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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管内务府大臣裕诚和礼部尚书奎照被惠亲王绵愉召到翊坤宫,商讨如何拟定文书,告祭天地、太庙、社稷,同时颁诏天下,皇后驾令万民祭孝。这等文告非同小可,措辞用语必须极为得体,稍有不慎,触怒皇上,轻则罢官,重则丢了身家性命,乃至全家受连。这是件出力却又很难讨好之事,所以很少有人愿意主动去做。大家推诿一下,最后,礼部尚书奎照灵机一动,急忙说道:
“卑职忽然想起一人,再合适不过,此人才华横溢,文采飞扬,在满朝官员中虽职位不高
,但名气极响,由他来拟定诏告天下文书一定胜任!”
“奎大人,这是什么时候,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出此人,让我等听听。”裕诚有点不耐烦。
“这人就是我礼部祠祭司行走、主客司主事龚自珍。”
惠亲王绵愉一听,也不住点头,“嗯,此人是我朝一代大文豪,才学自然没说的,只是此人过于刚直,刚正有余而灵活不足,写这种诏告文书能否用语得体?”绵愉不免提出疑问。
“惠亲王,您放心!他再刚正放肆,这等诏告天下文书,他龚自珍纵有十个脑袋也不敢胡来。”
众人一听奎照说得有理,便派人去请龚自珍。
龚自珍来到翊坤宫,与惠亲王等人见过礼,听说让他来拟定孝全成皇后丧礼中诏告天下文书。抬头见奎照在那里似笑非笑,好不得意,心中已明白八九分。如果自己拒不接受就落个抗旨不遵的罪名;接受下来,写得好尚可,写不好自然让皇上生气,轻则赶回老家,重则罢官充军或掉脑袋。当年道光皇上登基之初,因遗诏拟定有误一案,几名军机大臣都差点丢官掉脑袋,更何况自己这个小人物。
视功名利禄得失荣辱形同粪土的龚自珍一昂头,傲然地看一眼坐在旁边的奎照,爽快地答应下来。
诏书拟定完毕,总管内务府大臣裕诚呈绪皇上过目,皇上仔细审阅一遍也没发现什么问题,就交给礼部,准备颁告天下。
第二天早朝后,礼部尚书奎照一个人悄悄来御书房面见皇上,将龚自珍拟定的颁告天下文告再次呈给皇上看。
“皇上,这诏告文告,臣回去后认认真真审读一遍,觉得有一句话说得不十分妥当,特来叩见皇上,请皇上审议。”
“唔,朕仅匆匆浏览一遍,没有细看,是哪句话,让朕再细看一下。”
奎照指着文告上的一句话说:“皇上,你看这句:‘温成贵宠盘水伤,无语享褒缅孝全’中‘盘水’一词比喻不当,易让天下人误解,是把皇后娘娘比作‘盘水’,还是皇后娘娘因‘盘水’而死?”
道光经奎照这么一说,也觉“盘水”一词用得不妥,沉吟片刻,面露不悦之色,这才说道:“你们礼部做事,一向敷衍塞责,这颁告天下的文告是谁拟定的?”
奎照急忙讨好地说:“是龚自珍所书。”
“嗯,此人文采虽华美,但桀骜不驯,怎适宜拟定这等重要文书。”道光停一下又接着说:“这人只可写诗填词,不可重用,任用这等人做事一定误国,只可留在部里做个闲职。”
“是!是!老臣一时糊涂,老臣一时糊涂!”奎照急忙叩头谢罪。
“应将‘盘水’二字删去,改成‘温成贵宠怀伤’即可,其余各处是否还有不妥之处?”
“没有了,没有了!”
奎照退出,道光在御书房里思考“盘水”二字。其实这“盘水”二字本也没有什么不妥,但奎照这么一提醒触动道光心中的痛处。对外宣布孝全成皇后因病突然发作而死,但谁又知道孝全成皇后之死的背后,却隐藏着一段惊心动魄的宫廷斗争。
一天,兵部尚书颐龄来到翊坤宫,来见女儿——孝全成皇后。坐定之后,颐龄让全皇后斥退宫女,才将来意说明。
“皇后,如今皇上年龄近六十,应该考虑立储之事了,不知娘娘对此事是否有所留意?”
