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空读兵书战场惊中伏 出身田亩草葬有奇才(3)
自成海山回去后,于承珠本来是和张黑、铁镜心二人同一帐幕的,这一晚叶宗留叫人多搭了三座帐幕,一座给铁镜心,一座给毕擎天,一座给于承珠,说是因为他们远来助战,应该让他们住得舒服一些,铁镜心最欢喜得人尊重,毫无疑心,于承珠心思缜密,却立刻想到那定然是因为毕擎天不愿意自己与铁镜心同一帐幕,所以叫叶宗留如此处置,敢情他把自己的真相也向叶宗留说了。于承珠心中有点不快,觉得毕擎天心地不够光明,但能独自住一帐幕,却也正是她心中所愿,免得日子一长,会被铁镜心看出痕迹,所以也便高高兴兴地谢过叶宗留。
大捷之后,叶宗留重新整顿义军,并与各地民兵联络,事务繁忙,对于承珠神色如常,毫无半句风言风语,于承珠也猜不透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女子。
过了半月,义军经过整编,战意昂扬,叶宗留下令开拔出山,与各地民兵联合,一连打了几次胜仗,将倭寇赶到离海边只有十多里的西坞,倭寇得到一批从国内来的浪人支持,两军仍在相持,叶宗留分兵堵住倭寇的去路,只留下向大海的这一边,免它向内地流窜,正在准备决战,一日,倭寇的统帅忽然派遣了两个使者前来下书。
那两个日本使者态度傲岸,叶宗留接过书信,只见上面写着:“贵我两军,相持不下,曷不小休?敝军明日举行秋季武道大手合,稽之贵国古史,列国相争,亦有观兵射御之赛,贵军健儿,其亦有意前来角逐乎?”“大手合”是日语的大比赛之意,看来这封信是投降倭寇的无耻文士所写,用中国的史实,又用日本的名词,不伦不类。铁镜心将信中的意思解释给叶宗留听,说道:“倭寇请咱们参加他们军中的武道比赛,定无好意。春秋战国之时,列国相争,虽然也常有敌对的两国,在春秋佳日,双方停战,作射箭骑马的比赛,但那到底是自己人之间的纷争。如今咱们是对外作战,倭寇亦不是日本的正式军队。即依古礼,亦不能作为‘敌体’看待,这封信乱引中国的史实,不值一哂,依我说不必理它,将这两个使者打五十棍,驱逐出去便罢。”
毕擎天笑道:“亏你还有心思讨论他的信写得对是不对,干脆扯碎了轰他出去。”叶宗留沉吟半晌,忽道:“倭寇诡计多端,但如今咱们的兵力足可应付,也不必惧。好吧,咱们索性将计就计,去参加他的什么大手合。”铁镜心道:“大哥有什么计策?”叶宗留微笑道:“临机应变,一时也难以说定。只是咱们挑几个有胆量的壮士前去,即在千军万马中也能夺关闯出来的。”铁镜心道:“我和于承珠去。”毕擎天侧目睨视,笑道:“铁相公,这是性命相扑之事,可不比吟诗作对啊。”铁镜心勃然变色,叶宗留道:“铁公子武功超卓,料想不会失手,不过多去几个人也好,毕大哥,你也有意去趁热闹吗?有你去那就更稳当了。”毕擎天最初本来是没有意思去的,后来听得铁镜心要邀于承珠同去,心中妒忌,也想出声同去,但却又顾到自己“盟主”的身份,不便开口,却喜叶宗留请他也去,占了身份,当下笑道:“大哥有命,岂敢不遵?”立即便答应了。
于承珠、铁镜心、毕擎天另外加上义军的头目邓茂七、郑赶驴共是五人,第二天依约到了倭寇军营,只见他们在海滨辟出一片广场,数千倭寇围拥四周,广场中几十个日本武士相扑为戏,一见毕擎天他们进来,立即停止,上前欢迎,为首的一个身材高大的武士伸出手来,用日语说道:“支那武士勇气可喜,咱们亲近亲近!”毕擎天抢在前头,伸手与他一握,毕擎天用的是金刚指力,想把这个武士的手骨捏碎,哪知用力一捏,只觉敌人五指如铁,指力竟然也是强劲非常,毕擎天固是暗暗奇异,那日本武士更是胆战心惊!
