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第五节
临清州大街,繁华之地,街旁全是商店与摊贩。街边摊贩大声哈喝叫卖,百姓过往围聚,不时有人停住问价钱,买卖东西。
城门入口,福康安骑了一匹骏马,率领一队清兵,推了两车囚车,浩浩荡荡入城而来。
一见是囚车,路上百姓纷纷避让。只见囚车内,押着纪晓岚与黄炳堂。纪晓岚与黄炳堂在囚车中从容不迫,神色自若。百姓们停步观看,有人认出了黄炳堂,纷纷议论著。有的说:“那不是小神医吗?你们看……小神医被抓起来了!”
有的叫:为什么要抓小神医?他是救命的活菩萨呀!
大家都表示:“走!我们跟着去看看。”
一大群百姓,跟着纪晓岚和黄炳堂的囚车,口中喊着“小神医”。清兵上前阻拦,不让百姓告近囚车。
福康安回头观看,皱起了眉头。纪晓岚见黄炳堂受百姓爱戴的情况,心中嘉许,用力向他竖起拇指。百姓任官兵驱赶,跟定了囚车。黄炳堂深深地感动着,朝乡亲们直作揖。
得意楼小月房内,小桌上摆了两份早点,有包子、咸菜、小米粥等。小月和四姑娘正要进食,听到窗外由远而近,传来群众百姓喧嚷哈喝的声音,有不少人高声喊着“小神医!小神医!”
小月和四姑娘互相看了一眼,四姑娘问:“怎么回事?”
小月想到窗前看个究竟,站起来道:“他们为什么喊小神医呢?”
香草惊慌地匆匆而入,气喘吁吁地哭着说:“两位姐姐……事情不好了……纪大人与炳堂都被抓走了。”
百姓们跟着囚车一直来到知府衙门口,公堂外,挤满了群众百姓,数名清兵用长枪阻挡着百姓上前。
知府公堂之上,和珅居中而坐,福康安与知府分坐两旁。
衙役堂下大声呼叫:“带罪犯纪晓岚、黄炳堂!”
纪晓岚与黄炳堂手戴枷锁,缓步而出,跪在堂前。
群众百姓议论纷纷。和珅拍了一下惊堂木。群众议论声渐渐停止。
和珅严厉地问:“纪晓岚!你可知罪?”
纪晓岚说:“纪某从未犯罪,如何知罪?”
和珅冷笑着说:“你还想狡辩?你身为朝廷大臣,承蒙圣上谕旨,出京调查药方之案,是何等的恩宠?岂料你知情不报,竟与罪犯之家属勾通串连,罪可大矣!”
纪晓岚说:“圣上命臣调查的是嫌犯御医吕长安,此地哪有吕长安的家属?”
和珅指着黄炳堂说:“在你旁边跪着的,分明就是吕长安的儿子。”
纪晓岚从容一笑:“大人错了!此人乃是临清神医黄铁崖之子黄炳堂。”
围观的百姓,在堂下大声附和着,一致说黄炳堂是黄铁崖的儿子,堂中秩序大乱。
和珅又怒敲了一声惊堂木。
百姓渐渐安静下来,这时何掌柜的偷躲在人群中,暗中向前探着身子。
和珅得意地说:“你休得蒙骗!本官早已查清楚了!那吕长安与黄铁崖乃同为一人。黄铁崖化名吕长安进京当上了殿前御医,阴谋参与药方命案,潜逃返乡,畏罪而亡。你身负查案之重任,竟与嫌犯之子秘密勾结,福大人当场逮捕,罪证确实,你还有什么话说?”
群众百姓中突然传出了小月的声音:“慢着。”
小月和四姑娘挤出人群。小月高声说:“我有话要说。”
和珅故意问:“你是何人?”
小月气得什么似的:“好啊!你竟然假装不认识我……”她转身后百姓,高声说:“我叫杜小月,是太后谕令的钦差……”
和珅再拍惊堂木,打断了小月的话:“大胆民女,竟敢在公堂之内胡言乱语,来人那!把她轰出堂外。”
众行役应声上前,把小月和四姑娘赶出公堂。何掌柜一旁凝神观看,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跪着的纪晓岚却微微而笑。
和珅转变了口气,朝向福康安:“福大人。”
福康安回道:“下官在。”
和珅说:“本案关系复杂,案情重大,本官命你押送纪晓岚、黄炳堂速返京城,交予刑部,严格审理。”
福康安说:“下官遵命!”
和珅高声说:“退堂!”
后宫内殿的小厅内,典雅精致,一尘不染。乾隆坐在一张圆桌前,桌上摆上一副围棋盘,意态悠闲,若有所思。小太监端了碗盖杯茶,放在桌前,躬身而退。
过了一会儿,小太监又自厅前入内禀报:“启禀皇上!十四王爷到了。”
乾隆高兴地说:“请他进来。”
十四王爷入内施礼叩拜:“臣……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乾隆一指椅子:“免礼免礼!快请坐!多日未见,皇叔怎么客气起来了。”
十四王爷在乾隆对面坐下,看了看桌上的棋盘说:“皇上宣臣入宫,原来是犯了棋瘾了。”
乾隆说:“朕在宫中,难遇敌手,那帮子人没人敢赢棋,下起棋来索然无味,只有敦请皇叔入宫,才能真刀实枪,杀个痛快。”
十四王爷说:“听说皇上的棋艺突飞猛进,可能臣也不是对手了。”
乾隆道:“皇叔!下过方知。朕总希望凭真本事赢几盘棋,尤其是高手的棋。”
十四王爷哈哈大笑:“世事如棋,输赢难料,皇上的信心坚定,臣已经落下风了。”
有太监给十四王爷上一碗盖杯茶。
两人开始落子,对杀了起来。
如意楼后庭院鱼塘,上百条锦鲤,浮在水面,争吃鱼食。小月和四姑娘站在栏杆前。四姑娘轻轻抛着鱼食,像在用心思考。
小月一脸气愤焦急之色,全然没有观鱼之意,叫道:“喂……不要喂了!你想出来办法没有?”
