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第七节
草堂大门前乾隆立于大门口,望着陈渭沅和福康安,乾隆一笑,说,“哟!这么热闹?”
陈渭沅傲气凌人,说:“大胆!见了福将军,尚不下跪?”
福康安顾不得陈渭沅,自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陈渭沅一愣,众清兵全都下跪。
福康安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渭沅吓得魂不附体,“皇……皇……”他整个人瘫下了。
乾隆不理陈渭沅,望着福康安,说:“福康安,你的消息好灵啊!就知道朕到了纪先生这儿了?”
福康安叩头,说;“奴才护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乾隆微笑。说:“好!好!你进来吧!”说完他走入草堂大院,福康安跟在后面走入大门,大门关上,陈渭沅趴在地上颤抖。
草堂大院布满低垂的青藤,乾隆与福康安走来,纪昀坐在树下拂弹古琴,琴声激昂顿挫,太后聚精会神听着,一身缩素的小月手拿花锄,翩翩起舞。福康安正要请安,乾隆一捏他手,低声说:“别吵了太后。”乾隆与福康安坐在石鼓上,小月唱道:“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春断有谁怜……”
太后含泪听着。
小月唱道:“尔今死去依收葬,未卜依身何日丧……波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依知是谁……”乾隆动情听着,悄悄打着拍子。
福康安不安,纪昀埋头弹着古琴。
小月唱道:“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太后泪下,乾隆亦十分感动,“砰”一声,琴弦断裂,纪昀全身定住,仍沉浸在激动之中,小月缓缓上前,为太后拭泪。
太后感动地说:“好一曲葬花词,小月唱的好,纪先生的曲也谱得好。”
纪昀作揖道:“多谢太后夸奖。”
乾隆笑道:“皇额娘,词好,曲好,歌好,舞好,千好万好,还是因为这书写得好啊!”
太后说:“对!皇上说的对,书好!好书!”
纪昀长叹,说:“书好,可写书的人并不好。”
乾隆一怔,问:“哦?纪先生怎么了?”
太后关心地说:“我就知道纪先生送来一堆白纸,必有苦衷!”
福康安疑惑地望着纪昀。
纪昀说:“纪昀不敢写啊!”
太后说:“哀家看你写的很好啊,怎么不敢写了?”
纪昀说:“有人威胁,纪昀一介文人,怕啊!”
乾隆笑了,问:“哦?谁敢威胁纪先生?”
太后说:“对啊?谁那么大胆?”
纪昀以手一指福康安,说:“请问福将军,率大兵包围这儿又是什么意思?”
福康安一怔。
“福康安,说!”太后道。
福康安下跪,说:“福康安给太后请安!”
乾隆说:“福康安,你怎么搞的?这草堂可不是普通地方!”
福康安说:“启奏万岁,臣率兵包围纪宅,乃是因为他私藏反书《红楼梦》!”
乾隆一震,问:“纪先生,可有此事?”
纪昀笑了笑,说:“纪昀藏了《红楼梦》,可未藏反书啊。”
乾隆眉头一皱,说:“《红楼梦》就是反书!”
福康安暗喜,说:“万岁,纪昀明知皇上已经下旨查抄《红楼梦》,他却将全部原稿都私藏在家,罪证确凿,一查便知!”
乾隆怒视纪昀,说:“纪晓岚,你好大胆子!”
纪昀说:“万岁,臣私藏《红楼梦》事出有因。”
乾隆问:“私藏反书,有何原因?”
纪昀说:“臣是为了一个人才私藏此书。”
乾隆问:“为了何人?”
纪昀说:“纪晓岚是为了太后啊!”
太后一怔:“为了哀家?”
乾隆怒道:“纪晓岚,你胡说什么?”
福康安说:“万岁,纪晓岚居然诽谤太后,罪无可恕!”
乾隆道:“纪晓岚!讲!”
纪昀说:“太后想看《红楼梦》,纪晓岚自然要想方设法弄到全书,臣鞠躬尽瘁,不但无罪,反而有功!”
太后说;“哀家何曾要看什么《红楼梦》?哀家想看的是《石头记》。”
福康安吃惊地说:“太后,《石头记》就是《红楼梦》啊!”
太后一震,乾隆愕然:“纪晓岚,《石头记》不是你写的吗?”
纪昀下跪,说:“纪昀欺骗皇上、太后,罪该万死!那《石头记》是曹雪芹写的。”
太后震惊,问:“《石头记》就是《红楼梦》?”
