸战败,落荒而逃,不料一失足掉在了山洞里 ,爬又爬不上来。在这个钧一发之际,他的坐骑突跪在涧边,将缰绳垂了下来,苻坚抓住缰绳爬上来,才脱了大难。”
  李莲英听罢,深为所动,心想这可是个用来教育几个嗣子树立忠君思想的好例子。于是,过了几天,李莲英便将几个子侄叫到大厅里,进行“忠君”训导。
  “俗话说忠臣不事二主,事二主者不忠臣,你们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孩儿们知晓!为人臣者忠其君;为人子者忠其父。这么简单的道理,孩儿怎能不知晓?”长子李成武大大咧咧道。
  “知道就好!象咱家忠于老佛爷,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以后都记着点,不可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是,孩儿们记着就是了。”
  看着几个子侄们心不在焉的样子,李莲英便想用刚学到的那两个典故好好教导一番,可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来,心里一急,不由得脱口而出:“不会做人,先学做狗。”
  众子侄一听,不由得纳闷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呀?于是李成武问道:“父亲,孩儿们不懂这是说的什么意思?”
  “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还说你们都知晓了!”李莲英大声喊道,“大凡每一条狗见了自己的主人都人摇摇尾巴,给点吃的还要打个滚儿,你们平日里为人处事,也要如此。现在明白了吗?”
  这比方也太难听点了吧。众子侄闻听,哭笑不得,你瞅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有的吐舌头,有的缩脖子,有的双手捂脸,有的索性把脸一仰,瞅着屋顶,不置可否。
  一见子侄们这种神态,李莲英不由得大发脾气,手一拍桌子,蹭地站了起来,嚷道:“你们这些没有家法的畜牲,都给我严肃点,这是我在对你们训话!不会做人,要先学做狗,见了主人要会摇尾巴,要会阿谀奉承。记着,这就是格言!”
  不光是如此说说而已,平日里李莲英更是每时每刻、随时随地皆象忠实于主人的狗一样,想尽一切办法,投慈禧太后所好,让她满意,让她高兴。当初他刚得宠时,其他贴身太监们也很不服气,妒忌他;可当他休假时,别的太监去服侍慈禧太后,却没有一个合意,不是挨棍子就是被臭骂。久而久之,同伙们也觉得没法跟他竞争,不能不佩服他的谄媚本领,不再徒劳与他争宠,甚至请求他少休假,免得大家日子不好过。遇上慈禧太后身子骨儿不舒服,李莲英那个殷勤劲更是无人能及。他可以衣不解带地在慈禧太后身边一连服待上个把月,困了就趴的桌上打个盹儿,端药递水进膳,莫不亲自动手,待慈禧太后病休稍愈,他便发挥自己口才好的特点,讲故事与慈禧太后解闷,真称得上是无微不至。总之,他时时处处无不在表现自己对慈禧太后的忠心。……
  道光三十年咸丰帝奕詝继位不久,即在东陵营建陵园。当时共建三章,咸丰帝墓居中,娘娘墓分列左右。娘娘墓的尊卑,不以左右区分,而以距离咸丰帝墓的远近来分高低。咸丰皇帝驾崩后,慈安、慈禧两宫皇太后垂帘。虽同为皇太后,但慈安太后为咸丰帝正宫皇后,论名份,自然非因生子而显贵的慈禧太后所能比。因此上,将来崩逝后,慈安太后要葬在离皇帝墓较近的墓室。一向争强好胜、不甘居人后的慈禧太后岂能就此善罢干休?但碍于自己名份低,又不好公然与慈安太后争个你长我短。因此整日愁眉苦脸、茶饭不思。
  如此良机,岂可轻易错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苦思良久,李莲英终于想出了个法子。
  “太后,奴才想那边胸无城府,您何不与她打赌定输赢呢?”
  “快说,究竟如何个比法?”慈禧太后急不可耐道。
  李莲英诡秘地笑笑,说道:“奴才想太后您不妨与她下棋,谁赢了谁为上。”
  一听这话,慈禧太后心一下凉了大半截,她的棋艺实在是太差了,怎能与慈安太后比?于是摇了摇头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边的棋艺甚高,我与她相比,岂不是必败无疑吗?”
  “太后您就放心吧!由奴才来侍棋,暗作指挥,奴才咳嗽两声,炮向前打;咳嗽一声,炮向后退……,再加上太后您随机应变,施展奇招,她棋艺再高也必败无疑。”李莲英得意洋洋道。
  慈禧太后沉思良久,觉得这倒是个办法,反正输了自己也不会少什么,何不试试?于是便说:“你这鬼主意还真不少,好吧,就这样决定了。不过,这事该怎样向那边说呢?”
  李莲英听了稍微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事不难,奴才自有妙计。只须……”,说着李莲英上前附在慈禧太后耳边低声嘀咕起来,直听得慈禧太后频频点头,旋即发出了一阵得意的笑声。
  第二天午后,慈禧太后在李莲英的陪同下,来到了钟粹宫,一听她来了,慈安太后急忙出宫来迎:“妹妹,今日咋不歇觉,是有什么事吗?”
  只见慈禧太后愁眉苦脸道:“姐姐,妹妹这几日不知怎的,心里很是烦闷。因而过来找姐姐聊聊天,打扰姐姐歇觉了。”
  “不、不!慈安太后急忙说道,”妹妹身子不舒服,不知看过太医没?”
  “看过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怎么能行?一向心实的慈安太后急忙安慰慈禧太后一定要多注意保养身子,不要累着了。谁想慈禧太后这会倒好,来了个一语不发只摇头晃脑表示可否。慈禧太后寒暄几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于是二人就干坐起来。
  “两位太后何必这样干坐着,依奴才看,不妨对奕一盘,倒可以开心解闷。”李莲英见机笑着说道。
  慈安太后哪知此为二人设好的圈套,看看这样干坐着也不是回事,便说道:“小李子这法子甚是不错,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妹妹谢过姐姐一番好意。只是奕棋亦甚是枯燥,再说妹妹棋艺肤浅,向来就不是姐姐的对手,如此有何意思?”慈禧太后故作推辞道。
  这……,慈安太后一听这话,眉头又皱了起来。就在这时,只听李莲英开口说道:“奴才倒有个主意,不知该说不该说。”
  “快说,快说!”慈安太后连声催道。
  “奴才看,两位太后不如讲个输赢、赌点什么,这样一来可以解烦,二来奴才也可大饱眼福。”
  未等慈安太后开口,只听慈禧太后开口说道:“小李子不可胡言!这宫廷里的奇珍异宝,皆为我与姐姐共有,岂可分什么你的我的?”
  “奴才是想……”说着李莲英转脸看了看慈安太后。
  “说吧,只要妹妹不怪,我是不会怪的。”
  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听了慈安太后的话,只见李莲英说道:“奴才也知道这宫里的东西皆为两位太后共同享受。但奴才想——那东陵的墓室可不是共同分享的,不防以此作为赌注,谁胜谁为上。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慈安太后这才如梦初醒,但话已出口,又怎好收回成命?
  用眼看看慈禧太后,只见她正瞅着自己,不置可否,无奈何,只得说道:“既是为了开心解闷,这倒也没什么不可的,不知妹妹意下如何?”
  “既然姐姐同意,妹妹还有什么好说的,只好尽力奉陪了。”慈禧太后不露形色地说。
  于是,李莲英急忙将棋盘摆于桌上,请两位太后对奕。慈禧太后求胜心切,恨不得一下子便杀败慈安太后,不免有些急躁;而慈安太后则异常镇静,拱卒、跳马、抽车……,颇有章法。不大功夫,慈禧太后便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站在一旁侍棋的李莲英急得额头上汁水直流,不断挤眉弄眼,做出向左向右、出车跳马等示意。可是棋子具体该放在哪个位置上,慈禧太后就是摸不清路数,最后只能败下阵来。
  慈禧太后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心情更加沮丧,看着李莲英,没好气地说道:“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到头来结尾怎样?”
  “这……”,李莲英犹豫一下,趋前说道:“太后息怒,胜败乃是兵家常事,这次虽然败了,以后想法找回来不就成了。
  太后您尽管宽心,一切有奴才呢。”
  听了李莲英的话,慈禧太后方稍稍心安了些。转眼到了光绪七年,慈安太后崩逝,葬入东陵两宫居上的陵寝。慈禧太后时刻未忘记这桩心腹大事,于是便问李莲英:
  “莲英,当初你可给我打了保票,说以后再找回来就是了。
  如今该是再找回来的时候了,你看该怎么办好呢?”
  李莲英马上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事好办,只要太后点个头就是了。”
  “别卖关子了,到底如何做法?”
  “依奴才的意思,只须把太后您的陵墓扒了重建,一要贴近皇上,二要富丽堂皇,这样岂不……”
  “妙,太妙了!就照你说的做,即刻动工。”慈禧太后欣喜若狂道。
  经过几年的时间,慈禧太后陵寝始得落成。除在工程进行中李莲英多次亲临监督外,并在全部工程竣工后,李莲英又专程陪同慈禧太后前往过目验收。一看之下,慈禧太后不由得心花怒放,整座陵墓,不仅在距离上贴近了咸丰帝墓,而且建造更是新颖别致,成了有史以来陵墓建筑中工艺最为精湛、造型最为优美的一座。清帝后陵的隆恩殿内,只有四根明柱上贴金,就连代表皇权尊严、帝王登极受拜的金銮宝殿(太和殿),也仅有六根贴金明柱。可慈禧陵三殿内外,却有六十四根金柱!这可不是一般的贴金,而是用铜做成半立体镂刻的盘龙,铜上鎏金,光华四射,闪闪耀目。尤其是在立体的金龙头上安装带有弹簧的龙须,借助于空气流通,龙须自行摆动,如群龙低吟,无比美妙。其豪华富丽,就连明、清两朝二十四帝居住的紫禁城,亦无法与之相媲美。
  正是由于无时无刻不在投慈禧太后所好,李莲英备受慈禧太后宠爱,三十多岁便当上了内廷大总管。甚至在其四十岁生日时,慈禧太后亲自为其庆贺,宫中凡品阶低于其者皆行跪拜礼祝寿。如此之恩宠,带来的是李莲英权势的日益膨胀,他真的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名副其实的“九千岁”了。然而俗话说的好:伴君如伴虎!饶是李莲英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亦有马失前蹄之时……
  李莲英四十大寿后不久的一天,霪雨霏霏。慈禧太后早早下得朝来,正打算去北海游玩,谁想刚至宫门口,却见李莲英呆呆站在那,满脸愁苦之色。
  “莲英,今日是怎么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慈禧太后见状忙问。
  看到慈禧太后,李莲英竟止不住流出了眼泪,跪地哭泣道:“刚才三顺回宫,说奴才母亲身体不适,摔倒在大厅里。
  奴才心急如焚,想向老佛爷告假几日,回去看看。”
  “身体不适?你没有骗我吧!”由于上次李莲英撒谎被识破,所以慈禧太后不能不防着点。
  李莲英一听这话,真有些后悔当初不该撒谎,急忙答道:
  “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了。这次真的是如此。不信……不信老佛爷可以问问三顺。”
  看李莲英一脸焦急之色,慈禧太后知道他没有骗自己,于是说道:“起来吧,既是如此,你就赶紧回去看看。对了,让庄守和与你一道去吧。”
  “奴才谢过老佛爷!奴才谢过老佛爷!”说完,李莲英便急冲冲奔太医院而去。
  这次李莲英没有骗慈禧太后,他母亲是真的病了。李老夫人早年操劳家务,风里来雨里去,落下了一身的病根子,年事已高,每逢天气骤变,便浑身不舒服,不是腰酸脚痛,就是头晕眼花。今儿一大早,正在那用着早点,忽地晕了过去。
  李莲英虽说平日里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但对母亲甚是孝顺,一听说母亲突然人事不省,便心急如焚,早早就在宫门口等着慈禧太后。
  找着了太医庄守和,李莲英便急匆匆带着李三顺等人,出宫直奔酒醋局胡同而去。由于下着雨,路上的行人甚是稀少,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胡同口。刚拐过弯,不料路中间却横着一乘紫色的轿子,挡住了去路。一个身穿黑色绸缎袍子,头戴瓜皮帽的年青人正与一女子在雨中拉拉扯扯。
  坐在轿子里的李莲英觉着轿子停了下来,以为到家了,急忙掀帘就要下轿。一看这场面不由得大怒。
  “三顺,还不快将那小子赶走,磨蹭个什么!”
  “是,师傅。”李三顺答应着跑上前去,对着那年轻人便喊道:“小子,你长没长眼睛,没看见李总管的轿子来了?还不快快让开!”
  “你说什么?”那年青人这才停了手,转身说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碍着你什么了?”
  乳臭未干的毛小子,竟敢如此无礼。李三顺不由得来了气,指着那乘轿子喊:“臭小子,你如此摆放,如何过得去!
  还不快快让开,难道要咱家亲自动手不成?”说着,李三顺便撩起了袖子。
  “狗奴才,你也不打听打听,本公子是谁?竟敢如此放肆!
  不教训教训你,你还不知道大爷我的历害!”说着话,那年青人挥手就是一拳,将李三顺打了个四蹄朝天。
  “你……你叫什么名字?连……连李总管的人也敢打?”李三顺从地上爬起来,满身泥水,气急败坏道。
  “告诉你,狗奴才!大爷名叫德恒!什么李总管,不就是个奴才头吗,吓得住别人,吓不住大爷我!”
  自得势以来,虽说背地里骂李莲英的人是不少,可敢当面骂他的人却还没有过!坐在轿子里的李莲英本就不耐烦了,一听这人竟敢当面辱骂自己,不由得勃然大怒,手一挥,哗啦啦顿时上去十多个小太监,按住那年青人便是一番拳打脚踢。
  那德恒虽说会几手拳脚,可毕竟不如李莲英人多势众,不大功夫,便被打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直打滚,嘴里连声喊: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李莲英一心只挂着母亲的病,哪有心里与他纠缠,见状吩咐李三顺推开那轿子,快快赶路。
  远远的只听德恒喊道:“李莲英,你这狗奴才,大爷我不会放过你的!”
  “师傅,他……”李三顺闻听忍不住说道。
  “别说了,快些赶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以后再与他算帐!”
  一行人回到家中时。李老夫人已清醒过来。庄守和细细把脉一番,说是老夫人身子有些虚弱,没甚大病,李莲英方放了心。
  “娘,现在感觉好些了没?”
  “好多了!都是老毛病了,你不在宫里好生侍候老佛爷,还回来作甚?”
  “孩儿放心不下母亲,故赶回来看看。”
  “唉,都是娘拖累了你。看你衣服都淋湿了,快出去换换,免得受了风寒。”
  换好衣服,李莲英正准备再去母亲房中,不想刚毅这时走了进来。
  “总管,听说老夫人今身子不适,不知现下好些了没?”
  “好多了。”李莲英长舒一口气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刚毅嘿嘿笑了两声,说道:“这么大的事,小弟能不知道吗?总管,您看小弟带什么来了。”说着,就见刚毅拎上一个锦盒。
  李莲英打开锦盒一看,只见红绸布衬着一个粉红色的根系完整、状如喜鹊的“何首乌”,不禁喜出望外。这“何首乌”是什么呢?它是一种夜交藤的块根,产于顺州,是贵重的药材。颜色粉红,似甘薯,有鸟、兽等形状。具有补肝肾,益精血,养心安神之功效,久服能益寿延年。据说在唐朝时,顺州有河县有一个叫田儿的人,一生多病,五六十岁仍膝下无子女。一日,他出外砍柴,忽见有两株野藤,根相距三尺有余而藤蔓却缠绕在一起。田儿不由好奇将那藤蔓解开,不想转瞬间却又绕在一起,遂掘其根带回家服用。服了几日,田儿不仅身强体壮,百病皆无,就是那斑斑白发亦变得乌黑发亮。不几年子孙满堂,其子延秀服此,活了一百六十多岁,延秀子名首乌,服此药亦活了一百三十岁。首乌将此传与乡邻,乡邻亦得以延年益寿。从此,此药传出,即命之为“何首乌”了。
  “刚大人,这么好的东西咱家还是头一次见到,不知你从何得来?”李莲英喜不自胜道。
  刚毅得意洋洋地道:“是个朋友送的。小弟听说老夫人身子不适,赶紧就送来。总管,听说此药一百年者称‘山哥’,服后颜色红润,百病皆无;二百年者称‘山翁’,服之颜如童子,返老还童;三百年者称‘山精’,久服能坐地成仙呢!希望老夫人服了能够……”
  “好,太好了!”听得有如此之功效,李莲英顿时心花怒放,“亏你想的这般周全,咱家不会亏待你的!三顺,三顺!
  还不快送茶上来。”
  李三顺闻声急忙跑了进来,由于一直忙着,那身满是污水的衣服也没顾得上换。刚毅见状,忍不住问:“总管,这是……”
  “别提了。”李莲英闻听,不由得想起了刚才那档子事,“刚回来路上,碰上个混帐东西,挡在路中间,不让路不说,还把三顺打了一拳。”
  刚毅一听,惊讶地问道:“总管,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畜牲,竟敢如此放肆,连总管您也敢得罪?”
  “听说是叫德恒。”李三顺插口道。
  “什么?德恒?你没有听错吧?”一听德恒二字,刚毅顿时惊呆了。
  看着刚毅这副样子,李莲英忍不住笑了两声,不屑一顾道:“瞧你这副德性,叫德恒又有啥?莫不成你吃过他的苦头?
  那好,咱家过几日替你好好教训他一番。”
  “不是的,我哪敢惹他?总管您莫非不知道,他乃是太后胞弟,乾清门侍卫桂祥之子呀!”
  “什么?”李莲英一听顿时傻了,“你没搞错吧?”
  “没有,这种事小弟岂敢乱说?”
  刚毅没说错,这德恒正是慈禧太后胞弟桂祥之子。慈禧太后二弟一妹,其妹即醇亲王奕譞福晋。一弟名照祥,咸丰十一年十二月承袭公爵,同治元年,任乾情门侍卫委散秩大臣后又相继任镶红旗蒙古副都统、正红旗蒙古副都统、御前侍卫等职,光绪七年因病故去。另一弟即为桂祥,同治十三年十月,慈禧太后四十大寿时,赏桂祥为侍卫,在乾清门当差。后来光绪帝大婚时,被封为承恩公,以侍郎候补,先后任正红旗护军统领、正黄旗护军统领、镶黄旗蒙古副都统、山海关副都统、内大臣等职,民国年间死去。
  照祥之女隆裕,即后来光绪帝之正宫皇后。其实德恒,也曾在名义上袭承恩公爵。这德恒不学无术,仗着是慈禧太后的亲侄子,整日里吃喝玩乐,寻花问柳,招惹是非,由于有慈禧太后这块招牌,因此无人敢惹他。今一早下雨,德恒在家闷的慌,便坐上轿子准备去“八大胡同”消遣一番,恰好在路上碰见一女子,丰容盛鬈,皓齿明眸,身量苗条,肌肤莹洁,濯濯如春月杨柳,滟滟似出水芙蓉,忍不住停下轿,在雨中与那女子纠缠起来。谁想却遇上了急急回家探母的李莲英,挨了一顿臭打。一向盛气凌人、无人敢惹的德恒岂能就此善罢干休?
  回到家中,德恒径直奔书房。桂祥刚用过午饭,正在书房作画,一看他这副模样,不由大惊。虽则平日里对儿子的行为举止有所耳闻,可到底是自己的骨肉,岂能如此被人欺负?急忙问道:“祥儿,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亲”,德恒象找着了靠山,哽咽道,“孩儿一早出门去会朋友,在路上碰到总管李莲英,偌大的路他不走,却说孩儿挡了他的路。孩儿与他讲理,他非但不听,还将孩儿痛打一顿。”说着,德恒便呜呜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好不伤心。
  “什么?是那狗奴才!你没说你名字?”