“这,女儿也多次旁敲侧击,但皇上一直守口如瓶,把话题叉开,我也不好再提,以免引起皇上猜忌。”
“据为父了解朝中诸臣的看法,当今皇上虽多子,但如今存活下来仅皇四子,皇五子、六子和皇七子、八子、九子。这六位皇子中,皇五于奕誴已过继给惇亲王绵愉,他已没有资格争夺皇位。而皇七子、皇八子、皇九子年龄均幼,希望也不大,唯一有竞争力的当推皇六子奕沂。”
“父亲,你推测一下皇上在奕詝和奕沂之间最终会选定谁?”
“从尊卑角度看,你为皇后,所生奕泞当然优于静皇贵妃所生的奕沂;从年龄角度看,奕詝和奕沂也仅有一岁之差,奕詝稍长,难说是什么优势;从个人素质考虑,奕泞以温厚仁慈见长,在性情上近似于皇上,而奕沂则以才思敏捷,口齿伶俐,学识丰富占优势。”
“综合这几点,皇上会怎样考虑?”
“从皇上对这两位皇子的态度看,皇上目前尚处于观望态度,一直难于决定。而我大清帝造储多不考虑皇子出身,而注重个人素质,如果这样下去,奕詝将处于劣势。女儿,你不能不多个心眼,母以子荣,奕詝将来承继大统你是正宗皇太后,如果奕沂承继大统,那你将会如何?”
“父亲,母以子贵,父也应以女荣嘛!我这个当女儿的皇后位置受到威胁,你当父亲的位置又将怎样?不是女儿立为皇后,父亲怎会从苏州知府升迁兵部尚书,你不给女儿着想,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
全皇后娇滴滴地在父亲面前撒娇,颐龄听后哈哈大笑,捋着胡须说道:
“为父不为女儿考虑也不会这么深更半夜入宫来见女儿了。”
“到底有何妙计,你快说说,让女儿听听是否可行?”
颐龄又向四周看了看,以防有人偷听。
“你就放心说吧,这里不会有人。”
“要想成大事,必须心狠,无毒不丈夫嘛!做女人的也应如此!”
“古语说:最狠莫过女人心,做女儿的也不是吃素的。如果不是女儿心狠,怎会有今天的皇后之位?但不知如何狠?”全皇后放小了声音。
“新春快要来临,你可在欢度新年之际,召集诸皇子来宫宴饮,暗中在一道菜中放入毒药,到时告戒四皇子别吃那菜,引诱六皇子奕沂吃那菜,或用其他办法害死六皇子也可。”
“皇子一死,皇上怪罪下来将如何是好?”全皇后还有点担心。
“只要留心,机会是可以找到的。皇六子一死,皇上怪罪下来,找一个替死鬼就是了。人死不能复活,皇上也不会怎样。况且,历朝历代,为争夺皇位,相互残杀之事实属正常,就我大清朝内部,这事也屡见不鲜。”
“好!女儿一定留心,不过,父亲在朝中也要多个心眼,事事多留心,有个风吹草动,及时报到这里来。”
“那当然,为父怎能不偏向女儿呢?”