纪昀说; “皇上有旨, 传阅《红楼梦》书者皆有罪,如此说来,纪晓岚犯了‘传’这一罪,而皇上与太后却犯了‘阅’这一罪!”
乾隆拍案道,“纪晓岚,你好大胆子!福康安!”
福康安道:“臣在!”
乾隆说:“把纪晓岚给我抓起来!”
福康安道:“喳!来人!”
大门推开,一队清兵冲入,纪昀冷静而视。
“太后,您说《石头记》是反书吗?”小月道。
太后说:“《石头记》当然不是反书!”
小月说:“是啊!我记得刚刚皇上还说词好,曲好,还是因为书写的好啊!”
太后说:“对啊!书写的好,皇上说的!”
乾隆道:“皇额娘!”
太后一笑,道:“皇上喜欢的书,怎么会是反书呢?”
小月暗喜,说:“《石头记》如果不是反书,那《红楼梦》也不是反书了?”
太后说:“同书不同名而已,没有道理,一部是好书,一部是反书啊!”
小月说:“太后英明!”
乾隆十分尴尬。福康安低声道:“皇上,这……”
纪昀说:“纪晓岚将曹雪芹之作当成自己之作,献给皇上与太后,此罪一也,隐瞒一书二名之实,此罪二也,陷皇上于两难之中,此罪三也,有此三罪,纪昀应当下狱,福大人,咱们走吧!”
小月唤道:“太后?!”
太后说:“朝廷政事,哀家女流之辈,不便过问。”
小月转向皇上,乾隆严肃地说:“纪晓岚犯了戏弄皇上,欺君之罪,朕不能姑息,带走!”
福康安说:“纪先生,请吧!”
纪昀一笑,说:“太后,那贾宝玉被打之后,林黛玉真来看他了。”
太后惊喜,问:“她来了?两个人怎么样了?”
纪昀看看福康安,说:“国法如山,臣要坐牢,没空再说了,后面的故事,请太后直接看原稿吧!”
太后问:“这……原稿呢?”
纪昀说:“小月,原稿交给太后!”
小月说:“原稿?香云姐姐已经把原稿送入大内了!”
乾隆说:“这是怎么回事?”
小月说:“纪先生怕太后急着要看下去,直接就将书稿送入慈宁宫去了。”
纪昀说:“纪昀没想到太后与皇上会驾临草堂,真是不巧。”
太后喜悦地说:“好!好!好!摆驾回宫!哀家迫不及待想看看!”
纪昀说:“恭送太后!”
乾隆瞪了纪昀一眼,不语,陪太后走出,大院内只剩下福康安与纪昀。
“纪先生以为将原稿送入宫,我就烧不掉吗?”福康安冷笑道。
纪昀一笑,道:“不错!太后没看完之前,谁也烧不掉!”
福康安说:“我一定亲手把《红楼梦》烧成灰。押走!”
清兵押走纪昀,小月冲上前,问:“先生,还有什么话交代?”
纪昀说:“那盆兰花要浇水了!”
小月说:“哦!兰花?”
慈宁宫中摆着一堆原稿,太后走进来,吃惊地望见史香云跪在地上。
太后问:“你就是送稿入宫的人?”
香云说:“是!”
太后打量她,点头,说:“阅微草堂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你下去领赏吧!”
香云说:“香云不能走。”
太后一怔。
香云说:“《石头记》原稿凌乱,纪先生惟恐太后阅读不便,故而令香云留下伴读。”
太后说:“是吗?”她走到原稿前,拿起一本看着,说,“可不是,这又是墨勾,又是朱批的,涂了又改,曹雪芹真是煞费苦心啊!”
香云微笑,说:“纪先生说了,太后既然阅读不便,香云就说给太后听吧?”
太后意外地说:“哦?你会说书?好!”
香云一笑,说:“多谢太后!”
太后叹道:“哎……哀家就是想知道,宝玉被打之后,那林黛玉来看宝玉了没有?”
香云说:“来了,来了,天气将晚,宝玉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忽觉有人推他,听得悲切之声,宝玉睁眼一看,不是别人,却是黛玉。只见她两只眼睛肿得桃儿一般,满面泪光……”
太后聚精会神地听着,感动地说:“黛玉深情,远非宝钗可比啊!”
香云说:“太后还记得宝钗安慰宝玉的话?”