  “说了,他不听,还骂孩儿……”
  “别说了!”桂祥越听越气,喊道,“这狗奴才,竟欺负到我头上来了。走,进宫去见太后,让她评评这个理。”
  慈禧太后爱雨,更爱在雨中漫游。本打算去北海,可李莲英一走,兴致大减。这会正在宫中闲得无聊,一听弟弟桂祥求见,连忙唤了进来。
  “嗯,恒儿,怎的这身打扮?莫不成坐轿子还摔跤?”看到德恒那副狼狈样,慈禧太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太后,不是这回事。恒儿一早出门会朋友,碰上总管李莲英,被他无故打了一顿。”
  “不会吧?”听了桂祥的话,慈禧太后半信半疑道,“他母亲今身子不适,急着回家探母,怎会无故打恒儿呢?”
  “臣斗胆亦不敢欺瞒太后,太后若不信,可问恒儿”。
  得了慈禧太后的恩准,那德恒便将早上的事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慈禧太后一听,心里顿时不痛快起来,这奴才怎的胆子愈来愈大了,连恒儿也敢欺负!不好好教训一下,不知还会惹出什么麻烦来。想到这里,只听慈禧太后后开口说道:“来人,速召李莲英进宫。”
  再说李莲英一听这德恒乃是慈禧太后的侄儿,顿时傻了,呆呆地坐在那半天没有说话。
  “总管,您这是怎的了,莫不成您将那德恒……”刚毅见他这种神色,忍不住问道。
  “咱家……咱家将他痛打了一顿。”
  “什么?”刚毅一听这话,目瞪口呆道,“总管您怎的将他打了顿,这下只怕……”
  未等他话说完,李莲英已开口道:“这事该怎么办好?你快给咱家想个法子呀!”
  刚毅何尝不想想出个法子来,李莲英求他可是他莫大的荣幸呀!但脑子转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喃喃道:
  “总管,小弟……小弟一时也想不出啥法子来。”
  李莲英顿时象个斗败了的公鸡,焉了下来。刚才看见何首乌时的那股兴奋劲,早已烟消云散。就在这时,只听外面一声高喊:
  “慈禧太后懿旨:宣内廷总管李莲英,速速进宫见驾!”
  这个消息,仿佛晴天霹雳,差点没把个李莲英吓得瘫在地上。李老夫人闻讯亦赶了出来:“泰儿,到底是什么事呀,这么急,刚回来就又唤你进宫?”
  “孩儿也不大清楚。娘您就安心歇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李莲英慌忙掩饰道。
  “总管您就快点进宫去吧,家里小弟先照应着。”刚毅在一旁催促道。
  这条路李莲英不知走了多少次,每次他都是趾高气扬、耀武扬威。可这一次却大相径庭,坐在轿子里的他怀里象揣个小兔,惊魂不定。进了屋,看见坐在炕头上、脸色阴森的慈禧太后,李莲英不由得两脚一软,跪在了地上。
  “奴才给老佛爷请安,不知老佛爷唤奴才来有何事吩咐?”
  “什么事?难道你还不明白呀!”慈禧太后冷笑两声道:
  “说,今早上你都做了些什么?”
  “奴才得了老佛爷恩准,便急匆匆回家探望老母,没做什么事。”李莲英假装糊涂道。
  慈禧太后冷冷地说:“你没有瞒我什么吗?”
  “奴才不敢,奴才真的再没做什么事。”
  “既是如此,那好吧。桂祥,你进来。”慈禧太后话音刚落,桂祥领着儿子德恒走了进来。
  李莲英原想即便慈禧太后知道这事,德恒又不在这儿,一切还不都由自己说,最坏也就是被训斥几句而已。这会一看桂祥父子走了进来,顿时傻了眼。
  看他这副神色,慈禧太后知道确有此事。不由大怒:“既没做什么事,为何如此神色!”
  “老佛爷息怒,奴才原想这点小事,不说也罢,免得老佛爷您伤着身子。”
  “小事?你想的倒是挺周全的!”慈禧太后怒道:“现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李莲英这才小声说:“奴才急匆匆回家,路上偶遇德少爷,当时他的轿子横在路中。奴才请他让开些,他……一时言语不和,便……”
  “不是这样,他一上来就对我拳打脚踢。”德恒这会儿来了劲。
  “闭上你的嘴!是我问话还是你问?”慈禧太后喝住德恒,接着说道:“言语不合,你便动手?你瞧瞧将他打成什么样子?”
  “奴才当时不知道他是老佛爷的侄儿,如果知道,奴才斗胆也不敢。不过,当时他……”
  “还敢顶嘴!”慈禧太后一看李莲英仍想狡辩,怒喝道:
  “越说你还越有礼了!不知道是他,那么换个人你就可以随便打了?平日里宠着你,你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来人,与我重责四十棍子!”
  自入宫以来,李莲英虽则也受过慈禧太后的责骂,还挨过耳光,可哪受过如此重的责罚?看着站在一旁的德恒满脸得意之色,直把个李莲英气得浑身发抖。可有什么办法呢?当下只得趴在地上,“劈啪、劈啪”,四十棍子下去,直将个李莲英打得皮开肉绽,满头大汗。
  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慈禧太后这会方有些后悔了,遂温和地说道:“这下知道苦头了吧,以后还敢不敢再放肆?”
  “谢老佛爷教导,奴才再也不敢了。”
  “恒儿”,慈禧太后转脸对桂祥父子说,“这下解气了吧。
  桂祥,恒儿也有不对之处,你以后也要严加管教!好了,下去吧。”
  待桂祥父子踌躇满志地出了屋,慈禧太后命人将李莲英抬回房中,又亲自命太医给调治一番。
  “莲英,今日苦头吃得冤吗?”慈禧太后不无怜惜地说道。
  “不冤,全是奴才的不是,奴才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呀!平日里我虽不大管你,但你也该自重些。现在正准备修园子,你万一给我惹出个麻烦来,该如何是好?”
  “奴才知错了,奴才以后一定记着就是。”
  有太医调治,名药补体,不几日,李莲英便行动自如了。
  但经此变故,李莲英却收敛了许多。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
  天恩愈大,性命愈险,不可不慎!
  光阴荏苒,转瞬又是一年春天。这日,阳光灿烂,春风煦煦。午后小憩,慈禧太后便带着李莲英等人前往北海,焚香拜佛。
  北海,历史悠久、规模宏伟的古代帝王苑囿。原为辽燕京城东北一片湖泊,名金海。中有小岛,唤瑶屿,且在此建“瑶屿行宫”。金大定三年至十九年(1163—1179),仿北京汴梁“艮岳园”,以瑶屿为中心,修建了大宁离宫,并将金海改称西华潭;瑶屿改称琼华岛,俗称琼岛。至元元年至八年(1264—1271),又先后三次改建,琼华岛一度改称万寿山、万岁山,湖名太液池。到了明朝时,因与中南海区分而称为北海。经明、清历代帝王扩建,成为皇城内专供皇帝游乐的宏大御园。
  北海与中、南海相接处为一横跨太液池东西两岸的七孔长桥,桥两端石牌坊上分题“金鳌”、“玉蝀”,故又称金鳌玉蝀桥。桥为石造,宽两丈、长数百步。桥栏为汉白玉所造,并雕各种花纹于其上,形貌极美。停立桥上,傍倚栏杆,极目望去,绿柳重萌,莲荷满池,白塔倒影,亭榭参差,好不惬意!
  在桥东端北侧,有一座古老的建筑,这便是迄今已有八百年历史的团城。它最早是金朝在岛上建造的大宁离宫的一部分。元初又修了仪天殿,明时加修围墙,自成一体。整个建筑精巧玲珑,轻盈美丽,宛若镶嵌在玉盘中的一颗明珠。城初为高台,在台上筑城,于南侧设门。上建有佛殿,名承光殿,为元代仪天殿故址。殿内珍藏一尊羊脂玉佛,由大块汉白玉雕成,头顶及衣褶嵌以红绿宝石,光泽清润,堪称稀世珍宝。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羊脂玉佛的左臂上却隐隐有道疤痕。
  “老佛爷,听人说这羊脂玉佛通身洁白无暇,怎的左臂上却有道疤痕?”待慈禧太后顶礼膜拜后,李莲英忍不住开口问道。
  慈禧太后久久凝视着那羊脂玉佛,一语不发。她的思绪不由得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英法联军攻陷京城,咸丰帝挈眷匆匆北走热河,京城陷于一片水深火热之中……
  “老佛爷,奴才……”
  慈禧太后这才缓过神来,叹口气道:“还不都是那些洋毛子干的!想来真是让人痛惜。”
  “奴才不知这回事,求老佛爷饶恕。”李莲英慌忙跪地说道。
  “瞧你这样,起来吧!出去走走。”
  停立桥头,但见水光潋滟,杨柳依依,一只翠绿色的鸟儿悠闲地飞翔于天际,宛若天际“留白”中恰到好处的点缀;桥下一片碧水深深的,静静的,清清的,无数的水蛭、小鱼畅游于水中。忽的一条二尺多长的大鱼跃出湖面,鳞片映画出一道弧光,弧光之下泛起一片涟漪。好惬意呀!看着这一切,慈禧太后忍不住仰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她的眉头忽的皱了起来。
  站在一旁的李莲英急忙顺眼望去,只见远处一高大建筑物直插云霄,俯视禁苑。原来是北堂呀,这不早就有了吗?莫非老佛爷又想要……
  “老佛爷,这外国人也太可恶了,把咱好好个佛像弄个疤不说,又在这建个教堂,真是岂有此理!它建得这么高,宫里有点啥事,岂不都让那些洋毛子瞧了去?”
  “可不是吗!”慈禧太后看看李莲英,不无惋惜地说道,“以前曾让他们搬迁,可就是没个结果。”
  沉思了好长一会,只听李莲英开口道:“老佛爷,依奴才看,不如借着修园子的机会,让他们搬走算了。”
  “谈何容易呀!”慈禧太后皱眉说道,“中法交涉,好不容易才算了结。一波甫平,一波又起,只恐会再惹出麻烦来。再说了。这北堂情况复杂,它乃是圣祖仁皇帝(即康熙帝)敕建的天主堂,如果现在管堂的教士硬不肯拆,又该如何是好呢?”
  “老佛爷,这洋毛子也并非全不可理喻,您说是吗?”不等慈禧太后回答,李莲英已接着说道:“如果善言相商,就说咱修园子要用这块地,另外觅一块适当的空地与他们,一切搬迁费用由咱出,照情理说,他们没有坚持不迁的道理。”
  听了李莲英的话,慈禧太后觉着颇有些道理,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妥,李鸿章答应的钱至今还没着落,如果这时提出修园子,岂不是不打自招,于是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只是现在还不能提修园子的事。再说这搬迁费用又从何来呢?”
  “老佛爷您这就多虑了,依奴才看,这事只要让李中堂去办,保准马到成功。”
  “李鸿章?这话怎么说?”慈禧太后不解地问。
  再看此刻的李莲英,眉开眼笑,洋洋自得。只听他娓娓说道:“让李中堂办这事,依奴才看有三个好处:其一,他已知道老佛爷修园子的事,不怕泄露;其二,他和洋人多有往来,交涉起来肯定是轻车熟路;其三,这搬迁费用不就几十万两银子吗,让北洋衙门出,不是九牛一毛吗。”
  一箭三雕,简直太妙了!听了李莲英的话,慈禧太后顿时眉头大展,不由得发出两声得意的笑声,旋即下旨,召李鸿章进京见驾!
  北堂,位于西苑金鳌玉蝀桥以西,西安大街路南的蚕池口,所以又名蚕池口教堂,建于清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
  康熙四十二年,圣祖仁皇帝康熙偶感伤寒,旋即转为疟疾,三日两头,寒热发作,颇感困顿。虽遍征天下名医,服药不少,但全无效验。恰在这时,有两名法国天主教士,呈进一种白色的药粉,说是从本国寄的,名为“金鸡拿”,专治疟疾,且有强身健体之功效。康熙帝大为欣慰,当即服用一剂,果然效应不凡,药到病除。于是康熙帝决定在皇城内赏给进药教士宅第一区,作为酬谢。
  赐第是由康熙帝亲自检阅皇城舆图所选定的,就在西安大街路南的蚕池口。那里有座明朝官人织锦的工场——云机庙。入清之初,大半废弃,但却留下好些当年侧近主臣的赐第,于是康熙帝便挑了一座最好的第宅,改建成天主教堂式样,赏给法国教士,题名“仁慈堂”,表示感戴圣祖的仁慈。
  第二年,法国教士因仁慈堂西侧有一段空地,起意修建教堂,于是上奏康熙帝“蒙赏房屋,感激特甚,惟尚无大天主堂,以崇规制。现住房屋,固已美善;而堂为天主式凭,尤宜壮丽严肃。用敢再求恩赐,俾得起建大堂。”康熙帝接到此奏折后,当即将那块空地恩赏了一半于那教士,修建教学,教堂建成,康熙帝亲赐“万有真原”横匾及长联,命名为“救世祖堂”,此即所谓北堂。堂长二十五米,宽十一米,高十米。
  后来,罗马教皇格勒门十一世借“礼仪问题”而横加干涉教堂命名,故康熙帝于五十九年谕令:“以后不必西洋人在中国传教,禁止可也,免得多事。”北堂遂作废。雍、乾、嘉时期,清政府都沿用这一禁教政策,因此在北京的天主教堂大多长期处于被封闭、禁用的状态之中。
  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清廷被迫与英法等国订立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其中有将“前谋害奉天主教者之时所充之天主教堂、学堂、墓坟、田土、房赔还”的条款。于是,北堂重新落入法国传教士之手。
  由于蚕池口紧挨宫廷,加之北堂所建钟楼过高,可以俯瞰内城,因此早在咸丰十一年,总理衙门就曾经向法国公使提出过这一问题。谁想法国传教士对此非但不理睬,反于同治四年重新加高扩建北堂。于是,这个问题在大清国朝廷内变得突出了。
  监察御史朱学驾就曾提出:“近见该夷盖造洋楼,高约八、九丈,登瞰宸图,了如指掌。闻其绝顶,竟可窥其大内,狂悖莫甚于此,……宫禁之外,理宜严肃。”两广总督瑞麟、陕甘总督左宗棠也先后提出此事。但法国公使会同法国传教士,以种种借口周旋,迟迟不做答复。
  同治十三年八月,同治帝载淳频谕兴建“三海”工程。总理衙门再次致函法国主教田列斯:“至于迁移营造费有所需,中国亦必有代筹之处”,打算出钱让法人搬迁。但田列斯却以自己无权做此决定,将此事拒绝。
  同治十三年九日,同治帝驾崩,兴建“三海”工程也因大臣们极力反对而停止。所以,议办蚕池口教堂搬迁之事,不了了之。
  你道慈禧太后这会为啥又提起此事?原来,她鉴于光绪帝载湉成年,即将亲政,打算借着重修清漪园的机会,将“三海”也顺带修修,以为将来“颐养之所”。
  再说李鸿章接到懿旨,内心真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上次李莲英在天津阅兵,提出借款一事,只因购买了军舰,一直拖着。这会慈禧太后召见,能不急吗?风尘仆仆来到京城,李鸿章没急着见慈禧太后,而是先找李莲英,打探消息。
  “总管上次赴津,多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总管要海量包涵。这点小意思,请总管笑纳。”说着,李鸿章从怀里取出张银票递与李莲英。
  五万两!李莲英顿时心花怒放,急忙吩咐上茶递烟,随后笑着说道:“中堂真是太客气了,咱家真有点受之有愧呀。
  不知中堂请安的折子递上去没有?”
  “还没呢!”李鸿章满脸愁容道,“这阵子由于购船,手头紧。太后上次吩咐的事还没办好,我担心……”
  “没关系。这事呆会咱家先替你挡着,不过您可要抓紧些呀!中堂,老佛爷这次把你从天津叫来,又有大事着你去办。”
  “这……”李鸿章一听又有事,脸色更加难看,“不知太后有何事吩咐?”
  看李鸿章这副神色,李莲英忍不住笑了两声,说道:“中堂不必如此,这事别人去办可能难些,不过中堂您去办,肯定是马到成功。您也知晓,皇上年岁不小了,老佛爷打算归政,就是这颐养之所吗……”。说到这里,李莲英故意顿了一下。
  “太后不是打算修清漪园吗?”
  “清漪园是要修,不过,老佛爷的意思嘛?”,李莲英看看李鸿章,接着说:“是想顺便将三海也修葺一下,就是这北堂的事有点棘手,所以想请中堂您出马交涉一下。”
  天哪,修清漪园已够受的了,还要修“三海”,哪有这么多钱呀!莫不是又打海军的主意?李鸿章一听不由得犯了愁。
  “好了,中堂,时候也不早了,赶紧去见老佛爷吧,省得又怪罪下来。”
  储秀宫正间内,朝阳满室。慈禧太后穿一件洋红缎子的旗袍。上罩玄缎小坎肩;两把儿头上簪一朵硕大无比的绢花,丰容盛鬈,望去如三十许人。
  李鸿章匆匆一瞥,急步上前,下跪去冠,磕头请过圣安。
  慈禧太后照例有一番行程如何、稼穑丰欠、民生疾苦以及起居是否安适之类的问答,旋即便转入了正题。
  “鸿章,上次让你办的事,怎的迟迟不见消息,是怎么回事呀?”
  李鸿章额头上不禁冒出几滴冷汗,语声略带颤抖道:“太后息怒,非臣不尽力,只是……只是因为买了几艘舰船,故而……”
  “怎的这么巧?我一说借钱,你就买了船,难道不能缓阵子吗?”慈禧太后冷冷地说道。
  “这……”,李鸿章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急忙向李莲英递眼色。
  “老佛爷,李中堂确有难言之隐。上次奴才去天津,他那确有笔款子。不过……当时已与英、德等签约,购买他们的船,怎好中途撕约呢?奴才当时太过兴奋,忘了回禀老佛爷,请老佛爷责罚。”
  “既是这样,那就不说了。鸿章,这事你可得抓紧些呀!”
  慈禧太后颇有点语重心长道:“皇帝快成年了,我的责任也可以卸一卸了。我时常在想,二十多年的辛苦,总要落点什么才好!”
  “太后所言极是。只要秉力所及,鸿章不敢不尽心。”
  看看李鸿章,慈禧太后终于吐出了心里话:“这次把你从天津召来,是有件事想与你去办。以前也曾打算将三海修葺一番,只因种种缘故,一拖再拖。我想借着这个机会,将三海也修修。只是蚕池口的天主教堂,那么高!两宫的动静都在洋人眼里了,实在不妥当。这回无论如何得让洋人搬出去。”
  “微臣知道,法国人早就该搬,早该让他们另选新址。只是这搬迁北堂之事属总理衙门管,臣如果去办,只怕不大合适。”李鸿章唯恐这笔费用又落到海军头上,连忙找了个借口,想推掉。
  “总理衙门那些人,你又不是不知晓,个个跟洋人打不上交道。不是色厉内荏,便是窝窝囊囊,最有外事才干的还得数你。”
  “谢太后垂爱,只是微臣……”
  “只是怎么?难道又是没钱使唤不成?办海军是件大事,这我岂不知晓?不就是先借用一阵吗!”慈禧太后一下看穿了李鸿章的心事。
  借一阵?还不是刘备借荆州——只借不还!李鸿章又大着胆子说:“太后,非臣不知好歹。只是办海军,光造船就得上千万两银子;筑炮台、造枪炮、设学堂以及海军官兵使役的粮饷供应又该多少?臣手头实在紧呀。”
  “中法开战,各省军需报销了三千多万;欠下许多洋债,尚要还本付息。你如果没法子,那该怎么办呢?”慈禧太后不悦道。
  明知没钱,却还要大肆修园,岂不大过荒唐?听了慈禧太后的话,李鸿章还想再争争,可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就在这时,只听李莲英笑着说道:
  “中堂,听人说海军那一发炮弹就要花好几两银子,是吗?”
  “嗯……是这样。”
  “如此说来,咚地一声就是几两,那一天得咚咚出多少银子出去呀?依咱家看,迁北堂也用不了多少银子,你每天不要咚咚地一个劲放,不就省出来了吗?”
  “这……”,李鸿章没想他竟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半天方说道:“总管,火药、炮弹是昂贵,可是练兵练兵,不练不打,到时临敌我们岂不是抓瞎吗?”
