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美人如玉(4)
龙四爷苦笑。
小雷道:“这次想必是欧阳急在无意中发现了他,急着回去向你报讯,又生怕被他溜走,所以才不惜花一万两银子的代价,找到三个人来看住他那间屋子,谁知道临时又有意外,这三人来的时候,他早就走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就像是在叙说一件和他俩无关系的事,但在说到“意外”两字时,他目中还是忍不住流露出痛苦之色。
龙四爷目光闪动,道:“这件事是他告诉你的?”
小雷道:“是。”
龙四爷叹道:“他肯将这种秘密告诉你,也难怪你将他当做朋友了。”
他不让小雷说话,抢着又道:“如此说来,那三个人来找你的时候,你已经知道他们找错了人?”
小雷道:“是。”
龙四爷道:“你为何不向他们解释?”
小雷冷笑道:“他们还不配。”
龙四爷道:“要什么样的人才配?”
小雷冷冷道:“也许有些人天生就是骡子脾气,宁可被人错怪一万次,也不愿解释一句。”
突听一人大声道:“那么这人就不是骡子,是头笨驴。”这句话还未说完,欧阳急已冲了进来。他来的时候,总像是一阵急风,说出来的话,又像是一阵骤雨,就真有十个人想打断他的话,也插不进一句嘴。
“他明明也出卖了你,你为什么还要相信他?”
“跟着他的人既然全都死了,他怎么还会好好的活着?”
“龙四爷一向将他当做自己亲生的儿子,他就算真的出了差错,也应该回去说明,怎么可以一走了之。”
“你知不知道龙四爷这一头头发是怎么变白的?为了赔这八十万的镖银,镖局里上上下下的人就算都急得上吊,也还是赔不出去。”他一连说了七八句,才总算喘了口气。
小雷冷冷的看着他,直到他说完了,才冷冷道:“你怎知他出卖了我?你看见了么?”
欧阳急又怔住。
小雷道:“就算你亲眼看见,也未必就是真的,就算他这次真的出卖了我,也不能证明他吞没了那八十万两镖银。”
欧阳急怔了半晌,忽也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来有些人果然是天生的骡子脾气……”
“这里是什么地方?”
“客栈。”
“你故事里的人,为什么好像总是离不开客栈?”
“因为他们本就是流浪的人。”
“他们没有家?”
“有的没有家,有的家已毁了,有的却是有家归不得。”
你若也浪迹在天涯,你也同样离不开酒楼,客栈,荒村,野店,尼庵,古刹……更离不开恩怨的纠缠,离不开空虚和寂寞。
客栈的院子里,到处都停满了镖车,银鞘已卸下,堆置在东面三间防守严密的厢房里,三十三位经验丰富的镖师和趟子手,分成三班,不分昼夜的轮流守着。
大门外斜插着柄四色彩缎镖旗,上面绣着条五爪金龙。镖旗迎风招展,神龙似欲腾云飞去。
这正是昔日威镇黑白两道的风云金龙旗,然而风大、云二、金三,都已相继故去,只剩下龙四还留在江湖里。
龙四也老了。老去的英雄,雄风纵不减当年,但缅怀前尘,追念往事,又怎能不感慨万千。
深夜。东面的厢房门窗严闭,灯火朦胧,除了偶尔传出的刀环相击声外。就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虽然是春夜,但这院子里却充满了肃杀之意。
又有谁知道这些终日在刀头上舐血,大碗里喝酒的江湖豪杰们,过的日子是何等紧张,何等艰苦。一年中他们几乎很难得有一天,能放松自己,伴着妻子安安稳稳睡一觉的。
所以他们大多数都没有家,也不能有家。聪明的女人,谁肯冒着随时随刻做寡妇的危险,嫁给他们呢?
但江湖中的生活有时也的确是多彩多姿,令人难以忘怀。所以还是有很多人,宁愿牺牲这一生的安定和幸福,来换取那一瞬间的光彩。
西面的厢房,有间屋子的窗户仍然开着,龙四爷和欧阳急正在窗下对坐饮酒。两个人酒都已喝了很多,心里仿佛都有着很多感慨。
欧阳急望着堆置在院子里的镖车,忽然道:“我们在这里已耽误了整整四天。”
龙四爷道:“嗯,四天。”
欧阳急道:“再这样呆下去,弟兄们只怕都要呆得发霉了。”
龙四爷笑了笑,道:“你以为别人都和你是一样的火爆脾气?”
欧阳急道:“但这趟镖一天不送到地头,弟兄们肩上的担子就一天放不下来,他们早就想痛痛快快的喝一顿,抱个粉头乐一乐了。他们嘴里虽不敢说出来,心里一定比我还急得多。”
他越说越急,举杯一饮而尽,立刻又接着道:“何况,人家早已说明了,要在月底前把镖送到,迟一天,就得罚三千两,若是迟了两三天,再加上冤枉送出的那一万两,这一趟就等于白干了。”
龙四爷道:“你说的我都明白,可是……”
欧阳急道:“可是那姓雷的伤若还没有好,我们就得留下来陪着他。”
龙四爷叹道:“莫忘记人家若非因为我们,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欧阳急也叹了口气,站起来兜了两个圈子,忍不住又道:“其实我看他的伤已好了一大半,要走也可以走了,为什么……”
龙四爷打断了他的话,微笑道:“你放心,他绝不是赖着不走的人,他要走的时候,我们就算想留他,也留不住的。”
欧阳急道:“你看他什么时候才会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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