四姑娘说:“小月!遇事莫急,急则乱矣……我想不通一件事情,以纪先生的聪明智慧,怎么会如此轻易地中了和珅的圈套?这里面有很大的疑问。”
小月没好气地说:“什么聪明智慧?他呀……从出京城,头脑就没清醒过。什么才子,我看有点像菜贩子……”
四姑娘笑了。
四姑娘又喂了一会儿鱼说:“别急……让我再想一想。”
小月吓唬着她:“你想不出办法,我要单独行动了。”
四姑娘急忙拦住小月:“小月!千万不可以。那不是救先生,而是要害了先生,……如今之计,只有速返京城,求见太后……”
小月惊喜地叫道:“对呀!四姑娘!你真是女诸葛,我怎么没想到呢?谢谢你……我告辞了。”
小月立即收拾行装,匆匆而去。
四姑娘望着小月的背影,脸上露出难测的笑容。突然把手中的鱼食全部洒入鱼池中。众鱼游动着争相抢鱼食。
乡路边,老树下,香草与黄铁崖带了两个小包袄,坐着乘凉棚。黄铁崖头上戴了个大斗笠,遮盖了大半脸孔。
香草从竹筒中倒了碗清水,递给了黄铁崖。黄铁崖端了水碗饮水,饮后香草接过了小碗,收进包袄里。
黄铁崖神情镇定,似有成竹在胸。
香草间:“黄伯伯……当初害您的人是谁?您为什么不肯说呢?”
黄铁崖说:“不是我不肯说,而是怕害了你们。”
香草问:“纪大人知道吗?”
黄铁崖说:“他当然知道。”
香草说;“黄伯伯!你告诉我嘛……万一路上遇到了什么状况,我心里也有个底呀!”
黄铁崖想了片刻,方才开口。
黄铁崖说:“那个真正害我的人,是个可怕的女人,他就是四姑娘。”
香草大惊:“是四姑娘?”
黄铁崖说:“当初骗我入王府,哄我写药方,强灌毒药,杀人灭口,全是她做的好事。”
香草道:“这女人太可怕了!难怪纪大人要演戏……”
黄铁崖憾然一叹:“若不是纪大人棋高一着,我早就没命了。”
香草突然想起一事:“哎呀!不好,小月姐姐有危险了。”
黄铁崖说:“小月姑娘不会有危险,他们的目标不在小月的身上,我现在担心的反倒是纪大人的安全。”
香草问:“为什么?”
黄铁崖说:“黄铁崖已经死了,纪晓岚再一死,这件案子的线索全都断了!那帮人为所欲为,施展阴谋的大好时机就到了。”
香草问:“黄伯伯!那怎么办呢?”
黄铁崖心里也很急,但他担心香草受不住,安慰她说:“丫头!别急……自古以来,邪不胜正,我们还是照着纪大人的吩咐行事。”
路上传来一阵响动,香草抬头观看。见一车夫推了辆独轮车,沿上路而来。这车夫乃和珅随从所扮。
香草小声说:“黄伯伯……车来了。”
车夫已到树下,车夫突然说:“奉和大人、纪大人之命,护送二位进京。”
香草高兴地站了起来,急忙走向车夫。香草回身又扶着黄铁崖站起来,扶他上车。
车夫说:“纪大人特别交代,为了安全,咱们沿小路而行。”
车夫推了二人上路。
临清附近,运河边古塔下的小路上,何掌柜对着四姑娘诌笑而言。
何柜掌说:“黄铁崖死了!纪晓岚被囚!和珅高高兴兴地带了丹药回京。姑娘的迂回之计,太高明了!谁也想不到,老朽不胜佩服之至。”
四姑娘的神情冷傲,根本没有理会何掌柜的诌腴之词。
四姑娘问:“秋云、秋凤出发了吗?”
何掌柜说:“姑娘放心!已经快马兼程而去。”
四姑娘说:“很好!何掌柜的……这件事从头到尾你的功劳很大,王爷一定会重重有赏。”
何掌柜说:“多谢王爷!多谢四姑娘!”
看了一眼天空中的灰沉沉的天,四姑娘的语气突然变了。她说:“但是有很多事情,是我暗中做的,王爷并不知道。”
何掌柜一怔,问:“姑娘?”
四姑娘冷然一笑说:“任何秘密,知道的人愈少愈好,自古以来谋大事者,绝不能有妇人之仁……”
何掌柜发觉气氛不对,惊惧后退。四姑娘步步逼上前来,说:“何掌柜的!这里山明水秀,人迹稀少,是很好的葬身之地。”说着她抽出了手中的长剑。
何掌柜惊惧地瘫在地上,口称:“姑娘……饶命……”何掌柜一句话没说完,四姑娘已一剑刺入他的前胸。
何掌柜用痛恨绝望的目光盯着四姑娘,咬着牙说:“你……你好狠……”
四姑娘抽回长剑,何掌柜倒地而亡。四姑娘冷笑,收回长剑,调头而去。何掌柜躺在血泊中,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月色清冷,照着荒野中一片夜宿的营地,大小七八座帐棚,都有清兵在四周警戒守卫。
福康安率数名清兵,手持火把,沿帐棚巡视。各处守卫的清兵高呼着“福大人好”。
看上去整个营地戒备森严。
营内,大帐之中,布置得豪华富丽,灯火明亮,如在宫殿。
和珅与纪晓岚坐在帐中,饮酒谈笑。黄炳堂坐在帐内另一边,低头翻阅满桌的书籍。
和珅举杯,笑着对纪晓岚:“先生辛苦了。”
纪晓岚说:“不苦!不苦!”