太后说:“记得,记得。”
香云点头,说:“太后真好记性。”
太后说:“惟有好书,才令人过目不忘,这都是纪晓岚……不,是曹雪芹写的好啊!”
香云感动地说:“林黛玉看了宝玉,心中千言万语要说,一时却不能说得半句……”
太后紧张地期盼着。
香云:“黛玉半天方抽抽噎噎,说了一句‘你都改了吧?’”
太后击案,说:“这一句话胜过宝钗十句啊!”
香云说:“太后真是知音啊!听了她一句就觉得宝钗那些话淡如水了。”
太后拉住香云的手,更加迫切,说:“你接着往下说……”说着喊道,“来人,上茶!”
月光映着和府紧闭的大门,莫愁与小月走来。小月看看大门。说:“阿姐,你走错路了啦!我们要救纪先生,怎么跑这儿来了?”
莫愁说:“对啊!就是到这儿,才能救先生!”
小月说:“纪先生关在天牢,又没在这里!”
莫愁问:“你又想去劫牢?”
小月说:“不劫牢怎么救先生啊?”
莫愁一笑,说:“你忘了和珅说过,太后喜欢古董?先生那三件宝贝字画就在和珅这儿,我们把他偷出来,献给太后,太后一开心,放人还不一句话?”
小月佩服,说:“阿姐,偷东西我最行了!我把三叔教的那几招用上,准行!三叔可是神偷啊!”
莫愁好笑地说:“好!看你了!”
二人跳上一棵大树,然后跳入和府。
小月与莫愁撬开和府书房窗门,伸头侦察。平静的书房,四周无人。莫愁轻轻地一按,飞身跃入书房。小月也学着莫愁样子,飞身跃窗,小月的脚勾到窗沿,整个人跌入,莫愁急忙扶住她。
小月故作轻松,“阿姐,我没事。”她回身一望,一个大虎头正好张开大口对着她。
小月吓一跳,尖叫,“啊……!”莫愁慌忙捂住她的嘴,“嘘!”小月尴尬一笑,伸伸舌头。“快找!”莫愁说。
两人寻找字画,书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们慌忙躲入书桌底下。
房门开了,和珅与陈渭沅走入,陈渭院提着一个盒子。
和珅命令门外仆人,“任何人不得靠近!”
仆人道:“喳!”
和珅关上房门。
和珅问:“陈老板,到底是什么宝贝”?
陈渭沅取出一个木盒,打开木盒,取出一颗古旧金印。
和珅惊喜,“这……这是……”
陈渭沅说:“和大人,这是秦始皇立国大印!”
和珅抓住金印检视。桌子底下,小月与莫愁紧张得屏住呼吸。
和珅问:“陈老板,这东西,你要多少?”
陈渭况说:“分文不要!”
和珅问:“这是什么意思?”
陈渭沅说:“这是小人一点孝心,请大人笑纳!”
和珅十分意外地说:“陈老板,如此大礼,不敢当啊!”
陈渭沅说:“大人言重了……日后渭沅要仰仗大人的地方多着呢!”
和珅笑了。
火把熊熊照着大牢重重阴影,纪昀在牢中,缓缓踱步。窗外月光射入,长长的天牢走道,一个人影在墙上晃动,人影越来越大,史香云出现,她停住脚步。牢中,纪昀激动地望着她。
香云颤抖地说:“先生?”
纪昀说:“夫人?”
香云苦笑,“先生还是叫我香云吧!先生,是香云连累了您啊!”
纪昀微笑,说:“坐牢又有何惧?雪芹先生当年若不是因曹家被抄,怎么写得出《红楼梦》?”
香云说:“可先生是局外人啊!您本来可以置身事外的啊!”
纪昀说:“自从夫人出现……纪晓岚就不是局外人了。红楼一梦,魂牵二人……”
香云脸色一红,说:“先生……”
纪昀双手抓住牢门,注视香云,说:“纪晓岚恨不能身为雪芹,能有夫人朝夕相伴……”
香云又感动,又痛苦,“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纪昀冲动地说:“嫁了又如何?”
香云痛苦地说:“香云已是陈家人,此生已无缘再服侍先生……”
纪昀说:“陈家?那个浑身沾满铜臭的书商?那个为了金钱逼自己妻子去卧底的人渣!夫人愿意跟着他?”
香云说:“不!香云一天也不愿啊!”
