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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快上车。”小德张叫道。
隆裕的马车像风一样向城里驰去,车夫的鞭子“噼啪”在空中响个不停。
隆裕轻车简从,马车从东华门进紫禁城,然后二人急急地来到坤宁宫,到大殿一看,太后金印好好地放着。隆裕一下子瘫软在小德张怀里,她已经毫无力气。
不久,三位太妃赶到,见隆裕太后已经捷足先登,不禁大吃一惊。原来她们前呼后拥地带了许多太监宫女,行动当然很慢。此时摄政王载沣、庆亲王奕劻已经进来。庆亲王奕劻拿过“合符子”,由军机处颁谕,隆裕皇后遵照太皇太后慈禧生前的懿旨,从即日起,为皇太后。
瑜妃道:“光绪皇帝本来是弟继兄位,按说仍是同治为正统,宣统皇帝如今是同治嗣裔,只不过是兼祧光绪,怎么光绪的皇后成了正统,而我们却成了别支了?摄政王,你说对不对?”
“这……这……对……不对……”载沣结巴得说不出话来。
庆亲王奕劻道:“隆裕立为太后是太皇太后老祖宗留下的懿旨,谁人可以更改?况隆裕本为皇后,为谪,现在自然是皇太后,祖宗家法、大清礼法如此,谁人可以更改?不要再胡闹了!”
同治三妃,张目结舌。……
隆裕太后回到寝宫就瘫软在床上,小德张把她揽在怀里说道:“累成这个样子,我给你按摩一下。”
“今天的事真是危险极了,多亏了你,不然,后果真不堪设想。”
“老佛爷,如今您已经是万岁爷的皇额娘了,对他有教养之责。以后,老佛爷您应在万岁爷身上多花点时间,尽到自己的圣德圣职。”
隆裕太后听明白了他的话,是要她把皇上抓在自己手里,只要有了皇上,自己就有了干涉政治的主动权了。就是将来,小皇上是自己羽翼下长大的,待他成人后,也不能忘了皇额娘的养育之德。
隆裕道:“皇上的一切,我就交与你安排的。”
“嗻——”
第二天,太后下旨,任命小德张为太后宫中大总管,把李莲英住的西板院赐给了他,月俸和李莲英一样为五千两。
皇上虽然住在太后的长春宫,但是他有自己的一整套机构。皇额娘对他的关心除了每顿饭外,就是在他有点小病的时候看看他,寻问一下。
经小德张的推荐,隆裕太后任命张谦和为小皇上太监队伍的总管,并做溥仪的“罕达”,教他认字,教他宫中的规矩。
既是万岁的“罕达”,以后就前途无量,当万岁爷长大成人后,张谦和的地位是可想而知的。于是小德张来到万岁爷的殿中。
小德张的身影刚一出现,张谦和赶忙到他跟前给他行了跪礼,恭敬的道:“张爷,恭喜爷高升,也感爷对奴才的提拔。”
“张爷您也太谦虚了,您比我年长,怎么行这样的礼来,您是说我不懂规矩吗。”说着就要跪下去。张谦和急忙起立。
小德张又说道:“你我既是本家,又都是总管,以后就别客气了,你我就以兄弟相称吧。”
“小人实不敢当。”
“这就是看不起我了。”
“哪有这样的意思,小人不敢越礼。”
“你既是万岁宫中的主管,有何越礼之处,莫非嫌我年轻吗?”
张谦和不再推辞,二人对拜了,结为兄弟,一叙年庚,反而小德张长一岁,张谦和扑嗵跪在地上道:“兄弟给哥哥磕头了。”
张谦和站起身道:“哥哥今天来这里,可有什么指教吗?老祖宗可有什么旨意?”
