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一
老刀把子已走了,入口处那块巨大的石壁,也已密密阖起。
就算陆小凤能够自由活动,也一定没法子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现在这地方就好像是个密封的罐子,连一只苍绳都飞不出去。
——我为什么要杀你,现在你跟一个死人又有什么两样?
没有两样,这密封的罐子,就是他的坟墓。
每个人迟早都要进坟墓的,只不过活生生的坐在坟墓里等死,还不如索性早点死了的好。
最悲哀的是,现在他连死都没法子死。
烛泪已将流尽了,他的生命,岂非也正如这根残烛?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无往不利,无所不能的超人。
他能从以前那些危机中脱身,也许只不过全凭一点运气。
可是遇见老刀把子这种可怕的对手时,运气就没有用了。
——我知道你自己也不能绝对相信的,除非你能亲眼看见我的真面目。
现在他已永远看不到了,他已只有带着这疑问下地狱去。
——为什么要下地狱?
——连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的人,不下地狱还能到哪里去?
烛光灭了,他却还活着。
世上惟一比活生生坐在坟墓中等死更糟的事,就是活生生的坐在黑暗里等死。
他想起了很多事,也想起了很多人,甚至还想起了车窗中那双发亮的眼睛。
此时此刻,他为什么还会想到她?
难道这个有一双发亮眼睛的过路女人,和他也有某种奇异而神秘的关系?
密室中忽然变得很闷热。
他已开始流汗,一粒粒汗珠,就像是蚂蚁般在他脸上爬过。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能动了。
——你有只天下无双的手,你这两根手指,就是无价珍宝。
每个人都这么说,可是现在,他这两根手指惟一能做的事,就是用力捏一捏他自己的腿,让他清醒清醒,不要总以为自己了不起。
只不过清醒了反而更痛苦。
“如果能睡着多好。”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地狱里,岂非也痛快得很?
他睡不着。
随着黑暗和闷热而来的,是疲倦和饥渴,尤其是渴更难忍受。
这种罪要受到何时为止?
到死为止。
什么时候才能死?
他忽然大声唱起歌来,唱的还是那首儿歌:
“妹妹背着泥娃娃,
要到花园去看花……”
黄金般的童年,甜蜜的往事,就连往日的痛苦,现在都已变得很甜蜜。
原来生命竟是如此可爱,人们为什么偏偏总是要等到垂死时才知珍惜?
忽然间,黑暗中发出“格”的一声响,那块巨大的山壁忽然翻起。
灯光照人,一大群人拥了进来,其中有铁肩、有王十袋、有花满楼,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白发老道士,赫然竟是木道人。
在垂死时突然获救,本是最值得欢喜的事,陆小凤却忽然觉得一阵怒气上涌,竟气得晕了过去。
四月十五,午后。
将近黄昏。
云房中清凉而安静,外面竹声如涛,正是武当掌门接待贵宾的听竹小院。
这次来的贵宾就是陆小凤。
他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看着屋顶,看来也跟一个死人没什么分别。
“若不是木道人想起后山有那么样一个洞窟,这次你就死定了。”
说话的是铁肩:“那本是昔年武当弟子负罪去面壁思过的地方,现在他们的门规已不如昔日的严厉,那地方也已很久没有人去过,这次你实在是运气。”
——运气?见鬼的运气!
“但是你也不能完全感激运气,带我们到那里去找你的,就是木道人。”
这位少林高僧说得很含蓄,意思却很明显。
他显然已不再怀疑木道人就是老刀把子:“否则他为什么要带我们去救你?”
别人想法当然也一样,这道理本就和“一加一等于二”同样简单。
所以木道人就变成了木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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