  如果是其他人,慈禧太后只恐早就按耐不住了,只是李鸿章乃大清国有功之重臣,第一封疆大吏,因此只得说道:
  “好了,鸿章,你有难处,这我心里有数。我看就这样吧,你与总理衙门商量着去办。你说怎么样?”
  慈禧太后已给足了自己脸面,这点李鸿章岂有不知之理?
  如果再争下去,只恐便没好果子吃了。当下李鸿章点头称道:
  “臣谢过太后,此事臣一定竭诚办好。”
  “嗯,这事你就多费点心。前阵子有个英国人上了个条陈,说有法子让他们迁走,你可以问问。对了,修园子的事现在还不宜张扬,你懂吗?”
  “臣知道,臣一定不会露出半点风声。”
  贤良寺位于东安门外的冰盏胡同,由当年怡贤王舍改建而成。建筑恢宏,油廊画栋,钩心斗角,飞阁流丹。春日里百花争艳,绿荫匝地,更显得曲径幽静。
  等李鸿章回到贤良寺府第,总理衙门已将那条陈送到。上条陈的是个叫郭约翰的英国人,数十年前经英国公使威妥玛介绍,曾与李鸿章有过一面之缘。当下李鸿章便将他约了来。
  “你为北堂上的条陈,我已看过了,今日里特向你细细请教。”
  “中堂太客气了,怎谈得上请教二字?这事依我看,只有一个办法或者可行,就是在京城里,另找一处合适的地方,照北堂原来的规摸,另造一座教堂,作为交换。”
  一听这么个法子,李鸿章不由犯了愁:“这法子以前我们曾提过,只是并没有效果呀!”
  “这要看由谁去交涉了。”
  “请法国公使出面可以吗?”
  “不行,不行!”郭约翰连连摇手:“如果这样,法国一定会从中作梗。这事如要成功,只有派人赴巴黎,与北堂所属教会的会长商量,只要他答应,便可以了。”
  派人去,可派谁呢?李鸿章沉思良久,开口说道:“如果请你去,不知可否?”
  “我虽是英国人,但信奉的是天主教,以教友的资格,代表中国去交涉,估计问题不大。”
  “好,太好了!这事就劳你去一趟吧。”李鸿章忽又想到件事,急忙说道:“这事如果那会长做不了主,要与法国政府去报告,那岂不就麻烦了?”
  “中堂放心就是了,如果真是这样,请德璀琳出面就成了。
  到时我会从巴黎直接与他密电商议。”郭约翰胸有成竹地道。
  德璀琳是法国人,现在担任津海关税务司的职务,李鸿章与他也有交往,深知此人能力不凡,当下便放了心。旋即又郑重叮嘱道:
  “这次托你去办这事,务须随时小心,相机行事,不要辜负委任。如果事情办成功,我自有酬谢。”
  “是的!中堂尽管放心,我一定尽全力去办。”郭约翰说:
  “在我离开中国后,旅途中的一切情形,随时会用密电报告中堂。”
  由于有了郭约翰、德璀琳的鼎力相助,事情进展的颇为顺利。四月二十六日,醇亲王奕譞与德璀琳、法驻京主教樊国梁在天津总督府签订北堂搬迁的五条合同:
  一、自本年正月初一日,以两年为限,凡北堂、仁慈堂地基房屋及树木等于限内交付;
  二、应于本年十一月初一将西什库以南酌给三分之二,交北堂主教收管;
  三、新建教堂大堂,自地至梁,以五丈高为限度,钟楼不得高于屋脊;
  四、新堂由教士等画图自行和起造,用费三十五万两白银,分十八个月三次交付。
  五、北堂内所有百鸟堂内禽兽及古董、钟楼内风琴、喇叭,在樊国梁请示教皇之后送与中国。
  总管将慈禧太后吩咐的事办的有些眉目了,李鸿章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但同时又颇感纳闷,因为合同中的第五条实在让人费解。这法国人这会怎如此大方,将堂内禽兽标本、古董、风琴等物皆送与中国?他哪里知道,就在他紧张与洋人谈判、周旋迁堂之事时,慈禧太后、法国驻北京主教樊国梁进行着一场秘密交易……
  那还是在李鸿章离京回津后不久的一天。风和日暖、阳光明媚。慈禧太后因为北堂之事有了着落,心情格外的好,一早起来便兴致盎然地摆弄起她那盆茂盛的春兰来。北堂一迁,三海就可动工,接着再将清漪园扩修一番,那时候……。
  “老佛爷,老虎!老虎!”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喊声,随着喊声,李莲英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慈禧太后正在想着好事,一听“老虎”二字,不由得面色骇然,颤抖着问:“怎的宫里会有老虎?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
  “老佛爷勿惊!不是真老虎,是老虎标本。”看慈禧太后那副神色,李莲英慌忙跪地解释,惊了圣驾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听这话,慈禧太后禁不住长舒了一口气,带着责备地语气说道:“看你那咋咋哄哄的样,到底是什么事呀,至于吗?”
  看慈禧太后并未发火,李莲英方兴冲冲地说道:“老佛爷,简直神了,花鸟虫鱼、飞禽走兽,各种各样的东西在那都有标本。您要是能去看看,肯定会留恋忘返的。”
  “说了半天,到底是什么地方你还没说呢!”慈禧太后急着催促道。
  “北堂内的百鸟堂!”
  原来,在法国来华的传教士中,有一位叫达米德的生物学家,他遍游欧洲、美洲以及中国内地许多名山大川,收集了许多飞禽走兽、花鸟虫鱼做标本,在北堂之内建了个动物植物博物馆,取名百鸟堂。内中陈列珍禽标本八百余种、昆虫三千多种,还有许多走兽的骨胳和标本。达官显贵、王公大臣们那见过这等玩意,百鸟堂开放之后,纷纷前去参观,莫不惊叹不已。慈禧太后闻讯也为之一动,可她身为大清国圣母皇太后,无论如何是不能到那去的。爱新觉罗皇家信仰的是萨满教,佛教,怎能到信奉上帝耶稣的洋人教堂去!更何况这等事也有伤其尊严。
  这会听李莲英又提起这事,慈禧太后心里直痒痒:“你是不是也去看了,快说说里边的情形怎样?”
  “奴才昨天去看了。”说着李莲英看看慈禧太后后,见没有责备之意,方接着说道,“里边的东西还真不少,简直让人眼花撩乱、目不暇接。奴才细心数了一下,光蝴蝶标本就有一千多种呢。”
  “这么多呀!”慈禧太后不由得瞪大了眼。
  “是的,还有印度虎、非洲骆驼、澳洲袋鼠,奴才以前压根就没听说过。对了,那袋鼠标本足有小牛犊那般大小,肚子下有一个天生的大口袋,奴才听说那小袋鼠就装在这口袋里。”
  慈禧太后哪听过这等事,顿时好奇心大增,连声催促李莲英:“太有意思了!快说,还有些什么东西?”
  一听她感兴趣,李莲英也来了劲,绘声绘色道:“还有鳄鱼标本,听说是那达米德从美洲逮到的,凶猛无比,是水中的霸王,有时还吃人呢!”
  “什么?”慈禧太后一听吃人,不由得张大了嘴,问道:
  “这鳄鱼是什么东西呀,怎的这般厉害?”
  她不知道,李莲英又何尝知道?只听李莲英红着脸说道:
  “这鳄鱼是什么东西,奴才也不大清楚。听说是一种鱼。不过看它那大嘴尖牙,想必所言不假。”说着,李莲英连忙用两手比划了一番。
  李莲英随口说说都这般有趣,要是真能去亲眼看看,那该会多有意思啊!只听慈禧太后长叹一声道:“唉,不知道的人都说我活的好,岂不知我连你这奴才也不如!就拿这事来说吧,想去看看也不成呀。”
  “这……”,李莲英沉思片刻,忽的说道:“老佛爷,这事依奴才看来,也不难!现在不是让他们搬迁吗,咱何不与他们谈谈,让他们将这些东西留下,给他们点钱了事。到时候,老佛爷您啥时想看,就啥时去看!老佛爷您说呢?”
  这主意倒是不错!慈禧太后听了不由得点了点头,说道:
  “好吧,就这样办!你马上吩咐李鸿章,让他去交涉。”
  “老佛爷,这样不妥。依奴才的主意,这事就不要告诉李中堂了,免得他又向您哭穷。倒不如老佛爷亲自出马,到时将这钱算在搬迁北堂的费用里,神不知鬼不觉,岂不更好?”
  “嗯,有道理!你看这事该找准交涉呢?”
  “现在法国驻京师的主教叫樊国梁,想来找他就行了。”
  樊国梁一听这事,心想也不错,借这些东西还可多要些银子,当下便电告罗马教皇,称中国皇后有要求,北堂重建,可否将百鸟堂的动植物标本留下?本想去有番周折,谁知很快接到回电:这动、植物标本是世界各地的,为了让中国人了解自然界,愿意将这些标本转让大清国。
  百鸟堂动植物标本清单呈了上来,罗列如下:
  第一架各种走兽三十二只;第二架中土各飞禽分六层;第三架外国飞鸟二百零四种;第四架海中珍奇一百一十二种;第五架海中各物九十件;第六架海中虫介七十件;第七架海中物九十件;第八架各色走兽七只;第九架中土蝴蝶四百零四色;第十架中日蝴蝶昆虫五百六十种;第十一架外国蝴蝶虫介二百九十七件;第十二架地中各螺丝五十六种;第十三架虎象熊骨胳鸟卵三十二种;第十四架酒浸各虫蛇十七瓶;注:上悬挂各兽角十四件,共计二千四百七十件。
  什么海中珍奇、外国飞鸟,慈禧太后哪里见过?看着清单,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尽管慈禧太后接受李莲英的建议,秘嘱樊国梁办理此事,但李鸿章还是知道了此事。愚弄!
  这简直是对我李鸿章的愚弄!
  合同签了,搬迁地址也有了,剩下的自然就是银子的着落了。没银子,法国人岂肯搬迁?为这事,李鸿章不得不再赴京城。这次他找的是庆王爷奕劻。自恭亲王奕被罢免后,慈禧太后便让奕劻主持总理衙门事务。自然李鸿章这会要找他了。
  庆王爷府位于定阜大街,此处原为大学士琦善的府邸。第一次鸦片战争时,琦善未申报朝廷同意,擅自与英使议和,割让香港,被逮捕查办并籍没家产。和其他王府一样,庆王爷府邸占地宽敞,建筑宏伟,中部为殿堂,西部为生活居住场所,有三组并排的院落,屋宇错落,回廊曲折,均华丽精致。
  后院为一两层楼房,俗称梳妆楼或绣楼,形制新颖,独具风格。
  “少荃,你气色很好哇!精神倒象比去年还健旺些。”看着李鸿章那清癯的身材、红润的气色和白多黑少的须眉,奕劻笑着说道。
  “托王爷的福!王爷也比去年丰腴多了。”
  “哪里,哪里,老了!少荃,这次进京有什么事呀?”
  李鸿章咳嗽两声,开口说道:“王爷,北堂搬迁一事现已基本办妥,就是这银子至今还没着落。太后吩咐我与王爷商议,故而前来请王爷想个法子。”
  “少荃,北堂迁移一事你一手经办,颇是费了些力气。按说这钱吗,该由总理衙门出,只是现在我也捉襟见肘哇!你看能不能先从你那拿点垫上?”
  你捉襟见肘,我的日子难道就好过不成?太后用,你也想用,这海军到底还办不办!李鸿章控制不住情绪,忿忿说道:“庆王爷,这中枢到底是总理衙门主持还是我北洋水师负责?水师经费也不宽裕,你们不能老以为这是一块肥肉呀!几度与洋人周旋的是我,出钱的时候又找水师,王爷不亲统水师,您知每天需要多少粮饷吗?”
  “你……”,庆王爷奕劻也有些恼了。可他却没有醇亲王那么大的权势,对李鸿章还不能不客气点。于是又换了个口气道:“少荃,你有难处这我能理解。可我的难处你也该想想呀!我如果手头松,这点银子我怎会不出呢?既然这样,我看咱还是进宫去见太后,看她怎么处理。”
  慈禧太后正悠闲地躺在床上,听跪在身边的李莲英讲故事。一听李鸿章、奕劻求见,急忙唤人。
  “鸿章啊,真是老将出马,一个顶俩,这次你办的很不错呀!”早知如此,当初该让你去主持……”说到这里,慈禧太后停了下来,这才想起庆王爷奕劻也在。
  慈禧太后想说什么,奕劻能不明白吗?顿时面呈红色,好不尴尬!
  “不敢,此皆微臣应做之事。”李鸿章板着脸说道。
  慈禧太后看看李鸿章,死板着脸;瞧瞧奕劻,一脸严肃相,禁不住问道:“今你们俩是怎么了,都这副神色?”
  “太后,北堂之事业已办妥,只是钱的事还没着落。臣手头紧,中堂说他那也不宽裕,因此想请太后……”奕劻抢先答道。
  一听又是钱的事,慈禧太后不由得眉头紧皱,闷闷不乐道:“这点小事,你们也来烦我?鸿章,你说呢?”
  李鸿章闻听又点自己的将,急忙开口:“太后,此事臣本应办到底,只是臣那的情况,太后您也清楚,实在是捉襟见肘呀!”
  “合同都签了,我们总不能拖延抵赖吧!你们想想看有什么法子,先解解这燃眉之急,这关系着咱大清国的荣誉和信誉!”
  李鸿章看看奕劻,奕劻瞧瞧李鸿章,一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一语不发。沉寂,死一般的沉寂!慈禧太后终于柰耐不住了,刚想开口说话,不想在这时李莲英忽然说道:
  “老佛爷,奴才倒有个主意,不知当说不当说?”
  慈禧太后这会正没主意,闻听此言,连声催促:“有啥法子,快说,别卖关子了。”
  “奴才想,既然王爷、中堂都有难处,那不如让北洋水师和总理衙门各出笔款子,这样比较公允些,太后您说呢?”
  不偏不倚。这倒是个好法子!慈禧太后看看李莲英,会心地笑道:“鸿章、庆王爷,我看莲英这法子倒是不错,你们就这样办吧。”
  “这……”李鸿章还想说几句,但没等他说完,慈禧太后已打断了他的话:“好了,我也累了,你们下去办吧。”
  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储秀宫。李鸿章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望着那湛湛青天,禁不住长叹一口气。闹来闹去,迁移北堂的银子,最终还是出在军费上!海军、北洋海军,你何时才能强大起来呀!
  北堂搬迁了,李鸿章答允的银子也有了着落,于是,修葺三海、扩建清漪园的工程便紧锣密鼓地进行开了。修葺三海一事,早在同治十三年八日便已下谕进行,只因时隔不久,同治帝载淳崩逝方停止。这会慈禧太后之所以又重提旧事无非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因为在此财政日匮、国势日艰的情况下,要大规模地扩建清漪园,必会引起很大的波澜,而修葺三海一事,早有定议,相对来说则比较名正言顺,更能掩人耳目。
  清漪园,即现今之颐和园,座落在北京西北郊,包括万寿山、昆明湖,方圆十六里,占地四千三百五十亩,其中昆明湖水域占四分之三,以万寿山为主的陆地占四分之一,规模宏伟,景色秀丽。
  辽代以前,万寿山只不过是高梁河畔的一座小山。金海陵王完颜亮迁都燕京后,就相中了这块地方,于贞元元年(1153)在这里兴建了“西山人院”之一的“金山行宫”。到了金章宗完颜璟时,又将玉泉山山泉引至金山下,取名金水池,这便是昆明湖的前身。
  传说元朝时期,金山上住着一鹤发童颜老者,颇懂养生之道。一日,这老者偶在山腰处发现了一块很大但中间又凹下去的岩石,凿开一看,原来其中有一个古石瓮。瓮四周雕刻的花纹已经模糊得不可分辩了,可是瓮内却有各种物品几十件,甚为珍奇。这老者于是便带着这些宝物悠然他迁。临行前,他又将石瓮移到山的当阳那边,并刻下了一条偈语:
  “石瓮徒,帝日贫。”故金山改名瓮山。元世祖忽必烈时大兴漕运,先后两次命都水监郭守敬引玉泉山一带泉水至瓮山脚下,并将金水池疏浚扩展为京西郊大水库,先后易名为瓮山泊和大泊湖,俗称西湖和西海子。又将所挖西湖之土运上瓮山,使瓮山更高,西湖更大,方成为真正山高水阔的风景胜地。
  明孝宗弘沿十年(1494),为给其乳母助圣夫人祈福,孝宗在瓮山上建起了座圆静寺。明武宗时,又在大泊湖建起了好山园行宫,将瓮山改名金山,大泊湖改名金海,总称好山园,俗名西湖景。湖浜有钓台,武宗常到园中垂钓和狩猎。1644年清入关,好山园改称“瓮山行宫”。
  到清代的“乾隆盛世”,营造园林的风气更是盛极一时。
  乾隆十五年(1750),乾隆皇帝为庆贺他的生母孝圣皇太后钮钴绿氏六十寿辰,开始了以圆静寺原址为基础的“大报恩延寿寺”为主体的兴建工程,因而将瓮山改名万寿山。在建造大报恩寺同时,又疏导玉泉诸流,把山下的湖泊作了一番彻底改造,成为一个“巨湖”,同时取汉武帝在长安开昆明池操练水军故事,命名为昆明湖,二者合起来统称“清漪园”,前后历时十五年,耗银四百八十万两。至此,现今颐和园的规模大体具备。
  这座位于万寿山的清漪园,与玉泉山的静明园、香山的静宜园以及畅春园、圆明园合称为“三山五园”,是西郊最大的皇家园林区。时人曾作诗称道:“何处燕山最畅情,无双风日属昆湖。”然而,到了第二次鸦片战争时期,英法联军入侵北京,焚烧、掠夺圆明园等地,清漪园也同遭劫难,除了铜亭(宝云阁)、石舫船体和智慧海等非木结构建筑外,成为一片废墟。圆中四万多件珍贵的陈设亦被洗劫一空。“玉泉呜咽昆明塞,唯有铜犀守荆棘;青芒阁里狐夜啼,绣漪桥下盘空泣。”道出了劫后园林的凄凉景象。
  说到清漪园的好处,一句话:有山有水。这句话听起来平淡无奇,但只要拿别处来比较一番,就会发现“有山有水”四字不容易做到。西苑内虽有座白塔山,其实只是一处丘陵;圆明园方圆二十多里,光有名的风景,就有四十多处,但水多山少、布局散漫,不如清漪园背山面湖来得紧凑,而且这圆明园等处都太过大了些,几百万银子花下去,看都看不见;如果用这笔银子修修清漪园,则灿然可观。正因此,慈禧太后决定将清漪园作为自己的“颐养之所。”
  “老佛爷,三海那边已开工了,清漪园这边奴才想也该开始了。那里有山有水,怎么着把万寿山、昆明湖用得上?先得请旨,好让他们照老佛爷的意思去办。”这日一大早,李莲英便来请示慈禧太后。自三海工程动工后,他便成了大忙人。
  也难怪,这种既能献媚、又有油水可捞的好差使他怎能放过?
  “喂,我也早有这个想法,不过现在是不是太早了些?”
  “老佛爷,不能再拖了!夜长梦多,万一走漏点风声,岂不麻烦了?”
  慈禧太后沉思了半天,说道:“那地方我只去过一两次,只知有水有山,景色宜人,但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脑子里早没了印象。现在说什么不是瞎掰吗?不如这样吧,你找几个人先估摸着画个图出来,我看了再说吧。”
  一听让自己亲自去办,李莲英顿时心花怒放,连忙答道:
  “老佛爷您就放收心吧,奴才一定使您趁心如意!”
  “不过”,慈禧太后看他喜滋滋的样子,不放心地说道,“这事现在还不能让醇王爷他们知晓!你可要谨慎些,不要弄出什么麻烦来!”