“今天我来是传达老祖宗的旨意。老祖宗说了,她既是皇额娘,就负有育养皇帝的重任。今儿个派我来,特向你说一声。第一件,你是万岁爷的‘罕达’,身份与别人不同,你是饱学之士,不比哥哥胸无点墨,万岁爷的识字启蒙,宫中礼节,全要你传授了,你不能有丝毫的懈怠;第二件,嬷嬷王焦氏的奶可要纯净,所以嬷嬷的饮食起居,每天也要向老祖宗报告;第三件,宫外的人不许和万岁爷接近,一切人等见皇上,都须报请老祖宗同意,就是摄政王爷要见,也要请示老祖宗;第四件,万岁爷的饮食起居、身体情况等等,每天都要详细地报告老祖宗,从今儿个起,一日三餐都与老祖宗同进。就这么些事儿。”
“请总管禀老祖宗,让老祖宗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服侍万岁爷的。老祖宗交待的事情奴才们一定会做好,一定,一定。”
“今儿的晚膳就过去吧。”
张谦和抱着宣统帝来到太后殿内,太后的长脸装点出笑容,看着小皇上,小皇上从张谦和的怀里出来,伶俐地到隆裕太后面前下跪,说道:“儿给皇额娘请安。”声音莺歌玉韵。
听着这瑯瑯的童声,隆裕不由得心里一喜,脸上的笑容绽放得自然一些,说道:“皇帝起来吧。”
“谢皇额娘。”
小溥仪站了起来。他的两腮没有在家里时那么圆润,略显瘦削,可脑门显得更大了,两只大大的眼睛闪动着。
“这要是我的亲生骨肉该有多好!”隆裕伸出手去,把小皇上拉到跟前,疼爱的道:“好孩子,想要什么就给皇额娘说一声。”
“孩儿不想要什么,最想听讲故事。”
“那好吧,额娘让他们天天给你讲故事,讲好多好多的故事。”
“额娘,我想让皇额娘答应我一件事。”
隆裕心里嘀咕起来:这小孩儿心里能有什么事?于是说道:“你说说看。”
“孩儿不想单睡,晚上孩儿害怕,孩儿想和嬷嬷在一起睡。嬷嬷讲的故事好听极了。”
隆裕太后想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小溥仪的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可是他马上说道:“皇额娘,孩儿不和嬷嬷睡在一起,能和皇额娘睡一起吗?孩儿想听皇额娘讲故事。”说着,趴在隆裕的膝上,头依偎在她的腿上。
隆裕想:这孩子太聪明了,不会像光绪那样吧。但是溥仪的这声叫,这句话,这些动作,似乎唤起了隆裕身上的母性。
隆裕道:“你还是和皇额娘睡在一起吧。”
“谢皇额娘。”
小溥仪一转身从盘子里抓起一把菜递给隆裕道:“皇额娘吃——吃。”
隆裕太后真地咬了一点菜,吃下去,说道:“你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小溥仪听到夸奖,又去抓另一盘子的菜。张谦和忙走上来道:“万岁爷,吃饭哪有用手抓的?在皇额娘面前,可要像个好孩子样呀。”
“什么是好样子?”
“就是规规矩矩,有礼节。”
小溥仪扑闪着眼睛,望着张谦和,他不懂得张谦和说的是什么意思。
“用膳。”隆裕道。
小溥仪在张谦和的扶助下,坐在那里用膳,喝着隆裕太后特地给他点的粥,可是没喝几口他就停下了。
用膳毕,隆裕太后道:“皇帝,你还是和嬷嬷一起睡吧。”
小溥仪仗跪在地上道:“谢皇额娘。”
在小德张的搀扶下,隆裕太后回到了寝宫。
小溥仪觉得,似乎只有刚才的那位皇额娘才能管制他,其余的人似乎不敢管之。隆裕太后刚一出门,他腾地窜到桌子上,抓起饭菜来。没有一样是好吃的,吃一口,吐一口。
“万岁爷,下来吧,下来吧。”太监们急得团团转,可是却没有哪一个敢去把他抱下来,任由他在上面爬——这是万岁爷在用膳吗。
看到太监们那种着急的表情,抓耳挠腮的样子,小溥仪“吃”得更欢了,一百多样菜,差不多被他“吃”了个遍。
太监们实在心疼,因为这些剩菜饭就是他们的菜饭。
以后的每顿饭,小皇上就这样地爬着吃,吃着,还要看周围太监们的怪样子。
这一天,小溥仪在太后走后又爬上桌去闹腾,闯得正欢的时候,嬷嬷王焦氏走了进来,看到这种情形,大声叫道:
“万岁爷,这是在干什么?”