和珅说:“先生戏演得好。”
纪晓岚道:“大人配合得更好。”
两人一同饮酒,各自心照不宣,一起大笑。黄炳堂抬头望了他们一眼,微微一笑,又继续翻书。
和珅叹道:“古有黄盖挨棍、王佐断臂,故事流传千古。而今我大清才子纪晓岚,居然也使出了苦肉计,必将传为美谈,实在可喜可贺!”
纪晓岚说:“大人错了!纪晓岚虽坐囚车,无惊无惧,其实不以为苦。惟一惦念的是大人自身的安危,不觉中捏一把冷汗。”
和珅一怔:“哦?此话怎讲。”
纪晓岚说:“这药方之案,内容曲折,疑云密布,大人所炼的丹药,是犯案的重要道具,将来案发之际,只要有人反咬你一口,说你配合炼丹,也是共犯,那时你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皇上面前如何解释,有无证据,大人想过了没有?……此其一也!”
和珅没想到这一层,听得冷汗直流。
纪晓岚说:“盗用贡品,私自炼丹,本已违法,但在你和大人来说,却是件小案,本案若继续发展,势必难再隐瞒,到时小事就变成大事了!如何自圆其说,才是当务之急,说词……大人想好了吗?此其二也。”
和珅面色沮丧,抱着头,不知如何是好,身感疲乏地说:“不要再吓我了!你想说什么,干脆明白告诉我好了。”
纪晓岚笑了:“和大人体要惊怕,纪某在囚车之中,万般无聊,已经替大人想好了应付之策……”
和珅眼睛亮了起来:“哦?”
和珅正待发问,却听到了黄炳堂惊喜得呼叫声。黄炳堂叫道:“两位大人!你们快来看这段古书的记载……”
纪晓岚与和珅起身,围了过去。
夜已深,星月无光,火把的光亮也渐渐微弱。一名站岗守卫的清兵,突然自身后被秋云扭住了脖子,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
秋云、秋凤在暗影中闪躲前进。
数名清兵,手持火把,从两位女子的躲藏之地巡逻而过。秋云、秋凤待他们过去之后,又在暗影中闪躲前进。
行至一座大帐前,秋云、秋凤闪至守卫清兵的身后,用力一击。清兵一声问哼,秋凤接住他的身体,把他慢慢摆在地下。
秋云、秋凤互看一眼,秋云对秋风耳语道:“是这座帐棚没错。”
秋云、秋凤偷掀起帐帘,见帐篷内只有微弱的油灯,灯火昏暗。两辆囚车摆在棚内,里面有两个人影,似已睡熟不动。
秋云、秋凤悄悄进入帐篷,快剑疾刺。囚车中人中剑,剑刺到了草一样的东西上,二女突然发现,被刺中的竟是假人。
秋云叫道:“上当了!快走!”
二女子正欲迅速反身出帐,当她们掀开帐帘,一柄长刀迎面砍来。
秋云挡过,数名清兵已拦在帐篷门口。秋云、秋风奋力击退了清兵,向外冲闯,又有几名清兵拦了上来,两位女子且战且退,杀出重围,奔出了营地。
前方,福康安手持宝剑迎面拦住。福康安冷笑道:“你们还想逃吗?”
秋凤冲上前去,与福康安交战了几个回合,秋风不敌,秋云加入了战斗,二女子夹击福康安。
大队清兵手持火把围了上来。三人展开浴血之战。福康安使出绝招,先将秋凤伤于剑下。
秋云一见秋风受伤,怒气冲天地说:“我跟你拼了。”
秋云冲过来,与福康安奋力作战,终于也伤在福康安的剑下。大队清兵冲上前来。
福康安大叫一声:“要抓活的!”
秋云、秋凤眼看逃生无望,两人对看一眼,凄然一笑,双人互刺而死。
福康安惊讶着望着两个女子倒下,众清兵停住了围攻。
乌云密布,夜风萧瑟,山林间残破的小庙的灯烛处于飘摇之中。
借着烛光,可以看见庙殿中供了一尊老旧残破的佛像,烟气萦绕在殿内。
四姑娘跪在佛像前,神情虔诚肃穆,叩首参拜:“苍天在上,菩萨在上,难女阿四,罪孽深重,之所以忍辱负重,苟且偷生,只是为了完成一个心愿……求菩萨,大慈大悲协助阿四一臂之力。”
四姑娘用虔诚的目光,看着佛像。佛像前面,烟气线绕,四姑娘恍然回到了几年前的一个黄昏……
四姑娘家老宅庭院一侧,屋内传出李勤的笑声。
书房内,四姑娘坐在桌前,刚放下了毛笔,李勤立于四姑娘的身旁得意而笑,李夫人坐在旁侧。
众人都在看着白纸上用毛笔书写的工整诗句:秦时明月汉时关,千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
李勤夸笑道:“字写得好,撰得诗也好,豪气万丈,不让须眉,只可惜是个女孩子,否则一定可以为国效力,驰骋疆场。”
四姑娘天真地间:“爹,女孩子也可以从军呀,您不是说过梁红玉、花木兰的故事吗?”
李勤笑道:“傻丫头,那只是故事呀,女孩儿家读书习武都没有用,爹还是希望你早点嫁人。”
四姑娘撒娇地说:“我才不嫁呢!”
李父、李母慈祥地望着女儿笑个不停。
突然一名清将率领数名清兵闯入书房中,清将指着李勤:“李秀才!你的案子犯了!”
李勤不解地问:“我的案子!我哪有什么案子?”
清将斥道:“你撰文讲学,妄议朝政,圣上有旨,令我拿你归案。”
李勤解释着说:“我什么时候议论过朝政,大人,你可要调查清楚。”
清将冷笑一声:“李秀才!不必多说了,刑堂之上,自有公论。”说着突然看见了桌上的诗句,拿着纸说:“哦?这里有反诗一首,带回去做证物。”
李勤又惊又气:“反诗?你们读过书没有?这是唐代大诗人王之焕的‘出塞’,怎么成了反诗呢?”