  “是,是,奴才一定记着。”
  李莲英喜滋滋地回到房中,一边抽着长寿膏,一边在盘算着。该找谁呢?孙毓汶不行,这家伙和醇王爷关系铁;刚毅倒不错,可现在却不在京里,这……,对了!忽的只见李莲英一拍脑门,对跪在床前、捧着烟具的李三顺说道:“三顺,你快去将立山立大人请来,说咱家有要事与他商量。”
  立山,字豫甫,土默特氏,蒙古正黄旗人,光绪五年以员外郎出监苏州织造。“织造”这个差使,向例一年一任,可立山却一连干了四年。织造衙门专管宫中所用的绸缎、御用衣料,花样古板单一,历数十、百年不改,慈禧太后颇好打扮,如此情况怎能满意。闻得立山颇具才干,便将他放到苏州作了织造。这立山果然能独出心裁,绣出新样,进奉慈禧太后专用,大蒙奖许。加之他是李莲英的把兄弟,所以便由苏州调京,派为奉宸宛的郎中,修葺三海的工程,由他一手经办,是内务府司员中一等的红人。
  “大哥,这么急唤小弟来,不知有何事吩咐?”立山穿一件蓝纺绸大褂,白袜黑鞋,潇潇洒洒地走了进来,见了李莲英,抢上两步请安问道。
  “坐吧。”李莲英指指身旁边的椅子说道,“今天我见了老佛爷,她打算这阵子便动工修清漪园,让咱家先找人画个样图,所以找你来商量一下。”
  立山一听这事,马上笑咪味地说道:“这事大哥您放心就是了,只要雷廷昌出马,保证老佛爷称心如意。”
  “雷廷昌是谁呀?”李莲英不解地问。
  “就是‘样子雷’呀!据说他家世系以周易六十四卦排行,乾无再周,已历百世,简直可以媲美孔家。他家历代可都是土木工程方面的专家!”
  一听“样子雷”,李莲英恍然大悟,这人在京城名声可是不小哪!但仍有点不放心:“这雷廷昌说是样式房掌案,讲装修他是内行。哪里该起楼,哪里该架桥,这些他行吗?”
  “行!大哥您尽管放心就是了。”立山答得异常干脆。
  “好吧!就这样定了,你去与他说声,过几日咱就去看看。”
  “是!小弟呆会就去办!”
  李莲英点点头,然后正一正脸色说道:“这事老佛爷心很急,但又不愿意让醇王爷他们知晓。如果让他晓得了,那可就麻烦了!你可要记着,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大哥放心,小弟小心些就是了。”
  这天,没有风却有极好的阳光。李莲英一大早便由立山等人陪着,坐轿出西直门,过高梁桥,向北直奔海淀,经畅春园遗址往西不远,就到了万寿山麓昆明湖畔的清漪园了。果然是水秀山清,十分幽静。
  雷廷昌和他带来的一群好手,早就在那里伺候着。行过了礼,一行人便上了山顶,俯视昆明湖,果然水碧如翠。再看山上奇峰林立,怪石嵯峨,碧峰逶迤,绵延达三里。南可望京城,北可望长城,又得玉泉山的泉水,三面遍布稻田,碧绿如洗,宛若江南西湖风景,真是天然的佳境!直看得李莲英眼花撩乱,目不暇接。
  “这可是一件大差使,咱们办了下来,也就够了。”李莲英笑着对立山说道。
  “都是大哥的栽培,不然小弟哪有这福份。”
  “只要你好好跟着咱家干,遇事咱家总要维持你的,你放心罢。”李莲英随即转脸向雷廷昌说道:“你看怎么样?”
  雷廷昌以为李莲英问自己园子里的景色,连忙答道:“清漪园原有八景,叫做载时堂、墨妙轩、龙云楼、淡碧斋、水乐亭、知鱼桥、寻诗迳、涵光洞。园子里规模,听这八景的名儿就知道了。”
  “这些咱家不知道吗?咱家是问你图的事!”李莲英不耐烦地说道。
  “总管放心就是,这不成问题,个把月内我一定将草图绘出。”
  “时间太长了些,给你半个月期限吧!记住,这事不可让太多的人知道。”
  “是,是!”
  说完话,一行人又到山前山后,各处残朽殿阁等处看了一遍,直到日落西山,方打道回城。
  这雷廷昌果然不愧是内行高手,十余天功夫便将草图绘好。抖开长卷,仿佛工笔彩绘的“汉宫春晓图”。慈禧太后不由得喜笑颜开。特别是湖边的长廊,一头连着寝宫;一头通到佛阁下的大殿,蜿蜒曲折,尤为显眼。湖北边,本来空宕宕地,只能遥观山色;有了这条长廊,便使人觉得翠栏红亭隐约于碧树之间,平添无数情致。当即,慈禧太后便点头应允。
  修清漪园的工程,很快地开始了。一面由立山负责,挑选吉日,悄悄动工清理渣土;一面由雷廷昌烫样画图,陆续进呈。
  事情尽管做得极为周密,但清漪园大兴土木,无论怎样巧立名目,也掩盖不住这个事实,顿时京师议论纷纷,怨声载道。“今天修清漪用海军经费,明天修圆明园还不知用什么费哪!”慈禧太后听得风声,也有些坐立不安了,急忙唤来李莲英。
  “我不是叮嘱你谨慎小心,不可泄露风声吗,怎的现在弄得满城风雨?”
  “老佛爷息怒。”李莲英跪在地上,小心答道,“奴才已是加倍小心了,只是如此大的工程想要不走漏半点风声,实在,……实在是难呀。”
  “什么?你难道还有理了不成!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事情到这一步想掩也掩不过去,只能公开了呀。
  只听李莲英小声说道:“老佛爷,依奴才的意思,这事既已掩不过去,不如……不如让皇上下道谕旨,公开了事,这样也许会好些。”
  “去,把皇上给我唤来!”慈禧太后思索了半天,方狠下心说道。
  光绪帝载湉自登基以来,虽名义上是皇上,却没有一天当过真正的皇上。煌煌诏书上写得很清楚,一旦皇帝典学有成,慈禧太后便当撤帘归政。对此,慈禧太后怎能不防着?百思之后,她为自己找到了一条路,那就是把光绪培养成一个奴才,一个唯她之命是从的奴才!为此,她下了不少功夫,设了不少圈套。慈禧每日三顿膳,光绪必须侍候她入座之后才能回宫进膳,而且吃的是冷菜冷饭。慈禧每年出巡东、西陵时,光绪必须跪接跪送。每日早晚,光绪都必须去太后宫请安,慈禧不说“起来”,光绪就得一直跪着。如今,他大了,成人了,但慑于慈禧太后的威严,也只是敢怒不敢言。不知这次他会……
  “儿臣给亲爸爸请安。”
  “我近来心绪不佳,住在宫里,乱糟糟的,不能颐养。清漪园环境不错,我想将它修修,以避烦闷。不知你的意思如何?”慈禧太后看看光绪帝,毫不掩饰地开了口。
  财政匮乏,国事日艰,哪有钱再修园子?想是这么想,可光绪帝哪敢直说?只听他委婉的说道:“亲爸爸既想颐养林泉,儿臣怎敢有别的意思?不过……现下款项支绌,未免有些困难,能不能缓一阵子?”
  “款项一层,你倒不必过虑。我知道海军衙门存有笔银子,想借用一阵,你看怎样?”慈禧太后阴着脸,冷冷地说道。
  光绪听了,心中又是不悦。要说不准,他可没这个胆子。
  只得说道:“亲爸爸,这事……让儿臣回去想想好吗?”
  “好,你回去想吧!不过要快些给我回话。”
  回到上书房,光绪帝闷闷不乐地坐在龙椅上,一语不发。
  翁同和见状,急忙问:
  “皇上,恕臣斗胆,不知有何事使皇上如此不快?”
  “国事如此,可亲爸爸她却要借用海军经费,重修清漪园,你说我该怎么办是好呀?’光绪帝满脸愁容道。
  “这……”,翁同和犹豫了一下,说道:“臣以为,太后既要修园子,皇上不但不能拂太后的懿旨,就是要借用海军经费,皇上也不可设词阻挠。”
  “你,你怎能说出这样话来?”光绪帝没想到自己的师傅竟说出如此话来,气愤地说道。
  “皇上息怒,臣如此说,完全是为皇上着想。依臣的意思,皇上答应了方好,这都是迟早要办的事,现在拦阻只会惹太后不快。再说了”说到这里,翁同和压低了声音:“太后修了园子,可以常在园子住着,免得干预朝政。皇上您说呢?”
  这倒是一条妙策啊!光绪帝一听也顾不上答理翁同和,便又急冲冲奔储秀宫而来。
  “是不是想好了?”看着光绪帝这么快便回来,慈禧太后还真有些纳闷。
  “亲爸爸想修园子,其实儿臣亦早有此意。怎奈近年国家多事,库款入不敷出,因而迟迟未办。既然亲爸爸想借用海军经费,儿臣怎敢有异议。明日儿臣便谕海军衙门照拨,并派大臣勘验动工修造。”
  就你这点鬼把戏,岂能瞒得住我?慈禧太后冷笑两声,说道:“怎的主意转的这么快,是不是谁给你说了什么?”
  “没有,真的没有!亲爸爸过虑了。”
  “没有就好。”慈禧太后冷冷说了句。随后母子二人又谈了一会儿,光绪帝始退出。
  第二天,光绪帝下了道谕旨:“奉上谕,万寿山大报恩延寿寺,为高宗纯皇帝侍奉孝圣宪皇后,三次祝嘏之所。敬踵前规,允征祥洽,其清漪园旧名,谨拟改名颐和园。殿宇一切。自应重加修葺,以备慈舆临幸。着派御前大臣奕劻,督理该园工程。钦此。”
  上谕一下,众议略平。谁想却急坏了个人,你道谁呀?李莲英!他忙前忙后,本想现在该是自己大捞一把的时候了,可谁想上谕却派奕劻督理工程。自己出力,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这种傻事,他岂能做?这心里可真是越想越不痛快。
  再说庆王爷奕劻接旨后,内心不由得一阵窃喜,当即奏明慈禧太后,由军机处行文各衙门,设立钦工处。所有监工员等,皆由他一人派定。随即便领着一帮将作好手前往万寿山、昆明湖等地,测量地势。据图估价,约需白银四千五百余万两。
  折子呈上,光绪帝不由得目瞪口呆,这么多银子可是他始料未及的!当下便急匆匆去见慈禧太后。慈禧太后正在与李莲英、立山等人商议修园子的事,一看他来了,不耐烦地问道:“又有什么事吗?”
  “亲爸爸,奕劻呈上道折子,估价四千多万两,儿臣恐有不实不尽之处。”
  “现在尚未动工修葺,仅只是据图计价而已,难免会有些出入,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奕劻身任军机大臣,岂能常到工地监察。况且这样大的工程,非专责一近支大臣前去督理,是断不能免去弊端的。儿臣想是否可另派亲信之人前去?”
  站在一边的李莲英一听,不由得喜从心生,急忙向立山递了个脸色,立山会意地点了点头。
  “奕劻不是你派定的吗?朝令夕改,成何体统?”慈禧太后不悦地说道。
  跪在地上的光绪帝顿时不知该如何作对方好。就在这时,立山开了口:“太后息怒,皇上担心的也有道理。如此大的工程,难免有不安分之人,为自己捞好处。”
  “你有什么想法?”
  “臣想,醇王爷一向办事谨慎,又是近支亲贵,不如派他负责此事。另外”说到这里,立山瞧瞧慈禧太后,见没什么变化,方接道:“太后如果不放心,可派李总管一同督理此事。”
  互相牵制,互相监督,这倒是个好主意!只见慈禧太后点头说道:“好,就这样办吧!皇上意下如何呀?”
  李莲英是什么样的人,光绪帝能不清楚吗?可慈禧太后已应允了,他虽有不悦,又敢说什么?一想还有自己的父亲负责,谅李莲英也不放肆,便唯唯退出。
  次日慈禧太后传醇亲王奕譞进宫,当面派为颐和园监修大臣。醇亲王本想推辞,可转念一想修园子的钱大半由海军衙门出,自己负责监修也许可以为海军省点,便点头应允下来。
  由太后宫退到内务府朝房,醇亲王立刻将全班军机请了来,军机大臣一共六人:礼亲王世铎,头脑简单、向无主张;额勒和布与张之万亦皆伴食而已;常说话的是阎敬铭、孙毓汶与许庚身。只是阎敬铭的话,在醇王听来,常觉话中带刺、梗喉难咽。
  “各位大人,太后刚才告知,由我负责督修颐和园。庆王爷估价甚高,上边不满意,我想与诸位同去踏勘,顺便看看该派些什么人分头负责,不知意下如何?”
  醇亲王话刚毕,阎敬铭便毫不客气地开了口:“王爷,自古以来,帝王大丧天下元气者,无非三件事:好大喜功,大治武备;巡观游幸,大兴土木;罔神信佛,祠祷之事。本朝自开国以来,尽惩前明之失,康雍二世,足以媲美文景之治;纯皇帝雄才大略,不殊汉武,然饶是如此,亦有所失。盛世尚且如此,更况于今?如大兴土木,只怕不待外敌欺凌,危亡立见!下官以为王爷不但不应接旨,而且应该设法劝告阻太后取消这一工程。”
  这番侃侃而谈,听在醇亲王耳朵里,可真不是滋味,神色顿时难看了许多。孙敏汶见状,一马当先替醇王说道:“丹翁此言差矣!修葺颐和园,为皇太后颐养天年之计,理所当然!本朝以孝治天下,此举万不可废。皇太后仁慈圣明,时世艰难一切从俭,她岂有不知之理?如何谈得到大兴土木?
  “但愿如此。”阎敬铭慢条斯理地说:“大兴海军,户部勉力以赴;大兴土木,户部可是无能为力。”
  礼亲王世铎一看这种场面,急忙打圆场:“现在要紧的是去看个究竟,赶快上奏太后、皇上,这些事过阵子再议。王爷,您说呢?”
  “可以。”醇亲王同意他的看法:“御前军机一起去看,缺一不可!省得有人背地里说闲话!”
  醇亲王亲自查勘,光绪帝还有什么好说的,当即恩准开工。同时准调海军衙门总办恩佑充任监修,常免、奎焕、松梅、联奎等人为监工员。
  慈禧太后想的挺好,醇亲王、李莲英同时督修,互相牵制。可醇亲王既要管海军衙门事务,又要处理军机处事宜,他哪忙得过来这么多事?在山上住了半月有余,便不得不打道回城。这下到好,李莲英成了名副其实的总监督。他一边为慈禧太后督催修造颐和园;一边趁机用建颐和园之上上等砖石木料、将作好手,为自己建起了宅邸。
  这所宅邸位于海淀镇彩和坊南端,占地七亩有余。虽因清朝体制关系,所建房屋不能同王公府第那般宏传高大,但也规模不凡,大小房子五六十间,且极为豪华富丽。
  敞亮的大门坐东朝西,进门迎面建有一座青砖悬山式影壁,方砖中心镶嵌有凤凰牡丹团花,壁垛立面方砖心嵌有对外开放荷花、菊引鹊跃、松鹤延年、兰竹栖淮等纹饰,上有百花蓝,顶砌密檐砖枋。
  进门南侧为车马库,折而北为一座多进式四合院。起脊门楼,檐下镶嵌精致砖雕文房四宝纹饰。折而西为屏门,前院三间倒座南房。东西配房各三间,院正北建有垂花门一座,门额倒挂横楣子饰梅竹喜鹊纹饰,两侧公形垂花,造型极为新颖。进门东西有抄手廊可通东西配房。北建亚厅五楹,前出廊。前为跨院,假山林立、怪石嶙峋,院中种植梧桐两株,柏结四株。后院后罩房五楹,东西配房各三间,有廊相通。
  整座宅邸布局紧凑,装饰华丽,耗银达几十万两!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李莲英如此,立山等人能安份吗?结果清漪园工程没进行多少,所筹的那点银子被花了个精光。这该如何是好呢?
  这一日,天气清和、阳光煦暖。适逢排云殿上梁礼典,一大早,醇亲王奕譞、庆王爷奕劻、海军衙门会办兼直隶总督李鸿章等人便在李莲英陪同下,来到了颐和园。
  昆明湖畔洋鼓洋号,吹吹打打,万寿山半山腰间鞭炮齐鸣,鼓乐喧天。一行人沿湖畔北拐西行,来到万寿山前,面前是一座宏伟的建筑群,由山上延伸下来。排云殿前是坐北朝南的排云门,这是座殿式建筑,歇山顶,面阔五间。能工巧匠们正在飞金走彩,雕梁画栋。门前有一对精美的铜狮和十二块形状各异的太湖石,铜狮和太湖石都是原畅春园的遗物。穿过排云门,经过尚未竣工的金水桥,高大的石造台阶上,一座规格更加壮观的宫殿便是排云殿了。此处是明代的圆静寺、清漪园时,是大报恩延寿寺的大雄宝殿。现在是准备慈禧太后庆典时接受大臣贺拜的地方。
  排云殿是颐和园中的主体工程,上梁礼典标志着颐和园工程的全面开工。
  排云殿前早已张灯结彩,扬幡张旗、装点一新,门前一幅烫金对联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横批:“紫气东来”;两边:“喜逢黄道日,欣遇紫徽星。”石基上用汉白玉栏杆围护的宽阔平台上,早已摆好香案。一行人在李莲英的主持下,先叩头祝福慈禧太后万寿无疆,后焚香申表,拜山神、土地,又拜太公、鲁班、火神等四方神灵,只拜得众人头晕眼花,不辩东西南北。
  拜罢,最后是上梁。随着李莲英一声吩咐,只见五十个身着青衣黑褂的工匠在雄壮的号子声中,抬着一根巨大的松木大梁走了过来。大梁上贴着一个工整的八卦阴阳鱼图案,两旁有一副联:“上梁逢六马,立柱遇三奇”,中间五颜六色的彩绸迎风飞舞,煞是好看。在一片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松木大梁徐徐升起,稳稳地架在了中间,随即便是一阵欢呼雀跃。在此之前,其余梁木都已安装齐备,只等大梁一上即可封顶了。
  排云殿虽未竣工,但它骨架宏伟,完全是宫殿气派。加上李莲英绘声绘色的描绘,直看得众人连连赞口不绝。
  “没看出来,李总管还是文武全才,无所不通啊,太后她老人家看了一定会满意的!”庆王爷奕劻竖起大拇指向李莲英夸赞道。
  “哪里,哪里?这全是老佛爷的安排,咱家怎敢居功自傲呀。”
  “是啊!这所建筑既有江南的品味,又有北国的情调,结构布局严谨大方,真可以说是天衣无缝!”醇王爷奕譞也忍不住开了口。
  只有李鸿章坐在一边,一语不发。他对李莲英太了解了,先甜后苦,这点鬼把戏瞒得了别人,可瞒不过他李鸿章!
  说笑间,早已有人摆上酒宴。众人依次入座,寒暄几句后,但见李莲英从立山手中接过工程图,交与诸人,说道:
  “各位王爷、大人,瞧瞧这设计得如何?”
  “好,太好了!碧波荡漾的湖水,金碧辉煌的殿阁,曲径通幽的长廊,简直真的一般。”庆王爷奕劻半是佩服、半是恭维道。
  “唉!”只见李莲英长叹一口气道,“老佛爷也是如此说法!
  只是这工程是付诸实现,需要钱呀!众位大人都是财神爷,成全不成全全靠各位大人了。”
  就知道你有这一手!李鸿章一听这话,更是三缄其口;奕譞这会也明白了过来,连忙收住了口;醇亲王奕譞捋着胡子,悠闲地望着碧波粼粼的昆明湖,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李莲英用眼扫视了一下,又换了一种似乎有些咄咄逼人的口气道:“诸位大人想想,这工程如果不能如期完工,老佛爷她老人家会是什么心情?如能如愿以偿,那她老人家又会对诸位大人怎样看待?”
  “总管”,奕劻被李莲英这一打一拉给吓住了,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您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实在是捉襟见肘呀!不过是给太后修园子,我回去再想想办法,但估摸不会太多,也就二三十万两吧。”
  二三十万两?还不够剔牙缝哩!李莲英又用眼瞅瞅李鸿章,谁想李鸿章两眼直勾勾望着湖面,来了个假装没看见。这可怎么办呢?李莲英不由得又转向醇亲王,这会他想起了这个颐和园监修大臣。
  “王爷,您看这事该怎么办好?”
