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吹笛的人(3)
葛病道:“里面是不是有个黑色的木瓶。”
里面是有的。
丁灵琳刚找出来,葛病就抢过去,咬断瓶颈,把一瓶药全都倒在嘴里。
然后他的喘息才渐渐平息。
丁灵琳也松了口气。
“万宝箱,乾坤伞,阎王没法管。”连阎王都没法管的人,当然不会死。
他既然能救别人的命,当然也能救自己。
可是葛病的脸色还是那么可怕,连眼睛里的神采都已消失。
现在他的脸绝不比那吹笛人的脸好看多少。
丁灵琳又不禁为他忧虑:“我扶你回客栈去好不好?”
葛病点点头,刚站起来,又跌倒,又是一口鲜血呛了出来。
丁灵琳咬紧牙,恨恨道:“他为什么要如此狠心,为什么要下这种毒手?”
葛病忽然勉强笑了笑,道:“因为我对他也下了毒手。”
丁灵琳不懂,她根本没有看见葛病向孤峰天王出手。
葛病道:“你看看我的伞。”
丁灵琳看见了。
葛病道:“你看看伞柄。”
丁灵琳这才发现,伞柄是空的,顶端还有个尖针般大的洞。
她终于明白:“这里面藏着暗器?”
葛病在笑,痛苦却使得他的笑看来比哭还令人悲伤:“这里不但有暗器,而且是种很毒的暗器。”
他的乾坤伞,本就是杀人的。
“我对你出手时,伞柄正对着他。”
丁灵琳完全明白:“你用伞尖刺我时,伞柄里的暗器就射了出来。”
葛病点点头,仿佛想大笑:“他做梦也想不到我会对他出手的,他毕竟还是上了我的当。”
丁灵琳眼睛亮了:“他已中了你的暗器?”
葛病又点点头,道:“所以他的掌力虽可怕,我们也不必怕他了。”
喜堂里灯光阴森而黯淡,可是鸿宾客栈里,已只剩下这地方还有灯光。
所以丁灵琳只有把葛病带到这里来,这里虽没有床,却有桌子。
地上的血渍已干了,她从账房里找来几条棉被,垫在葛病身下。
他的脸色还是很可怕,只要一咳嗽,嘴角还是有血丝沁出。
幸好他还有个救命的万宝箱。
丁灵琳看着他脸上的痛苦表情,忍不住问:“箱子里还有没别的药可以让你吃了舒服些?”
葛病摇摇头,苦笑道:“要命的药有很多种,可是真正能救命的药,通常却只有一种。”
丁灵琳也勉强笑了笑,道:“不管怎么样,你总算已救了你自己的命。”
葛病看了她一眼,慢慢的闭上眼睛,仿佛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丁灵琳道:“我知道你一定很快就会好的,因为你实在是个好人。”
葛病又笑了。
丁灵琳却情愿他不要笑,他的笑容连看的人都觉得痛苦。
冷风如刀。
丁灵琳已将门窗全都关了起来,刀锋般的冷风,却还是一阵阵从门缝窗:隙里刺进来的。
她忽然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想喝酒?”
丁灵琳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因为她已看见屋角里摆着几坛酒。
她搬来一坛,拍碎了封泥。
酒很香。丁灵琳嗅到了酒香,心里却忽然一阵刺痛,这本是她的喜酒,现在呢?
酒虽香,她又怎么能忍心喝下去。
她想起了郭定,想起了叶开,想起了为叶开去找酒的韩贞。
——她当然还不知道韩贞并没有死。
她只知道,若不是她刺了叶开那一刀,韩贞就不会死。她也知道,若不是魔教的邪法,她死也不会刺叶开那一刀。
“魔教……”她忍不住问道:“像你这种人,怎么会入魔教?”
葛病沉默着,终于长长叹息了一声,苦笑道:“就因为我是这么样一个人,所以才会入魔教。”
“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
“是。”
“我想不通。”丁灵琳也只有苦笑:“我实在想不通。”
葛病道:“这也许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丁灵琳道:“可是我知道你绝不是他们那种狠毒的小人。”
葛病又沉默了很久,才慢慢道:“我学医,本来是为了救我自己,因为我发现世上的名医们,十个中有九个是蠢才。”
丁灵琳道:“我知道。”
葛病道:“可是到了后来,我学医已不是为了救自己,也不是为了救人。”
丁灵琳道:“你是为了什么?”
葛病道:“到后来我学医,只因为我已经完全入了魔。”
无论做什么事,若是太沉迷,都会入魔的。
“所以你就入魔教?”
葛病道:“魔教中虽然有很多可怕的杀人邪术,却也有很多神奇的救命秘方,譬如说,他们的摄魂大法,若是用得正确,在疗伤治病时,往往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水能载舟,也能覆舟。
无论什么事都是这样子的。
“你若是用得正确,砒霜也是救命的良药。”
“可是他们的摄魂大法,对治病又有什么用?”
丁灵琳还是不懂。
葛病道:“医者意也,这句话你懂不懂?”
“不懂。”
“这就是说,一个人自己的意志力,是否坚强,往往可以决定他的生死。”
他这种解释不但深奥,而且新鲜,他也知道丁灵琳一定还是听不懂的。
所以他又解释:“这也就是说,一个病重的人,是不是能活下去,至少有一半要看他自己是不是想活下去。”
了灵琳终于懂了,因为她忽然想起个很好的例子;她想起了郭定。若不是她激发了郭定求生的意志,用不着等魔教中的人下手,他就早已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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