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无论谁都笑不出来的时候,他却偏偏总是会忽然笑出来。
他微笑着道:“想不到阁下居然还是个有学问的人。”
这人道:“不敢,只是心中偶有所感,就情不自禁说了出来而已。”
陆小凤道:“阁下夤夜前来,就为了说这几句话给我听的?”
这人道:“还有几句话。”
陆小凤道:“我非听不可?”
这人道:“看来好像是的。”
他说话虽然平和缓慢,可是声音里却带着种比针尖还尖锐的锋芒。
陆小凤叹了口气,索性又躺下去:“非听不可的事,总是不会太好听的,能够躺下来听,又何必坐着?”
这人道:“躺下来听,岂非对客人太疏慢了些?”
陆小凤道:“阁下好像并不是我的客人,我甚至连阁下的尊容还未见到。”
这人道:“你要看看我?这容易。”
他轻轻咳嗽一声,后面的门就忽然开了,火星一闪,灯光亮起,一个黑衣劲装,黑巾蒙面,瘦削如兀鹰,挺立如标枪的人,就忽然从黑暗中出现。
他手里捧着盏青铜灯,身后背着把乌鞘剑,灯的形式精致古雅,剑的形式也同样古雅精致,使得他这个人看来像是个已被禁制于地狱多年的人,忽然受到魔咒所催,要将灾祸带到人间来的幽灵鬼魂一样。
甚至连灯光看来都是惨碧色的,带着种说不出的阴森之意。
端坐在椅子上的这个人,也就忽然出现在灯光下。
炉火已将熄灭。
阴森森的灯光,阴森森的屋子,阴森森的人。
他的衣着很考究,很华丽,他的神情高贵而优雅,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带着种发号施令的威严,可是他看起来,还是个阴森森的人,甚至比站在他身后的黑衣人更可怕。
陆小凤又笑了,道:“果然不错。”
这人道:“不错?我长得不错?”
陆小凤笑道:“阁下这副尊容,果然和我想像中差不多。”
这人道:“你已知道我是谁?”
陆小凤道:“贾乐山。”
这人轻轻吐出一口气,道:“你见过我?”
陆小凤摇摇头。
这人道:“但你却认得我。”
陆小凤微笑道:“除了贾乐山外,还有谁肯冒着风寒到这种地方来找我,除了贾乐山外,还有谁能用这种身佩古剑,劲气内敛的武林高手做随从?”
贾乐山大笑。他的笑也同样阴森可怕,而且还带着种尖刻的讥诮:“好,陆小凤果然不愧是陆小凤,果然有眼力。”
陆小凤道:“不敢,只不过眼中偶有所见,就情不自禁说了出来而已。”
贾乐山笑声停顿,盯着他,过了很久,才缓缓道:“你也知道我的来意?”
陆小凤道:“我情愿听你自己说。”
贾乐山道:“我要你回去。”
陆小凤道:“回去?回到哪里去?”
贾乐山道:“回到那软红十丈的花花世界,回到那些灯光辉煌的酒楼赌坊,回到倚红偎翠的温柔乡去,那才是陆小凤应该去的地方。”
陆小凤叹了口气,道:“这是实话,我也很想回去,只可惜……”
贾乐山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也知道你近来手头不便,所以早就替你准备好盘缠。”
他又咳嗽一声,就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家人,领着两条大汉,抬着口很大的箱子走进来。
箱子里装满了一锭锭耀眼生花的黄金白银。
陆小凤皱眉道:“哪里来的这许多阿堵物,也不嫌麻烦么?”
贾乐山道:“我也知道银票比较方便,却总不如放在眼前的金银实在,要想打动人心,就得用些比较实在的东西。”
陆小凤道:“有理。”
贾乐山道:“你肯收下?”
陆小凤道:“财帛动人心,我为什么不肯收下?”
贾乐山道:“你也肯回去?”
陆小凤道:“不肯。”他微笑着接道:“收不收下是一件事,回不回去又是另外一件事了,两件事根本连一点关系都没有。”
贾乐山笑了。
他居然也是那种总是要在不该笑时发笑的人。
“这是利诱。”他微笑着道:“对你这样的人,我也知道只凭利诱一定不成的。”
陆小凤道:“你还准备了什么?”
贾乐山道:“利诱不成,当然就是威逼。”
陆小凤道:“很好。”
黑衣人忽然道:“很不好。”
陆小凤道:“不好?”
黑衣人道:“阁下声名动朝野,结交遍天下,连当今天子,都对你不错,我若杀了你这样的人,麻烦一定不少。”
陆小凤道:“所以你不想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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