纪昀问:“夫人在陈家,难道幸福吗?”
香云说:“一年三百六十天,风刀霜剑严相逼。”
纪昀激动地说:“那就挣脱牢笼,冲上青天!”
香云说:“可是……陈渭沅不会放过我的。”
纪昀说:“他……?我才不会放过他呢!”
香云说:“先生,我太了解陈渭沅,他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纪昀傲然地说:“我纪晓岚难道还怕区区一个商人?”
香云不安,说:“纪先生,您有大事要做啊!您何必为了一个女人,去跟小人纠缠呢?”
纪昀颤抖地说:“那是因为……这个女人,正是纪昀梦寐以求的女人。”
香云愕然,感动地说:“先生……?”
纪昀说:“等着纪晓岚,一定要等着我!”
窗外,落叶纷纷飘入,香云隔着牢门,注视纪昀,落叶纷纷飘在纪昀身上,纪昀从牢门伸出手来,要与她握手,香云缩手,纪昀顽强地伸出手去,香云颤抖,一步步后退。
纪昀顽强地伸着手,香云承受不了,低头转身走开。
纪昀高声吟唱:“……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
香云浑身一颤,无力地走着,走道中传来,一阵阵的回音。走道似乎无尽头,火把的焰光辉映着香云苍白而又激动的目光,纪昀的呼喊回荡在她耳边。
宫中回廊中摆着奇花异草,和珅欣赏着一朵鲜花,福康安走在他身边。
“纪晓岚坐牢了?”和珅问。
福康安洋洋得意,说:“和大人多年办不到的事情,在下替你办到了”
和珅笑了,说:“福大人很兴奋哦!”
福康安说:“纪晓岚号称铁齿铜牙,这一回栽了!”
和珅感叹,说:“以《石头记》进献太后,这一招真是高啊!千防万防就没防他这一招啊!”
福康安说:“大人,反正皇上下已旨判《红楼梦》是反书,君无戏言,皇上不会自打嘴巴啊!”
和珅说:“太后是个仁慈的人,她只要喜欢《石头记》,就会为它平反,皇上是个至孝之人,只要太后喜欢,他会不惜一切,推翻自己的诏书!”
福康安问:“那……这一回……难道前功尽弃了吗?和大人有何高见?”
和珅说:“做什么事,都要有两手准备。”
御书房内,乾隆严肃地踱步。和珅与福康安紧张地注视着他。乾隆问:“你们两个说说,《红楼梦》到底是不是反书?”
福康安摸不清皇上底牌,看着和珅,和珅注视着乾隆,问:“皇上之意是……”
乾隆问:“朕看了前半部,何来反清复明?”
和珅说:“皇上英明!”
福康安不敢出声。乾隆叹息,“朕偏听偏信,前次下错旨了!”
福康安说:“君无戏言,皇上若推翻自己圣旨,将来何以取信于民?”
乾隆苦笑,说:“朕若知错不改,岂不令朝野耻笑?”
和珅说:“皇上并未错,说《红楼梦》反清复明,的确牵强附会,然而,此书立意,实在有违孔孟之道。”
乾隆一怔。
和珅说:“皇上试看那书中,贾宝玉从来不读四书五经,就喜欢看什么《西厢记》,这岂不是分明与孔孟唱反调?”
乾隆踱步,“嗯?说下去!”
和珅说:“书中真正的饱学之士贾政,却成了一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令人生厌,这岂是教化人心之道?”
乾隆点头,说:“有道理!”
和珅说:“如果这样的书流传开来,人人都学那贾宝玉,四书五经也不念了,三纲四维也不要了,这……皇上如何治理天下?”
乾隆说:“和爱卿一言击中要害!”
福康安说:“对!和大人言之有理!以臣之见,还是烧了它!臣启奏万岁,这些日子,臣追查反书一案,发现民间私自传抄刻印《红楼梦》者甚多,可见其流毒之广,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啊!”
乾隆说:“可太后很喜欢这书啊!”
和珅说:“太后宅心仁厚,自然不会看出曹雪芹的蛊惑之招。”
乾隆说:“一旦禁了《石头记》,朕何以向太后交代?”
和珅说:“皇上,禁不如修。”
乾隆醒悟:“修《红楼梦》?”
和珅说:“只要把书中离经叛道的东西拿掉,代之以孔孟之道,这书一样可以刊行。”
乾隆说:“和爱卿相信此法可行?”