小皇上立即停下来。
嬷嬷伸手把他抱下来,说道:“万岁爷,这满桌子都是吃的东西,万岁爷这样爬来爬去,可不就把它糟蹋了。”
太监们吓得个个吐出了舌头。
“嬷嬷,没有的事呀,你看,他们不是吃得挺香吗?”
太监们忙点头哈腰道:“是,是,万岁爷,很香,很香。”
“万岁爷,要是嬷嬷抓过的东西,用脚踹过的东西,拿给他们吃,他们会说很香吗?万岁爷吃了这样的东西,也会说很香吗?”
太监们听到这话吓坏了,露出惊恐的神情。可是看看小皇上,却十分顺从地躺在嬷嬷的怀里。
王焦氏抱着万岁爷来到他的寝宫,太监们给他洗过澡,嬷嬷抱着他来到龙床——这可是隆裕太后特许的。
小溥仪躺在王焦氏温暖的怀里,伏在她硕大的乳房上吮吸了一会儿,说:“嬷嬷,我怎么有这么多名字?”
“万岁爷有许多名字吗?”
“你看,有的人叫我‘皇上’,有的人叫我‘皇帝’,有的人叫我‘万岁爷’,有的人叫我‘老爷子’,有的人还叫我‘宣统帝’,这是怎么回事呀?”
“这个么,我也不懂,等万岁爷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嬷嬷还有不懂的吗?嬷嬷会讲这么多的故事。”
“嬷嬷知道的就是这些。”
“嬷嬷讲故事吧。”
“好的,不过万岁爷以后对吃的东西可不许那样了,糟蹋吃的是最不好的。”
“我听嬷嬷的话。”
“好吧,我讲个故事给万岁爷听。”
嬷嬷王焦氏讲道——
“从前,有一个小孩叫王小,他的爹娘都在荒年的时候饿死了……”
“嬷嬷,怎么会饿死?”
“没有饭吃,不就饿死了?”
“没有饭吃,不能吃肉吗?”
“万岁爷,你不懂这个,我接着讲吧。”
“好的。”
“爹娘饿死了以后,王小就只剩下一个小猫了。王小就带着小猫到处地要饭逃荒,有时只能要得二口饭,王小舍不得吃,就给小猫吃。小猫对他可好了。有一天,他们来到一个大山里,迷了路,走不出去了,王小急得没办法。突然,小猫会说话了,他说:‘王小,咱就在这开荒种地吧。’王小很奇怪小猫会说话,不过他很高兴,就说:‘小猫,我们吃什么?’小猫说:‘山上有野果子。’‘那,我们怎么开荒种地呢?我又没有力气。’小猫说:‘我有,你只要削一根木棍,我就能拉着它开出一片地来。’王小就真的削了一个小棍,插在地里,解下腰带拴在木棍上,再把另一头套住小猫的脖子。王小说道:‘小猫咪,走一走,一天犁出九十九。’果然,一天就犁出九十九亩地。王小到集上讨了些种子,在犁出的地上种下,三个月后,长出了黄灿灿的小米。王小和小猫都高兴地睡不着觉。可是有一个财主从这路过,说:‘这是个荒山。怎么长出庄稼来?’王小说:‘是我开出来的。’财主说:‘你小小年纪怎能开出这么大一片地来?’‘是小猫给我犁的地。’‘哈哈哈’财主不信王小的话,说:‘这些地是我开出来的。’王小就和他讲理,引来了许多人,告到了县官那儿。县官说:‘小猫能犁地吗?’王小就当场做给他们看,套上小猫,说:‘小猫咪,走一走,一天犁出九十九。’小猫眯一弯腰,就犁出一大片地来,这时,大家才信。可是县官硬说那只小猫是财主的,小猫就被财主强夺去了。可是财主套上它,小猫就是不肯走,财主气的把猫咪打死了,……”
“财主太坏了。”小溥仪道。
“是的。王小拿来死了的小猫,哭得死去活来,就把它埋下。埋下不久,就长出一棵大树。突然,树下有个声音说:“王小,你摇摇树。”这是小猫的声音!王小听出来了,就摇摇树,他这一摇,树上的银元宝就掉下来。王小就又过着好日子。这事又被那财主知道了,又把那棵树抢占了去,可是他一摇,石头、瓦片就从树上掉下来,砸得财主头破血流……”
“哈哈哈,好!好!”小溥仪道,“那以后呢?”
