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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佛教发展史略》第二章 教主释迦牟尼的事迹
作者:南怀瑾 (中华人民共和国) 收藏

 

《中国佛教发展史略》第二章 教主释迦牟尼的事迹

第二节 出家与悟道

一、逃世入山求道的太子

释迦牟尼出家的年代,因无信史可征,我们只好说他二十九岁那年二月初八日,他自付因缘成熟,便趁他的妃嫔、警卫等人在夜深熟睡时,起身唤起侍仆车匿,备乘骏马犍陟,告诉他就要一同出城,去饮甘露泉水。车匿已经知道他的本意所在,一时劝阻不住,只好拚命拉住马尾,释迦牟尼也只好不开宫门,奋勇跃马,连带车匿,飞越北城而去。这一幕的展现,也正是释迦牟尼一生发挥大雄大勇大慈悲的开始,拿它和带甲百万,战无不胜,投鞭断流,叱咤风云的英雄们来相比较,无疑地,这跃马出城出家修道的一举,以视前者的胸襟气概,自有天渊之别。英雄事业,可以征服天下,绝难征服自己。唯释迦则不然,他以大无畏的精神征服自已,摧心贼于无相,充匡下如敝屣,所以能够转凡成圣,足为人灭师表了。

他们一出北城,便向东驰行,犍陟快足如飞,到了跋伽仙人(Bhargaua)的苦行林中,这时黑夜已过,光明就在眼前,他决定要入山问道了,便命车匿还宫。并脱髻发中明珠,以奉父王;身上璎珞,以奉姨母;其余庄严服具,给予耶输陀罗。一切交待清楚,他又自行拔剑,薙除须发,改装袈装,以示决心前行修道。同时自誓说:“我若不了生死,终不回宫。我若不成佛道,终不回见父王。我若不尽恩爱之情,终不回见姨母和二妃。”当时弄得车匿惶恐悲泣,以致闷绝昏倒,醒来时,只好回城报命。太子出家,它带来了满城的悲哀,也带给了举国的嗟叹!

二、遍学各派道法

从此,他以云游之身,到处参学。他曾经见过跋伽仙人的修行场所,看到许多离尘绝俗苦行修的人,有的穿草衣,有的著树皮。他们都吃些花果允饥,或日食一顿,或二日一食,或三日一餐,企苦行成道。他们崇奉庶物,或拜水或拜火,或敬祠日月,或卧尘污土中,或睡荆棘丛上,或长年居于水火之侧,备受蒸炙之苦。类似这些印度文化传统中的宗教生活和修道方式,无论婆罗门、瑜伽术,乃至印度教等,在释迦牟尼出家的前后,显然普遍地盛行着,直到如今,还是流传不衰,释迦牟尼当时看到这些情形,他与跋伽仙人曾经交换意见,作过严谨的讨论,他问他们那些形形色色的苦行者,究竟目的何在?跋伽仙人的答复是,刻苦自身,可以赢得升天的福报。释迦牟尼却认为苦乐对立,罪福相乘,仍然还在轮回往复的樊篱中,并不能解脱生死,苦行诚然可以洁清心志,离绝牵累,但是未必就能真正了生脱死,成无道。因此他留此一宿,便立即辞去。

后来他又去学习当时印度著名的禅定工夫,修习“无想定”。所谓“无想定”的禅定工夫,是以泯灭思想为最高方法。通过修习,他实际做到了无思无虑,但最后认为这也不是真道,便舍弃而去。因为这种境界,也是自心造成的,至于此心主宰的根本为何?毕竟仍无所知。

因此他又到阿罗暹仙人(Aratakalama)处,学习“非想非非想定”。所谓“非想”,乃非一般普通心理活动的思维妄想。所谓“非非想”,就是做到虽无普通的妄想思维,但还能了然于一切。许多人认为禅定工夫,到此地步,已属高不可攀,其实,正是落在微细烦恼的见思惑中。他提出了问题:非想非非想定处,是有我耶?是无我耶?若说无我,不应说非想非非想;若言有我,便非解脱。斟为众生正因为有我,方生诸苦。非想非非想定中,虽然可以使粗的妄想烦恼暂停,但微细的烦恼,依旧存在。若不能舍除我相与我想,何以能达到真正的解脱?所以他又舍此而去。