那日本武士名叫石井太郎,是新从国内来的八段武士,不但柔道、刀法都是出色当行,而且全身骨骼自幼用药水浸过,坚如钢铁,他也是想把毕擎天的手骨捏碎,哪知却被毕擎天的金钢指力反击回来,指骨隐隐作痛,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放开了手,又待和于承珠握手,于承珠嘻嘻笑道:“免礼啦!”脚尖一起,将一块石头踢得粉碎,石井更为吃惊,心道:“这个俊秀的小伙子敢情比那个大个子更厉害?”不敢再试。却哪知于承珠是暗中使诈,她的指力实在还不及石井,而且也不愿和他毛茸茸的大手相撞,所以暗暗使力将脚下的石头踏了几下,她穿的鞋是镶有铁片的“刀马鞋”,加上她用的是正宗的内功劲力,踏了几踏,石质已经松软,再装作被石头绊脚的样子,鞋头一踢就将石块踢碎了。
石井锐气一折,不敢多事,将毕擎天等引进广场,场中一个武士,两边太阳穴鼓起,相貌虽然丑陋,眼光却炯炯有神,石井介绍道:“这位是此次大手合的仲裁长,我国鼎鼎大名的九段高手长谷川!”铁镜心精神一振,他们与倭寇作战以来,碰到最高段的只是七段,想不到如今在此会碰到一位九段高手,自然禁不住兴奋起来。
那长谷川高傲之极,他身为九段高手,已不必参加比赛,而是以总裁判的身份,主持比赛,对铁镜心等人漫不为礼地点了点头,道:“好吧,我们现在正在比试角力,目下场中得胜的是七段武士近卫三郎,你们谁下去和他试试。”他说的是口语,自有通译译成汉语。
邓茂七对毕擎天道:“其他的武艺我可不懂,笨气力还有几斤,待我试试。”出去和近卫三郎相扑,不过几下子,就给近卫摔了一跤,日本人哈哈大笑。铁镜心暗皱眉头,心道:“邓茂七是义军的副统领,怎的如此不济?”邓茂七一摔倒便爬起,又是不过几下子,又给近卫用柔道手法挞了一跤,哪知邓茂七一触地又跳起来,仍然拼命相扑。如是者七八次之多,近卫用各种厉害的手法摔倒他,总不能叫他受伤,总是一摔倒便起。原来邓茂七练的是外家硬功,又在矿山磨练了几十年,皮粗肉厚,就是用石头砸他,他也顶得住,摔那么十下八下只当抓痒,依角力摔跤规矩,敌人只要还能跳起,有力量继续角斗,那就不能休止,近卫三郎摔他不倒,心中慌了,邓茂七忽地大喝一声,把近卫三郎的臂膊一扳,一摔就将他摔出几丈之外,近卫的额角碰在石子上,穿了一个大洞,流血不止,休说爬起,连动也不能一动。
日本武士大哗,立即有一个人跳了出来,拔出倭刀,在空中虚劈两刀,呼呼作响,高声叫道:“还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地比刀来得爽快!”于承珠嘻嘻一笑,步出场中,却不拔剑,而解下了一条束腰的绸带。
场中的日本武士莫名奇妙,那使大刀的名叫小昭,也是七段好手,见于承珠挥舞绸带,状如儿戏,怪而问道:“你这是干什么?”于承珠道:“你们不是说要比武吗?”小昭道:“既是比武,为何不拔出剑来?”于承珠道:“我们中国的规矩,比武要看对手,所用的兵器也就因人而施,对付你嘛,不值得我拔出宝剑……”绸带一挥,矫如游龙,一笑接道,“这便是我的兵器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当然是通过通译说的,通译已把于承珠轻蔑的语气减了几分,但小昭还是可以看得出于承珠对他轻蔑的神色,气得哇哇叫道:“你要用这根带子来对付我的宝刀?”于承珠道:“不错,我还要让你先劈三刀!”通译把这话传了过去,小昭勃然大怒,霍地挥刀便砍,喝道:“好,你便用带子挡吧!”
这一刀劈得又狠又疾,旁观的日本武士大声喝彩,于承珠故意卖个破绽,让他的刀劈到胸前,纤腰一折,便避了开去,姿势有如风中摆柳,美妙非常,铁镜心看得出神,喝了声彩,忽地心中一动,想道:“这一闪一避,刚健之中显出婀娜,咦,于兄弟的身法怎么似个女子?”平时无心相向,并不觉得什么,这时却忽地触了起来,联想起诸多痕迹:于承珠在人前从来不肯脱下外衣,沐浴之时一定要将自己和张黑请出帐外等等,以前只道是她的习惯,而今一想,不觉呆了。忽见毕擎天狠狠地向他瞪了一下眼睛,铁镜心凛然一惊,只听得场中一片喧闹,原来于承珠又用美妙的身法避过了小昭的第二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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