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泼酒斗凶顽夜奔荒野 传书邀抗敌义薄云天(4)
娄桐荪气得七窍生烟,他虽然不懂滚地堂刀,武功却比孟长生高出数倍,一个“盘龙绕步”,用内八圈的八卦步法随着孟长生转了两转,孟长生砍他不着,被他腾地飞起一脚,踢出两丈开外,不能动弹,立时给官兵捆缚了。娄桐荪一转身又追白马。
阳宗海一口剑挡住于承珠等三人,见娄桐荪追赶白马,心中七上八落,须知像“照夜狮子”这样神骏的一匹宝马,在武士们的心目中那可比连城之璧还更珍贵,阳宗海生怕娄桐荪得去,心中盘算道:“我先擒了这匹白马,再捉周山民也还不迟。”于承珠似是猜到了他的心意,乘他剑势一缓,忽地飞身掠起,一回首就是三朵金花,阳宗海举剑拨落,拨足便追,只这样地缓了一缓,白马已跑到于承珠跟前,于承珠飞身上马,旁边一个军官挺矛上刺,被她一剑削断手臂,顺手夺过了一根长矛。
周山民夫妇双刀急往外冲,于承珠大叫道:“向这边来!”拨转马头,斜刺迎上。娄桐荪距离得近,急忙抢出拦截。阳宗海叫道:“娄兄,先捉钦犯!”周山民这时如猛虎出笼,金刀左砍右劈,霎忽之间,连斩了十多名军卒,看看就要与于承珠会合,娄桐荪心中虽然爱煞那匹白马,可是阳宗海的说话,他却也不敢不听。阳宗海的职位虽然和他属于平辈,但阳宗海假公济私,要他就近先擒“钦犯”,这却是万万违抗不得。
娄桐荪只好反身一跃,双掌划了一个圆弧,左击周山民,右击石翠凤,周、石二人都给他迫退几步,周山民金刀一招“顺手推舟”,自左向右横削,这一刀一面封闭着自己胸前门户,一面砍敌人劈进来的双掌,确可算得是一招攻守兼备的好招,哪知娄桐荪的“分筋错骨手”的确是出神入化,变化莫测,他本来双掌齐出都是攻向周山民的,掌到半途,却忽地左掌在右掌之背一拍,反手一挥,斜击石翠凤的颈项,这一掌只要给他削实,石翠凤可就得变成个“歪头美人”,周山民救妻情急,金刀一拖,转过刀背,疾忙拍出,哪知娄桐荪虚虚实实,他是佯攻石翠凰,实际却正是要诱周山民上当,周山民这一变招,立刻露出破绽,只见娄桐荪左手一按,五指一划,“嗤”的一声,周山民的衣裳裂成几片,胸口露出了五根指印。周山民跄跄踉踉地倒退数步,石翠凤抢救不及,脸都青了。
这时间恰好一个统带押着一小队人过来,正是酒店中的几个店小二和掌柜,那个统带一点也不知道这个“衰老”的掌柜身怀绝技,只是循例地按照办案的规矩将酒店中人都押出来,准备带到营部审讯,对几个精壮的店小二还加上手镣,对那个老掌柜却因手镣不够用,连手脚也没有捆缚。这队人离开娄桐荪不过十来步远,娄桐荪正要赶上周山民再劈一掌,适才在混战之中,那老掌柜忽地大喝一声,一转身就抓着了那个统带的手臂,旋风一舞,倏然摔出,掌柜的一点不露,用意本在保存这片店子,如今见周山民危急,一出手就是“大摔碑手”,那肥猪一般的统带被他摔得呼呼带风,像一个肉山般地向娄桐荪当头压下。
娄桐荪还真地给他吓了一跳,迫得举手一挥,又把那统带像肉球般地推了出去,掌柜的叫道:“少主人快走!”没命地疾奔过来,缠着娄桐荪,周山民知道这老掌柜不是娄桐荪的对手,奋力举起金刀,还想助战,可是那条臂膊不听使唤,金刀举到胸口,又再垂下,于承珠快马掠到,叫道:“快上马!”石翠凤知道这是一匹宝马,时机稍纵即逝,不由分说,一把抱起周山民,飞身跃上马背,于承珠倒骑马背,左手挥长矛,右手舞宝剑,远刺近削,硬冲出阵,阳宗海如飞赶到,在百步之内,他的轻功真不亚于骏马,于承珠居高临下,长矛力搠,只听得“咔嚓”一声,矛头已被阳宗海折断,但于承珠已趁着这个空档,飞马掠出数十步,阳宗海大喝一声“着!”将矛头作为暗器掷出,于承珠举剑一格,那断矛向前一跳,插入石翠凤肩头,登时血流如注,阳宗海又大喝道:“放箭!”