“后来,那财主头上血流不止就死了,王小就在荒山上种地过日子。万岁爷,粮食都是干活干出来的,只有干活的人才能吃粮食,有好结果。不干活,想坏主意,就像那财主一样。万岁爷长大了,要制止那些像财主那样的人。”
“我要把他们都杀了!嬷嬷,再讲一个吧。”
“好的。”
嬷嬷也感到寂寞,于是又讲了个故事,小溥仪听着听着就睡熟了。睡熟了的小溥仪更显可爱。王焦氏看着他,心里甜甜地,满脸都是微笑。多聪明的孩子呀!乡下人的孩子,到了三岁,有的还不会说话呢。可这孩子说话清清楚楚,比我们乡下的大人还会说呢。突然,小溥仪在梦中叫道:“奶奶,奶奶……”眼角挂着泪珠,王焦氏的眼泪也扑籁籁的往下掉,可怜的孩子,这么小就和娘亲分开。她不由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这时也和溥仪一般大小,可是她的女儿哪有眼前的皇帝的幸福,陪伴女儿的只有她的奶奶,而奶奶又年迈多病。不过,嬷嬷觉得,这小皇上和她的女儿一样可怜。她不明白,人们为什么不允许他的亲娘来带着他,甚至也不允许他的娘亲来看看他。嬷嬷觉得,这宫里,只有她一个人真心地疼爱着这个小孩,其他的人都是利用他、怕他。嬷嬷目不转睛地看着熟睡中的溥仪,她觉得,这孩子很少笑过,就是在梦中也很少见到。
“可怜的孩子!”嬷嬷喃喃地道。
第二天,小溥仪醒得很晚,张谦和等几个太监宫女给他穿着衣服,梳洗好,用过早点,小皇上就跑开了。几十个太监宫女跟着他跑,不知道要干什么,转了许多圈以后,小皇上道:“前天的那小猫哪里去了?”
万岁爷原来是在找猫呀,奴才这就给您抓去。”
“快——”
“嗻——”
不一会儿,张谦和抱来一个温顺的猫咪。
皇上道:“拿个带子来,再拿个棍子。”
“嗻——”
小皇上将带子的一头缠在木棍上,另一头绕在猫的身子上,然后叫道:“小猫咪,走一走,一天犁出九十九。”
小溥仪多么希望奇迹出现,可是小猫咪却伸一下懒腰,躺在地上睡觉了。
“起来——”溥仪又把猫抱起来,站好,叫道:“小猫咪,走一走,一天犁出九十九。”
可是猫咪动也不动。
张谦和道:“万岁爷这是干什么呀?”
“开荒种地。”
“哟,万岁爷真地躬耕垄亩了。”
“不干活就不能吃饭,就是坏人。”
张谦和跪在地上道:“英明啊,万岁爷。”可是他起身后又道:“有许多事,万岁爷是不必亲自去做的?”
“我不愿当坏人。”溥仪立即道。
“万岁爷对这些粗活是不要干的,只要奴才们干就行了。比方说,扫地、做饭、穿衣、洗脸等等的这些事,万岁爷都是不必干的,只要奴才们干就行了。”
“万岁爷就可以不干活吗?”
“万岁爷就可以不劳动,万岁爷让别人劳动就行了。”
“什么叫劳动?”
