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之术,其要有三:一曰形,二曰势,三曰情。形者,言其大体得失之数也。势者,言其
临时之势、进退之机也。情者,言其心志可否之实也。故策同事等者,三术不同也。”
何谓“形”?
〈说文解字.形〉:“象也。”段玉裁注:“《易》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
”今云“天象、地形”。所谓“形”即形状、形貌之意。以“地形”而言,有“高下、广
狭、远近、险易、死生”(〈孙子.计〉篇)等几种状态,而其中的“高下、广狭、远近
”为其空间关系之形容,“险易、死生”则为“地形”对“人”的限制之形容。荀悦对“
形”的定义是“大体上得失的数值”。而其所举的例子为是否“复立六国”,而云“此事
同而形异”,今试去其同而存其异,则为:
一.陈胜之形:
甲.天下唯一秦朝,而天下都想要灭亡他。
乙.秦国无法掌控复立的六国,而复立的六国也不会依附于势力弱小的秦国。
丙.陈胜无权也无法占据无名有实的六国旧地及掌控各地旧诸侯势力。
二.刘邦之形:
甲.楚、汉之胜败未定,而天下未必想要灭亡项羽。
乙.项羽有能力掌控、领导复立的六国,而复立的六国也有极大的可能会依附于
项羽之下。
丙.刘邦有权决定是否复立六国。
“甲”表“天下民心之归向”,考量“对象”是“天下人民”,判断“条件”是“心
理取舍”。而影响“心理取舍”的关键则在“人民是否痛恨旧朝、新朝之主是否已定”。
“乙”表“敌对势力之强弱”,考量“对象”是“我方”、“敌方”与“复立之国”
,判断“条件”是“敌我双方实力之强弱是否会对复立之国的心理产生影响,进而使复立
之国与我方之关系由友好转变为敌对。”。
“丙”表“我方能力之大小”,考量“对象”为“我方”与“复立之国”,判断“条
件”为“此事之决定权是否在于我方、我方是否有能力控制目前的旧势力”。
“甲、乙、丙”三者构成了“形”。
何谓“势”?
“势”有“位置、地位”之意,如〈韩非子.孤愤〉:“处势卑贱,无党孤特。”其
“势”字即表“地位”之意。而〈孙子.势〉:“故善战者,求之于势,弗责于民,故能
释民而任势。任势者,其战民也,如转木石。木石之性:安则静,危则动;方则止,圆则
行。故善战者战民也,如转圆石于千仞之山,势也。”则表“位置”之意。荀悦对“势”
的定义是“临时的位置、进退的时机”。而其所举的例子为“卞庄刺虎(卞庄比喻秦王,
两虎比喻韩、魏。)与钜鹿之战”,而云“此事同而势异”,今试去其同而存其异,则为
:
一.秦惠王之势:
甲.战国之时,七雄并立,各国实力相差不大。韩、魏两国都无法在短暂的时间
中消灭敌国。
乙.韩、魏两国与我时敌时友、非敌非友,所以都可能成为我方争夺天下的阻力
。因此在韩、魏其中之一灭亡后,新的国际形势对我方有利而无害。
丙.在韩、魏恶斗之时,蓄积实力做好进攻的准备;在双方恶斗之后,去捡拾渔
翁之利。
二.项羽之势:
甲.楚、赵两国才刚刚建立,其单一的力量都不是秦国的对手。秦、赵相攻,赵
国有命在旦夕的危机。
乙.秦、赵相攻,赵国为我方之盟友,秦国则为我方争夺天下的最大阻力。因此
赵国灭亡后,新的国际形势对我方不利。
丙.迅速援救赵国。
“甲”表“各方势力之大小”,考量“对象”是“我方”、“相攻者”,判断“条件
”是“三方势力之实力是否均等、相攻者双方有无在短时间消灭敌对者之可能”。
“乙”表“相攻者与我方之关系及其成败对我方之影响”,考量“对象”是“我方”
、“相攻者”,判断“条件”是“相攻者之一是否是我方争夺天下的助力、相攻者之一的
灭亡是否对我方有利”。
“丙”表“我方加入战局的时机与加入后对相攻者胜败的影响”,考量“对象”是“
我方”、“相攻者”,判断“条件”是“我方是否迅速加入战局、加入后是否有扭转双方
胜败之可能”。
“甲、乙、丙”三者构成了“势”。
荀悦对“势”的定义不仅包含有“位置”概念,更包含了“时机”的概念。而时、势
两者必然迁扯在一起的原因则可参见拙作《孙子兵法论正》,在此不加讨论。
何谓“情”?