清将说:“不教胡马渡阴山。你寓意八旗将士为胡马?凭这句,就是反诗。”
四姑娘上前解释: “大人! 这首诗是我抄录的,不关我爹的事。”清将说:“你这黄毛丫头,滚到一边去……绑起来!带走!”
清兵上前将李勤五花大绑。
四姑娘扑上去抱住爹爹,痛哭着:“爹爹……”
李夫人抹着眼泪求着清将。
清将不耐烦地说:“这是皇上下的旨令。你们不要怪我。走!”
清将率众清兵押走李勤。
四姑娘痛恨地自语着:“皇上?”
四姑娘满眼是泪,不觉又想起她父亲被处决的那一刻……
那一日,李勤被五花大绑,跪在刑台上。监斩官宣旨:“秀才李勤,妄议朝政,图谋不轨,圣上有令,处斩!”
刽子手拿着大刀,等待行刑。监斩官拔起李勤背插的标牌,用力丢在地上。刽子手举起大刀,斩下了李勤的头,在一旁的四姑娘、跪地痛哭。李夫人当场昏了过去。李夫人因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几天之后,悬梁自尽。四姑娘匆匆跑进屋里,尸体还吊在半空中。四姑娘抱着李夫人半空中的尸体痛哭不停。
四姑娘悲痛欲绝地在堂前点烧银纸,残旧的灵台前供上了“李勤夫妇”的灵位。
冥纸在燃烧,烈焰熊熊,映红了四姑娘的脸,此时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只有仇恨二字,她在父母灵前发誓道:“乾隆昏君,妄兴文字狱,滥杀无辜,害得您俩惨死……爹娘英灵不退,请保佑不孝女顺顺利利,为爹娘报仇雪恨。”
烟气线绕着佛像的脸,突然间一道电闪,照出了四姑娘果敢坚强的脸孔,随之滚过一声惊雷,大雨滂沱。
雨过天晴的上午,烈日高挂,宁静的乡野农庄中,路边停了一辆马车,几匹健马绑在栏杆上,十名清兵围在村旁或屋檐下乘凉休息,两辆空囚车也停在一旁。
和珅坐在一棵大树之下猛扇着扇子,纪晓岚则猛吸着烟袋,黄炳堂静坐在一旁。
福康安自一幢民宅后面转出来,匆匆走到和珅面前,说:“大人!方知府派人来报,发现了何掌柜的尸体,胸前中剑,死在树林中。”
黄炳堂惊讶地叫起来:“何大叔死啦。”
和珅看看纪晓岚说:“难道又是杀人灭口?这帮人胆大妄为,目无王法,太不像话了,纪先生!你料想得没错,他们开始行动了,下个对象是谁?总不至于轮到我和某了吗?”
纪晓岚说:“你唱的是压轴大戏,目前还轮不到你……”
和珅自怨自叹地说:“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炼什么丹药嘛!处处要被牵着鼻子走,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黄炳堂好奇问纪晓岚:“纪大人!他们为什么要杀何大叔?”
纪晓岚没说话,和珅却又把话抢了过来说:“你真是个药呆子,你以为你何大叔是个好人吗?你爹若不是他,还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想想看,天下炼药的大夫成千上万,我怎么会找到你呢?”
黄炳堂终于好像听懂了,他点点头说:“大人说得有理。”
福康安上前一步,询问和珅:“大人!咱们下一步棋怎么走?”
和珅眼珠一翻,斜着纪晓岚说:“你问他吧!现在他是大元帅。”
纪晓岚与黄炳堂被和珅说得笑了起来,纪晓岚神色一振说:“有请福大人!”
福康安走上前,被纪晓岚拉到一边,纪晓岚低声跟他交待着什么,福康安先是惊讶,后来连连点头,和珅想听谈话的内容,可惜听不见,悻悻地用力扇着扇子。
纪晓岚交代完毕,福康安欣然应命:“多谢纪大人,本官立刻前去。”
纪晓岚含笑点头不语。福康安转向和珅道:“大人!节态紧急,下官先行一步。”
和珅叫了一声,还想问点什么,福康安已匆匆调头,翻身上马,一阵马蹄声,健马急奔而去。
纪晓岚微笑注视着福康安的背影。
和珅脸上带着恼羞成怒的神情,突然站了起来,下令:“起程!”
众清兵传应吆喝, 开始行动。 和珅走到纪晓岚的身前,突然冒出了一句话:“纪晓岚!有件事我不能不告诉你。”
纪晓岚说:“和大人请说。”
和珅瞪着他说:“我实在是不喜欢你。”
纪晓岚听后大笑起来,说:“大人好说……彼此彼此。”
夕阳如画,晚霞灿烂,小月匆匆回到纪府的大门前。门一开,香草转身出来,一见小月,香草叫出了声:“小月姐姐。”
小月一怔,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香草,问之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纪大人安排的。
香草拉住小月说:“姐姐你先别进去,我带你见一个人。”
小月一脸的好奇,跟着香草一路小跑着来到了一个小客栈。
香草推门,带领着小月到了小客栈的房间内。
香草对坐在屋里黄铁崖说:“黄伯伯!小月姐姐来了。”
黄铁崖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想要行礼:“老朽黄铁崖,眼睛瞎了,有点不方便,请姑娘不要见怪……”
小月急忙说:“老伯……不要客气。”
小月扶着黄铁崖坐好了之后,自己也坐下,之后小月有点疑惑地问:“黄神医……你不是死了吗?”
黄铁崖说:“多亏纪大人神机妙算,保住了这条老命。”
小月说:“好啊!纪晓岚连我也蒙在鼓里……非找他算账不可。”
香草急忙说:“小月姐姐,不要误会了纪大人,这些戏都是演给四姑娘看的,她才是整个事件的罪魁祸首……”
小月惊讶地张大嘴,难以致信地问:“是四姑娘?”
