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小姐与大偷(2)
他们虽然已听见过司空摘星的名字,偷王之王在江湖中名声之响亮,并不比西门吹雪差多少。
可是他们想不到这个偷王居然却改扮成剑神,而且能骗过他们。
他们也懂得易容术,干他们这一行的人,没有不懂易容术的。
这本来就是一个要做职业杀手的人,最基本的条件之一。
可是他们想不到一个人竟能在一瞬间把自己的气势和声音完全改变。
要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不难,要改变他的声音就难了,他一定要先学会传说中那种可以控制喉咙肌肉的本事。
所以大鼓什么话都没有说,从身上掏出一叠银票,用双手送到牛小姐面前,摆在地上,然后就像一只肥肥胖胖的蝴蝶一样飞走。
绣花鞋也没有说话,也走了,走时的脚步声当然要比来时轻得多。
司空摘星带着笑看她走,忽然问牛小姐。
“你为什么不留下她?”
“我为什么要留下她?”
“因为她好像还有一样东西忘记还给你了!”司空摘星看着大鼓留下来的银票:“这一类的东西,通常都不大容易被人忘记的,就算她忘记,你也不该忘记。”
他解释:“因为你们都是女人。”
“我对女人的经验虽然没有陆小凤那么多,可是也不算太少。”司空摘星再补充说明:“根据我的经验,金银珠宝这一类的东西,一到了女人手里,就好像一坛三十年陈的女儿红到了陆小凤肚子里一样,再想要他吐出来,恐怕比登天还难。”
“这一次你错了。”牛小姐说。
“哦。”
“就因为我是女人,所以我才没有留下她。”
“为什么?”
“因为我忘记了,”牛小姐笑得像一朵纯洁的小百合:“因为我根本就忘记了把银票给她。”
“你没有忘记给大鼓,却忘记给她?”
“嗯。”
“为什么?”
“因为她是女人,我也是女人。”牛小姐说:“别人却以为女人只提防男人,那是错的。”
“这就对了。”
——女人对女人总是比较了解得多一点的,对不对?
“现在我只有一件事不明白了,”牛肉汤问偷王:“你能不能告诉我?”
“能。”
司空摘星说:“我虽然不是陆小凤,可是我也不大会拒绝像你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女孩。”
牛肉汤笑:“你至少还有一件事跟他一样,你的嘴也跟他一样甜。”
——你尝过他的嘴,你想尝尝我的嘴?
牛小姐不但漂亮可爱,而且聪明,像陆小凤和司空摘星这种坏男人,心里想做什么事,不必等到他们说出做出,她已经知道。
所以她根本不让这个坏男人有开口的机会,立刻又抢着说:“我要老实和尚替我写的那封约战西门吹雪的信,你怎么会看见的?”
“你怎么知道我看见过?”
“如果你没有看见,怎么会冒充西门吹雪到这里来?”
“这道理好像很简单的样子。”司空摘星在叹气:“我相信你一定认为事情一定就是这样子的。”
他这口气叹得真长:“只可惜这次你错了。”
“难道事情不是这样子吗?”
“不是。”
“不是这样子,是什么样子的呢?”
“这问题现在我还不想回答你。”司空摘星说:“现在我只想喝一碗又滚又烫的大碗牛肉汤。”
“而且还要是我亲自炖的。”
司空摘星大笑:“这次你对了。”
牛肉汤端上来了,果然又滚又烫,而且是用特号大碗装上来的,汤已经炖得比米汤还浓,汤里的肉是用牛身上三个最精彩的部分集合到一起炖的,牛是一条最精彩的牛。
像这么样一碗牛肉汤,如果配上两三个硬面馍馍、一碟云南大头菜,再配上一碟兰花豆腐干和一包花生米来下山西老汾酒,就算有人用两百八十六样菜的满汉大全席来换,你也会说:“不换。”
当然是不换的,换了就是乌龟了。
司空摘星不是乌龟,也不是王八,司空摘星是吃客、是行家,而且是个大行家。
他喝了几口汤,吃了几块肉,就闭上眼睛,从鼻子里慢慢的吐出了一口气。
“腱子肉,小花卷腱子肉,三分肥的牛肋条,再加上一点白腩和牛筋。”司空摘星叹着气问牛小姐:“这条牛更精采了,是不是从小用酒拌小麦喂大的?”
“是。”
“这碗牛肉汤是不是已经炖了四五个时辰?”
“是。”
“可是我刚坐下,你的牛肉汤就端上来了!”
“我要去求人时,牛肉汤总是早就准备好了的,”牛小姐说:“因为我外婆常常对我说的一句话,我从来也没有忘记过。”
“她说什么?”
“她常常告诉我,要去抓一个男人的心,最快的一条路就是先打通他的肠胃。”
“她说得好,”司空摘星大笑:“你外公一定比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男人都有福气!”
牛小姐嫣然:“他也比这个世界大多数男人都胖。”
司空摘星笑,牛小姐也笑,两个人的笑声忽然又停顿,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先开口的当然是司空摘星,因为他已经喝过牛肉汤。牛肉汤通常都不是可以白喝的。
“西门吹雪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应该知道。”他问牛小姐:“他的信是不是别人可以看得到的?”
“不是。”
“所以我根本没有看见那封信。”司空摘星说:“我只不过看见一个和尚,一个不老实的老实和尚。”
牛小姐笑:“那个和尚好像真的有点不太老实。”
“可是那个和尚比你聪明。”
“他哪点比我聪明?”
“他知道西门吹雪看到那封信之后,那封信立刻就会变得像一个想自杀的女人的心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女人为什么想自杀?”
“因为她的心已经碎了,被一个男人撕碎了。”
“那封信也一样。”司空摘星笑:“那封信一定也被一个男人撕碎了,那个男人就是西门吹雪。”
牛小姐也笑,她不能不笑。
“那个和尚算准西门大剑客绝不会去赴一个无名小子的约,因为那位大剑客的眼睛一向是长在头顶上的。”
“那位大剑客如果常常赴这种约,恐怕连生孩子的时间都没有了。”
“既然他不来,所以你就来了?”牛小姐问司空摘星:“可是你为什么要来呢?”
“因为我是陆三蛋的朋友,西门吹雪不去救他,我当然要去。”
“陆三蛋?”牛小姐奇怪了:“陆三蛋是谁?”
“陆三蛋就是陆小凤。”司空说:“因为他不但是个混蛋,而且是个穷光蛋,有时候他甚至还是个笨蛋。”
牛小姐想笑,却没法笑。
“这一次你又错了。”她一本正经的告诉司空摘星:“陆小凤绝不是一个蛋,不管他是什么东西都有可能,我都可以保证他绝不是一个蛋。”
“为什么?”
牛小姐又笑了。
“你有没有看见过一个长眉毛的蛋?”她问司空摘星:“你有没有看见过一个蛋上长着四条眉毛?”
司空摘星从来都不会投降的,就算要和陆小凤比赛翻斤斗,他也不投降。
可是这次他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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