“就是‘干活’。”
“我要干活,我要做好人。”
张谦和灵机一动,道:“万岁爷要干活也可以,只是万岁爷的活和别人的不同,万岁爷读书写字批阅奏章就是干活。”
“我现在就读书写字批阅奏章。”
“嗻——”
于是张谦和拿来《三字经》、《百家姓》,先教学生读起《百家姓》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小皇上读得特别起劲,特别用心。
张谦和在宫内不住地夸奖着皇上,渐渐地,把皇上套猫犁地的事也讲出来,宫里宫外就沸腾起来,有的批评,有的赞颂。不久又传出小皇上是跟着他的奶妈睡在一起的,这下可引起了大家的一片指责。攻击最起劲的是同治帝的三个妃子,这一次光绪帝的瑾妃也加人到她们的行列一同把矛头指向隆裕。她们向内务府质问:是谁允许皇上跟那个下贱的嬷嬷睡在一起的?那么下贱的嬷嬷怎么领皇帝睡觉?这成何体统?宫中的礼法哪里去了?大清的礼法何在?
醇亲王府的老福晋和溥仪的亲娘的眼泪从来就没干过,听到太妃和太后的纷争,特别是不让嬷嬷带小溥仪睡觉后,更是伤心悲恸。她们原以为太皇太后驾崩以后,小溥仪可以自由一些,可是现在看来,去了一只虎,又来了几匹狼。
从这以后,每天,小溥仪要么是在嬷嬷的怀中被拉走,要么是在嬷嬷的怀中沉沉睡去,待到一觉醒来,看到的是几个宫女太监的冰冷的面孔。他的脸,又消瘦下去了。
袁世凯的心里开始紧张起来。他看到载沣真的在紧锣密鼓地训练他的禁卫军,他的新陆军,又正在筹建一支强大的海军,这对他是极大的威胁。以载沣的才能,似乎不能实现这种宏愿,但袁世凯不愿冒这个险。这些日子,他在计算着如何才能阻挠载沣这一目的实现。
在一切因素中,袁世凯首先想到的“人”。“人”是最关键的,当初他自己在天津小站练兵时,首先考虑的就是“人”的问题。这个“人’”,第一要忠于自己,第二也要有头脑。在载沣的手下,目前最忠于载沣的最有才能的人是谁呢?——铁良。袁世凯盘算着如何才能除去铁良,另外,他想到的是:如果载沣手里没有钱,他训练什么军队?建什么海军?所以要在钱方面钳住载沣。
铁良对于练兵是行家里手,既有经验,又有办法。袁世凯采用徐世昌的计策,逐渐地和铁良亲密起来,特别是奕劻和他走得更近,在铁良府上经常往来。
这一天,铁良召集各镇将军到陆军部述职,载沣作为军谘府大臣当然在座。不一会儿,袁世凯和奕劻也来了,他们也坐在主席台上听取各镇的述职汇报。铁良心想,袁世凯是军机大臣,庆亲王奕劻又是政府首脑,看样子他俩是摄政王和军谘府大臣载涛请来的。载涛心想,奕劻和袁世凯到这里来,昨天王兄并没有提起,现在他们居然坐在自己的旁边,可见二人是铁良请来的。载涛的心里特别不高兴。
将军们述职完毕后,袁世凯威风凛凛地训起话来:“今天听到了你们的述职,我很高兴,我看到你们比以前取得到更大的进步。军队在纪律方面加强了很多,在战斗力方面也有很大的提高。希望你们继续努力,统一听从陆军大臣铁大人的指挥,团结在他的周围,再接再厉,把军队训练得更好、更强大!”
奕劻接着说道:“从诸位述职中,我们清楚地看到,铁良尚书治军有方。在陆军训练方面,比袁大人更上一层楼,取得了更大的进步——可喜呀!可喜呀!希望你们继续努力。在此,我对各镇将军,对铁良尚书表示最亲切的慰问,感谢你们为大清帝国所做的卓越的贡献!”
下面是一片鼓掌声。
载涛的心里如吃了苍蝇一样:这个会上最该发言的应该是他载涛,可袁世凯和奕劻却都在上面大言不惭地讲起套话来。在他们的讲话中,铁良俨然是陆军的领袖,陆军的象征。而且很明显,铁、袁、奕三人似已串通一气,其感情已很深厚了。
正在这时,铁良请他讲话。载涛有一种受到冷落的感觉,他胡乱的讲几句慰勉的话就告辞了。
奕劻道:“载贝勒,你可不能走呀,我们正准备摆宴慰劳各位将军,你走怎么行呢?”
