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空嗟变幻迁枯骨 莫测高深立掌门(6)
牟一羽道:“我把三个人的尸骨装进麻袋之时,因为麻袋小了一点,我贪一时便利,心想这三个人当然是以无极长老最为重要,其次是耿京士,所以我把他们的遗骨全部拾了。至于那老家人嘛 ……”
不岐掌心捏着冷汗,说道:“你没有把他的骸骨都带回来?”
牟一羽道:“除开他的头盖骨,剩下的骨头,那口麻袋恰好可以装满。”
不岐当然不敢相信他的解释,但一时之间,却也不知怎样说才好了。
牟一羽道:“也难怪师兄生气,我是不该有轻此重彼的念头的。”
不岐只好说道:“我并没怪你,事实上一个老家人的地位是比不上本门长老。”
牟一羽道:“但这老家人却是与众不同。他是有如师兄的长辈亲人的。不过他那头盖骨……”
不岐虽然镇定如常,但仍忍不住问道:“怎么?”
牟一羽道:“当时我已经把三副骸骨都搬了出来,那个坑已经塌了。他的头盖骨我不能带走,只能……”
不岐道:“抛了?”
牟一羽道:“好在没抛掉,否则我更对不起他老人家和你了。我另外挖了个小小的洞穴埋了这副头盖骨,假如要找的话,或者还可以找得到的。师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找它回来?”
不岐道:“往后再说吧。反正他已是不获全尸的了,一副头盖骨,埋在哪里,都是一样。”
牟一羽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师兄是就要接任掌门的,不知有多少大事要等待师兄料理,怎能抽出身子去办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我不分缓急轻重,这倒是我的糊涂了。”
牟一羽自称“糊涂”,不岐可是一点也不糊涂。
中毒身亡,全身变黑。即使死了多年,在骨头上也可检验出来。这是一般人都知道的常识。
但也有例外。被青蜂针射入脑袋而致死的就是一个例外。
青蜂针含有剧毒,一射入脑袋,脑神经中枢立即破坏,血液也立即停止循环。所以它的毒质只留在脑部,不会扩展到身体其他部分。在头盖骨上是可以检验出来的,其他部分的骨头却是和常人的骨头无异了。
不岐知道何亮是受了常五娘的暗算,但却不知她的青蜂针是射入何亮身体的哪个部位,当下暗自寻思:“莫非牟一羽已经从他的头盖骨上检验出来,故意不拿回来呈给掌门的。他们牟家是有名的武学世家,交游广阔。我和常五娘虽然是秘密往来,而且为时甚短,但他们若是有心去查探我的秘密,只怕也未必瞒得过他们父子。”他留心观察牟一羽的神色,但牟一羽却一直是貌甚恭谨,在神色上丝毫也看不出来。
“他留下这一手是何用意?莫非也是像无量长老一样,是要留待我接任掌门之后,拿来要挟我的么?”不岐暗自寻思。
他猜疑不定,甚为苦恼,“或者这只是我的疑心生暗鬼也说不定。俗语说得好: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眼下他来意未明,且待他有甚动静之时,我再设法对付他也还未迟。”
主意打定,他反过来试探牟一羽的口风:“牟师弟,这次得你护送不戒师兄回山,当真是存殁均感,只可惜我知道得迟,没能够下山迎接,连和他说最后儿句话都不能够。不知他可有什么话留给我么?”
牟一羽道:“他在盘龙山已经受伤甚重,只能把他的差事交托出我,随即便昏迷不醒了。一直昏迷了七天七夜,还是回到了武当山,得到掌门施救,方始有片刻醒来的。”
不岐故意叹息:“唉,原来他已昏迷了七天七夜了,可惜未能及时救治,要是能早一两天的话,结果或者就会不同了。”
牟一羽道:“谁不知道应该及时救治,恨只恨我功力不济,空有此心,而无此力。不戒师兄身受重伤,也只能用担架抬他回来。延误之罪,尚请见谅。”言语之中已是表现得有点不大高兴了。
不岐道:“牟师弟,我不过发此感慨,你别多心。你已经尽了力了,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本门也只有掌门人和无量长老才能有此功力。”
牟一羽道:“师兄明白就好。这也正是我为什么不在途中延医救治的原因。我功力不济,本门的武功还是懂一点的。不戒师兄所受的内伤,必须具有深厚的本门内功的人才能救治,倘若延医,那就更耽误了。不过,师兄,你刚才说到本门只有两个人有此功力,那是太自谦了。”他一面替自己辩解,一面也没忘记捧这位“未来掌门”几句。
不岐道:“我怎能比得上掌门师父和首座长老,勉强要算的话,我只能算是半个。啊,对了,说到掌门和长老,你上山的时候,是先见着无量长老的吧?”他绕了一个大弯,这才把心里想要问的话说出来。
牟一羽道:“不错。啊,我当时急着要去禀报掌门,一时间倒没想到要请无量长老先行施救。不过,相差也不过半炷香时刻,该不至于……”
不岐道:“牟师弟,你别自责,差也不差在这半炷香时刻的。无量长老可有替不戒师兄把脉吗?”
牟一羽道:“没有。”好像有点奇怪不岐为什么这样问他。
不岐道:“无量长老颇通医理,是以我随便问问。”
牟一羽道:“无量长老只是匆匆问我几句,就叫我赶快去见掌门。”
不岐道:“哦,原来你们不是一起去见掌门的。”
牟一羽道:“他是和无色长老后来一起来的。”
不岐恐防着迹,不便再问下去,说道:“牟师弟,你连日奔波,也够累了。早点安歇吧。”
牟一羽道:“师兄,你也该多多保重才好,别要太过伤心了,本门大事还要你承担呢。”
两人分手之后,不岐一人独行,暗自想道:“事情倘若真的如他所说那样,无量长老是根本就没有碰过病人了,那么加害于不戒的那个人却又是谁?”
这个结他左思右想也解不开,不觉心中苦笑:“俗话说得好,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只要师父不是对我起了疑心,我又何必去查究不戒师兄是谁加害?只不过,那副头盖骨可还是个后患,大风大浪都经过了,可别要在阴沟里翻船才好。牟一羽这个人也是非常厉害的对手,须得小心对付。”
要知他平生做错的两件大事,一是“误杀”师弟耿京士;第二件就是和江湖上臭名昭彰的“妖妇”常五娘那一段孽缘了。耿京士是否私通满洲,欺师灭祖,直到如今还是一个疑案。因此是否“误杀”尚未得知。即使真是误杀,按照当时的情况,他也是可以替自己辩护的,大不了也只是承担“误杀”的过失罢了,料想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做不成掌门。但若给人知道他和常五娘的关系,而又知道他是早已知道何亮是给常五娘的毒针射杀的,却一直隐瞒至今,这个掌门,不用别人反对,他也无颜在武当山上立足了。
正在他患得患失,心乱如麻之际,无量长老忽然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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