黄铁崖凄然点着头说:“就是她,没错。”
月明风轻,树影婆婆。暗处,四姑娘出现在十四王府庭院的墙上,无声无息地跃入庭院中。内厅灯火明亮,四姑娘蹑足持剑向内厅摸去。内厅中,十四王爷独自坐着,品茗饮茶。厅门轻轻开了,四姑娘刚进来半个身子。
十四王爷闻声头也不回地问:“倦鸟回巢了吗?”
四姑娘推开厅门,大方走了进来,坐在十四王爷对面后说:“王爷的机智反映,依然如前,阿四的一举一动,还是难逃王爷的掌握……”
十四王爷深沉地一笑:“因为只有我了解你,也只有你了解我,只有我需要你,也只有你需要我。”
四姑娘干脆地说:“王爷快人快语,我也就直话直说,您交代我的事,我已经做好了……有些你没交代的事,我认为应该做,也都替您做了。”
十四王爷感慨而言:“四儿,如果有朝一日我真能君临天下,你一定是我治国最好的帮手。可惜你想要做的事,和我想要做的事距离越来越远了……”
四姑娘热切地富于煽动性地说:“王爷!吕长安已死,纪晓岚被囚,和珅全蒙在鼓里,现在是好的时机,只要王爷大胆去做,乾隆必无侥幸,天下就是你的了。”
十四王爷看着四姑娘,声音中充满温柔:“四儿,别再做非份之想了,回来跟我过日子吧!我会好好地对待你。”
四姑娘说:“不行!不杀乾隆,我死不瞑目。”
十四王爷说:“四儿,一国之君,是想杀就能杀的吗?你别痴心妄想了。”
四姑娘激动地说:“王爷……和珅中计了,辛苦炼成了延年益响的丹药,呈献上去,乾隆必然龙心大悦,您进贡的九连子茶,宫中早已饮用,一旦出事,谁也不会怀疑到您的身上,那时候倒霉的必然是和珅,现在太子未立,您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大位。您明知道这计划可以行得通,为什么不下决心呢?”
十四王爷叹道:“乾隆对我,毕竟不薄,我已经不作他想了!四儿……只要你肯回来陪我安渡晚年,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四姑娘惊讶地看着十四王爷站了起来,说:“不行!我立下毒誓,……誓杀乾隆,以报父母之仇。”
十四王爷说:“不要说了,你要杀乾隆,先把我杀了吧!”
四姑娘气愤已极,“刷”地一声抽出了长剑。
十四王爷此时比任何时候都平静。“来吧,你要杀乾隆,我反正也难逃一死,不如先死在你的剑下。”十四王爷说着闭目引颈待死。
毕竟是自己的恩人,四姑娘的手在颤抖,终于又收回了长剑。
十四王爷睁开了眼,然后又改变了语气:“四儿,你即不忍心杀了我,就应该听我的了。”
四姑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心平静下来说:“你说吧,王爷。”
十四王爷淡淡一笑:“前些年我想争皇位,不仅是为了一己一私,乾隆屡兴文字狱,大肆滥捕滥杀,成千上万的读书人枉送了性命。‘士’及国之根本,我担心大清盛世,很可能至此而衰,乾隆将是历史的罪人。”
四姑娘转忧为喜;“王爷终于说实施了,阿四必然全力以赴。”
十四王爷说:“你的计划也许会成功,但是为了预防万一,你我二人之间,必须要牺牲一个人。”
四姑娘问:“王爷是要我死?”
十四王爷说:“不错!秋云、秋风未能准时而回,必然是出了意外,纪晓岚诡计多端,我担心暗中还有花样,只有你死了,才可以把罪名全栽在你的身上,那时候我才可以继续推动你的计划,进可以攻,退可以守。”
四姑娘恍然地说:“原来王爷还是为了自己……”
十四王爷深沉一笑,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四姑娘站了起来,说:“原来王爷刚才全在作戏?”十四王爷:“如果你放弃仇恨,也许我会改变决定,现在我决定不改变了!”
四姑娘牙关一咬:“只要王爷遵守诺言,阿四死有何憾,该怎么做,请王爷下令吧!”
十四王爷说:“天牢行刺。”
四姑娘睁大了眼睛:“天牢行刺?”
十四王爷说:“不论能否杀了纪晓岚,你都必须要死,这里有一小瓶鹤顶红,服下之后,立刻毙命,我就可以置身啊外。”
十四王爷说着,起身取了一个小磁瓶,四姑娘接过小瓶,面带忧郁。十四王爷拍着她的肩说:“你不是一心想报仇吗?这是唯一的机会。”
四姑娘终于下了决心将小瓶放入怀中看着十四王爷说:“好!我答应你!”
十四王爷满意地笑了。
京城街道。夜深人静,长街清冷,薄雾如烟。四姑娘出了十四王府,孤单地走在沉寂的大街上。突然四姑娘有所警觉,发现被人跟踪了,目视暗处的四姑娘问:“什么人?出来。”
“四儿,是我。”只见福康安缓缓自暗影中走出来,四姑娘惊骇不已。
福康安说:“我不便进王府,猜想你会回来,没想到真的等到了你。”
四姑娘问:“你是来抓我的吗?”
福康安说:“我只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四姑娘想到是纪晓岚,便说我早该杀了他。
福康安语气平和地说:“四儿,你那两个手下,已经自杀而死,案子已经发了,没有任何侥幸的机会,纪大人派我来,不是害你,是要救你……”
四姑娘已偷偷把装了“鹤顶红”的小瓶握在手里,说:“我打不过你,但是我可以死。”说着四姑娘凄然一笑,道:“可笑,我自以为聪明,谁知道是最笨的人……”四姑娘说着,猛的把“鹤顶红”全倒进了口中。
福康安想抢毒药,已来不及了,只抓住了四姑娘的手,四姑娘身体已经倒了下来,她笑着说:“福郎,来不及了,这是最毒的‘鹤顶红’……”
福康安悲愤着叫道:“四儿,你怎么这么傻呢?”
