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李自成
周旋李自成
吴三桂虽一举击败了来犯的清兵,但心中却并不那么痛快,因为他的仇人并不是清兵,而是现在正在北京城的大顺军。金銮殿上谁当皇上,即便是改朝换代,与他并无甚干系。想当初,多少英雄豪杰不也是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吗?可如今大顺夺了大明天下,而自己与李自成深仇大恨不共戴天,光凭自己的力量怎能应付这些大顺军?
吴三桂心中甚为不安,看来似乎山重水尽,但智勇之士往往独辟蹊径,自然又是别有洞天。
这天一早,吴三桂便传令升帐。
杨坤、郭云龙、方献廷、胡守亮及各部各营的偏将、参军、哨总、把总,早已齐集总兵府,专候吴三桂将令。
关于山海关的防务,吴三桂和众将早已议妥。
他和众将寒暄了几句,便即刻开帐点拨各路人马。吴三桂传令调王洪守西城,拨郭唯守北城,潘虎郡众将镇守南城,马云龙驻守东城。至于各城之间的联络及城中来往巡骑马队等,三桂都一一分派停当。
守城军马派齐,吴三桂照例想到如何集中精锐部队在山海关到宁远一线驻扎,但山海关守军本来就兵薄力单,怎能再抽出一支精锐部队担此重任呢?
吴三桂取今在手,遍视堂下诸将,半晌没有发话。
杨坤等人虽心中急切,却都作声不得。吴三桂见其他将领纷纷回各自的防区,准备守城去了,才召集几位心腹将领来至总兵府后厅吴三桂的书房内。
吴三桂一个人在书房中央踱来踱去,心中更是焦虑不安。
不待吴三桂询问,方献廷、胡守亮便说道:
“吴将军,我们知道您心中的焦虑——”
“噢?”三桂心中诧异。
“此时,我军孤军奋战,腹背临敌,两方皆敌也。满清者,国敌也;李自成者,国敌兼私敌也。将军正在为此事而担忧吧!”
“二位兄弟明见!”
“吴将军,我等弟兄虽身为大明臣子,奈何大势已去,以我等区区之众,岂能力挽狂澜。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顺乎潮流者方为英雄!”
杨坤道:“俗话说:虎离山则失威,鱼脱渊则必困。难道让我们献城纳降不成,大哥切不可只顾一时之利!”
“杨将军,你原也是豪杰之士,怎么能有这等短浅之见。自甲申之乱,天下鼎沸,群雄纷争,有识之士,择明路而走,吾等在此混难之时,不另谋出路,更待何时?”方献廷道。
吴三桂双眉紧锁,问道:
“那么以方将军之见,我军应如何自处呢?”
“联清而抗李!”二人异口同声。
“联清而抗李?联清……”吴三桂一惊。
胡守亮亦点头:
“非联清不足以消灭李自成,非联清不足以复仇兴国。”
“怎么个联法?谁去联?况我军刚刚打败清兵,他们怎么能和我们联合?”
“我军与清兵浴血奋战多年,这一仗又何足道?只要我们有诚意,我想多尔衮还是会答应的!”
方献廷道:
“我军联清,只向清室借兵,请求他们与关宁铁骑合军大战李自成;事成后,我们自扶明太子复国,以重金酬谢清国。”
“对,联清不降清!这样我们进退自如。”胡守亮强调。
“联清不降清”使吴三桂茅塞顿开。
好主意,好口号,就像孙策向袁术借兵创业一样,是暂时的,并不是投降任何一方敌人,但令人忧虑的是,吴三挂与清军结怨甚深,非但杀败过清兵多次,且拒绝过清室多次劝降……如今突然找上门去,人家相信吗?万一,非要先投降而后出兵,怎么办?
吴三桂又陷入沉思。
胡守亮看出了吴三桂的心思,说道:
“将军勿忧,我以为清室接受联合的可能性比较大!”
“何以见得?”吴三桂问。
“一则,李自成稳坐北京,清室南图中原必然落空,是以他们趁其立足未稳与我们联手击败李自成,是他们的大利益所在。二则,我关宁铁骑威名素著,无论助哪方作战,都是强大力量,清室未与李自成交过锋,安知不想借关宁兵之力?三则,清室不会想到朱明太子尚在,我们还想复国。他们以为将军只想复仇,助将军亦为自己,且将军对清室又构不成威胁,联合时双方都有利……”
方献廷微笑:
“胡昆明察事理,我亦此意。”
吴三桂一拍桌子,“好!就这样干,联清灭李!”
他将“抗”改为“灭”了。
方献廷即刻与胡守亮商议,提笔泼墨,草成书信一封。
“杨坤、郭云龙二位将军!”
吴三桂转身面对二位将军。
“大哥,有何吩咐?”