  醇亲王正为刚才李莲英那咄咄逼人的话生气,一听他问自己,便冷冷地说道:“海军衙门的银子动用了多少,你还不知道吗?这事我看还是请示一下太后再说。万一有个闪失,谁也担待不起呀!”
  原本喜气洋洋的酒宴就这样不欢而散。但不管怎样,园子总不能不修呀!无奈何,李莲英只好硬着皮来见慈禧太后。
  “奴才给老佛爷请安。”
  “你来的还真是时候呀!”忽的只听见慈禧太后冷笑两声,开口说道:“你这大胆的奴才,让你去督修园子,你竟先给自己盖上了!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佛爷息怒,奴才决不敢隐瞒!”李莲英顿时吓傻了眼,急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般说道:“前阵子奴才弟弟来京,没地方住,所以奴才在彩和坊给盖了间。”
  “这么巧?银子从哪来的,该不是动用了修园子的钱吧!”
  “奴才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动用老佛爷您的钱呀。这银子一半是奴才平日的俸银,再有就是……就是平日里人家送的。”
  “没有瞒我?如果让我知晓你骗我,你可小心点儿。”慈禧太后有点相信李莲英的话了。
  李莲英急忙说道:“奴才绝不敢隐瞒!奴才那还有几万两银子,正想孝敬老佛爷您呢。”
  一听这话,慈禧太后顿时眉开眼笑、信以为真了:“起来吧。不在那抓紧修园子,又跑回来作甚?”
  慈禧太后这才长舒了口气,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冷汗,说道:“奴才怎敢不抓紧,只是现下没了银子,奴才有力使不上呀!”
  “醇王爷怎么说?”
  “醇王爷也没法子,让奴才来请示老佛爷,看怎么处理。”
  “我有什么法子好想?你平日里鬼点子不是多呀,你说说,有什么法子没?”
  “奴才想,这会是不是让户部挤点出来?听说户部每年盈余就有千万两。”
  慈禧太后一听户部有钱,也不问青红皂白,急忙命李莲英将阎敬铭传进来。
  阎敬铭,字丹初。长得实在猥琐,身不满五尺,脸如枣核,两只眼睛一大一小。但因善于理财,备受慈禧太后垂爱。
  慈禧太后召见时,常叫他做“丹翁”,待遇非常厚丰。此时虽为军机大臣,但仍主户部事。
  “臣阎敬铭给太后请安。不知太后召臣有何事吩咐?”
  慈禧太后笑着说道:“起来回话吧。现在园子那边钱比较紧张,你看能不能给想点办法。
  “太后,户部制天下经费,收支都有定额。只怕……”
  “丹翁,”慈禧太后打断他的话,说道,“我听说户部每年光盈余就有千万两呢。”
  “太后,户部近来库中的存款也不多了,况且现在振兴海军,又非筹大宗款项不可,现在部中每年虽盈余千万两,但一切开销太多,尚且不敷支配。颐和园是太后颐养之所,臣自当功筹岁修,但拟请俟海军军响筹足之后,再行呈缴。”
  “园子那边现下没钱,已停工了,你知道吗?”慈禧太后有些不悦了。
  阎敬铭平日里为人极其固执,见此情景,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奏道:“既是如此,太后何不饬内务府广储司先解解急。”
  广储司是宫内的御帐房,所有存款都是慈禧太后的银子。
  一听阎敬铭让自己动用私房钱,慈禧太后大为不悦,面色一沉道:“广储司是皇室银库,你不知道吗?那好,只要你能增拨一笔款子与广储司,便由广储司提拨亦可。”
  “臣部每月应解内廷之款,都有明文规定,臣岂敢擅自更改?”
  “照你如此说法,就应该我自己拿钱了!”慈禧太后终于忍不住了,大怒道:“户部是办公事的地方,难道我修园子是私事吗?”
  一看慈禧太后大怒,阎敬铭索性将帽子摘下,磕头奏道:
  “臣理财无方,请太后治臣以失职之罪。”
  “你……”慈禧太后没想他竟来了这么一手,气得颜色大变,用手指着阎敬铭道:“你退下去!”
  臭阎老西儿,竟敢在老虎口内拔牙,叫你瞧瞧咱家的利害!待阎敬铭退出,李莲英忙上前说道:“老佛爷息怒,身子骨儿要紧。这阎敬铭也太过大胆了些,依奴才看来,不如……”
  “别说了!”慈禧太后这会怒气消了些,细想阎敬铭自主户部以来,颇有政绩,便说:“也许他那真的紧张,不然他不会不答允的。”
  “唉,老佛爷您总是想着他们的难处,可他们谁替老佛爷着想了?您不知晓,现在处边早就传开了:‘要吃饭上吏部,讲穿衣到户部,好喝水补工部,能作恶是刑部,要挨饿选礼部。’老佛爷想想,他那能没银子吗?”
  “这都是传闻,也不见得真实。你看他那袍套,破烂不堪的,可想而知他却是……”
  “老佛爷,他这是蒙蔽您呀!”没等慈禧太后话说完,李莲英已大着胆子开了口:“户部无论怎么穷,不至于买不起件袍套吧。若是连阎敬铭都穿不起袍套,那礼部这些清水衙门岂不更要挨冻了吗?”
  有道理!听了李莲英的话,慈禧太后禁不住点点头,意思似乎有些心动。李莲英见状,乘机又奏道:“这阎敬铭名字虽有个‘敬’字,但是他实在大不敬。奴才听说他常对人讲,老佛爷您怕他,不敢叫他的名字,只叫他‘丹翁’”。
  一听这话,慈禧太后不由得勃然大怒,给你个麦秆,你竟当拐杖使了!当即传旨开去阎敬铭军机大臣差使,与吏部尚书翁同和对调。在她看来,翁同和此人与世无争,与人无忤,当是最合适的人选。谁想这翁同和更是个极守礼法制度之人,闻得要户部拨款修园子,当即便奏上上本,力争前议。
  慈禧太后阅奏,更为震怒,这还了得你们了!当即便拟将翁同和革职永不叙用,亏得光绪帝看在师生情份上,竭力恳求,慈禧太后方稍为息怒,将翁同和调任礼部这个清水衙门,另选亲信之人主持户部了事。
  有了银子,颐和园的工程便又进行开了。可户部每年盈余不足千万,支出的款项又极多,能拨多少出银子出来?有了这次的教训,慈禧太后不得不未雨绸缪。这次找谁呢?自然还是大主户李鸿章!
  “莲英,我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总得先有几百万银子预备着,免得到时候又没钱使,你说呢?”
  “老佛爷所言极是,如果像现在这样修修停停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完工。”对李莲英来说,自然是银子越多越好,银子越多,他便能为自己捞更多的油水。
  “现在能出钱的衙门都出了,你看看还有什么来路?”慈禧太后无计可施,只得又求助于李莲英。
  “这还不容易吗!”李莲英不加思索道:“一条船就是两三百万银子,不过少买两条船而已。”
  这一下提醒了慈禧太后。不久以前各省认筹海军经费,两江、两广必有巨款报效,因而自言自语似地说:“得结结实实催一催。”
  李莲英知道她指的何事,接口说道:“这自然是要用的。
  但等各省报解到京,总要年底了,怕耽误了正用。”
  “那?”慈禧太后愕然相问,“那怎么办?”
  “奴才上次去天津时听说,洋人很是相信李中堂。奴才想,只要他肯出面借,一两百万不过一句话的事。”
  “喔!李鸿章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
  “那是自然了!老佛爷您器重他,洋人自然就相信他了。
  老佛爷您不也说他颇有外事才干吗?”
  这无形中的一句恭维,直听得慈禧太后心里无比的舒服。
  “是这个理!不过这事我不便跟他说,让醇王爷去跟他说吧。”
  闻得要借款修园子,醇亲王只觉得头晕目眩,身寒舌苦,大有病倒下来的模样。“看人挑担不吃力”。如今,他终于明白了恭亲王当年的苦处。不借,这笔钱迟早还得从海军身上出;借吧,可拿什么还?再说这借洋款修园子一事,如果传扬出去,他岂不要遗臭万年!
  “莱山,这事你看该如何是好?”醇亲王无计可施,只得求助于智囊孙敏汶。
  “王爷,这事太后已有了主意。无论如何,总不能拂太后之意吧!我想,王爷不如遵旨照办就是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将来如何还呢?再说了,这借洋款修园子,如若传闻出去,言路上能没有反应?”醇亲王略加掩饰道。
  “王爷过虑了!太后让您借,您就借,将来怎么个还法,太后自然会想办法。至于言路上吗,王爷不妨以兴办海军学堂为名,密嘱李中堂办!”
  醇亲王这会哪有更好的办法,思索了阵,便点头应允下来。
  李鸿章何尝不知道此举乃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可不借,这钱又得从海军经费出,思前虑后,只得密嘱天津海关道周馥私下联系。这可是控制大清国的好机会!当下汇丰银行允借二百万,年息六厘,两年还清;法国东方银行肯借二百万,年息五厘七五,照英磅折算,分十年的拨还;德国德华银行愿借一百万,年息只要五厘五,期限亦比较长。但不管是哪家银行,都是等春暖花开之后,方能将银子交付。亏得醇亲王一再向慈禧太后保证:“款子一定可以借成。只是洋人办事,一点一划,丝毫不苟;所以就慢了,反正年前保证取到,绝不会误了工期。”方始作罢。
  东挪西凑,颐和园工程总算如期完工,前后耗银逾千万两。仅海军经费就挪用八百六十万两之巨,其中海军衙门收到各省的海防捐银一百六十八万;海军巨款息银四十多万;海军衙门的所谓“闲款”五十多万;海军经费正款二百多万。加上三海工程,总计挪用海军衙门经费一千三百万两!北洋海军的七艘主力战舰:定远、镇远、济远、来远、致远、靖远的购置费用约为七百多万两。慈禧太后为大修楼台殿宇所挪用的海军经费足可以再增加两支原来规模的北洋舰队。然而,在此期间海军衙门却未购置过一艘新舰!
  为一己之私利,置海军建设于不顾,这就为中日甲午战争的惨败埋下了祸根!
  五月十五,天气晴朗,惠风和畅。辰刻时分,一大队人马簇拥着銮驾凤舆,浩浩荡荡出了紫禁城。这便是光绪帝和王公大臣恭奉慈禧太后驾幸颐和园。自然其中少不了监修颐和园工程的内廷总管李莲英。
  出西华门,穿御河桥,过西直门。沿途皆是新修的石路,路旁杨柳依依。经骆驼脖儿、海淀扇子河,一座高大的四柱七楼牌便映入眼帘,牌楼间嵌有石刻一方,正面书有“涵虚”二字,背面题刻“罨秀”字样。穿过牌楼,绕过小石桥和一面赭红色的影壁,一座面阔五间、歇山卷棚顶、金壁彩绘的门楼便呈现在眼前。六扇朱江色大门十分壮观;一对造型雄伟生动的铜狮昂道屹立;黄绿琉璃瓦檐下悬有慈禧太后亲书的金色龙边“颐和园”横匾,看去气势雄伟。门前侍卫逻骑林立,戒备森严,在两侧呈燕字排开。进得门来,但见琼楼玉宇,珠梁画栋,曲径通幽,甬路两旁古对夹道,绿草如茵,真可以称得是聚天下之大观、权人间之胜境。
  在李莲英搀扶下,慈禧太后面露喜悦之色,悠悠然走出亮轿。只见她身穿深黄色实纱敞衣,上绣淡蓝色飞蝠,各衔金寿字,长肩之外,复一披肩,肩系明珠所织,俱精圆,大如黄鸟之卵,色泽无二。浅绿色素绢于脖上,二钮上悬着二九一十八粒珍珠手串;腕上翡翠镯子;手上钻石戒指;指上一对赤金镶宝石指甲套,阳光照耀下,光彩夺目,耀眼非凡。
  在众人簇拥下,来到一座殿堂,门额上用满汉两种文字书写“仁寿门”三字。进得门来,迎门矗立着一块巨大的太湖石,这是从睿王园移来的,造形甚是神奇。太湖石后即为仁寿殿。仁寿殿建于乾隆十五年(1750年),原名勤政殿,咸丰十年(1860年)被英法联军烧毁,这次重建,取《论语》中的“仁者寿”之音改名为仁寿殿,坐西朝东,歇山卷棚顶,面阔七间。殿前露台上,摆着四只乾隆时期的大铜鼎炉和铜龙铜凤、铜缸各一对,正中石须弥座上蹲伏着一头铜铸的怪兽:
  龙头、狮尾、鹿角、牛蹄、遍身鳞甲,造形奇特。
  “莲英,你看这是什么呀?”慈禧太后笑着问道。
  “这……”李莲英顿时面红耳赤:“看它既象狮子又象龙,奴才也不知为何物。”
  “有谁知晓此为何物?”
  “太后,此物为传说中之麒麟,欲称‘四不象’,是原圆明园中的物件。”吏部尚书、原军机大臣主户部事阎敬铭跪奏道。
  “好,太好了!还是丹翁知道的多。莲英,赏蟒袍一件。”
  慈禧太后这会心情好,倒忘了阎敬铭当初与她作对一事,但却把个李莲英直气得咬牙切齿!在他看来,这种事只配他李莲英做!
  说笑间,一行人进得宽敞的大殿。这里金龙盘柱,甚是气派;殿内明间的正中是御案,案后放置九龙宝座,镀金黄龙腾云驾雾,栩栩如生,宝座后面是一对用孔雀翎羽缀成的掌扇和刻有二百二十六个不同写法的“寿”字屏冈;景泰兰制的珐琅塔、仙鹤、烟台、犯熏炉等罗列其间,呈现出一派威严、神秘的气氛。慈禧太后环视一番,脸上流露出满意的神情。
  站在一旁李莲英见状,急忙跪奏:“这是将来老佛爷、皇上召见王公大臣的地方。”
  “起来吧。现在尚是临幸,你有奏陈,立禀无妨。”
  “是。奴才谢老佛爷恩赏。”
  看李莲英如此之神态,光绪帝不由得心生厌恶:“亲爸爸,时辰也不早了,歇息传膳吧。”
  “我现下正好有点饿了,先传膳再游览罢。”慈禧太后应允道。
  休息片刻,出得仁寿殿的后门向西行,又进入一个院落即到“玉澜堂”。这是一座坐北朝南的大型院落,硬山箍头脊,面阔五门,前出轩三间。殿内地平床上的宝座、御案、掌扇、围屏皆为乾隆时物品。就在众人品头论足时,立山趁机将一个字条塞到了李莲英手中,上写:晋陆机,“玉泉涌微澜”。
  “皇上,这里是您的寝宫。您看满意不?”李莲英讨好道。
  “嗯,不错。”光绪帝冷冷地说道,“你道此处为何称‘玉澜堂’吗?”
  这下,你可难不住我了!只见李莲英摇头晃脑道:“皇上,这是清漪园始建时所起的,是根据晋代诗人陆机的诗句‘玉泉涌微澜’而得名的。”
  听了李莲英的话,光绪帝不禁大为惊讶,只想开口再问,不料慈禧太后已开口说道:“不错,难得你还知道如此诗句。
  对了,莲英,玉澜堂有无配殿?”
  “有的。东名‘霞芬室’;西曰‘藕香榭’,都是硬山箍头脊,面阔五间,是前后有门户的穿堂殿。”
  “瞧瞧去。”
  从玉澜堂左门趋入,便至玉澜堂西殿。殿外有沼,波光泡翠,隐露荷钱,风景甚是宜人。慈禧太后看了,忍不住说道:“将来藕花盛开,定饶复气,必是名副其实!”复往前走,垂帘绕砌,幽雅春深,别有一种幽雅气象。此乃皇后之寝宫“宜芸馆”。东西两旁,分列数楹。东殿匾额书四字:“藻绘呈瑞”;西殿匾额亦有四字:“恩风扇长”。安排如此之周密,直把个光绪帝高兴得频频点头。可慈禧太后这会心里却另有一番滋味!我的寝宫到底如何呢?
  从宜芸馆穿堂出来,西行复道数条,又是一座幽静清务的殿宇。只见崇阁巍峨,层楼高耸,白玉饰梁,黄金镂槛,很是玲珑,两阶苍松翠竹,绿草如茵,从葱茏蓊尉中,筑着这座殿宇,华而不俗,显而寓幽。大门左右的白粉墙上,有几个形状各异的玻璃窗,古朴别致。在李莲英引导下,一行人进得大门,但见院内泉石拥翠,林木葱葱,白的玉兰、粉的海棠、红的牡丹,竞相开放。院子正中刻有海浪纹的青石座上,横卧一玲珑剔透的巨石,色青润,高可逾丈,厚约数尺,石上镌着“青芝岫”三字。石四周遍刻乾隆皇帝及其大臣们的题咏,甚为精致。摩娑观察片刻,光绪帝又想作难李莲英。
  “你知道这块巨石的来历吗?”
  又想出我的丑?没门!其它地方不知道尚可,老佛爷的寝宫我能不了然指掌吗?只见李莲英一脸得意之色道:“回禀皇上。此石出自房山,原为明朝官僚米万钟所采集。这米万钟爱石成癖,发现了这块奇峰怪石后,便想运到自己的勺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但终因工力穷竭,只得弃至良乡路旁。此石因之有‘财家石’之称。后来乾隆爷得知此石,才将它运至此地。”
  光绪帝没想他竟回答得如此干脆,接着又问:“此石何以名为‘青芝岫’?”
  “当年乾隆爷将此石运到清漪同时,见其‘色青且润’,故而名之日‘青芝岫’。”
  “这块巨石运至此处可不容易呀!”光绪帝带着询问的语气说道。
  李莲英正想开口,不想慈禧太后见光绪喋喋不休的样子,不耐烦地说道:“这么大的石头能轻易搬的动吗?是冬天在道上泼水冻冰,利用冰的滑力才移来的!”看慈禧太后满脸不悦之色,光绪帝只得打住。走近正殿,只见殿额上龙翔凤翥中题着“乐寿堂”三字。堂前,取“六合太平”之意,对称地排列着铜鹿、铜鹤、铜瓶。正殿面阔七间,前出轩五间,后出厦三间,平面呈亚字形。在李莲英搀扶下,慈禧太后徐步走上台阶,忽的只听一声悦耳的声音:
  “祝老佛爷万寿无疆!”
  放眼望去,原来是殿前廊下挂着只鹦鹉,通身翠绿,甚是好看。
  “这小东西叫得挺好听的,哪来的?”
  慈禧太后面露喜色道。
  听得慈禧太后赞赏,李莲英顿时来了劲,笑嘻嘻地说:
  “这是奴才特意为老佛爷买来解闷的。它不光叫得好听,还通人性,会占卜算卦。”
  慈禧太后一生非常迷信,整天吃饱了没事干,总是烧香拜佛呀,占卜算卦呀,想通过求助神灵,保她延年益寿,长命百岁。闻听此言,急忙催道:“还有这事儿?快!让它给我算一卦,看看灵不灵。”
  李莲英赶紧上前取下鸟笼,将鹦鹉放了出来。随即只见李莲英从怀中取出一叠早已备好的卦帖,一张一张地扣在地上。卦帖正面写得都是吉利话:万寿无疆、百鸟朝凤、五谷丰登、福满乾坤等,还有十二属相;背面涂成浅绿色,隐约可见每张角上都有数目不等的小暗点。
  “先算算我的属相。”慈禧太后用怀疑地口气说道。
  李莲英忙做了个手势,只见那小鹦鹉围着帖子自由地蹦了一圈,唧唧喳喳叫了一阵子,便叼出一张卦帖来,上写“未羊”二字。慈禧太后看看,笑着点了点头。
  “再看看今年的年景如何?”
  小鹦鹉在李莲英的手势下,又叼出张卦帖:五谷丰登!慈禧太后看了顿时满脸笑容,嘴里直说:“好兆头!好兆头哪!”
  “老佛爷,皇恩浩荡,普浴万民,今年定是五谷丰登、天下昌盛。”李莲英急忙迎合道。
  “是,肯定是!莲英,俗话说事不过三,这第三次要是算对了,我方相信。让它算算我的寿命怎么样?”