四姑娘灿然一笑说:“这是命呀,在临死前能见到你……死在你的怀中,我已经够幸福了。”
四姑娘说着,身体颤动,口角流出了鲜血。
福康安悲痛大叫着:“四儿!四儿!”
四姑娘的身体继续痛苦地颤抖,叫道:“福……郎……”
眼看着四姑娘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福康安悲痛地抱着四姑娘,哭道:“四儿……四儿……”
四姑娘死在了福康安的怀中。福康安眼角含泪,抱起了四姑娘的尸体。
薄雾漫漫,福康安抱着四姑娘消失在黑影中。
养心殿内,群臣叩拜齐声呼喊: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乾隆端座在金銮宝座上,接受参拜,两名小太监测立一旁。
乾隆道:“众卿平身。”
群臣齐声道:“谢万岁!”
众大臣从地上爬起,和珅立于群臣之首。
乾隆问:“和爱卿,药方奇案查出结果了吗?”
和珅进前一步回禀皇上:“奴才有重大发现,正要禀告皇上。”
乾隆说:“哦?你说吧!”
和珅高声说:“奴才到了临清之后,微服探访,查出了畏罪潜逃的御医吕长安与临清神医黄铁崖本是同一个人,正待把他缉捕归案,竟发现纪晓岚与之交往甚密,颇有串连勾结之嫌。奴才百般追问,丝毫不得要领,现已押解回京,交由皇上亲自审讯。”
乾隆意外地问:“竟有此事?宣纪晓岚上殿。”
殿前太监与黄门官等,高声传应:“传纪晓岚上殿!”
纪晓岚身穿素服,缓缓入殿,跪在堂前。群臣见状小声议论著。
纪晓岚跪拜:“罪臣纪晓岚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乾隆沉着脸问:“纪晓岚,你罪从何来?”
纪晓岚用一脸糊涂的神情看着乾隆说:“启禀皇上,臣也不知道罪从何来,只知道糊里糊涂地被抓了起来,押送返京,接受审讯。”
乾隆斥道:“荒唐!你奉旨出京,乃是钦差大人的身份,如朕亲临,岂可儿戏,是哪一个抓得你呀?”
纪晓岚说:“回皇上的话,是福康安……福大人。”
乾隆微有不悦,瞪了福康安一眼。
福康安吓一跳,立即说:“纪大人,你不要赖我,是和大人叫我抓的。”
和珅有点尴尬,急忙向乾隆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这是我们商量的结果……其实……只不过是配合演戏……”
和珅说了半天,乾隆也听不明白,他瞪了和珅一眼说:“好了!你不要说了,让纪晓岚来说。”
纪晓岚跪着,娓娓而言:“臣在临清,调查吕长安的下落,无意间探听到了一个秘密,有人正在私炼‘长生不老’的丹药。”
乾隆笑了一笑,说:“世上哪有长生不老的仙药?都是骗人的,大清王法早已有明文规定,你怎会相信呢?”
纪晓岚说:“臣当然不会轻易相信,循线继续追查,又发现了一件不寻常的事,那长生不老的丹药主要材料,竟是南海进贡的珍珠。”
群臣像听故事似地津津有味,和珅却听得心惊肉跳,连施眼色,又是咳嗽,又是吸鼻子。
纪晓岚好像装作没看见,也装作没听见。
乾隆看得一清二楚,问:“和大人!你搞什么鬼?”
和珅不敢再做暗示,笔管条直地站着。
乾隆说:“纪晓岚!你继续说下去。”
纪晓岚道:“臣多方取证,暗地侦察,发觉到这些丹药乃是和大人下令委托炼制的。”
乾隆大怒,叫道:“和珅!你好大胆子!身为执法之人,竟然知法犯法,你认为朕不会砍你的脑袋是不是?跪下。”
和珅吓得两腿一软,立刻跪了下来,说:“皇上!您听奴才说……事情是这样的。”
“住口!朕要听纪晓岚来说,你起来吧!”乾隆对纪晓岚说。
和珅气急败坏地瞪了纪晓岚一眼,纪晓岚仍然不看和珅一眼,他接着说:“臣且发现,受福大人委托炼药的何掌柜,是黄铁崖的同门师兄弟,关系非常密切……”
乾隆打断纪晓岚,让他先等一等,转向福康安问:“原来这事你也有份,你们仗着朕的宠信,太不像话了!你也给我跪下,听候发落。”
福康安哭丧着脸,也跪了下来,狠狠地盯着纪晓岚。
纪晓岚道:“皇上请先息怒,臣还有下情禀报。”
乾隆说:“你说吧!”
纪晓岚说:“臣原先认为,这盗用贵品之行为,罪不可恕,后来经过查证,才发现二位大人用尽苦心,冒着风险,不辞辛苦得两地奔波,想要炼制延年益寿、驻容养颜的丹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孝敬皇上与太后老佛爷所用,臣非常感动……”
殿下群臣一片哗然。乾隆也悚然色动,转怒为喜,却还要装出仍在生气的模样,说:“哦?这到大出朕的意料之外。”
和珅与福康安都松了一口气。
和珅小声嘟哝着:“这些话早该说了嘛!”
乾隆又瞪了和珅一眼,说:“盗用贡品,乃是杀头的大罪,念你二人忠心可表,朕网开一面从轻发落,……罚你二人职降一等,俸禄减半,以示惩戒,你们服是不服?”
和珅、福康安同声叫道:“服!服!谢皇上开恩。”
朝隆说:“你们起来吧!”
和珅、福康安爬了起来,吓出一身冷汗。
乾隆指着纪晓岚说:“纪晓岚,你继续说……朕还不明白‘药方奇案’的结果。”
纪晓岚皱起了眉头,面有为难之色。
乾隆问:“怎么啦?”
