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险遇荒山崩雪浪 相逢古寺起风波(4)
石建章笑道,“总镖头,你真是交游广阔,我还未知道,原来你早已和白喇嘛有了交情呢,怪不得……”说至此处,似乎忽地想起不宜在杨华面前透露更多的秘密,顿了一顿,正在琢磨要怎样接着说下去才可以不露痕迹的把话题轻轻带过的时候,韩威武已是哈哈一笑,跟着随即说道:“你是说怪不得咱们的镖局能够接上这支镖么?”
石建章有点尴尬,只好说道:“不错。”说话之时,装作漫不经意的看了一看杨华。
杨华其实根本不知道喇嘛之中有个“白教”分支的,他一向只知道西藏的喇嘛有红教、黄教之分,目前是黄教的势力最大,达赖班禅都是属于黄教的。却不知道除了红教、黄教之外,还有一个白教。他本来想问韩威武的,但感到韩、石二人对他似乎已有顾忌,也就不便再问了。
韩威武却似猜到了他的心思,笑道:“老弟,你大概还不知道喇嘛教中有个白教吧?反正咱们闲着没事,我说给你听。”杨华说道:“若是不方便说的,那也不必说了。”
韩威武哈哈笑道:“老弟,咱们是自己人,有什么不好说的?”他张口大笑,心里也在好笑,想道:“这少年真是纯朴得可爱。他当然是有来历的人,不过,不管他是什么来历,我也可以信任他了。”要知倘若稍通世故的人,也不会像杨华那样坦率地说出他们的顾忌的。
韩威武大笑之后,继续说道:“白教在西藏的源流还在红教、黄教之前。元代是红教得势,其后宗喀巴崛起,改革喇嘛教,是为黄教之祖,逐渐取代了红教的势力。白教在红、黄两教的排挤之下,则是更加式微了,最后,大概是一百年前,白教在西藏无法立足,终于迁到了青海,另建多伦寺,托庇于鄂昭盟的土王势力之下,延续至今。教徒当然是远远不及黄教之多了。不过鄂克昭盟却是青海诸盟之中最大的一个土王,管领科尔沁、伊令昭等十三旗,西藏的黄教喇嘛固然不敢向他挑衅,朝廷也要笼络他们的。“盟”“旗”乃是从前新疆青海等地的行政单位。
“白教现在的活佛法号孔雀明王,倒是个雄才大略的人,和鄂克昭盟的士王相处得很好,颇有中兴之象。”
一说完了“白教”的历史之后,韩威武继续说道:“鄂克昭盟今年年初发生过一场瘟疫,病人很多。实不相瞒,我们这批药材就是运往鄂克昭盟的。往鄂充昭盟,中途要经过柴达木盆地,不过却用不着经过柴达木的山区。所以咱们可以同走一程,但我们却不能陪你去找令亲了。”
说话之间,不知不觉已是转过山坳,只见那座喇嘛寺只比普通农家大些,围墙破破烂烂,芽了几个窟窿。
石建章有点失望,笑道:“这座寺庙的‘年纪’看来不小,没有一百岁恐怕也有八十岁了。雪崩,没有将它震塌,也算得是邀天之幸。”
韩威武笑道:“这是白教进入青海之时,最早在各地建立的一批寺庙之一。虽然破破烂烂,但当家的喇嘛沙玛法师倒很好客,而且会说汉语。”
果然到了庙前,当家的喇嘛沙玛法师和一个小喇嘛便已闻声出来恭候。沙玛法师是个年约六十开外的枯瘦老头,那小喇嘛也是又黄又瘦,看年纪似乎比杨华还小。
沙玛法师见了他们又惊又喜,笑道:“我还只道是给雪崩阻路的客商呢,原来是韩总镖头你的大驾光临!”
韩威武道:“我是特地来拜访老朋友的。你不知道我们要往你们的活佛那儿吗?”