“现如今我等也只有如此才能实现复仇兴国的大计,关外清兵铁旅精骑共计数十万人之众。如吾军以此分抗闯贼孤军作战,被人前后夹击,那时可就追悔莫及了。”
二人点头。
接着,吴三桂又将“联清灭李”大计作了说明,方、胡二士又将应时之法作了详细安排。
二将便带着密书,骑着快马向山海关东部驰去。
而此时在北京的李自成正沉湎于胜利的喜庆之中,京城的花花绿绿,繁华热闹不仅使这些农民军欢喜不禁,更使这些农民将领们感到新鲜异常。到了京城后,这些将领们的地位也发生了极剧的变化,他们越发脱离群众,以刘宗敏为首的一群将领更是不可一世,他们都认为既然大明已经完结,自然这天下该属大顺,他们自然是大顺国的开国元勋,自己所受的待遇理所应当位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他们忘记了此刻远方的硝烟,更忘记了迫在眼前的威胁,而是陶醉于追求享受中。
这是李自成执政的寝宫,两扇又高又大的黑漆大门紧闭着。戒备森严的门边排列着两队执枪而立的兵士,枪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别说是走近一步,就是在门前叫嚷都不行。
近日来,李自成的心情一直很好。这天他又接到一份急奏,正坐在屋中批点。
军校送来一盅盖碗茶,他顺手端起,轻掀碗盖,看着那飘升的热气;自进京以来,各方战事捷报频传,他那颗心,就像喝了家乡的浓酒一般甜美。
他捧盅半晌,轻轻地吹开漂在水面的茶梗,微微啜了一口,微微一皱眉,竟觉得这茶比起往日来似有一丝苦涩。
李自成是陕西人,他对岩味的乌龙、水仙,溪味的铁观音等名贵的山茶,全无兴趣。这种清苦的浓汁,实在令他难以下咽,心中十分不快,但并没有发作。
正在此时,一个小校进来禀报道:
“启禀闯王,从山海关回来一位我军士兵,要求见您,说是那边战事不利。”
“立刻召见!”李自成急不可耐地脱口而出。
不一会儿,两个小校带着一个浑身狼藉不堪的士兵来到他面前。
“参见闯王!”
“免!快说山海关战事怎么样?”
“报告闯王,吴三桂已带兵袭击山海关,二万弟兄被杀!”
那个逃卒就把吴三桂偷袭山海关的事详细向李自成讲述了一番。
李感到十分不安,立刻传令召集众将商议对策。
然而这些将领们对这件事却并没有给以足够的重视。
一则,李自成、刘宗敏等高级领导人并未认识到山海关的重要和清兵有甫下的可能,他们对大顺的天威远播非常自信得意,认为天下军队没有能对大顺军队构成威胁的。二则,损失的两万人原本就是沿路降兵与流民,有何足惜。
事虽发生,策略却没有任何改变。李自成与牛金星、宋献策议定,依旧招降吴三桂。
李自成对吴襄、陈圆圆事件造成的恶果根本没有认识到其严重性。
陈圆圆依旧在李自成老营“休养”。对吴三桂的骤然大变,李自成更是一无所知。李自成与牛宋二人的解释是:关宁军多辽东人,夺山海关无非是想家。如同我们想回陕西一样,没什么事!大顺天朝,他吴三桂不投降,难道还会天有二日不成?
于是,一场居高临下而又盲人瞎马的招抚开始了。
首先是牛金星挥动大笔,以吴裹的口气写了一封劝降书。
这封信由吴襄抄了以后,委派明朝降将唐通带书前往山海关招降。
唐通与吴三桂有旧,自以为此行必告成功。于是带领三千兵马,赏银四万两,封吴三桂为侯爵的桂冠,并带家书一封,招摇过市,向山海关扬威而来,伊然与天子钦差相差无几。
当吴三桂接到通知后,想了一下便立即命会大开城门迎接。
唐通将三千兵马驻扎安顿于城外,只率随从抬着饷粮、冠服,逍遥入城。
吴三桂将他迎到帅府坐定。
“唐将军别来无恙?”吴三桂拱手相问。
“吴将军何必客气,你我旧交,当言知心。”
“那是自然,唐将军有话请讲吧!”
“我今奉大顺王命而来,带四万两银赏犒吴关宁铁骑,封将军为通侯,劝将军归顺李闯王,另外,我亦带来伯父家书一封,先请将军过目。”
唐通言罢,身旁随员从小匣中取出书信,双手捧到吴三桂面前。
吴三桂不动声色,打开书信。
他一看字迹倒真是父亲手笔,但细一读品,发现文句绝非父亲所喜欢的直白句,而是文辞流畅,断定是别人代笔,自那封家书情况失实后,吴三桂对父亲书信情感的份量突然觉得变轻了。
他的脸色似乎不好,那封“家书”是这样写的:
三桂吾儿:
尔以身恩特简,得走闻任,非真累成功,历年岁所致。不过因为强敌在前,非有异恩激劝,不足诱敌。此管子所以行素赏之计,而汉高一见韩彭,即予重任,均属此类。你今徒饬军容,徘徊观望,使李兵长驱直入,既无批吭捣虚之谋,复乏形势禁之力。事机已去,天命难回,弄君已逝,尔父绍更。呜呼!识时务者,可以知变计。革徐无直奔汉归魏,不为不忠,子胥逢楚适吴,不为不孝。然以二者接之,为子胥难,为元直易。我为父计,不若反手衔壁,负锯舆棺,及今早降,不失通侯之赏,而犹全孝子之名,万一徒恃愤骄,全无节制,主客之势既殊,众寡之形不敌。赖甲坚城,一朝歼尽,使尔父无辜,并受戮辱,身名俱丧,臣子均失,不亦大可痛哉!
语云知子者莫若父,我不能为赵奢,而尔殆有疑于赵括:故为尔计,至嘱至嘱。
吴三桂看完信,温和地对唐通说:
“请唐兄台先行馆舍歇息,容我与众将商议再定,八万大兵,去留也难呵,望兄台谅三桂难言之苦衷。”
“不妨事,吴兄可慢慢商议。”唐通显得一团和气。
吴三桂召集众谋士与主要将领商议。
方献廷、胡守亮均认为在联清大事决定之前,一定要先稳住李自成,不能轻举妄动。
参将冯有威亦认为不妨纳银赏卒,麻痹住对方,何必打草惊蛇。
吴三桂认为有理,立即会见唐通。
“吴兄可曾想好?”
“我与众将商议过了。他们都愿意受犒银封号,但须见朱明太子一面,辞朝而后正式举行归顺仪式。”
“如此甚好!”
唐通非常高兴,立即飞骑回报北京,只留副使在此留军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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