  “成!李莲英一边嘴里说着,一边伸出大拇指,对着小鹦鹉连晃三下。只见那小鹦鹉向前蹦了两蹦,敏捷地叼起一张卦帖,不待李莲英动手,慈禧太后已急忙接了过去,一看之下,顿时笑得合不上嘴,你道上写什么?金灿灿四个大字:万寿无疆!
  如此把戏,谁心里不明白?光绪帝不由得冷冷“哼”了一声。再看李莲英,枯瘦、满是皱纹的脸上隐隐泛出些许红晕。
  进得殿内,正中间没有宝座、御案、掌扇、屏风,宝座前置有名贵的青花瓷大果盘和焚烧拜香用的镀金九桃大铜炉。殿堂正中上空悬挂着华丽的五彩玻璃吊灯。慈禧太后审视一番,开口说到:
  “这里想必是我的住所了?”
  “正是老佛爷颐养的正殿。另有二套间,西为寝处;东为更衣室,老佛爷您看看是否中意?”李莲英急忙点头哈腰道。
  西套间寝宫,铺陈精雅。寝门上挂着黄缎夹门扇,上绣二龙戏珠图案,帘上一圆洞,用亮纱蒙着,玉环金钩,嵌银丝乌木夹板。掀帘进内,地上满铺法国织花细毛黄色地毯。靠前窗置一紫檀木长案,案上供着一尊金灿灿、满面笑容的大肚弥勒佛;角上摆着豇豆红、遍布彩绘的古花瓶,几株名贵的玉兰花竞相开放,如冰雕玉琢一般。慈禧太后看着欣赏着,不由得面露喜悦之色。因为慈禧太后乳名叫兰儿,所以她最爱玉兰,在此摆上几株玉兰,也是煞费心思的!案旁一座花梨木细雕的多宝架,分放着唐三彩、宋钧窑、明瓷、康熙瓷等各种瓷器以及宝石翡翠汉玉、各样杯盏佛像,名玩古器,皆为稀见之奇珍。靠后墙是慈禧太后的凤榻。象牙百子图的床围,床顶帽是花梨木做的,用粉红色碧玺和翡翠玛瑙堆成大牡丹花,花红叶绿,雕刻精细;床里面挂着外洋进贡的淡黄缕花绸帐子;床上铺着细绒黄毡子,毡上加放素黄缎厚褥三层,最上一层,满绣云龙,褥上整齐地折叠着单夹棉黄绸缎被十余袭;床架上挂阒绣花黄缎袋两个,内盛各种奇异香料。
  东套间更衣室,装饰亦甚为考究。进门东墙边亦置一案,案上放麻姑抚鹿一尊、东公朔献桃一尊,雕刻得维妙维肖,栩栩如生。案旁两座九龙镀金古鼎、中间安置一架大圆镜,镜旁两个雕漆盘子,盆内满装胭脂、宫粉、香水之类。西墙下放着一紫檀雕龙大立柜,由于园子刚竣工,架上仅挂着件万朵流云的黄缎及一藉荷色的灵仙祝寿氅衣。但饶是如此,亦已不凡,单那灵仙祝寿氅衣,就费工四五百个,用银三百六十两!
  看点这一切,慈禧太后会心地笑了。李莲英见状,忙点头哈腰道:“老佛爷,您看还可意不?”
  “亏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布置的还不错。只是这柜子里太单调了些,过几日您将宫里的东西搬些来。”慈禧太后用手指指紫檀雕龙大立柜说道。
  “是,奴才照办就是。”
  “噹、噹、噹……”墙上的自鸣钟已打了十一下。光绪帝这会直觉着腰酸脚疼,可又不敢明说,只得委婉说道:“亲爸爸,时辰也不早了,歇息一会,用过午膳再游览吧。”
  “不必了,你如累了就歇着吧。”慈禧太后随即又问李莲英:“莲英,戏台子建在何处?”
  “建在德和园,便在这殿右侧。老佛爷是否现在想去看看?”
  “嗯,别的地方可以不去,这戏台子定要看的。你前边带路。”
  光绪帝虽已有些乏累,也不得不随之前往。复出乐寿堂,东行不远,即见层峦映翠,飞阁流丹,硬山箍头脊,坐北朝南的德和园已映入眼帘。这所建筑在颐和园东宫门内、宜芸馆东,主要由大戏楼和颐乐殿组成,是在乾隆时清漪园怡春堂旧址上扩建而成,前后耗银达七十一万两之巨。
  进得园子,但见芳草荫荫,苔藓涵青。一座高愈七丈、宽约六丈的大戏楼直入眼底,飞檐翘角,昂首凌空,上中下三层,造得异样精致。上层题额:“庆演昌辰”;中层题额:“承平豫泰”;下层题额:“欢胪荣曝”。慈禧太后观瞻了一会,欣慰地说道:“这么高的戏台子,如果将那杨小楼、谭鑫培等名优唤来此处唱戏,定会别有一番风趣。”
  “那是自然了。全园子中,除了佛香阁,就数它高了。比宫内的畅音阁、避暑山庄的清音阁要高大的多呢。”
  “光是高又有何趣处?”光绪帝闷闷不乐道。
  “皇上,不仅是高,它的妙处可多着呢!”只见李莲英手指大戏楼,绘声绘色地说道:“戏台三层,有天井相通,顶端有绞车牵引,可以巧设机关布置。在演出神仙、鬼怪戏的时候,神仙可从天而降,鬼怪可钻地而出,上天入地变化无穷。
  戏台底部还有一口很深的水井和五个方形水池。演戏时,台上可以喷出极其美妙的水景。”
  如此美妙,慈禧太后不由得来了兴趣,连声吩咐:“快,让他们打开来瞧瞧。”
  “是。”李莲英答应一声,便低声对李三顺嘱咐起来。不大功夫,但见台前水花四溅,宛若孔雀开屏一般,甚为壮观。
  忽的,一道水柱直冲冲奔着吏部尚书阎敬铭而来,阎敬铭正在那若有所思,忽见水柱直奔自己而来,急忙躲闪,但已为时过晚,顿时浑身湿淋淋的,活象个落汤鸡。
  “你……”阎敬铭手指李莲英,气得语不成声道。
  光绪帝也看不下去了,“亲爸爸,这事也太过份了,您看是不是该……”
  “莲英,这是怎回事呀?”
  “老佛爷,奴才一时心急,扭错了开关,请老佛爷责罚。”
  就在这时,李三顺急冲冲赶了过来,佯作惊恐状跪地答道。
  “怎么不小心些,以后可要记着点儿。丹翁,这奴才也不是成心与你作难,你就消消气,去换身衣服吧。”
  一场风波,经慈禧太后这一轻描淡述,便算过去了。看着阎敬铭那狼狈样,李莲英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兴奋。臭阎老西儿,竟敢抢咱家的饭碗,现下知道咱家的厉害了吧。
  上下观看了一会儿,众人即伴着慈禧太后来到戏台对面的颐乐殿。颐乐殿面阔也是七间,为歇山卷棚顶,殿门前挂着一副对联:“松拍霭长春画图集庆;莲英依胜境杰构灵光。”
  殿内正中是一个金漆珐琅百鸟朝凤的宝座,上铺黄色绸缎,不难看出,这座是慈禧太后的专座。殿东西廊各分割成十二个间,东设王公大臣座次,西设李莲英及内廷官员座次。
  “莲英,归政后我和你在园中终夕听戏,你说怎么样?”慈禧太后坐在宝座上,心满意足地对李莲英说。
  “谢主子洪恩,奴才真是感激不尽。”
  又游览了一会,慈禧太后方回乐寿堂用膳。
  午膳后小憩片刻,慈禧太后便又精神百倍,准备登览万寿山。出乐寿堂,过得邀月门,便是著名的长廊。长廊东起邀月门,西至后丈亭共273间,全长728米,为大式卷棚顶。
  中间穿过排云门,两侧对称点缀有留佳、寄澜、秋水、清遥四座重檐八角攒尖的亨子,象征着春、夏、秋、冬四季。长廊的松梁上,绘的彩画一万四千多幅,有山水人物、西湖美景、花鸟鱼虫等,给这北方园林的建筑中点染上江南庭苑的风韵。整个长廊依山面水,随山势而起伏,循湖岸而曲折,象根彩带把万寿山南麓的建筑群贯穿起来,并在湖光山色中严谨而自然地起了承接作用。
  谈笑间,已至一四柱七楼的高大牌坊前,但见明间楼上挂一蓝地金字木匾,上书“云辉玉宇”四字,周围浮雕双龙戏珠,给人以威严高大之感。抬头仰望,宫殿林立,依靠在苍翠的万寿山上,更显得巍峨壮丽,金碧辉煌。
  “老佛爷,这便是排云殿,是您过寿的地方,进去看看吧。”
  “不急,先上山瞧瞧。”说着话慈禧太后抬脚便向上走。
  “亲爸爸。”光绪帝见状急忙说,“这么高,您还是乘辇的好。”
  “不必了,乘辇游山岂能尽兴?莲英,搀着点。”
  李莲英忙慌不迭地跑上前。沿排云殿爬山廊向上,通过德辉殿,拾级而上,便是气势宏传的佛香阁。这是一座八面三层四重檐的高大建筑,耸立在二十米高的石造台茎上,高达四十一米,巍然屹立,直插云霄。有八根坚硬的大铁梨木为攀天柱,形式美观,宛如一件巨大的工艺美术品,镶嵌在青翠欲滴的万寿山上。觅梯攀登,楼上供白玉如来佛三尊,宝光灿灿,颇富神秘色彩。慈禧太后焚香膜拜,瞻仰了一番,便举步来到窗前,举目望去,远则全京形势了如指掌,近则满园春色尽在目前。但见昆明湖波光潋滟,荷叶盈盈;十七孔桥似一条玉带,又似一条长虹,飞浮湖上;岸边苍松翠柳掩映着红墙绿瓦的楼阁亭台,拱桥、水榭点缀在湖光山色之中。
  不是江南,却胜似江南!直看得慈禧太后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从前筑造圆明园,前后用了数十年时间。如今这园子兴筑不过年余便这般模样,亏得你监督工程,不然这园子不会修得如此快,更不会修得如此好。”慈禧太后笑容满面对李莲英说道。
  听着慈禧太后的夸奖,李莲英犹如吃了甜蜜似的,笑脸答道:“奴才不才,怎敢承受老佛爷如此夸奖!这些都是奴才应该做的。”这会,李莲英早把个醇亲王奕譞忘得一干二净。
  “有功奖之,有过责之,你还客气个啥。莲英,你看湖中荷叶盈盈,呆会咱去好好玩玩如何?”
  “那才富有诗意!”
  慈禧太后与李莲英一唱一合,笑逐颜开。然而此时的光绪帝内心却另是一番滋味!望着满园景色,他终于忍不住向翁同和低声叹道:“咱们登峰造极,高则高矣,但这一个园子,却费了多少人工、多少银子呀!如果将此用来富国强兵,那该……”
  “皇上,您不可如此说!”站在身后的翁同和闻声急忙劝阻。但为时已晚,站在一边的慈禧太后早已听了去。
  “皇上,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再大声说遍,我听听。”慈禧太后阴森着脸、冷冷地说道。
  光绪帝这才如梦方醒,慌忙跪地答道:“亲爸爸息怒,儿臣……儿臣一时失口,求亲爸爸宽恕。”
  “失口?皇上可是金口玉言哪!”
  “儿臣知错了。”
  “太后”,翁同和见状,跪地说道:“皇上年纪尚轻,不经世事,您就愿谅他吧。”
  有翁同和带头,顿时间,随行王公大臣、宫眷福晋、格格命妇纷纷跪地,为光绪帝求情。慈禧太后见状,亦不好再发作。可让光绪帝再跟着自己,心里又不舒畅。沉思片刻,只听她开口说道:
  “好了,都起来吧。这园子工程浩大,地方宽阔,各处有各处的风景,各景有各景的美趣,我想在这里多住几天,将它游完。皇上,你呆会可以先回宫,料理政事,免得搁误了正事。也省各衙门当差人员往返奔波。至于游园,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你说呢?”
  不怪罪已是万幸,还敢再说什么?光绪帝当下便声称“是”。
  出了佛香阁,过了牌楼,另从西路下来。下得数级,便见日光斜映处透出一殿,金光闪闪炫人眼目,匾上黑漆漆三个大字:“宝云阁”。
  宝云阁俗名铜亭子或铜殿,建于乾隆二十年(1755),是一座完全用铜铸造的价木结构佛,殿通高七米多,重二百零七吨,为重檐歇山顶。其梁、柱、斗拱、橡、瓦、脊吻兽以及九龙扁额,对联等都酷似木结构。造弄精美,通体呈蟹青冷古铜色,号称“金殿”,乃世上少有之珍品。据说是为了显示皇权的高贵和尊严,乾隆特意建的,亭前的牌坊上还有其诗句“侧峰横岭圣来参。”以前皇帝常让喇嘛在这里念经祈祷,举行参拜仪式。
  如此美景,本应细细观赏一番,可经刚才那一折腾,慈禧太后兴趣大减,进内大略看了几眼,便一声不响地出了殿。
  众人虽游兴未足,亦只得作罢。殿下复有数十阶级,循阶下去,经得松云巢、借秋楼、绿畦亭,再下越邵窝、秋水亭、寄澜亭,便至山麓。光绪帝跪地请安后,便闷闷不乐回宫而去。
  光绪帝一走,慈禧太后顿时游兴又大增,急忙地问李莲英:“莲英,快说说前边有何好去处?”
  “回老佛爷,由此向前,不远便是听鹂馆。馆前有一对铜鹤,殿翅欲飞,正殿坐北朝南,为歇山顶、箍头脊,面阔五间,东西各有耳房三间、配殿三间。另有一双层戏楼,为悬山箍头脊,面阔五间,抱厦三间即为戏台。”李莲英滔滔不绝道。
  “什么歇山顶、箍头脊,你就不会捡好看的说?”慈禧太后听后,有点不耐烦了:“那戏楼与德和园大戏楼相比如何?”
  这会李莲英有了经验,急忙答道:“自然比不上大戏楼,只因这块临湖,风景不错,所以奴才特意为老佛爷建的。再向前过对鸥舫、鱼藻杆,便是昆明湖畔,那筑有船坞,老佛爷不是想游湖吗,奴才想就不如去那吧。”
  不大功夫,一艘巨大的石船便映入眼帘,这便是园中著名的水上建筑——石舫。它的前身是明圆静寺的放生台。乾隆皇帝修清漪园时,改台为船,船上设中式楼房。船体用巨大的石块雕刻堆砌而成,从此更名为石舫。全长三十六米。每年的“浴佛日”,乾隆皇帝便陪着他的生母孝圣皇后至此放生(放鱼虾之类),以表示其从善之心。英法联军火焚清漪园时,舱楼被毁,此次重建,改为西式舱楼,并在船体两侧加了两个机轮,取“河清海晨”之义,命名为清晏舫。上建两层木结构舱楼,都走油饰面大理石纹样,舱底层花砖铺地,窗上镶嵌五色玻璃。舱楼顶部用砖雕装饰,精巧华丽。
  清风徐来,画舫轻摇,绿波微动,伫立船头,眺望满湖景色,慈禧太后顿沉舒畅了许多。
  “老佛爷,您看还可意不?”李莲英笑着问道。
  “不错,造得精细绝伦,装饰得亦颇得体。但是美中不足的是形式太旧了些。如果能改成轮船式样那可太好了。”
  这谈何容易呀!李莲英正不知该如何答对,忽听一旁的孙毓汶开口道:“皇太后的话,真是一点也不错。从前臣由上海取道天津,亦曾坐过那轮船,甚是精巧灵快。如果这湖里也有一只,就好了。”
  “那海轮是何等长大,咱这湖里,只怕容不下呢。”慈禧太后笑着说道。
  “太后,这轮船亦有大小之分。臣曾见过一种浅水汽轮,形式小巧玲珑,这湖内肯定容得下。”
  听了孙毓汶的话,慈禧太后微微点了点头。你这狗东西,既知道有如此玩意,何不早告诉咱家!李莲英禁不住用眼瞅了孙毓汶一眼,复又转个话题:“老佛爷,奴才听说当年乾隆爷还御笔亲书‘石舫记’,不知讲的什么呀?”
  “哟,这你也知道呀。”慈禧太后瞧瞧李莲英,笑着说道:
  “是有这么回事儿。当年乾隆爷作‘石舫记’,是以唐代魏征力谏唐太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训,勉励自己励精图治的。”
  “乾隆爷可真是个明君中的明君哪!”李莲英不无讨好地说道。
  “是的,乾隆爷的确是个明君。他虚纳谏言,励精图治,为咱大清朝的强盛做了极大的贡献!”说到这里,慈禧太后忽感慨道:“可谁想他的宠臣和珅却不思进取,仗着乾隆爷的宠信,作威作福,竟在自己的赐园中摹仿了御制的石舫。”
  听着慈禧太后的话,李莲英顿觉浑身不舒服,这莫不是在说我吧!
  “老佛爷,时辰不早了,游湖吧。”看师傅长时间不说话,李三顺忙插口道。
  “只顾了说笑,倒忘了正事了。”慈禧太后才注意到夕阳将下。连忙询问:“莲英,这湖甚是广阔,今日定不能遍游,你看看有何清雅之处,略逛一逛,明日再细细游玩。”
  瞧着慈禧太后面无异色,李莲英方定下神来,答道:“豳风桥、玉带桥二处风景最是不凡,不知老佛爷意下如何?”
  “好吧,先至豳风桥,后至玉带桥。”
  传旨出去,便有四五艘船直奔石舫而来。正中一船,长约六丈,船舱以黄杨木雕成飞龙舞凤花样;两旁大玻璃窗皆用黄纱帘遮着,船头放一九龙宝座,船头的一面黄龙旗,迎风飞舞。
  待得慈禧太后上了船,只听李莲英一声高喊:“开船啦!”
  但见各船一齐摇动,如离弦之箭,驶离石舫。岸边垂柳依依,绿荫遮天;湖中花绽放,香气袭人,慈禧太后不由得精神为之清爽。
  历半小时,船抵豳风桥。只因暮色凝烟,慈禧太后坐在船上观瞻片刻,便传旨启碇,奔玉带桥而去。
  玉带桥是西堤上唯一的高拱召桥,是当年乾隆帝乘船从昆明湖到玉泉山的通道。桥身为汉白玉和青石砌成,桥栏望柱雕雕的云中飞鹤,精美生动,形如玉带,与水中倒影构成一轮圆月,最富盛名。此刻红霞相映,更显婀娜多姿,宛若一道长虹,飞浮湖面。
  上得殿阶,迎面一帘直入眼底:“螺黛一痕,半铺明月镜;虹光白尺,横映水晶帘。”
  “真好,形容得妙!”慈禧太后忍不住开口说道。
  “老佛爷,这是谁的手笔呀?”
  “乾隆爷。除了他,谁还有如此才华!”
  “乾隆爷可真是了得。不过依奴才看,老佛爷您亦是不弱。”李莲英不失时机的奉承道。
  “贫嘴。我哪能与乾隆爷比。”一句恭维话,直听得慈禧太后眉开眼笑。
  “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决不敢欺瞒老佛爷。两边还有好几处佛殿,老佛爷您看是否现在去瞧瞧?”
  “日已下山,转瞬昏暮。还是回去吧。以后日子长着呢。”
  返掉回来,直至乐寿堂登岸。此刻园中已是灯火齐明,荧荧烨烨。回到寝宫,慈禧太后方觉满身乏累,于是便早早歇息了。
  夜深人静,游玩了一天的人们早已进入了梦乡。可躺在床上的李莲英却是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他在想什么呢?
  小汽轮!
  “三顺,您想想看有什么法子!”
  站在一旁的李三顺嘴里直打着呵欠,——听李莲英喊自己,连忙揉揉惺忪地眼睛,问:“师傅,您说的什么事呀?”
  “什么事,小汽轮!听明白了吗?瞧瞧你那熊样,哪来那么多瞌睡?给咱家清醒点!”