〈说文解字.情〉:“人之阴气有欲者。”段玉裁注:“董仲舒曰:‘情者,人之欲
也。’……《礼记》曰:‘何谓人情?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不学而能。’
《左传》曰:‘民有好、恶、喜、怒、哀、乐,生于六气。’〈孝经.援神契〉曰:‘性
生于阳,以理执情;情生于阴,以系念。’”。荀悦对“情”的定义则为“心志可否的状
态”。而其所举的例子则为“睢水之战与泜水之战”,而云“此事同而情异”,今试去其
同而存其异,则为:
一.睢水一战之情:
甲.刘邦进入楚国后,饮酒高会,使得士兵也跟着安乐懈怠起来,而没有了作战
的心情与准备。而楚国却在强大的威势之下丧失了自己的国都,士兵们都有愤怒激昂的情
绪,务要打败汉军,夺回国都不可。
乙.睢水边的汉军是被楚军杀寒了胆的逃兵,毫无秩序可言。
丙.楚军务要置汉军于死地不可,而汉军无计可施。
二.泜水一战之情:
甲.赵军在自己的国土附近作战,可以视时机的好坏而随意进退,士兵有后路可
退,自然不愿拼命。而韩信孤军背水一战,士卒们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打败敌人才有活
下去的可能,因此士兵都拼命作战。
乙.泜水边的汉军是挟着胜利的余威而先行背水列阵的秩序稳定的军队。
丙.赵军在无法取胜的情况下选择回营另谋他策,却中了韩信的诈谋奇计,使得
赵军丧失秩序,进而全面崩溃。
“甲”表“双方士兵的心理状态”,考量“对象”是“双方士兵、作战地域”,判断
“条件”是“作战地域是否对双方士兵的心理产生了影响、双方士兵是否有选择战与逃的
可能”。
“乙”表“背水一战时,我军的精神状态与军队秩序”,考量“对象”是“我军士兵
”,判断“条件”是“早期的战役是否对我军的精神状态产生影响、背水一战时的军队秩
序是否稳定”。
“丙”表“敌军在暂时无法取胜下的抉择”,考量“对象”是“敌军主将与士兵”,
判断“条件”是“敌军主将与士兵除了拼命取胜之外是否还有其他选择”。
“甲、乙、丙”三者构成了“情”。在此例的分析之中,笔者纠正了荀悦的一些看法
,并加入了一些正确的关键因素。
而荀悦最后则为三个例子所带来的启示做了总结之论:“故曰:权不可预设,变不可
先图。与时迁移,应物变化,计策之机也。”而赵蕤在〈长短经.时宜〉篇的看法则可以
其开头之“夫事有趋同而势异者,非事诡也,时之变耳。”及全篇之结语“此‘情’与‘
形’、‘势’之异者也。随时变通,不可执一矣。”为代表。
赵蕤曾于〈长短经.兵权〉中云:“自古兵书殆将千计,若不知合变,虽多亦奚以为
?”又在〈长短经.变通〉中说:“夫兵法变通,不可执一。”而《孙子兵法》中几个主
要的概念亦未尝不是建立在“变”的基础之上,如言“奇正”则云:“凡战者,以正合,
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无竭如河海。终而复始,日月是也;死而复生,四时
是也。……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奇正还相生,如环之无端,孰能穷之
?”(〈势〉篇)而言“实虚”则云:“夫兵形象水:水行,避高而走下;兵胜,避实而
击虚。故水因地而制行,兵因敌而制胜。兵无成势,无恒形,能与敌化,之谓神。五行无
恒胜,四时无常立;日有短长,月有死生。”(〈实虚〉篇),而《孙子兵法》首篇〈计
〉中所论之“兵者,诡道也。”,其所谓的“诡道”又何尝不是一种变化呢!由此可见,
用兵贵在变通,是自古兵家之共识。用兵而不知变通,或者正如李靖在〈唐李问对.卷下
〉中所言:“垂空言,徒记诵,无足取也。”
〈跋〉
人们往往在资源充足、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不自觉得自大与骄傲起来。骄傲则轻敌,
轻敌则离失败之日不远矣。在历史长河之中,很多令人击节赞叹的史迹,也往往由此而来
。或以众击寡,或以弱胜强。在事件的过程中,智慧的利矛刺穿了物质的厚盾,其摩擦出
的火花往往令人们的眼精为之一亮,令人们的精神为之一震。这利器就是兵法。
《问策》只是一本小书,而其中大多数的内容,则是笔者利用站夜卫兵的时候构思而
得。这本书的写作时间也与其篇幅大小成正比,系笔者运用为期十日的返台假期建构而成
。《问策》就是在这样的创作氛围中诞生的。
它的价值不大,有很多重要的观念,笔者也只是一笔带过。而其依据荀悦之理论所重
现的“立策决胜之术”此一分析系统,也还远为不够完善。但毕竟是一种尝试,以目前的
形势而言,笔者亦无力加以改良。在军中思维有两大弊端,其一是环境的限制使人的脑袋
僵化,其二是资讯取得的困难,后者在台湾还不是大问题,但在金门就是天大的问题了。
“立策”系统的最大缺陷在于其存在着颇大的“人事时地物”的局限性,离纯理论的层次
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为解决这个问题,笔者已与友人唐略云着手规划《战略论》的写作
,但因两人所能供献的时间都有限,成书之时恐怕已在笔者退伍之后。我们固然会藉由网
际网路的便利功能而连通台湾与金门两地的思维,但问题在于笔者一个月只休四天假,三
、四个月才得以返台一次,其它的时间都只能供献给自己的连队。其中的不便,不言可喻
!
朔雪寒 2000.4.1书于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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