“有你们在这里就行了——我告辞了。”说罢,载沣扬长而去。
铁良莫明其妙,待走上来想向载涛问个究竟,载涛已走得很远了。
奕劻道:“铁尚书,朝廷已决定慰劳各位将军,筵席已摆好,请吧。”
此时,袁世凯已经和几位统领先走几步往赴宴会了。铁良心里有点疑惑,但也只好随他们而去。
载涛来到载沣的书房,此时良弼也在座。载涛把当天的情况向哥哥作了汇报,话还没说完,良弼就抢着说道:“这些天庆亲王奕劻和袁世凯几乎天天到铁良府上,不知搞什么名堂,不可不防啊。”
“看来这铁良被奕劻和袁世凯拉了过去,军队等于又回到了袁世凯的手上。”载涛道。
“这如何是好?”载沣不知所措。
良弼道:“铁良是庆亲王奕劻在太皇太后面前保举的——这些天,人们都这么说——铁良是奕劻一手提拔的。如今铁良倾向奕劻,也是必然。以我看来,这铁良陆军部尚书的职位必须换人。”
载涛道:“既然铁良为奕劻保举提拔,若铁良成了陆军领袖,奕劻就不易对付了,袁世凯也就犹如又回到了军队——奕劻的灵魂已攥在袁世凯的手心里,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
第二天,载沣革去了铁良陆军尚书一职,他的职务由荫昌接替。
载泽在张家口听到更换陆军部尚书的消息,大吃一惊,急忙回到京师,见了载沣道:
“是谁的主意撤掉了铁良?”
“是……是涛贝勒和……和良弼。”
“胡闹!这不正中袁世凯的下怀吗?摄政王你想一想,现在铁良对军中的事物已很熟悉,特别是对北洋各镇人员情况有了较详细的了解,基本上能控制住北洋军队,他正是袁世凯的眼中钉肉中刺,你怎能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
“大家都……都说他是奕劻的人。”
“糊涂!”
“如今怎么办?铁良已被换下。”载沣着急起来。
“再重新任命他已不可能,这样做朝廷的脸面有损,摄政王的威望有损。再说,你即使再任命他,他也不会再干了,他恐怕已心灰意冷了。”
果然不错,载沣再任命铁良为陆军部协统、协理军谘大臣时,铁良托病在家,表示难以胜任。
载泽又进言道:“既然摄政王已为渊驱鱼,为丛驱雀,现在他内心有恨,不如把他远远地支开罢了。”
于是载沣又下朝旨任命铁良为江宁将军,远离京师。
袁世凯和奕劻的心里无比舒畅。心腹大患已除,二人都感到轻松了许多。
袁世凯道:“多亏庆亲王做得像,像极了。”
“还是袁大人安排设计的好。如今这荫昌对军队是个外行,对各镇情况又不甚了解,帅不知将,将不知帅,好对付多了。”
“听说隆裕太后已下旨要在安定门内永康胡同极乐寺为小德张建宅,并拨了十万两银子。这倒使我想起一件事来,既然太后能为她的太监建宅,为何就不能为她自己建宫呢?”袁世凯意味深长地看着奕劻。
“这样,载沣和隆格太后就会发生更大的冲突,而同时海军的银饷就落空了。”奕劻心领神会。
当天,小德张又接到袁世凯的三万两白银。
袁世凯的管家说:“我家袁大人听说大总管建房,手头紧,特派小的送来这些银子,以供急需,万请大总管笑纳,让小的回去好交差。”
“如此多谢袁大人了。”
这一天,又是膳后。几只麻雀蜷在太后寝宫的屋檐下,小德张指着那几个麻雀说:“老佛爷,这几只麻雀倒真会享福,竟在这里做起窝来。”
隆裕太后看了看道:“这里的黄昏,好像比别的地方早。”
“是啊,这长春宫是嫌矮了点,不怎么敞亮。奴才以为,老佛爷另设一宫,以为闲居消遣,不是很好吗?”
“这合适吗?”
“老佛爷现在是太后,住的地方、游的地方都不能太寒伧,不然有损国体。当初太皇太后老祖宗扩建颐和园,那是多大的派头,多大的福气啊!”
