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惺惺相惜(6)
吕迪已抬起头,凝视着他,道:“你怎么能以一双空手,来对付这种杀人的利器?”
叶开道:“我试试。”
吕迪不再问,叶开也不再说。现在无论再说什么,都已是多余的。
阳光灿烂。
可是这阳光灿烂的院子,现在却忽然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肃杀之意。
戴高岗忽然觉得很冷。
他穿的衣服很温暖,阳光也很温暖,可是他忽然觉得百般寒意,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钻人了他衣领,钻人了他的心。
刀已飞人云深处,剑已没人树里。
这既不是刀寒,也不是剑气,但却比刀锋剑刃更冷,更逼人。
戴高岗几乎已不愿再留在这院子里。可是他当然也舍不得走。
无论谁都可以想像得到,这一战必将是近年来最惊心动魄的一战,必将永垂武林。
能亲眼在旁边看着这一战,也是一个人一生中难得的际遇。
无论谁都不愿错过这机会的。
戴高岗只希望他们快些开始,快些结束。
可是叶开并没有出手。
吕迪也没有。
连戴高岗这旁观者,都已受不了这种无形的可怕压力,但他们却像是根本无动于衷。
是不是因为这压力本就是他们自己发出来的,所以他们才感觉不到?
抑或是因为他们本身已变成了一块钢,一块岩石,世上已没有任何一种压力能动摇他们?
戴高岗看不出。
他只能看得出,叶开的神态还是很镇定,很冷静,刚才因仇恨而生出的怒火,现在已完全平熄。
他当然知道,在这种时候,愤怒和激动并不能致胜,却能致命。
吕迪的傲气也已不见了,在这种绝不能有丝毫疏忽的生死决战中,骄傲也同样是种致命的错误。
骄傲、愤怒、颓丧、忧虑、胆怯……都同样可以令人的判断错误。
戴高岗也曾看见不少高手决战,这些错误,正是任何人都无法完全避免的。
可是现在,他忽然发现这两个年轻人竟似连一点错误也没有。他们的心情,他们的神态,他们站着的姿势,都是绝对完美的。
这一战究竟是谁能胜?
戴高岗也看不出。他只知道有很多人都认为叶开已是当今武林中,最可怕的一个敌手。
他已知道有人说过,现在若是重作兵器谱,叶开的刀,已可名列第一。
可是他现在没有刀。
虽然没有刀,却偏偏还是有种刀锋般的锐气,杀气。
叶开能胜吗?戴高岗并不能确定。
他也知道吕迪的手,已可算是天下武林中,最可怕的一双手。这双手已接近金刚不坏,已没有任何人能将这双手毁灭。
吕迪是否能胜,戴高岗也不能确定。
叶开看来实在太镇定,太有把握,除了刀之外,他一定还有种更可怕的武功,一种任何人都无法思议也想不到的武功。
现在若有人来跟戴高岗打赌,他也可能会说叶开胜的。他认为叶开胜的机会,至少比吕迪多两成。
可是他错了。
因为他看不出叶开此刻的心情,也看不出叶开已看出的一些事。
一些已足够令叶开胃里流出苦水来的事。
自从吕迪的剑掷出后,叶开已对这个骄傲的年轻人起了种惺惺相惜的好感。
可是他听过两句话:
“仇敌和朋友间的分别,就正如生与死之间的分别。”
“若有人想要你死,你就得要他死,这其间绝无选择。”
这是阿飞对他说过的话。
阿飞是在弱肉强食的原野中生长的,这正是原野上的法则,也是生死的法则。在这种生死一瞬的决战中,绝不能对敌人存友情,更不能有爱心。
叶开明白这道理。他知道现在他致胜的因素,并不是“快”与“狠”,而是“稳”与“准”。
因为吕迪很可能比他更快,更狠。
因为现在他的胸膛,正如火焰燃烧般痛苦,他的伤口不但已进裂,竟已在溃烂。
“妙手郎中”给他的,并不是灵丹,也不会造成奇迹。
痛苦有时虽能令人清醒振奋,只可惜他的体力,已无法和他的精神配合。所以他一出手,就得制对方的死命,至少要有七成把握时,他才能出手。
他所以必须等。等对方露出破绽,等对方已衰弱,崩溃,等对方给他机会。
可是他已失望。直到现在,他还是无法从吕迪身上找出一点破绽来。
吕迪看来只不过是随随便便的站着,全身上下,每一处看来都仿佛是空门。
叶开无论要从什么地方下手,看来好像都很容易。
可是他忽又想到了小李探花对他说过的话,昔年阿飞与吕凤先的那一战,只有李寻欢是在旁边亲眼看着的。
那时的吕凤先,正如此刻的吕迪。
“那时阿飞的剑,仿佛可以随便刺人他身上任何部位。”
“但空门太多,反而变成了没有空门。”
“他整个的人都似已变成了一片空灵。”
“这‘空灵’二字,也正是武学中至高至深的境界。”
“我的飞刀出手,至少有九成把握。”
“但那时我若是阿飞,我的飞刀就未必敢向吕凤先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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