和珅笑道:“皇上,《红楼梦》后四十回已经失传。故事结局,人物命运,全在后四十回分晓,如果我们让贾宝玉也去学八股,考功名,中举人,娶妻生子,光宗耀祖续香烟,做个忠臣孝子……”
乾隆眼睛一亮,说:“改得好!”
和珅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这是给天下书生一个榜样啊!”
福康安说:“还有,那个贾宝玉可不能娶林黛玉。”
乾隆说:“哦?太后可喜欢他们两个了!”
和珅微笑,说:“可以让林黛玉早亡,然后让贾宝玉娶薛宝钗,如此一来,方合人伦礼教啊!”
乾隆点头,说:“人伦礼教,国之支柱啊!好!”
和珅与福康安大喜。
“还是和爱卿,站得高,看得远啊!”乾隆感叹道。
和珅跪下,说:“多谢万岁!”
乾隆说:“福康安,你啊,还是得多向和大人学学啊!”
福康安跪下,说:“福康安知道了!”
乾隆微笑,松了一口气,说:“朕如今可以去见太后了!”走了两步,回身一望,又说:“福康安,把纪晓岚放了!”
慈宁宫中,风吹着惊幕,史香云手上拿着稿子,正在说书。
太后拍着自己的腿,说:“唉,尤三姐跟柳湘莲本来是一对啊,怎么闹起误会来了?”
香云说:“太后,柳湘莲是看不起宁国府的人,所以也误会尤三姐的人品了,就要悔婚退定,尤三姐可是个烈性子,她摘下剑来,将一股雌锋隐在肘后,出来便说:‘还你定礼!’”
太后着急,说:“唉哟,这就散了?”
香云含泪道:“尤三姐站着,泪如雨下,左手将剑并鞘送于湘莲!右手回肘,只往项上一横……可怜‘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
太后含泪,说:“尤三姐……就这样死了……?”
香云点头。太后痛心地说:“那柳湘莲……”
香云说:“柳湘莲这才明白,尤三姐也是个秉性刚烈之人,后悔不及,就削发出家了。”
太后说:“唉……可怜啊!这么好的一对人……”
香云说:“太后,尤三姐和柳湘莲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太后说:“可不是嘛,正要造化弄人,令人惋惜啊!”
香云问:“如果人间也有这样一对,太后您肯成全吗?”
太后一怔,说:“香云,你说什么啊?谁是一对?”
香云突然跪在地上。
太后吃惊,问:“香云,你怎么了?”
香云说:“香云求太后成全。”
太后说:“你……你已经有主的人,你还想怎么样?”
香云说:“香云嫁给陈渭沅,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太后问:“你……你想怎么样?”
香云说:“香云求太后作主,不要再和陈渭沅过下去了!香云若能服侍纪晓岚,此生无憾!”
太后说:“你……你这是……成何体统?女子三从四德,在家从夫,你如今居然要改嫁?天啊!”
香云说:“太后,林黛玉都能爱自己心爱的男人……为何香云就不能?”
太后问:“林黛玉后来嫁给贾宝玉了吗?”
香云愕然。
太后说:“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这是女子的美德,你与陈渭沅明媒正娶,岂能再嫁他人?”
香云央求道:“太后……”
太后喝道:“住口!”
香云一震。太后感叹,说:“皇上昨日来了,他说要修《红楼梦》。”
香云惊讶,“啊?修《红楼梦》?”
太后说:“现在看来,还是皇上有眼光,你看你一心要学林黛玉,如果人人都这样下去,这还了得?”
香云痛苦地望着太后。太后说:“天下女人如果都像林黛玉,这世道成什么样了?和珅说的好,宝玉还是要娶薛宝钗。”
香云痛苦地说:“太后,这不是雪芹先生的心愿啊!”
太后温柔地说:“这是天下父母的心愿啊!”
香云又气又急,“太后……”
太后叹息,说:“你走吧!以后不用入宫了。”
太后自己缓缓走开,香云跪地,绝望地望着太后离去。
和府大门前,纪昀、小月与莫愁站在门口,管家走出,态度傲慢。
管家说:“哟!纪先生,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纪昀说:“烦请通报,纪晓岚求见和大人!”