纪晓岚说:“启禀皇上,这药方之案,曲折离奇,臣很难说清楚,请皇上开恩,准许一个人进殿来旁听备讯。”
乾隆问:“哪一个人?”
纪晓岚说:“此人爵高位尊,臣不敢启齿。”
乾隆问:“你说无妨,到底是什么人?”
纪晓岚只得说出:“十四王爷。”
乾隆很觉意外,问:“十四皇叔?你要他来干什么?”他想了片刻,说:“好!宣他进殿。”
殿上太监及殿外黄门官高声传应“宣十四王爷进殿。”
有小太监奉上了一杯盖碗茶,乾隆饮用后,小太监又将茶碗拿了下去。
和珅靠近纪晓岚的身边,埋怨着说:“你呀!差点被你坑进去了。”
纪阳微笑着说:“能坑能拉,才是好汉,和大人……非常之事,要用非常之计,好戏还没开始呢!”
和珅有点紧张地说:“我警告你,可别再坑我了。”
纪晓岚说:“你不受点委屈,此案如何能破?谁叫你是主角呢?”
和珅恼火地指着纪晓岚:“你……”
和珅还想再说纪晓岚几句,黄门官已殿外高呼“十四王爷晋见”。
殿内大臣立刻又恢复了秩序,十四王爷大步入殿。乾隆威严端坐,十四王爷行礼叩拜。
十四王爷道:“臣胤题叩见万岁。”
乾隆和言悦色地说:“皇叔请起……赐座。”
小太监搬来一张太师椅,放在御案边上,十四王爷冷冷看了纪晓岚一眼,不动声色而坐。
乾隆说:“纪晓岚,十四王爷已到,你可以继续说了。”
纪晓岚道:“和大人所炼之丹药,已定名为‘回春丹’,经炼药人黄炳堂所证实,此药确有许多功效,是难得一见的好药。”
十四王爷微微冷笑。乾隆点头嘉许。
和珅笑逐颜开,直朝纪晓岚点头。
纪晓岚继续说道:“这药的药方,据说得之于‘华伦残卷’。但经臣所查证,这药方与害死奶娘的药方,乃是出于同一个人的手笔,且具有相同的功效,那就是说……这两张药方都是经过了精心设计,是用来害人的。”
殿下群臣又议论起来,乾隆瞪了和珅一眼,叫道:“和珅!你想害朕不成?”
和珅一听,吓得两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哀叫着:“冤枉!冤枉!这真是天大的冤枉……”
乾隆冷笑一声:“朕量你也不敢,起来吧!”
和珅哭丧着脸,又站了起来。纪晓岚:“和大人确无谋害皇上之意,只不过是邀功心切,中了他人圈套而已。”
乾隆怔了片刻:“哦?和珅!你的药方是如何得来的?”
和珅看了十四王爷一眼,说:“药方来之于十四爷王府。”
十四王爷脸色变得铁青,斥道:“胡说!本王从没有见过如此之药方。”
和珅说:“皇上!药方的确出自十四王爷府,是四姑娘交给了福大人,福大人再交到奴才的手中,福大人在此,可以为证。”
十四王爷冷笑道:“无稽之谈,全是无稽之谈。”
乾隆转向十四王爷问:“那四姑娘人呢?”
十四爷王:“四姑娘离开王府已久,听说是随着福康安去了。”
乾隆问:“福康安!是这样吗?”
福康安上前禀报:“启禀皇上,那四姑娘被人灭口,已在昨晚中毒而死,尸体奴才已送交刑部,等候件作检验。”
乾隆沉思着。
十四王爷立即说:“死无对证之事,尔等岂可诬陷本王,真是莫名其妙。”
和珅、福康安一时语塞,无言可对。
纪晓岚上前一步,大声说:“皇上,请再听臣说……下去……”
乾隆脸面很严肃,看着纪晓岚说:“好!实话实说,你继续讲啊。”
纪晓岚说:“奶娘的命案,给人最大的疑惑是那张药方,确是一副温补之药,如何会致人于死呢?曾令臣百思不得其解。”
乾隆点着头说:“不错!正因为如此朕才要彻查原因。”
纪晓岚朗声说道:“和大人的药方,更见高明,方中所带,全是珍贵的药材,上等的补品,所以才敢夸口为‘长生不老’的神药。但是据臣所知,只要配合了另外一种药物,两药相克,神药立刻会变成毒药,可令人在不知不觉中丧失了生命。”
乾隆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纪爱卿……你从何处得知了这些药理?”
纪晓岚说:“臣不敢隐瞒,在临清州查案之时,臣曾与黄铁崖秉烛夜谈,讨论了几个时辰,因而断定了有人图谋不轨,想要毒害皇上。”
乾隆震惊。群臣议出了声,有大臣说:“此乃满门抄斩,诛灭九族之罪,何人如此丧心病狂,请纪大人明示。”
另一位大臣说:“何止丧心病狂?实已最大恶极,请纪大人把他撤出来,处以凌迟之刑。”
纪晓岚淡淡一笑,转问十四王爷,问:“请问王爷的看法如何?”
十四王爷瞪着眼睛说:“纪晓岚,本王与你无怨无仇,莫非你怀疑本王不成?”
纪晓岚说:“非乃下官怀疑王爷,而是黄铁崖亲口指正,他说王爷是这件阴谋的主使之人。”
十四王冷笑一声说:“黄铁崖民罪潜逃,朝廷已通缉在案,这种人的话你能相信吗?”
乾隆说:“纪晓岚,此等大书,不得扑风捉影,你指控任何人,都必须要有真凭实据才行”。
纪晓岚从衣带中取出一个小包,里面有二粒丹药,他说;“要真凭实据不难,这三粒药丸,即是和大人炼制的丹药,臣斗胆想出了以身试毒之策,愿与和大人在皇上面前,服下药,亲自来实验到底是有毒与否。”
乾隆尚未回答,和珅却着急了,说:“纪大人!万万不可……你明知道这药有毒,哪有以身相试之理,就算要试,方法有很多种,也轮不到咱两来试呀!”