隆裕处处想模仿慈禧,这句话正说到她心坎上。
隆裕道:“你难道叫我建个园子不成?”
“奴才服侍老佛爷是极心所能,奴才也想享受一番,这也是奴才的一点私心吧。奴才以为,不必建什么大园子。这大内御花园左侧有一片高地,不如就在那里建个宫殿。到时候,奴才跟老佛爷在那里享受,岂不很好?”
说着,小德张眼波闪动,两只手伸进隆裕的袍内,揉摩着她干瘪的乳房。小德张的两瓣玉唇抿着隆裕的耳眉,温暖的气息吹得隆裕大后全身稣痒。
一会儿,小德张在隆裕太后的耳边轻声说道:“奴才听说当年乾隆爷造过镜室,那可是老爷子和妃嫔们玩的地方,那里面四方上下都是镜子,乾隆爷和妃嫔们仍摆着各种姿式,边玩边欣赏,好美的春光哟,好助兴哪;奴才也听说则天大帝建过阙台,和她的面首在里面极尽享受。奴才为……为老佛爷尽了全身了,奴才也想享受一下呢?”
云收雨散。隆裕抚着小德张光滑的白白的肌肤,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说道:“兰德,我们也要造个镜室吗?那倒不好意思的。”
“我们也造一个,造一个水晶宫。”
二人絮絮叨叨,几乎一夜。
第二天,养心殿里,小皇上已坐在龙椅上,载沣坐在旁边扶着他,正在接见早朝的巨公亲贵。此时,隆裕太后来到殿内,王公大臣们吃一惊,连忙跪下请安。
载沣连忙道:“不知老祖宗驾……驾到,有……有何事。”
隆裕大后坐定后,说道:“我想在后宫御花园的东面建个宫,特来向摄政王询问并谕知王公大臣们知道的。”
“这……这……行不得——”载沣道。
“怎么行不得。”隆裕厉声道。
“此时正缺军……军费,何况还有违祖制礼法。”
奕劻道:“此事并不有违祖制礼法,当年太皇太后扩建颐和园是用了海军军费的,此事无人不知;既然太皇太后不算是有违祖制,现在老祖宗建宫、费点内帑,也不是逾矩。”
载泽道:“老祖宗、摄政王,此事万万行不得,现在国家债台高筑,数省非旱即涝,灾情严重,何况现在正是建军时节,怎能动用国帮建宫设殿呢?更者太皇太后奉安刚毕,在宫中又建宫室,这不是有违祖制吗?”
大学士那桐道:“奴才以为,既是宫中内帑,是太后家事,完全应由太后做主,旁人也说不上话。”
这一说,倒也是真的,这是太后家事,用的是内帑并不是国库。
载泽道:“即使是内帑,也还不妥,太皇太后服期未满,奈何?”
“你们还把我这个太后放在眼里吗?太皇太后尸骨未寒,你们就这样对我!我花自己的钱你们还这样阻来挡去,要是动一点国库,说不准你们会对我怎样。”
隆裕大后撒起泼来,对着皇上说:“皇帝,你看他们都欺负额娘,你说,皇额娘要建个水晶宫,好不好,对不对?”