  “是,是。”李三顺连忙打起精神。“师傅,这事不大好办,现在都快一更天了,到哪去找小汽轮呀?”
  “不好办?”李莲英喊道:“不好办也得办!老佛爷明日便要回宫,迟了能成吗?”
  迟些早些还不都一样吗!心里虽这么想,可哪有胆说出来,沉思良久,终于想出个法子:“师傅,前阵子水师学堂操练,徒儿记得有小汽轮,您看……”
  不待他话说完,李莲英已急不可耐了,连声催促:“知道了怎不早说!快去,让他们明一早驶过来。”
  “师傅,这事……”,李三顺犹豫道:“这事不大容易。”
  “怎么,你敢不听?”
  “师傅,现在醇王爷主海军衙门,不给他说声不大好吧。”
  “现在都啥时候了,怎的去说与他听?你快去,就说老佛爷有旨,让他们明天一早驶来游湖。”
  “是,徒儿这就去。”说着话,李三顺已一溜烟似的出门而去。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李莲英便兴冲冲地来到慈禧太后寝宫。
  “莲英,怎的这样子,昨晚没睡好吗?”看李莲英满眼血丝,慈禧太后关心地问道。
  “谢老佛爷关心,奴才不累。”旋即只见李莲英诡秘地笑道:“奴才昨晚给老佛爷办了件大事!”
  “什么大事呀,奔波了一天,不早点歇着,值得吗?”
  “值得,太值得了!奴才先替老佛爷梳发,呆会您就知晓了。”
  慈禧太后笑笑,不置可否。虽已是五十开外,奔六十的人了。但慈禧太后的头发仍是乌黑,长有四尺以外,柔如鹅绒。只见李莲英小心地将头发分为两股,一股先垂耳后,一股盘在顶上。用两支红象牙长簪簪妥之后,敷上香油,洒些芝兰香水,方梳成一个凤尾双飞的样子来。前后仅盏茶功夫。
  照照镜子,慈禧太后顿觉年轻了许多。就在这时,只听外边传来一阵汽笛声:“呜——鸣——呜——”
  “这是什么声音?”慈禧太后颇感诧异。
  再看此刻的李莲英,神采奕奕,满脸得意之色:“回老佛爷的话,此乃汽笛的声音。就是汽轮上的汽笛!”
  “小汽轮!”慈禧太后闻听,喜得心花怒放,急命:“快吩咐开进来,我到长廊去看。”
  李莲英答应着,连忙飞跑出去。待慈禧太后来到鸥舫落座,两艘汽轮已驶到湖心。只见上面彩绸飞舞,光华夺目;湖面激起一条条白色的水纹。二轮如水蛇似的,窜得极快,转瞬便已靠在岸边。
  “老佛爷,这汽轮奴才已查看过了。修造异常精细,机器亦极灵快;铺铺垫窗帘、陈设器具,均系上等。”李莲英不无自诩地说道。
  “您昨一晚就忙这事来着?”
  “嗯。奴才听得毓汶孙大人奏知老佛爷,说有一种浅水汽轮,非常精巧,奴才见老佛爷龙颜大喜,因而昨晚便去水师学堂借了两艘。因时辰已晚,奴才未敢惊扰老佛爷,还请老佛爷责罚。”说着话,就见李莲英跪在了地上。
  听了李莲英的话,慈禧太后不但不怒,反而赞美起来:
  “起来,快快起来。你呀,真是处处留心,办理精密。呶,这个你挂着。”说着话,就见慈禧太后将脖子上那挂翡翠佛珠取了下来。
  “奴才不敢,奴才怎敢受老佛爷如此重赏。这些不都是奴才份内之事嘛。”李莲英故作推辞道。
  “不就一挂佛珠吗,快挂上”。
  一挂佛珠?那可是太后御用之物呀?直看得众人满眼羡慕之色。李莲英这会不再推辞了,连忙接过佛珠,磕头谢恩。
  “莲英,你看今日去哪好?”
  “回老佛爷的话,南湖岛一带景色宜人,另有十七孔桥,铜牛等处亦是不错。奴才想就去那,老佛爷您说呢?”
  “好,咱先坐汽轮绕湖一周,再去南湖岛。”
  有汽轮代舟,自然快捷许多。伫立船头,远远望去,南湖岛上青松翠柏,楼阁隐约如画,好似仙宫幻境中之蓬莱仙岛。慈禧太后真有些飘飘欲仙了。
  “莲英,坐汽轮感觉可真是不同,既快捷又令人舒畅,你说呢?”
  “那是自然了。老佛爷如喜欢,何妨将这汽轮留下来?将来把酒临风,畅游湖中,定会别有一番风趣。”
  “嗯,这主意不错。”听了李莲英的话,慈禧太后内心不由一动,但旋即只听她说道:“现在先不急。这汽轮过会还与水师学堂,免得又有人说闲话。过阵子你与鸿章说说,让他在上海买几只运来。”
  “是,是。奴才真是糊涂。这汽轮如此破旧,怎能与老佛爷用?过阵子奴才便与李中堂说,保准老佛爷满意。”
  说笑间,汽轮已抵南湖岛。南湖岛又称蓬莱岛、龙王庙。
  终年绿树成荫。景色宜人。这里原是一道上至万寿山下到蓝靛厂的长堤,堤上有龙王庙,为祈雨之所,清乾隆前称龙王堂。乾隆年间疏浚昆明湖时,挖断了这一长堤,保留了龙王高庙及其周围的土地,始形成这座小岛,后仿照古神话故事“海中仙山”的想象建造了许多楼台亭阁。远远望去,犹如水上漂浮一般,甚是赏心悦目。弃舟上岸,沿着用整齐巨石砌成的泊岸而上,但见苍松翠竹,假山叠立。来到灵雨祠,慈禧太后虔诚地顶礼膜拜一番,忽问道:“莲英,前面是什么殿呀?”
  “回老佛爷的话,前面为涵虚堂,乃岛上的主体建筑。”
  “对,咱们去那玩玩,用点早点。你就传旨,别的人随他们逛逛,不必跟着了。”
  李莲英心知慈禧太后又有事吩咐,忙领旨传了下去。复回来扶着慈禧太后径奔涵虚堂,那些官眷们,跟着慈禧太后,怎能尽兴?闻得此讯,也便兴高采烈各处游玩去了。
  涵虚堂,歇山箍头脊,面阔五间,四面出廊,隔水与万寿山上的佛香阁遥相呼应,始建于乾隆年间。原是一座仿武昌黄鹤楼建造的三层殿阁,名望蟾阁。是乾隆皇帝观看水师操练的地方。咸丰十年被焚,此次重建,改为一层的大殿,并取名“涵虚堂”。正殿两侧一副对联:“天外绮霞横海鹤;月边古树艳红桃”,乃是乾隆的御笔,字句颇为工稳。
  殿内珠光灿灿,耀眼非凡。正中一檀木九龙宝座,两边分置一美国人进献的玻璃镜,明光闪闪,增强了殿内的亮度。
  其前左边有一碧桃高丈余,根枝统用宝石缀成,叶为碧玉雕琢,枝上鲜桃累累,均为红玛瑙所制,珠光闪烁,煞是动人;其前右边置一托盘,上放碧玉白菜白帮绿叶,青翠欲滴,一黄绿色蝈蝈伏在上面须脚纤纤,张翅欲鸣,栩栩如生。
  细细把玩一番,慈禧太后便坐上宝座,用起了早点。
  “老佛爷,您看还满意不?”李莲英小心问道。
  慈禧太后答非所问:“喂,这地方是做什么用的?”
  “以前乾隆爷曾在此观水师操练,现下作何用处,还等老佛爷您吩咐呢。”
  “那就先这么着吧。”说到这里,慈禧太后语气一转,“不过……”
  “老佛爷有何懿旨尽管吩咐,奴才一定全力去办。”李莲英忙道。
  “园子修得的确不错,就是古玩、花木少了点。”说着,慈禧太后用手指指身旁的那些摆设,“特别是这儿,除了这几件东西外,还有何可人的东西?你说呢?”
  “是,是。都怪奴才粗心,没能抓紧时间。不过老佛爷您尽放宽心,此事奴才正在操办。”李莲英胸有成足道。
  “好,太好了!到时候,这园子一定会更加富有情趣。”说到这里,慈禧太后禁不住舒心的笑出了声。
  “哎,对了。”慈禧太后止住笑声,又问道:“莲英,刚才在湖上见这附近有一桥,甚是雄伟,不知是什么桥呀?”
  “回老佛爷,此乃园子中最大的桥——十七孔桥,是当年乾隆爷所建。桥长四十五丈,宽两丈四,如长虹般横卧在南湖岛与东堤间。主桥由十七个孔组成,正中的孔最大,两侧渐小。桥正中的额栏上,北写‘灵鼍偃月’,南书‘修蝀凌波’。桥栏有望柱62对,望柱头上共雕有不同神态的石狮五百余只,或蹲或卧,姿态万千。”李莲英如数家珍道。
  看看李莲英,慈禧太后不觉有些诧异:这奴才,怎的记得如此清楚?遂又问:“好,再说说还有什么?”
  她哪知道,李莲英为了记住这些东西,昨天夜里整夜没合眼!只听李莲英娓娓道来:“过得桥,左行不远,便是铜牛。
  相传大禹治水时,将铁牛沉入水底,谓之‘镇水’。因此上乾隆爷亦铸牛于岸边。铜牛全长……。
  “好了,好了。没想你还记得如此清楚。俗话说百闻不足一见,咱这就去瞧瞧,看看是否如你所说。”慈禧太后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出涵虚殿,穿过十七孔桥,便见一铜牛伫立岸边。近前细观,但见那铜牛横卧在刻有海浪纹的青白石座上,栩栩如生,如似回道惊顾,若有所思,炯炯的目光注视着昆明湖,神态生动,逼真,宛若真的一般。牛背上文字清晰可辩,只可惜弯弯曲曲,同洋文差不多,李莲英虽两眼睁得象牛铃一般,却一个字也识不出来,顿时心急如焚,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慈禧太后开了口:“仔细瞧瞧,有谁认得出来,我重重有赏!”
  这些宫眷们整日里专习女红,顶多就识得几个楷字,哪认得如此古怪文字?王公大臣中倒有人识得出来,但却缄默其口,他们都等着看笑话,看李莲英的笑话!
  “怎么,真的没人能识得此文?”看众人鸦雀无声,慈禧太后不由得瞅瞅李莲英,“莲英,你说说这上面写得什么。”
  李莲英这会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如何是好。一听慈禧太后点自己的将,顿时面红耳赤,憋了半天,方嚅嚅道:
  “奴才……奴才也不晓得写着什么,不过从上面的文字看,似是洋人所写……。
  没等他话说完,慈禧太后已笑得前仰后合;那些平日里不满李莲英言行的王公大臣们更是感到无比的痛快。
  “这,这……?”见此情景,李莲英更觉难堪,真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好让自己钻进去。
  看到贴己的奴才如此神色,慈禧太后终于打住了笑声,说道:“你呀,不认识就说不认识,怎乱说呢。刚才不还告诉我此牛乃乾隆爷所铸,怎的这会又是洋人所书”?
  “奴才一时心急,脱口而出。”
  “好了。此乃篆文铭,也难怪你不认识。”随即,就见慈禧太后不无得意之色地说道:“这是乾隆爷御笔亲书,写的是:
  “夏禹治河,铁牛传颂。义重安澜,后人景从。制寓刚戊,象取厚刊。蛟龙远避,讵数鼍鼋。凑此昆明,清流万顷,金写神牛,用镇悠永。巴邱淮水,黄贯同条。人称汉武,我慕唐尧。瑞应之符,逮于四海。敬兹降祥,乾隆乙亥!”
  “老佛爷这一说,奴才才算完全明白了。也亏得是老佛爷您,不然还真没人能识得出这些古怪文字。”字虽不认识,可恭维话李莲英却是口到擒来。
  “贫嘴。”听着李莲英的话,慈禧太后内心舒畅极了,这下她可大大地露了一手!“前边那是何处,怎的看着眼熟熟的?”
  “老佛爷好眼力,那便是仁寿殿。咱打那开始游的。”
  “好,咱便去那歇歇。用过午膳,取道回宫。”
  “老佛爷,”李莲英还想借机为自己挽回点颜面,“好些地方还没去呢。多宝琉璃塔、转轮藏、智慧海、谐趣园等处都已装饰完工,您看是不是……”
  “算啦。年岁不饶人哪!这一天多下来,我这身子骨还真有点吃不消,再说这宫里事也多,不回去成吗?好饭要细细咀嚼,好景要慢慢欣赏,只有如此,才能领略其中之真谛。你说是吗?”
  “是,是。老佛爷的话能有错吗?奴才呆会就去准备。”
  沿着垂柳依依的东堤,信步而行。不大功夫,便回到仁寿殿。用过午膳,小憩片刻,慈禧太后便踌躇满意,启銮回宫。
  主子一声吩咐,奴才忙个不迭。回宫不久,李莲英便一面令人在颐和园内广植花木,一面派员赴热河行宫避暑山庄,将那里的珍奇异宝两万多件,悉数运载入宫。又派人到全国各地采集古玩珍品,陆续运进颐和园,将个颐和园装点的琳琅满目,珠光壁彩。真不愧是慈闱宠眷,灵囿功臣!
  每年四月十五日,是京师传统的“放生节”。所谓放生,就是将捕获的活的鸟兽虫鱼重新放归大自然,以示“不杀生”、“德及禽兽。”每到这一天,一些豪门富户都要买些鱼鸟撒放,还要赏赐佣人一些财物,借以图个吉利收卖人心。也许是自知罪孽太深,企图抵销一些“冥谴”吧,每年这天,慈禧太后都要举行大规模的放生仪式。
  时光易逝,转眼又是一年春天。酒醋局胡同李府宅邸花园内,桃红柳绿,百花吐艳。香气扑鼻,沁人心腑。如此美景,却丝毫不能提起李莲英的兴趣。此刻的他,正一个人坐在花园内,满脸愁苦之色。
  “总管,又为何事作难?说来小弟听听。”就在这时,刚毅满面春风走了进来。
  李莲英端起绿玉龙凤杯,喝了一口“铁观音”,眼珠子转了几转,说道:“放生节马上就要到了,你知道不?”
  “知道,知道!”此时的刚毅已补授了军机大臣,可见了李莲英,却仍似个奴才一般。“大哥这下又可以大献一番身手了。”
  “献什么呀?每年不都就那点玩意儿,没有一点新意。昨儿老佛爷吩咐下来,今年一定要搞得热闹些,你说这事该如何是好?”
  这不正好吗!刚毅不由内心一阵窃喜,急忙答道:“大哥不必烦恼。小弟有一侄儿普廷,年纪虽不大,但自幼酷爱玩鸟,一身驯养术,端是不凡,回头小弟带他来,大哥看看如何好,尽管吩咐他就是了。”
  这主意倒挺不错的,如果能搞出点新名堂出来,那可就……。想着想着,李莲英忍不住笑出了声。
  “大哥,小弟这次给您带来件泥人张的绝活儿,您瞧瞧怎么样?”说着话,就见刚毅递上一个锦盒来。
  打开一看,原来是座泥塑的古城堡,以龟为托,城堡之中端坐一帝王,花衣蟒袍,项挂佛珠,头戴王冠,缀络上八颗椭圆形的明珠熠熠发亮,酷似鸟兽蛋。
  李莲英一看便知是泥人张的手艺,不由赞叹道:“这泥人张真不愧有‘天下第一张’之称,一团黄泥到得他手里,竟能捏得如此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那可不是。”刚毅眨眨蛤蟆眼,笑着开了口,“大哥,小弟这次来有一事相求,不知……”
  “你那点花花肠子,咱家能不清楚?说吧,什么事”?放生的事有了眉目,李莲英自然心情舒畅。
  “是这么回事,小弟这普廷侄儿,二十好几的人了,至今仍无所事事,您看能不能给他找个差使干干”?刚毅点头哈腰道。
  “我以为啥事呢。就这点事,你找吏部说说不就成了吗?”
  “大哥,小弟去了,可不成呀。那阎老西就象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小弟好说歹说他就是不应允。”
  又是你,臭阎老西儿!咱家倒要让你瞧瞧离了你这事照样办。只听李莲英说道:“好吧,这事就交与咱家了。放生的事,你可给咱家放在心上,明一早让你侄儿来趟。”
  “是,是。大哥尽管放心就是了。”
  打发走了刚毅,李莲英踌躇满志,舒心地躺在软椅上,哼起了小曲。
  “老爷,啥事这么高兴呀?快把衣服披上,别着凉了。”张如玉穿着镶明珠带花边的“杨醉妃”紧身旗袍,一步三晃地走了过来。
  看着体态窈窕,滴娇溢露的张如玉,李莲英忍不住搂着她的脖子咬了一口,十分得意地说道:“刚毅刚才说他有个侄儿颇通驯养术,这下放生的事可有了着落了。到时候,老佛爷一高兴,说不定又会……”说到这里,李莲英又是一阵大笑。
  “你想得倒好!那鸟鱼就那么听话?只怕是癞蛤蟆难吃天鹅肉,没门儿。”
  “有门没门,事在人为,还没做,你怎就知道不成呢。”
  “成,成!看把你高兴的。”说到这里,只见那张如玉直勾勾盯着桌上的泥塑,一语不发,脸上的笑容亦渐渐隐去。
  “发什么呆呀!”李莲英推了张如玉一把,说道:“这可是泥人张的手艺!你瞧瞧,维妙维肖。”
  张如玉出身烟花之地,这点事怎能不知道?只是这泥塑里另有文章呀!当下,只听她小心问道:“老爷,这是哪来的呀?”
  “喔,刚毅送的。这小子想让他侄儿混个官做做。”李莲英不无得意地说道。
  “刚大人,他不会这样做呀。”张如玉似自言自语道。
  看着她如此神态,李莲英不觉纳闷:“你这是怎的了,莫不成这泥塑有啥问题?”
  “老爷,我说了您可别生气呀。”张如玉吞吞吐吐道:“这泥塑做的甚是逼真,可……可这里边却有文章呢!一座城堡,以龟为托;一个帝王;八个如鸟兽蛋似的明珠,这不是说您…说您是王八蛋吗!”
  “啪”绿玉龙凤杯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刚毅啊刚毅,咱家待你不薄啊,你吃了豹子胆了,竟敢如此作贱咱家?!当下就见李莲英气急败坏道:“三顺,三顺!你死哪去啦?快去把刚毅给我找来!”
  “老爷,三顺不在园子里忙着吗?”站在一旁地张如玉忐忑不安道。
  “去,另派个人!”
  刚毅前脚刚进门,屁股还没坐热,听得李莲英又唤自己,以为又是放生一事,忙找着侄儿普廷急冲冲赶了来。
  刚进后花园,便见一物迎面砸了过来,刚毅急忙闪到一边,定眼一看,原来是自己送的那尊泥塑!
  “大哥,您这是怎的了?”刚毅怀里犹如揣着个小兔一般,惴惴不安道。
  “怎的了?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作贱起咱家来了!”
  一听这话,刚毅那蛤蟆眼睁得如牛铃一般,呆呆地愣在了那里。一旁的张如玉见状,忙扭着细腰走上前去,低声嘀咕起来。
  “什么?我哪有这个胆子呀!”刚毅听得真相不由得六神无主。
  “说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莲英冷笑两声说道。
  “大哥,小弟是啥人您能不清楚吗?就是罢了小弟的官,要了小弟的命,我也不敢做这种事呀!这事……这事小弟可真是有苦说不出哪。”说着话,刚毅用眼瞅了瞅张如玉。
  张如玉心领神会,上前细声说道:“老爷您就消消气,俗话说不知者不罪,刚大人也是一番好意吗。”
  “谅你也没这胆子!说,到底有何苦衷。”李莲英看看刚毅,说道。
  “这泥塑原来是……,”说到这里,刚毅那老脸不由得红了,“原本是赵新送与大哥的,小弟一时手头紧,没东西孝敬大哥,所以就……”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站在一边地张如玉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笑什么,瞧你那德性!”李莲英斥住张如玉,又问刚毅:
  “那赵新是什么人呀?”