纪晓岚说:“大人此言差唉,您炼的药,若不率先身试,别人怎能相信您的清白呢?即使毒发而死,那也是尽忠圣上,为国捐躯,有何万万不可?”
乾隆凝神观看,眼中露出了智慧的光芒,说:“纪晓岚!你这二粒药九,第三粒是准备给谁试的?”
纪晓岚微笑道:“第三粒当然是邀请一十四王爷共襄盛举。”
殿中群臣哑然,都把目光集中在十四王爷身上。
十四王爷处变不惊,一阵大笑之后他说:“好啊,你们果然都把目标指向了本王,要试便试,本王何惧之有?”
十四王爷说着,站起身来,走到纪晓岚身边,和珅满脸不情愿,也只得站了起来。
三个人一人分得一粒丹药,纪晓岚说:“王爷!你敢先请吗?”
十四王爷说:“本王有何不敢?”说着便要吞服丹药,纪晓岚突然叫道:“王爷!且慢。”
十四王爷停了下来,看着纪晓岚。纪晓岚说:“恳请圣上下令,端过三杯九莲子茶来。”
乾隆立即吩咐小太监去端三杯九莲子茶。两名小太监应声而去。
十四王爷惊讶望着纪晓岚问:“你怎么知道九莲子茶?”
纪晓岚说:“用九莲子茶和药,清凉爽口,这是很普通的医药常识,王爷觉得奇怪吗?”
十四王爷说:“本王决不服用九莲子茶。”
纪晓岚说:“三人一律平等试毒,为何王爷例外,这理由说不过去。”
十四王爷说:“要试丹药可以,九莲子茶本王坚决不饮。”
乾隆问:“皇叔!九莲子茶不是您进贡入宫的吗?你自己为什么不愿饮用呢?”
十四王爷渐渐心虚,防御快守不住了,不敢回答乾隆的问话。
纪晓岚问:“莫非王爷怕死?”
十四王爷说:“本王死也不饮。”
纪晓岚:“既然王爷不愿先饮,和大人先请。”
这时小太监端着九莲子茶已经来他们面前,和珅紧张地向后退着,指着十四王爷说:“不肯喝,叫我先请,你又想坑我?”
纪晓岚淡淡一笑:“既然两位都不肯捧场,下官只有自己喝了。”
这时,殿外传来小月焦急的呼叫声:“慢着!”接着的内侍高声呼叫着:“太后驾到。”
只见杜小月扶着太后,香草扶着黄铁崖缓缓自殿后走出来。
乾隆急忙率群臣行礼参拜,太后让众人免礼,自己坐在皇上身边,小月等人立于她的身后。小月责怪道:“纪先生,你明知道这两种药混在一起有毒,却抢着喝,不想要命了吗?”
纪晓岚微笑不语。
十四王爷骇然指着黄铁崖叫道:“你……你没有死?”
黄铁崖说:“若不是纪大人妙计相救,老臣早就没有命了。”
十四王爷痛恨地望了纪晓岚一眼。
太后语气沉痛地说:“哀家在殿后已经听了很久,黄大夫也将全部的经过都说出来了,胤题,你还不认罪。”
全殿之人,目光都在看着十四王爷,十四王爷取过了太监手中的九莲子茶,掀开碗盖看了一眼,却把茶碗给了纪晓岚。他笑着说:“纪晓岚,这分明是你设计出来陷害本王的诡计,你喝下茶与丹药,若能无恙,才能服众,本王自当认罪。”
纪晓岚接过了九莲子茶,全殿的人都注视着纪晓岚。
纪晓岚从容地饮下茶与丹药。十四王爷目光紧张地盯着。纪晓岚居然安然无恙。
十四王爷惊讶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纪晓岚对乾隆微笑而言:“和大人的丹药,经黄大夫之子、临清小神医黄炳堂添加了几味药草,已经化解了毒性,变成真正的补药了。”
众人惊喜地看着纪晓岚和和珅,十四王爷差点昏倒在地。
乾隆问:“胤题,你还有话说吗?”
十四王爷跪了下来说:“臣罪该万死,恳求皇上开恩恕罪。”
纪晓岚微笑着看着乾隆,小月则用敬佩爱慕的眼神看着纪晓岚。
雅室内,一桌丰盛的酒宴。纪晓岚和小月坐在上席,数位大臣陪坐,把酒畅饮,充满欢笑之声。大臣们纷纷称赞纪大人了不起,匠心巧布,算无遗策,才能破此奇案,实在可敬可贺。尤其是最后的服药之举,逼使胤题现出了原形,真是神来之笔。他们兴奋地都要敬纪大人一杯。纪晓岚笑着和众人碰杯。
想到胤题犯了这么大的案子,本罪该处死,皇上只判了他终身监禁,纪晓岚心里多少有些失落,但皇上是仁厚之君,想想也没什么不对。到是黄铁崖无罪开释,黄炳堂继承了御医之职务,还配婚香草,这可真是件天大的喜事,纪晓岚高兴地喝了一杯。
有人突然问道:“夷,和大人与福大人怎么还没有到呢?”
和大人与福康安站在室外,正好听到。只听小月说:“他们两个这次出了不少洋相,我看是不会回来了。”
众人笑了起来,一听这话,门外的和珅、福康安扭头而去。
京城王府世宅的巷道内,和珅、福康安面有不豫之色,疾疾而行。福康安愤愤地说:“咱们费了半天的事,功劳全给大烟袋抢去了,您咽得下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
和珅也气呼呼地说:“老弟,骑驴看帐本,好戏在后面呢!绝对会有机会修理他的。”
福康安说:“对!不出这口气,誓不为人。”
两人悻悻的背影,消失在薄雾迷茫的胡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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