新年刚过不久,忽一天,从翊坤宫传下皇后懿旨,初六日将在翊坤宫设宴召请诸位皇子。
皇后懿旨传到储秀宫静妃居处,这静妃也非善茬。静妃将全后的懿旨看了又看,仔细思量这多日来侦探得的全皇后的各种活动,心中不免冷笑,提高了警惕,决不能再次栽在全皇后手中。特别是当今皇上年纪已老,自己这等风流貌美,正被宠着,必须以己之长,攻敌所短,让皇上立自己所生的皇六子奕沂为储,将来皇上驾崩,自己也有个靠山。但静妃也知道儿子的对手是奕詝,自己争夺的对手是全皇后,奕詝、奕沂尚幼,不懂争夺皇位继承权之事,但这全皇后却很棘手。自从孝慎皇后与奕诠皇子之死,静妃就一直怀疑这是全皇后从中作梗,但就是抓不到证据,而如今全皇后让诸皇子入翊坤宫宴饮,是否仍有图谋,尚不可得知。
静妃派出心腹之人到翊坤宫暗中查访,同时,暗暗告戒皇儿奕沂,今天到上书房学习时,一定要悄悄询问四皇子奕詝,皇后宴饮席是否戒他不要吃什么东西。
人常说小孩口里讨实话,这奕詝一向为人坦诚厚道,不同于奕沂聪明机灵而又心眼儿灵活。
这天下午,上书房攻读结束,其他皇子亲王都回去了,六皇子奕沂要和四阿哥一同到御花园内放风筝。他们来到御花园,边放风筝边说笑着,不知不觉中,奕沂提到初六到翊坤宫皇后那里宴饮之事,就问道:
“四阿哥,你爱吃什么菜?”
“我喜欢吃螃蟹,你呢?”
“我喜欢吃鳝,但不知额娘是否让吃?每次宴请,你额娘是否嘱咐你不让你吃什么菜?”
“以前倒没有,这次,母后不让我吃鱼,不知为何?还不让我乱说,否则,太后祖母会不高兴的。”
奕沂一听奕詝说出他母后不让他叫鱼,暗暗记在心中,回去后便告诉了额娘静妃。
初六宴请这日,诸皇子从上书房或其他各宫来到翊坤宫参加筵席,刚要开宴,静妃和孝和太后赶到。孝和太后说了一些关怀和勉励的话语后,便命令诸皇孙开宴。这时,静妃发话了。
“母后,这诸多皇子在此宴饮,酒宴是宫中下人所做,万一有人从中作梗,这岂不坏了我大清江山。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多个心眼总不是坏事,母后,你说呢?”
孝和太后经静妃这么一说,点了点头,“唔,有理,有理!”说着使命人验菜。
这一验不大要紧,静妃是有目的而来,当验鱼时,命人特别细心,整个银针变黑,太后一见勃然大怒,便让把鱼给狗吃,狗刚吃完鱼便发疯似的乱叫乱咬,不久,挣扎几下,躺地而死。静妃一见,更是添油加醋。
“母后,这事可不能马虎,应派人立刻查处,不知谁心这么恨,竟想让诸皇子全部毒死,这居心是何等阴险,宫中竟然混人这样的人,那以后皇上、太后还怎敢吃饭!”
太后也明白,这宴请是全皇后所为,酒宴也是设在翊坤宫,饭菜又是翊坤富厨师所做,这事一定与全皇后有关。
孝和太后一面派人将此事报知道光皇上,一面派人到宗人府去请应亲王绵深来查此事。
道光皇上闻听此事也很生气,但一想到此事必定与全皇后有关,况且又没发生命案,也就不再严究。尽管静妃在皇上面前吹风点火,道光就是无动于衷,先安慰一下静妃,然后打发她回储秀宫。表面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内心还是对全皇后很恼怒,认为她太过狠毒。
静妃离开皇上,又找到庄亲王,让庄亲王一定严查,找出真正的主谋凶手。
没有不透风的墙,全皇后得知设筵鸩杀奕沂等皇子的事败露,也很害怕,想推脱责任,找一个替死鬼。但庄亲王绵深向来办事果断,没容全皇后将指使的人处死,便率先一步抓住证人和施毒者。这一追查,便引出全皇后。
静妃得知全皇后设毒之事已经被查出,便趁机多方面活动,吹风点火,要将全皇后拉倒。她根据亲信多方面探得的消息,先到太后那里提供质疑。
“母后,儿妃忽然想起一事,特来禀奏母后。”
“噢!想起何事?快快说来。”
“许多年前,皇上到民间私访,但不久,宫中发生一件大事,不知皇后是否记起?”