管家说:“纪先生,和大人正在发脾气,有个小丫环把他的鼻烟壶打碎了,大人正在火头上……咱们可不敢去找麻烦。”
纪昀说:“管家尽管通报,有事纪晓岚承担。”
管家爱理不理地说:“纪先生,我看您明天再来吧!明天和大人气就消了……”
小月与莫愁怒视着管家。
纪昀问:“管家真的不肯通报?”
管家说:“不是小的不肯通报,是和大人概不见客!”
纪昀笑了,说:“和大人不见客,有个人要见客。”
管家问:“谁?”
纪昀说:“你奶奶!”
管家问:“我奶奶?”
纪昀说:“莫愁,小月,送他去见奶奶!”
小月与莫愁上前,左右一挟,管家说:“喂……”小月说:“奶奶可想你了!走!”
两个姑娘挟走管家,纪昀一笑走入门内。
和珅匆忙走进书房。纪昀悠闲地抽着烟杆,在书房中打一量古董。
和珅说:“哟,纪先生,别来无恙。”
纪昀一笑,说:“怎么无恙?我才坐牢,倒霉透了!”
和珅笑道:“纪先生,和某向皇上求了情,先生才这么快就没事了。”
纪明说:“那要多谢和大人了。”
和珅说:“哪里?哪里?我与纪先生,是什么交情啊?互相帮个忙,那是应该的。”
纪昀点头,说:“感人肺腑啊!和大人,纪昀坐牢的时候,枯燥无味,想起了一段古书。”
和珅问:“哦?那一段古书一定很有趣?”
纪昀背诵道:“传国玺铸于秦,李斯作篆,文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汉末李催郭记之乱,弃于洛阳井中,旋入孙坚手,袁术争之,以此构兵。后复入于晋,历隋唐,迄五代遂不知所之……”
和珅表情尴尬,说:“古文我也很熟。”
纪昀笑着走到书柜前,推开一堆书,从中取出一盒子,和珅大惊。
纪昀说:“实不相瞒,莫愁和小月来了一趟,正好看见陈渭沅来送礼。”
和珅一怔,说:“纪先生是来威胁和某?”
纪昀说:“大人错了!纪晓岚是来救大人的!和大人酷爱古董,人所共知,家中收藏,恐怕比大内还多。”
和珅一笑,说:“差不多……”
纪昀说:“然而大人不要忘记,始皇金印就是传国王玺,惟有皇家才可保有。一旦被皇上知道,和大人藏有一始皇金印,皇上心里会怎么想?”
和珅震惊。
纪昀说:“陈渭沅送金印,别有用心啊!只要有个多嘴的人跟皇上一讲,大人就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和珅作揖,说:“承蒙先生指教。他一拍掌,一名仆人拿着一个长长的锦盒走进来。”
纪昀问:“这是何物?”
和珅说:“这是先生三幅字画,现在原物归原主。我想交换先生一句承诺。”
纪昀说:“纪晓岚守口如瓶!”
仆人把长锦盒打开,和珅说:“请先生过目。”
纪昀看着盒中三幅字画,和珅说:“纪先生,成交吧?”
纪昀问:“和大人,你相信纪晓岚?”
和珅一笑,说:“先生是君子,一诺千金,人所共知!”
纪昀把长盒又还给和珅。
和珅问:“纪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纪昀说:“这三幅字画赠给和大人。”
和珅说:“纪先生,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纪昀说:“纪晓岚以这三幅古画换一个人。”
和珅问:“什么?”
纪昀说:“史香云。”
和珅一怔,“陈夫人?”
纪昀说:“陈渭沅一定会买大人的账,纪昀求大人成全此事。”
和珅问:“纪先生?值得吗?”
纪昀苦笑,说:“值得!”
和珅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纪昀说:“纪昀无悔!”
和珅说:“我还是比不过你……我用情没你深……”
“多谢和大人!”纪昀惊喜地说。
和珅叹息,说:“纪晓岚,你知道吗?以你的聪明才智,你本来可以在朝中呼风唤雨,可惜你啊,见了女人就头昏,成不了气候!”
纪昀一笑,说:“纪晓岚乐在其中。”
和珅来到陈宅,给陈渭沅送来三件古董。陈渭沅见了流露出贪婪的目光。和珅欣赏着三件古董,说:“琉璃厂很多人愿意倾家荡产,来换取这三件古董!”
陈渭沅笑道:“纪晓岚真那么笨吗?”
和珅一怔,笑道:“情网难逃……即使是第一才子也没法子。”
陈渭况说:“他要那个女人?我正想休掉她呢!”