沙玛法师说道:“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但却想不到你们这样快就来到了。嗯,刚才那场雪崩……”他已经注意到镖行的人背着木箱和那个一跌一拐走路的骡夫了。
韩威武笑道:“邀天之幸,只是损失一头骡子。不过这位大哥跌伤,恐怕要给你添上许多麻烦了。”
沙玛法师说道:“你们不辞劳苦,冒着风雪,来给我们送药,还要和我客气一这算什么?你放心,待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包管给你医好这位大哥就是。请进来吧。”
喇嘛庙里只有一个客房、沙玛法帅叫那小喇嘛将受伤的骡夫扶入房中休息,替他换药治伤。其他人众就在大殿卸下行装,围着圈儿坐下。所谓“大殿”,其实比普通人家的客厅也大不了多少。
沙玛法师笑道:“地方太小,只好委屈你们将就点儿,挤一挤啦,你们饿不饿?”
韩威武道:“我们带有干粮,刚刚路上吃过。饿倒不饿,不过要是有酒的话……”
沙玛法师说道:“对,喝酒可以解解寒意。正好我有一坛从多沦寺带来的马奶酒和一坛自酿的葡萄酒,你们放量喝吧。”
喝了一碗酒,石建章说道:“奇怪不,刚才似乎很觉疲倦,现在却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韩威武笑道:“疲劳过甚,反而睡不着觉的,你现在知道吗?”
石建章笑道:“恐怕是因为有好酒喝的原故吧。总镖头,我是好酒无量,你的酒量比我好,你多喝一碗。反正看这天色,明无恐怕也还不能登程。”
韩威武说道:“小兄弟,别客气,你也来喝,马奶酒是青藏特产,别的地方喝不到的,葡萄酒的滋味更是不错。”
杨华的三师父丹丘生是最喜欢喝酒的人,是以杨华的酒量也很不错。马奶酒有点酸涩的味道,喜欢的人觉得很好,杨华却喝不惯,于是陪韩威武喝了两碗葡萄酒。这种上品葡萄酒又香又醇,很易入口,过后方始慢慢发作。杨华的酒量虽然不错,空肚喝酒,不觉也是有了一点酒意。
忽听得蹄声得得,到了喇嘛庙前蓦然而止。杨华方自奇怪,这么晚了还有骑马的客商投宿。抬头一看,只见两个军官已经大踏步走了进来。正是他日间碰上的那两个军官。
韩威武“啊呀”一声,站了起来,说道:“马大人,周大人,什么风儿把你们吹来的?”原来这两个军官,一个名叫马昆,一个名叫周灿。马窟是御林军的副统领,周灿则是御林军的高级军官。
马昆苦笑道:“一点不错,我们正是给这场大风雪吹到这儿来的。韩总镖头,怎的你亲自出马保镖?”
韩威武道:“青海西藏这一路的镖我们的镖师从没走过,恐有失闪,说不得我只好陪他们闯道了。两位大人又何以不在京中纳福?”
马昆说道:“我们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上命差遣,只好出来卖命。”
寒喧己毕,彼此都是有些纳罕。韩威武以北京第一大镖局总镖头的身份亲自出马保镖,固然引起了马昆的思疑;马昆以御林军副统领的身份在这荒山古庙出现,韩威武也不禁惊异,想道:“但愿他们不是到柴达木去的才好。”
不过,双方虽然都有思疑,却也不便动问,要知镖行的规矩,外人倘若问及保的是什么镖,上哪儿去等等有关业务秘密的问题,那是最为犯忌的。同样的理由,韩威武更是不能打听这两个军官办的是什么“公事”了。
但马良却在无意之中,自己透露了一些秘密,说道:“我们侥幸避过了这场雪崩,本来希望天黑之前能够走出山口,到江孜投宿的。不料前山雪崩,后山的山口也给积雪封了。”江孜正是前往柴达木所必经之路。
韩威武皱眉说道:“这可有点不妙,大雪封山,要是明日天晴的话,还好一些,可望积雪溶化,后天就可出山,假如接连几天阴雨,那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启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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