小溥仪被吓蒙了,急忙说:“皇额娘说的对,皇额娘说的对。”
“皇帝都同意了,摄政王你说对不对?能不能建?”隆裕追问载沣。
“这……这……”载沣明知她是胡闹,一时语塞,拿不出话来回答她。
奕劻道:“既然皇上已经答应,金口玉言,这是不能改的。”
“此事断不可行。”载泽道,“皇上冲龄,怎知此事该与不该?摄政王快拿主意。”
“难道皇上和太后的话都可以不算数吗?”奕劻道。
“这……这……还是建吧。”载沣怕越闹越大。
“嗨——!”载泽长叹一声,心道:“原来太皇太后选中他做监国摄政王就是为的他这种性格啊,他太好摆布了。可惜大皇太后死得太早,她没想到她死得那样快,竟弄成现在这种样子。
于是隆裕太后破除禁忌,竟命工匠在御花园东的土埠上兴筑水殿,四周浚池,引玉泉山的水回绕殿上;窗棂门户,无不嵌用玻璃。隆裕太后自题匾额,叫作“灵沼轩”,俗称为“水晶宫”。工程起了不久,太后说内空不够,缠着摄政王拨出国帑,摄政王无奈如数拨出银两,水晶宫又造下去,越造越大,越造越奇,犹如一座吃钱的机器。
这还不算,隆裕太后倒底觉得在太皇太后刚一奉安就动士建宫有点不妥,记念慈禧慈恩,特饬造大法船一只,用纸扎成,长约十八丈有零,宽二丈,船上楼殿亭榭,陈设俱备,侍从篙工数十人,和常人一样高低,都穿着真的衣服。船上设宝座,旁列太监、宫女及一切器用,身穿礼服的下跪官员,仿佛平日召见臣子的形状。中悬一黄缎巨帆,上书“普渡中元”四个大字。船外围绕无数红道,内燃巨大的蜡烛。满京师的人都称为是巨制。中无节制,摄政王用皇帝名,致祭舟前。祭毕,将大法船运到东华门外,敬谨焚化。都城中的男女老幼,都集聚来这里观看,感叹为古今绝无仅有。只这一项报销,高达五十万金。再加上太后奉安所花奶子一百二十五万两有零,太后的水晶宫又是无底的吃钱深洞,载沣左支右绌,捉襟见肘,眼见的国库中哪有分文剩下。
不久,隆裕太后又提出让那桐、徐世昌入军机处,载沣与她争执不下。最后仍是隆裕太后占了上风,为挽救局势,载沣在军机处又安插了自己的人——毓朗。但实际上奕劻和袁世凯完全控制了军机处。
载泽病倒了。载沣急忙去看他,载泽是载沣的头脑。载沣来到载泽的床前,载泽双目紧闭,连一句话也不说,头也不转一下,只是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大哥,我……我来了。”
载泽终于说话,他说:“大哥为的是你,并不是为我个人打算。你怎么连一次都不听我的呢?弄到今天这种局面,怎么收拾呀?”
“事事都有太……太后在那里主张,我我怎么好处理。”
“太后在国服期间修建宫殿,明显有违祖制礼法。此时正在兴建海军,海陆军所需巨大,况又外债高筑,你怎能答应她呢?哪一条驳不倒她,你就是不说——你说怕闹出事来,我看今后恐怕会真的出事,到那时你悔恨也来不及了。”
“这这……都是我无能。我想问一下大哥,怎么挽救局面?”
“杀袁世凯!”
“对!杀袁世凯!”恭亲王溥伟此时恰好进来,说道:“所有的事情,明摆着袁世凯是主谋,若不杀他,后患无穷,后患无穷
……
“这……”载沣又犯难起来。
“你又‘这’什么?”载泽气愤地说,“肃亲王所言甚是,此事绝不可手软。只要摄政王你朱笔写下字据,恭亲王为御前大臣,此事好处理——采用非常手段、确保无虞!”
“我……我再考虑一下。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载泽坐起来。“摄政王,我的五弟,我与你虽不是一母同胞,但父王使我为义子,对我有天高地厚之恩,我从来都把你当作骨肉亲兄弟,听我一句话吧,杀袁世凯!”
“镇国公说的是,杀袁世凯,杀了袁世凯满天的乌云都散了!”溥伟也催促道。
“这……这……”
“摄政王,你走吧,我疲倦得很,最怕听你的‘这这’。——你走吧,让我歇一会儿。”载泽又紧闭双眼,胸脯更剧烈地起伏着,下巴的胡子似乎在转瞬间变黄了。
载沣走后,载泽道:“恭亲王,你为御前大臣,敢不敢把袁世凯杀了!”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摄政王的态度不明确,我若杀了袁世凯,恐怕前途不妙,我的性命不保。我倒不是吝惜自己的性命,我这样死了若不明不白,岂不冤枉。”
溥伟还有一层深意,这天下本来应是我的,可是却让溥仪做去了,有谁能把溥仪的位子让给我,我准会把袁世凯杀了。
“唉——”载泽长叹一声,刚才还是麻黄的胡子,似乎突然间变白了。
“哈哈哈……”
袁世凯和奕劻狂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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