“皇上私访那年?”
“对!”
“母后年老多忘事,已记不清楚了,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别难为母后了!”
“皇上那年私访,出宫不久,宫中发生两起摔死之案,就是皇子奕诠和孝慎成皇后两人突然一前一后死去。”
“噢!不错。当时,我也觉得这两人死得太过突然,派人查处,结果不了了之。时间一长,也就无人提起,把这事给忘了,如今你重提这事,是为啥道理?”
“由昨日翊坤宫全皇后设筵鸠杀诸皇子一事,儿妃回宫反复思考,将此事联想到多年前孝慎皇后与皇子奕诠之死,儿妃似乎觉得此中有某种联系,愈想愈觉得孝慎成皇后和奕诠之死大有文章。”
“唔,到底有何文章,你且说与母后听听?”
“母后,您是否记得奕诠死时的情景?”
“奕诠死时?”孝和太后努力回想着,“当时母后正在慈宁宫听女倌唱京戏,忽然有人来报,说奕诠皇孙在筒子河落水溺死,待母后赶到,宫中大内侍卫已将尸首捞起,我只顾悲伤,哪细看那皇孙死时的情景,你是否发现什么?”
“奕诠落水而死倒是事实。只是这奕诠落水的背后倒存在一些可疑之处,当时奴婢只是感到伤心,不曾留心,现在细细想来方觉奕诠溺死是受人哄骗所致。”
“噢?受骗而溺水死去!”孝和太后一惊,“谁这么大胆,竟敢骗我皇孙!”
“老佛爷,还能有谁?”静妃说着,用手向翊坤官方向指了指。
“你说是她?”
“不是她还有谁?”
“虽然全皇后昨日有毒害诸皇子的举动,但也不能推测说奕诠之死也与全皇后有关。”
“哟,老佛爷就是偏心,只许别人下毒,不许奴婢指责,况且我说的是有根有据,也不是胡言乱语,陷害他人。”
静妃又是撒娇,又是以理强争,孝和太后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说道:
“你且说说有啥根据?让母后听听,也好有个了断,决不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放过一个歹毒之人。”
“奕诠死后多日,奴婢私下曾听到翊坤宫的两个宫女闲谈,其中一个宫女这样说:大阿哥奕诠聪明伶俐又活泼好学,这么好的人儿,可惜好人不长寿。另一个宫女接道:就是嘛,大阿哥昨天还来咱翊坤宫里玩,咱全妃娘娘还和他逗笑,说他想来咱宫找小宫女柳儿陪他洗澡呢!想不到下午他果然到筒子河里洗澡。老佛爷,奴婢当时随便听听,也没多个心眼,如今想来,大阿哥到筒子河里洗澡一定是全皇后故意提醒的。而第一个发现大阿哥落水的大内侍卫陈祥事发后也回忆说,他在筒子河这边洗澡,刚想上岸,看到翊坤宫的小宫女柳儿从旁边过来,自己赤身裸体不好意思上岸,这才又向那边游了一会儿,无意间发现岸边有一堆衣服,仔细辨认,这不是大阿哥的吗?这一惊,急忙呼唤,不见人答应,忙喊人寻找,待打捞出大阿哥,早已死去。”
孝和太后听静妃这么一说,许久没有说话,沉默半晌之后,这才问道:
“这么说,大阿哥之死与那小宫女柳儿有关?”
“极有可能!”静妃立刻加以肯定。
“那么,这个小宫女柳儿在哪里?找人抓来审问一下!”
“不是这个宫女,奴婢还不会怀疑全皇后有谋害大阿哥之心呢!”
“怎么?”太后又是一惊。
“这小宫女柳儿后来就再也没人见到,奴婢曾问过翊坤宫的人,都说那年秋天病死了。”
“嗯!”孝和太后点点头,似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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