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泼酒斗凶顽夜奔荒野 传书邀抗敌义薄云天(3)
激战中忽听得“咔嚓”一声,周山民的金刀已被阳宗海的长剑“截”了一个缺口,阳宗海用的并不是宝剑,凭着内家真力,居然能把周山民的厚背金刀弄得伤损,确是声威夺人,周山民、石翠凤都不禁心中一凛,阳宗海得理不饶人,唰唰两剑,左刺周山民的“阳白穴”,右刺石翠凤的“乳突穴”,剑势连绵不断,顿时把两夫妇迫得手忙脚乱。
忽听得叮叮数声,于承珠突然越众而出,扬手三朵金花,将那短小精悍的汉子所发的弹子全打落,青冥宝剑寒光一闪,直取阳宗海,阳宗海反剑一迎,想粘住于承珠的宝剑,周山民夫妇双刀齐下,于承珠趁势一个回剑反削,“嗤”的一声,将阳宗海的衣袖削去半截。于承珠这两剑是“玄机剑法”中的突袭奇招,又得周山民夫妇双刀助攻,竟然被阳宗海闪开,心中暗暗戒惧。
阳宗海也是吃惊非小,须知江湖之上,把他与张丹枫同列为四大剑客之一,如今张丹枫的徒弟居然能削断他的衣袖,阳宗海自是面上无光。但阳宗海经验丰富,虽然愤怒,却是沉着了气,不取强攻,每一招招数都不用老,专门寻瑕抵隙,哪一方露出弱点,剑势就向哪一方施展。于承珠等三人联手,虽是稍占上风,阳宗海却也是有攻有守。
于承珠居中抵挡,将阳宗海的攻势一一接了过去,石翠凤忽然叫道:“喂,你是张丹枫的什么人?”于承珠道:“是我师父。”石翠凤道:“你师母好吗?”石翠凤与云蕾曾做过“假凤虚凰”(事见《萍踪侠影录》),交情最好,一见于承珠的剑法,喜不自胜,迫不及待就赶忙打听。一分神几乎中了阳宗海一剑,于承珠道:“很好,他们都惦念你呢。嗯,把这厮杀了,我再将详情告你。”
阳宗海沉着了气,又斗了十余二十招,忽地长啸一声,哈哈笑道:“你们想杀我,莫做梦啦!我已安排了五百名弓箭手将你们围着啦。要命的快放下兵刃,一个个都随我进京去!”于承珠屏神一听,外面果然传来了纷乱的马蹄声。
那胖和尚与郭成泰正打得难分难解,忽闻张丹枫之名,怔了一怔,膝盖给郭成泰的烟斗敲了一记,疼得跳了起来,却冲着阳宗海嚷道:“你怎么这样子的请客法?”阳宗海笑道:“了缘大师,你不必多管,你只要缠着那糟老头子,把紧大门,便是一功!”
胖和尚露出惶惑之色,只听得外面的马蹄声,已是越来越近。
周山民金刀一摆,叫道:“小兄弟,你去抢门!”众人被围在客店之中,若然五百弓箭手开到,乱箭射入,那后果可是不堪想象。于承珠想到时机险急,撤剑便走,哪知阳宗海突然反守为攻,唰唰两剑,又向周山民与石翠凤连施杀手,于承珠迫得回剑接他攻势,挡了几招,于承珠叫道:“我来断后!”周山民夫妇双刀硬往外冲。阳宗海武力虽高,在三五十招之内,却也不能将于承珠杀败,周山民夫妇倏忽之间奔到大门,那把门的汉子叫道:“了缘大师,他们想群殴呵,你不要怕,我用弹弓助你。”那胖和尚被郭成泰烟斗敲了一记,杀得性起,左右开弓,双拳齐出,周山民夫妇见他拳势凶猛,双刀一立,封着门户,郭成泰将烟杆当作小花枪用,一招“神龙入海”,刺胖和尚小腹的“愈气穴”,那胖和尚的本事与郭成泰在伯仲之间,加上周山民夫妇,胖和尚自是难以抵敌,看看这一招非中不可,忽听得“呼”的一声,一条人影从诸人头上掠过,随手一带,将郭成泰的烟管拨过一边,把胖和尚也带得退后几步,靠着大门。这人正是阳宗海,他怕众人攻破大门,竟然使出险招,一剑压住了于承珠的攻势,随即飞身掠起,抢先到了门边。
这一来,阳宗海、娄桐苏、胖和尚与那汉子四人守紧大门,阳宗海剑光闪闪,专刺穴道,娄桐荪更是厉害,一近身便被他用“分筋错骨手”扭伤,胖和尚气力惊人,罗汉神拳使开,一丈之内,近身不得。那短小精悍的汉子武功较弱,但他弹子打得很准,舍近攻远,对抢门诸人,也是一个威胁,周山民这边,只有他两夫妇、于承珠、郭成泰四人可以与高手一战,其他诸人,与阳宗海、娄桐荪却是相差太远,虽然仗着人多,也不过是个相持之局,想在迫切之间攻破大门,那却是难极!门外纷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听来已到门前,阳宗海哈哈大笑道:“金刀寨主,认命了吧!这一杯罚酒,你非喝不行啦!了缘大师,这一拳改用虎拳,先把他的金刀打掉!”周山民正用金刀横劈,攻那胖和尚,阳宗海想把周山民生擒,故此出言指点。