和珅说:“陈老板爽快!”
陈渭况说:“和大人,只要纪晓岚愿抱着三件古董来求我,我就写休书!”
和珅说:“陈老板?”
陈渭沅说:“和大人,纪晓岚可当众羞辱过我,我讨回一点公道,不为过吧?”
和珅说:“好!这点我也代纪晓岚答应了!”
慈宁宫里乾隆正踱步沉思,太后坐在一旁,福康安走近乾隆。
福康安说:“万岁爷,那个纪晓岚勾引陈渭沅的夫人,有辱大臣的声誉!”
乾隆说:“陈渭沅的夫人?”
福康安说:“对啊!那个陈夫人索性不回陈府,干脆就住在草堂,真是成何体统?”
乾隆严肃地说:“皇额娘,有何看法?”
太后说:“纪晓岚的为人,皇上还不熟悉吗?他不是那种人。”
乾隆说:“额娘所言甚是,纪晓岚是个正人君子。”
太后说:“以哀家之见,史香云婚姻不幸,才造成今日之悲。”太后叹息,说,“唉,她人也不错,可惜帮着曹雪芹弄了一阵《红楼梦》,人好像就中毒了……老是自以为是林黛玉。”
乾隆点头,说:“纪晓岚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朕十分器重他!”
太后说:“没有他,哀家可少了多少欢乐。”
乾隆问:“皇额娘,您看此事如何处置?”
太后说:“香云是书读多了,女人嘛,终归要回到自己丈夫身边去,别让大家笑话了,天长日久,也就过去了……”
乾隆沉思无语。
阳光从窗口射入草堂。香云站在房门外。
“和珅传话来了,陈渭沅愿意签下休书了?”纪昀说。
香云激动地说:“先生,这三幅字画……”
纪昀取出长盒,说:“他只要三幅字画,商人就是商人啊!我占了便宜了!”
香云说:“香云被休,便无家可归了……”
纪昀说:“陈渭沅体书签下之时,便是纪晓岚婚书签定之时,草堂就是你的家!”
香云含着泪幸福地微笑。小月进房中,说:“先生,马车备好了!”纪昀走出大门。
香云在他身后激动地唤了一声,“先生?”纪昀回身含笑伸出手,期待能握住她的手,香云娇羞,转身跑走。
大街上,莫愁与小月坐在车首,小月用力挥鞭,纪昀和香云坐在马车上。车轮飞驰。
车内,纪昀与香云,喜悦相视,一个长盒放在他们中间。纪昀不安地抹一把汗水。
香云问:“先生?热吗?”
纪昀问:“夫人……陈渭沅是个什么样的人?”
香云说:“怎么说呢?”
纪昀说:“我怕他到时候又反悔啊!”
香云说:“先生放心,陈渭沅是个见钱眼开的人,这三幅字画价值连城,他笑都来不及,哪会拒绝?”
纪昀点头,说:“我就怕他对你一往情深,临时反悔!”
香云苦笑,说:“他若要有一丝人性,半分情感,香云都不会离开他。”
纪昀喜悦,喊道:“小月!快点!”
车首,小月与莫愁相视而笑。小月笑道:“马只有四条腿啊!够快了,先生!”她抬手一鞭,马车沿街奔驰。
马车停在陈宅大门前,纪昀与香云走入大厅。陈渭沅含笑等待着。
纪昀说:“陈老板,先看看字画。”莫愁打开长盒取出三幅字画,小月打开字画,陈清沉贪婪地注视字画。
纪昀依依不舍,说:“陈老板,现在它们全是你的了。”
陈渭沅笑道:“纪先生,真是多情种啊!”
小月说:“喂,少废话,快写体书!”
陈渭沅走到桌前,桌上放着笔墨,纸,砚,香云注视着他,陈渭沅取笔待书。
福康安忽然走入,道:“圣旨到!”纪昀一震,小月不安。
福康安道:“陈渭沅,陈夫人接旨!”
香云一颤,陈渭沅跪下接旨,香云呆呆站立。福康安冷冷地说:陈夫人,接旨!香云无奈地跪在陈渭沅身边。
福康安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军机大臣和珅参奏,书商陈渭沅非法刊印图书,妨碍风化,着即逐出京城,遣回西北原籍,陈陶氏身为人妻,一并遣反,钦此!……”
陈渭沅一颤,“和珅?”众人大惊。
福康安冷笑,说:“陈老板,太后要我转告你,男子汉大丈夫,好好照顾自己的夫人,如有亏待,太后决不宽恕!”