于承珠挥舞长矛,拨打乱箭,那匹照夜狮子马一声长嘶声,四蹄疾走,端的是匹久经战阵,惯于冲锋陷阵的名驹,驮着三人,仍是腾跃跳纵,毫不费力,对着飞蝗般的箭雨,了无恐惧。周山民忽然嘶声说道:“回去救那掌柜的。”于承珠道:“再迟一会,咱们三人都逃不了。”石翠凤柔声道:“大哥,你先脱险要紧。”周山民厉声道:“他救了咱们,咱们岂可弃他?”忽听得娄桐荪一声怪啸,周山民在马背上回头一瞥,只见那老掌柜已被娄桐荪举起,两手反剪,想是已被他用“分筋错骨手”擒了。娄桐荪把那掌柜的在空中一舞,抛给一个牙将,立即也发足奔来,周山民大叫一声,一口瘀血喷了出来,晕倒马背。石翠凤大惊,一手抱着丈夫,一手用长刀劈刺,忍着创伤,浴血力战,白马冲开箭雨,所到之处,宛如波分浪裂,霎眼之间,就把官军抛在背后。阳宗海追之不及,见白马如此神骏,心中越发爱惜,他挽起长弓,咬了咬牙,将箭比了又比,箭在弦上,却迟迟不发,迟疑之间,白马早已去得远了。
暮色苍茫,白马奔出数里之地,隐隐听得东边角上,有行军鼓角之声,于承珠怕再碰到军官,拨转马头,向西疾走,再过片刻,杂声俱寂,四野空无一人,白马走入了山谷的羊肠小道,确实脱离了险境。石翠凤精神一松,顿觉全身酸软,摇摇欲坠,于承珠急忙抱紧了她,只见她肩上殷红一片,血流未止,于承珠一手撕开她的衣裳,就在马背上给她敷上了金创药。
周山民悠悠醒转,正见着于承珠撕开他妻子的衣裳,一只手伸了过来,紧紧地搂着妻子,不觉气往上冲,喝道:“你干什么?”于承珠怔了一怔,急切之间,还未曾想起自己是个乔装打扮的“男子”,忽听得石翠凤笑道:“大哥你嚷什么?她是大姑娘!”原来石翠凤昔年曾被云蕾乔装戏弄,闹出了许多笑话,有了那番经验,故此对于同样也是女扮男装的于承珠早已看破了。于承珠失声笑了出来,把包头的方巾解下,露出满头秀发,道:“周寨主,你吃这个干醋做什么?”
日落西山,人伤马乏,于承珠将周山民夫妇扶下马来,细一审视,石翠凤虽被矛头所伤,未及筋骨,敷了金创药之后,已无大碍;周山民被娄桐荪的指力所伤,却是甚为严重,于承珠给他服下两颗安神静气能治内伤的少阳小还丹。周山民歇了一会,精神稍稍恢复,恨恨说道:“我对瓦剌敌兵,大小数百战,从未有今日之惨败,不意今日反伤在官军之手,此仇我立誓必报。”歇了一歇,问于承珠道:“你师父呢?我们就是因为听到朝廷将不利于他,特地来接他的,他没有事么?”于承珠道:“我师父早已避开了,他有一封信给你。”周山民看过了信,忽地长叹一声道:“唉,你师父竟然不许我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