忽听得“轰”的一声巨响,那胖和尚不打周山民,却忽的转过身来,将大门一拳打开,这一下当真是变出意外,阳宗海吃了一惊叫道:“了缘大师,你干什么?快快堵住敌人!”那汉子也叫道:“了缘大师,你跟我说什么来着?你还想在京师立足吗?”那胖和尚气呼呼地大叫道:“洒家才不明白你们搞些什么?谁是敌人?我可不认金刀寨主为敌!”阳宗海双眼圆睁,更不打话,俯身一剑,一招“弯弓射虎”,长剑便刺那胖和尚的丹田,于承珠抢上去一剑架开,周山民反起刀背一拍,将那个不知所措的把门汉子打跌,郭成泰接着抓起他一摔,众人立即涌出门外。
那短小精悍的汉子武功确是不弱,被摔出门外,跌到官兵丛之中,刚一沾地,便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随手格开两根长矛,大声道:“你们瞎了眼睛吗?是我!”弓箭营的统领匆忙叫道:“是褚大人,休得放箭!”其实附近的官兵已认得是他,要不然数十根长矛齐下,他再有本领,也难免成为肉酱。
紧接着那位“褚大人”之后,胖和尚旋风般地打出来,官兵中有人认得他是“褚大人”的好友,叫道:“这是了缘大师,都是自己人。”那胖和尚丝毫也不理会,忽地怒吼一声,砰的一拳就将一个管带击倒,抢了他的马落荒而逃,弓箭营管带大为吃惊,莫知所措,只听得那“褚大人”高声叫道:“这贼和尚吃里扒外,快放箭呀!”就在这个纷乱之际,郭成泰等一干人已是纷纷地向外冲杀,官兵们一面拒敌,一面放箭,那胖和尚脱下袈裟,在马背上迎风飞舞,赛如一面铁牌,他的马已跑出一里开外,纵有些强弓硬弩能够射到,也都给他的袈裟拨落了。
原来这位了缘和尚乃是蒲田少林寺的弟子,性情戆直,甚得他师父觉慧禅师喜爱,觉慧死后,他因偷吃狗肉,喝酒胡闹,被掌寺的师兄所责,他不惯拘束,难守清规,一时性起,竟然偷出寺门,私逃下山,打算还俗。他怕在南方碰到同门,不好意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越逃越远,想跑到北京去看京师的繁华。那短小精悍的汉子名叫褚玄,是皇帝跟前的三品带刀侍卫,随阳宗海、娄桐荪二人出外办案,他们侦知金刀少寨主周山民入关,分头查探。褚玄和了缘和尚是旧相识,在山东道上相遇,褚玄听说他私逃下山,要到京城去混,大为高兴。于是一口担承给他在京师找个镖局的位置,诳他同行。又指使他在客店中胡闹,用意便是引周山民夫妇出来。
哪知了缘此人虽然糊涂,大是大非却也还能分辨。他生平最佩服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张丹枫,一个便是在雁门关外抗拒瓦剌的金刀寨主周杰,所以一听于承珠是张丹枫的徒弟,心中已是起疑,再听周山民竟是周杰的儿子,而阳宗海等人竟要捕他,忍不住心中大怒,痛恨褚玄骗他,不由分说便打出去了。
再说周山民夫妇二人,本来也随着郭成泰等人外冲,但阳宗海、娄桐荪认定他是主犯,宁可放走其他人等,却断断不能放过他,这一来,郭成泰师徒冲到外面,他们夫妇和于承珠反而被截在里边,只阳宗海一人,他们三人已是难以取胜,更何况还加上一个娄桐荪,更何况外围还有五百弓箭手,当真是险象环生。于承珠大为着急,急忙撮唇呼啸,那匹照夜狮子马听得主人呼喊,不管千军万马,竟自直冲入来。
阳宗海心中一动,想道:“得到这匹宝马,那可比什么都强!”忙扬声叫道:“不准伤了这匹白马,要活捉它!”照夜狮子马神骏非常,一声长啸,四蹄飞起,把几名要捉它的兵士踢得翻倒地上,屁滚尿流,娄桐荪喊了一声,双眼放光,舍了于承珠立刻奔向那匹白马。
那匹马在官军阵中搞得天翻地覆,不准伤它,而要活捉,那可比捉一只老虎还要难办,官军照应不暇,郭成泰师徒与一众好汉已冲到外边,脱出险境。孟长生忽道:“师父,你保众人脱险,我回去接应。”他身躯矮胖,扑在地上一滚,却是十分灵活,官军们几曾见过这样战法?一近身就被他的滚地堂刀砍伤脚骨,竟然拦他不住。
娄桐荪跑近白马,心中直乐,正想用“分筋错骨手”扭伤马足,将它制伏,忽见一个肉球贴地滚来,娄桐荪的分筋错骨手拿手扭伤敌人的四肢关节,却伸不到地上,对付孟长生这滚地堂刀可是毫无办法,急忙闪躲,避过他的刀锋,胫骨却给他的刀背拍了一下,痛得哇哇大叫,那匹白马向前一冲,又踢倒两名军士,泼喇喇地直奔向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