陈渭沅一头大汗,道:“是……渭沅不敢……”
香云呆住了,纪昀痛苦地望着她。二人相视。福康安走到香云面前,说:“太后也有一句话要我转告夫人,女子三从四德,不可忘记!”
香云脸色苍白。
福康安走到纪昀面前,冷笑,道:“纪先生,恭喜啊!”
纪昀怒视着福康安,福康安说:“皇上任你为文渊阁直阁事兼兵那有侍郎。”
纪昀一怔……
福康安说:“请纪先生即刻入宫谢恩!”
小月与莫愁震惊。纪昀与香云相视。
纪昀激动地说:“我即刻入宫,等着我!”他冲了出去。
小月与莫愁追了出去,香云面色苍白,痛苦而视。
福康安冷笑,说:“陈渭沅,一个时辰之内给我滚出京城!”
郊野上黄沙滚滚,一辆马车缓缓而行,陈渭沅坐在车头,有气无力地赶着车。香云坐在车后,呆呆望着来时路,黄沙千里。
纪昀一头大汗走进御花园,乾隆正在钓鱼。和珅作了手势,要纪晓岚不可出声,纪昀焦急地望着和珅为皇上拭汗。乾隆聚精会神钓着,水中飘浮着鱼丝,纪昀猛地冲了上去,一把揪起鱼丝。
和珅说:“纪先生,大胆!没见皇上正在垂钓?”
纪昀怒道:“大臣亦是人!皇上眼中只有鱼,而没有人,不是为君之道!”
和珅说:“你……”
乾隆一笑,“和爱卿,你又输了。”
和珅说:“奴才输得心服口服!”
纪昀一怔。“朕早跟和珅说过,纪晓岚一定会把朕的鱼丝揪起来,他说你不敢!”乾隆说。
纪昀望着二人苦笑,“你们拿我打赌?”
和珅说:“还是皇上理解先生啊!奴才又输了五百两。”
乾隆笑道:“纪晓岚,你又是为史香云而来?”
纪昀跪下,说:“纪昀求皇上成全!”
乾隆说:“纪晓岚,你若娶史香云,满朝大臣皆会耻笑啊!”
纪昀说:“别人笑,香云在哭啊!万岁不肯成全,纪晓岚便投湖自尽!”
乾隆一愣,说:“啊?和爱卿,你说他会投湖吗?”
和珅说:“他……会!”
乾隆说:“咱们要不要赌一赌?”
和珅说:“皇上,不能赔,纪晓岚是动了真情。”
乾隆一怔。
纪昀目光坚定,说:“万岁!香云在等着我!”
乾隆说:“纪晓岚,朕不能成全你!”
纪昀咬牙正要跳入湖中,乾隆又说,“可是太后成全你!”
纪昀愣住了。
乾隆说:“太后说了,若纪晓岚敢回宫求情,必是至情至性真汉子,太后乐意成全!”
乾隆一笑,取出一旨,“太后圣旨在此!”
纪昀大喜,“谢太后!谢万岁!”
和珅一笑,说:“还有我呢!”
纪昀说:“也谢和大人!”他接了旨冲出花园。
和珅与乾隆大笑。
和珅指着湖中大叫,“鱼!鱼!鱼上钩了!”乾隆与和珅抽着鱼丝。
郊野上小月用力挥鞭赶着马车,马车奔驰。纪昀坐在车上,焦急张望。
莫愁站在马车上,惊喜地指着远方,说:“先生,他们在前面!”
纪昀惊喜……
黄沙滚滚,陈渭沅沮丧地赶着马车,慢慢走着。小月加鞭,纪昀马车追上去了。
纪昀跳下马车,冲到陈渭沅车前,亮出圣旨,道:“太后有旨!快叫香云出来接旨!”陈渭沅注视着他,说:“香云……”他狂笑,“香云你出来吧!太后来成全你们了……谢恩哪……谢恩哪……”
纪昀一怔。小月说:“先生别管他了,抢了人就走!”
纪昀冲到马车前,揭开车帘,马车上,香云躺着,胸口插着一把剑。
纪昀呆住了。小月与莫愁含泪望着死去的香云。
草堂里火焰熊熊,一个长盒扔入火中,火光映着纪晓岚苍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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