  “就是那个通州狂士。”
  一听通州狂士,李莲英方想了起来,不由得“嘿嘿”一阵冷笑说道:“一个小小的侍讲学士,也敢如此放肆!咱家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是,是。对这种人大哥一定要好好整治一下才是。”刚毅忙点头哈腰道,“对了,这便是我那侄儿普廷,他说那事没一点问题,大哥您可问问,看满意不?”说着话,刚毅便向他侄儿使了个眼色。
  那普廷忙急步上前,向李莲英绘声绘色地说了起来,直说得个李莲英心花怒放,嘴里连声称是:“好,好!没瞧出你小小年纪竟有这般本事,抓紧时间办。办好了,侍讲学士那个位子可就是你的了。。”
  “是,小的一定让总管满意就是。”
  送走了刚毅叔侄二人,李莲英便坐上轿子,直奔皇宫而去。他要给那通州狂士赵新点颜色瞧瞧。
  当年,赵新与那丁宝桢杀了安德海之后,慈禧太后怀恨在心,借故灭了丁宝祯九族。赵新自知在劫难逃,遂断了活的念头。不想慈禧太后非但没杀他,反将他调往京城,授了个侍讲学士,并从六品晋升为四品。
  如此举措,真使得赵新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不管怎样,他那对贪官污吏嫉恶如仇、“专打送礼”的本性却没有变。进宫以后,赵新以国家民族为重,恪守人臣之责,多次上书,直言相谏,不想慈禧太后对他的建议一概置之不理。
  慢慢地他明白了,这乃是慈禧太后玩“有打有拉”、“任人唯贤”的假把戏!
  可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朝中大事岂能置若罔闻?近日里见李莲英打着装修颐和园的旗号,终饱私囊,劳民伤财,不由得义愤填膺。上了道折子,却如石沉大海,不见回音。遂想出这么个主意,羞耻李莲英一番。由于李莲英那门槛太高,于是便假刚毅之手送了进来。
  看见李莲英进来,慈禧太后急忙问:“莲英,放生一事你筹划的怎么样了?”
  “回老佛爷的话,此事奴才正在办着。”
  “怎的现在还没办好?离正日子可没几天了!”慈禧太后不悦道。
  “以往放生形式太过单调了些,因而奴才想弄出点新意来。这样一来,就慢了些。不过老佛爷您尽管放心,决不会误了正事。”
  慈禧太后一听新意二字,不由得来了劲,忙问:“快说说到底怎么个新法?”
  “恕奴才斗胆,到时候老佛爷就知道了。”说到这里,只见李莲英语气一转,说道:“只是园子那边还有件事……”
  “快说,什么事?”
  瞧着慈禧太后那着急的样,李莲英不由内心一阵窃喜,这下可有你赵新好瞧的了!只见他满脸愁容道:“老佛爷不让奴才给园子弄些名玩花木吗?前阵奴才听说德州有幅玉制的‘明皇坠马图’,大约数尺,须发袍靴俱全,人物传神,维妙维肖。奴才便派人去,想给老佛爷您弄来,不想……”
  “怎的?难道敢不献上?”
  “岂止如此,奴才派去的人还让他们打了一顿。”
  打狗还要先看看主人!慈禧太后一听不由大怒:“那德州知州是何人,竟敢如此放肆!”
  “那德州知州倒没从中作梗。”看到慈禧太后发火,李莲英顿时心花怒放,“只是那赵新从中使坏。”
  “他不是侍讲学士吗,怎的又与这事有瓜葛?”慈禧太后不解地问。
  “他现在虽是侍讲学士,可以前却是德州知州,难道老佛爷您忘了?现在德州地方没人不怕他,就连那知州也要让他三分哩。”
  这不是土霸王吗?慈禧太后一听大怒道:“传旨吏部,将那赵新与我革职查问!”
  这可不行,送交吏部,我这好戏岂不就要漏了线?李莲英忙说道:“老佛爷,吏部阎老西作主,难免他不从中作梗。
  依奴才看,不如革一儆百,直接将他革职了事。这已够对得起他了,单就当年杀害安总管一条罪名,就应将他来个诛灭九族,您说呢?”
  他这一提醒,慈禧太后不由得想起安德海一事,遂道:
  “好,就这样办!至于那侍讲学士的位子,你看派谁好些?”
  “军机大臣刚毅之侄普廷,年岁轻轻,却饱读诗书,能诗善词,奴才看他倒是挺合适的。”李莲英就等着慈禧太后那去话,闻听连忙答道。
  “既如此,先让他干着,如果真能尽心职事,过阵子再实授。”
  “是,是。老佛爷真是高明,只有如此,才能为咱大清朝挑选真正的有识之士。不过,吏部那块,老佛爷您看……”李莲英唯恐阎敬铭作难,又道。
  “这事你不用操心,难道这点小事我还做不了主吗?赶紧忙你的正事去。”
  “是,是。奴才这就去,老佛爷放心就是。”
  不费吹灰之力,便弄了个侍讲学士,虽说还是见习,可与实授又有何区别?刚毅叔侄俩内心可真是说不出的喜悦。自然,对于李莲英交待的事,更是加倍殷勤办理。
  阳春的颐和园,山清水秀。
  这日清晨,如毛细雨涮涮下个不停。慈禧太后正在乐寿堂西间昏昏沉睡,但听耳边传来一阵柔和的声音:“老佛爷醒来!老佛爷醒来!”睁开朦朦睡眼,瞧瞧跪在床边的李莲英,她开了口:“莲英,有什么事吗?”
  “回老佛爷,今一早下雨了。”李莲英满面愁容道。
  一听下雨,慈禧太后顿时来了精神:“这可太好了!让那些奴才手脚快些,呆会咱去西堤瞧瞧。”
  “奴才是为正午放生一事担心,这天气……”
  “这有什么,快去!”说着话,慈禧太后已按耐不住,自己穿起了衣裳。
  “老佛爷勿动身,奴才这就去喊,这就去喊!”
  五十余名太监官女足足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方为慈禧太后梳洗打扮完毕。再看她,真说得上是光彩照人,耀眼非凡:
  身穿黄色绣龙衬衣,外套一件红色大褂,褂子前后心并两肩上,绣着四团金丝正龙,下绣五色彩水;凤冠上绣一十三只彩凤,并有珠翠流苏,凤冠的“垫子”上,镶满了大大小小的珠子;蓝宝石花绿玉手镯,钻石耳环,项挂丝线穿成的翡翠朝珠一百单八颗,就连云绣花鞋上也镶着明珠一十八颗。
  “老佛爷吉祥!老佛爷吉祥!”
  抬头一看,原来是挂在窗口的那只鹦鹉频频地叫着。慈禧太后满心欢喜,走上前引逗了一番,方移步出宫。
  雨中的颐和园更有意思,更让人觉着新鲜!放眼望去,十七孔桥似一条玉带,又似一条飞虹,飞浮在昆明湖上。波光潋滟的昆明湖此刻虽是烟雨迷濛,却更有一番耐人琢磨的味道。烟雨迷濛中,聊律楚材祠、玉带桥、铜牛,一切都朦胧起来了,若真若幻若隐若现,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真让人有种飘飘欲仙之感。慈禧太后禁不住深深吸了口气,这一切实在是太美了!
  走过花草簇拥的长廊,经得雨雾笼罩中之石舫,不大功夫,西堤便扑入眼帘。
  西堤是乾隆皇帝修清漪园时,仿杭州西湖苏堤而建,此堤与玉泉山两山组合,给人以远无边际之感。每至春季,柳条吐绿,桃花放红,更是彩色缤纷,宛若江南之西子湖畔。
  没有石砌的湖沿,全是土堤草蔓。一排粗大的柳树半浸在水中,嫩绿的柳条上已生出许多红色的芽须来。垂柳一挂挂浸在水中,好似水中滋出来一般。一切都是鲜嫩新鲜的。
  踩在柔软、润泽、凉爽的碧草上,身子都变得轻轻巧巧的。领略着这如诗如画的景象,慈禧太后顿觉年轻了许多,仿佛又回到了那梦绕魂牵的如画水乡,碧波荡漾的湖水、欢腾跳跃的水鸭、苍翠俊秀的芦苇,一望无垠的蓝天,芜湖岸边,一个烂漫无邪的小格格,正信步闲游……
  “老佛爷,奴才在这专辟了个菜园,您看可意不?”就在这时,李莲英开了口。
  多么好的景致,多么醉人的气氛,全被这一句话给破坏了。如果是往日,慈禧太后一定会大发雷霆;但今天她没有,因为今天的她年轻了许多。
  抬眼望去,昆明湖西岸一片小菜园内,枝繁叶茂,硕果累累。顶花带刺的黄瓜、紫溜溜的茄子、粉扑扑的西红柿,翠莹莹的朝天椒,在雨中洗涮下,煞是好看,点点晶莹的雨水宛若明珠一般,看着就让人喜得慌。
  “亏你想得出来,如此一布置,这园子可就更富生机了。”
  慈禧太后高兴地说道:“你不知道,当年在芜湖时,我在油菜田、菜叶田里干过农活呢。”
  看她高兴,李莲英忙凑上前,点头哈腰地说道:“老佛爷可真是无所不通哪!您瞧瞧,长得多喜人,老佛爷何不亲身摘俩下来。”
  慈禧太后轻轻巧巧地走到西红柿架下,掰下一个又圆又大的,交给李莲英,又伸手摘下一个黄的来。
  “老佛爷,这是西洋人传来的种,比咱中国这粉红色的可要漂亮许多呢。”李莲英不无得意地说到。
  “你……”慈禧太后听了他的话,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我说你呀,吹牛皮都吹不到点子上。”
  这是怎么了?李莲英张着大嘴,愣愣地看着慈禧太后。
  “这西红柿不论红黄,都是从外面传进来的,要不怎会叫西红柿?”
  “嗯……奴才今才算长了见识,我还认为那粉红色是咱中国的,黄的是外国的,嘻嘻……”李莲英怯怯地说道,幸亏今人少,不然他可就要“大显身手”了。
  “你呀,不只是这西红柿,那些洋葱、土豆,甚至连咱吸的那烟,都是西洋的,其实西洋如不老欺侮人,我还真想去外边看看,开开眼界呢。”
  “是,是。老佛爷您这么一说,奴才才明白过来。”
  就在这时,远处一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你道谁呀?李三顺!自从上次慈禧太后回宫,他便留了下来,张罗着园子的事,真可以说得上是尽心尽力,鞠躬尽瘁。
  俗话说的好:乐极生悲!就在快至跟前时,不想脚下一滑,李三顺顿时摔了个狗吃屎。看他如此狼狈样,慈禧太后忍不住又是一阵大笑。
  “三顺,什么事使得你这般着急呀?”
  李三顺顺势跪在地上,磕头答道:“老佛爷,今日大喜哪!”
  “嗯?喜从何来?”
  “回老佛爷,‘黄精灵’今天生了!”
  “是吗?快说生了几只?”听了李三顺的话,慈禧太后脸上不由浮现出喜悦的光采,忙催问道。
  “两只,一黑一白,可好看呢。”
  这“黄精灵”是什么呢?就是魏宝华那条性情机警的哈巴狗!慈禧太后养狗成癖,闻得这一消息,自然是满心欢喜。
  当下便带着李莲英等人兴冲冲奔御犬厩而来。
  御犬厩设在万寿山山腰,仿佛一座小小的宫殿,甚是华丽。早已守候在门口的太监望见慈禧太后近前,一声呐喊:
  “老佛爷驾到!”但听一阵骚动过后,几十条狗个个穿着五彩斑烂的绸衣,“汪!汪!汪!”一拥而出。整齐的摇着尾巴,表示迎驾。李莲英向那太监呶呶嘴,那太监一声高喊:“起立!”
  霎时,一群狗一齐扬起头,高抬前脚,只用后脚站立起来。
  “给老佛爷拜拜!”太监又是一声令下,这些狗立即前脚合拢,一上一下向慈禧太后作揖。这一精彩表演,直逗得慈禧太后前仰后合,笑声不断。
  “莲英,这都是你的功劳了!”慈禧太后笑着开了口。
  “奴才不才,老佛爷过奖了。”
  慈禧太后不无感慨道:“俗话说: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狗是动物中最通人性、最忠实于主人的,为主子上刀山、下火海亦不在乎,着实让人佩服。有句典故‘狗有湿草之仁’你知道吗?”
  歪打正着,这句话凑巧赵树宜给李莲英讲过。当下只听他说道:“奴才知道。说的是三国时期吴国李信纯被其所养之犬‘黑龙’从火中救出之事。”
  “不错。狗尚且如此,可人呢?唉,有时候这人还真不如条狗呢。”
  “是,是。老佛爷说得对极了。奴才愿作老佛爷的犬,一生一世服侍老佛爷。”李莲英闻听急忙跪地答道。
  “起来吗!你呀,可真会服侍人。”慈禧太后听了他的话,内心真是无比的舒畅,如此奴才,哪能找出第二个来?
  走近狗屋,李三顺吩咐小太监搬出来个铺着绸缎被的竹筐。慈禧太后近前观看,只见毛色黄亮,双目有神的“黄精灵”悠闲地躺在绸缎被上,两只毛葺葺的小狗,一黑一白,正依偎在母亲怀中,贪婪地吸吮着乳汁。
  “老佛爷,您给它们取个名吧?”李莲英见机又凑上前去,嘻皮笑脸道。
  “好。这黑的叫‘黑豹’,白的呢,就取名‘白雪’,你说怎样?”
  “妙,太妙了!黑豹,黑色的豹子,矫健机警;白雪,洁白如雪,性情柔顺。啧啧……简直太妙了!”
  “瞧瞧你这嘴,可真是越发出息了!”慈禧太后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复欣然观赏一番,慈禧太后方离开御犬厩,攀山而上,来到雄踞万寿山顶的智慧海,一班王公大臣早已在此跪地迎候。
  智慧海,座落在佛香阁之北,万寿山中峰山顶。建于清乾隆年间,以颂扬佛的智慧如海而得名。这是一座全部用砖石发券砌成的“无梁殿”,外形为仿木结构建筑,顶为大式歇山。外部用黄绿琉璃瓦装饰,顶部则间以紫、蓝等色,外墙壁琉璃砖上满刻观士音佛像。整个建筑色彩富丽和谐,造型朴实凝重。左右望去一片葱笼,繁花似锦,比起上次来时风光更为动人。
  智慧海殿前早已摆好许多鸟笼子,黄雀、画眉、百灵等各种各样的小鸟一万只,在笼子里面叽叽喳喳,扑扑棱棱,好不热闹。慈禧太后点点头,会心地笑了。
  “时辰已到,乞请老佛爷放生!”李莲英毕恭毕敬,跪地说道。
  慈禧太后轻移莲步,走上前去,示范性地亲自放了十来笼,然后由太监们代劳。一时间满天叽叽喳喳,好不热闹,放到最后一批时,慈禧太后惊讶地发现,鸟儿们始终不曾远去。
  正想开口询问,但见那些鸟儿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又陆续飞回鸟笼之中。放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这种场面,慈禧太后还是头一次见到,不由得大喜,急忙问李莲英:
  “莲英,这是怎么回事,怎的这些去而复返?难道它们不知道遨游于无垠之天际更自由自在吗?”
  “回禀老佛爷,”李莲英满脸得意之色,跪地答道,“这些鸟儿,一定是被老佛爷的皇恩大德所感动,它们感恩戴德,故不忍离去。老佛爷德及禽兽,才有这样的吉祥佳瑞之兆出现。
  恭贺老佛爷万寿无疆!”
  慈禧太后不是笨蛋,这会她怎能不晓得鸟是早已驯熟了的?她早年还是小家碧玉作“姑奶奶”的时候见过这些玩意儿。当然,她也晓得此乃李莲英讨好她的一番苦心。看看众人,只有孙毓汶、刚毅、立山等人面露奴颜频频点头。这可如何是好!众目睽睽之下,倘若我将这过于明显的恭奉之词笑咪咪地接受下来,岂不被众人心中嘲笑?想到这里,只见慈禧太后故意沉下脸来,训斥道:
  “你这胆大的奴才,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你在捣鬼,将那驯熟的鸟儿拿来与我放生!平日里待你不薄,怎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愚弄于我?来人!给我拉下去,重责四十!”
  此语一出,一班王公大臣们都惊呆了,觉得李莲英本是太后的心腹宠儿,不知这是演的什么戏,也许是杀鸡给猴看吧!忽拉一下纷纷跪在地下,给李莲英求情道:“太后息怒,李总管忠心耿耿孝敬太后,他是不会哄骗太后的。”
  “是吗?”慈禧太后故作诧异道。
  跟随慈禧太后几十年的李莲英,对她的秉性能不了如指掌吗?只见他从从容容地跪在慈禧太后面前道:“回老佛爷的话,奴才有几颗脑袋,敢来愚弄老佛爷?这实实在在是老佛爷皇恩如海,恩泽山川,拳拳之心乃于禽兽,方使得天降吉祥。倘若奴才有半点欺瞒老佛爷之处,但请老佛爷责罚,奴才绝无半句急言。不过,老佛爷降罪之前,奴才仍有个请求。”
  “说!”慈禧太后冷冷地说。
  “老佛爷,自古以来,有驯鸟的,却从来没有能训练鱼儿。
  如今湖畔尚有百桶大鲤鱼待放,老佛爷如若不信,可移驾一观,看看是不是也有类似的祥瑞;如果没有,请老佛爷再降罪不迟。”
  慈禧太后听完,见王公大臣又都替李莲英讲情,也就顺坡下了驴:“好,先把鱼儿放生试试看。”
  一行人沿梯而下,越过牌楼,来到昆明湖畔。此时细雨已住,太阳也露出了它那红通通的笑脸;阳光照耀下的昆明湖,更显波光潋滟!
  湖畔,一百桶大鲤鱼正待放生,但见金鳞红翅,鲜活蹦跳,惹人喜爱。慈禧太后走上前去,细细看了一遍,然后说了声:
  “放!”
  小太监们一齐动手,把那一百桶鲤鱼一一倾倒在昆明湖中。
  众人站在岸边,眼睁睁的盯着水中的鲤鱼,只见那一条条鲤鱼逃生之后,好不快活,尾巴一摇,疾疾游去。昆明湖面微风阵阵,泛起层层涟漪,放生后的鲤鱼顿时无影无踪。慈禧太后内心不由一紧,话已出口,想要收回是万万不能的!
  “快看,老佛爷快看,鱼儿回来了!”
  听到喊声,慈禧太后忙定眼望去。怪了,那些金色大鲤鱼象听了什么命令一样,此刻正一律头朝岸边排成横队。整整齐齐向岸边游来。
  待至岸边,只见那些鱼儿头向慈禧太后,嘴里咕嘟咕嘟吹着水泡,尾巴摇着,两只拨翅一摆一摆好似朝拜一般。人们都看呆了,紧接着誉美之词响彻云霄,慈禧太后顿觉飘飘然然,喜不自禁。
  再看此时的李莲英,更是神采奕奕,满面春风,只见他急步上前,开口说道:
  “奴才恭喜老佛爷,贺喜老佛爷!老佛爷皇恩浩荡,天降吉祥,放鸟鸟不远飞,放鱼鱼儿朝拜,这可是前所未有之祥瑞啊!”说到这里,李莲英忽跪倒在地,高声喊道:
  “老佛爷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一班王公大臣见状,亦纷纷跪倒在地,真真假假随声附和:
  “老佛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着众人的恭维,慈禧太后喜得如醉如痴,当即摘下自己那挂一百单八颗的翡翠朝珠,赏与了李莲英。众人又是一阵高呼万岁。
  这鱼儿朝拜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李莲英接受那普廷的主意,在岸边水中布下无数的小纱包,小纱包里不断漏出万千上万的鱼虫,在岸边形成一条鱼儿的“美食街”,那些在水桶里饿了好长时间的鱼儿,一经放出,自然争先恐后觅食纱布袋中钻出的鱼虫,故而千头攒动,看起来似乎在朝拜一般。可笑这种瞒天过海的鬼把戏,竟引出了对慈禧太后的一片“万岁”声!为了讨得慈禧太后的欢心,李莲英可真是绞尽脑汁,无所不用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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