三、雪山林下苦行

在释迦牟尼入山修行的时光中,他已遍访著名道者,但因没有真正明师,所以毫无收获。然于当时各种修道方法,无论如何难行苦行,他都已经一一修习做到,而且极为精通。在这期间,他的父王曾经打听到他的行踪,派遣王师大臣前来劝说,仍然不为所动,只好留下大臣等的公子憍陈如等五人,追侍太子修行,慎加保护,这就是后来释迦牟尼弟子中著名的先期五大弟子,其中以憍陈如为首座。同时他因历访诸师,始终不得究竟解脱之道,便暂行栖止在槃荼婆山中,常入王舍城(Raijagriha)乞食度日。但城主频婆娑罗王很快地就知道了他的行踪,亲来劝请还俗,甚至愿以王位相让,可是他也婉辞谢绝了。频婆娑罗王最后只好与他约定:“若成道时,愿先见度。”所以,后来释迦牟尼成道,就常常住在王舍城,弘宣他的佛教。

此后,他又到尼连禅河(Noiranjana)附近,迦耶山(Gayasirsa即象头山)的南端,邻近雪山,即优娄频螺(Mrnvela)聚落的苦行林中,静坐思维,修习苦行,或日食一麻,或日食一米,或复二日食一麻米,乃至七日食一麻米。由于他趺坐苦修,不经行散步,目不瞬睛,心无恐怖,变得形销骨立,须发卷乱犹如蓬蒿,被喜鹊错认作草丛,就此在他头上做起窠来。地上芦苇,盘绕过膝。此时的释迦牟尼,非常孱弱,俨然如衰朽垂死的人。他长时间地修此种难行的苦行,后来忽然想到这和一般认为苦行修身就是真道的作风,又有什么差别?所以他又舍此而去,独自南行。

四、豁然顿悟而成佛道

在过去的岁月里,释迦牟尼苦其心志地禅静思维,毫无疑问地,因为缺乏营养,而弄得衰弱不堪。但其金刚的信念和坚定的精神,就连净饭王所派出追寻他的王师大臣,也都深受感动,无不肃然起敬,所以随来的憍陈如等五人,都愿留在那里,伴随太子学道,就在附近觅地专修。自从他觉得这种修行,并非正道,便独自离开苦行林中,接受牧女难陀波罗的乳糜供养,恢复到少壮的体力。憍陈如等五人见到这种情形,便认为他受不了苦行的考验,以致道心退堕,非常失望,就离他而去,到达波罗奈国(varanasl)的鹿野苑(Mrgadava)自修苦行去了。

释迦牟尼既已恢复体力,便自入尼连禅河淋浴,洗过去劳形苦志的积垢,身心异常愉快,独自走到距离尼连禅河十里的毕波罗树(Pippala佛成道后,更名为菩提树)下,自敷吉祥草座,双足结跏趺坐,并发誓说:“我如不证菩提(菩提,汉译“自性正觉”之义)不起此座。”由于他过去曾遍学各种禅定,功力已深,这一坐经过了四十八日之久,便深入到禅思的妙境。当十二月七日的夜间,他在禅思坐中,受到种种魔境的显现和干扰,如声色货利、生死恐怖,他都不为所惑,所谓“魔军”、“魔女”等等,都被他的定力所降伏。就在这一夜中,他逐步证得了神境智证通(神足通)、天眼智证通(天眼通)、天耳智证通(天耳通)、他心智证通(他心通)、宿住随念智证通(宿命通)、漏尽智证通(漏尽通)等六种神通境界,身心自放大光明境。到了初八日的晨朝,忽然看到明星出现(应是太阳初出,因印度以天文习俗的惯语,通常称太阳为明星),就此廓然大悟,证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汉译“无上正等正觉”),因此爽然叹道:“异哉!一切众生,皆具如求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著,不能证得。”

按:释迦初悟道时这一段说法,各种佛经译语都稍有出入,现在依照历代禅宗相传的意译,采用以上的话,比较明白易晓。

我们回溯此一大事因缘:释迦牟尼自二十九岁出家学道,经过六年来的普遍参学,备历艰辛。到了三十五岁,始证得各种神通境界,洞见人类身心潜能的无比妙用,和生命的根本。同时睹明星而悟道,了彻宇宙人生的其谛,爽然叹息:原来如此。当下他就想进入涅槃(寂灭圆明),懒得说法了。因此震动天人,纷纷请求他留形住世,广化众生,他曾经对天人们说过:“止止,我法妙难思。”也正因为他有些一说,使我们可以了解佛法的奥义所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所谓“不可思议”。通常一般人,便认为佛法是学不到,摸不着,看不见的。那知“小可思议”正如“我法妙难思”这句话一样,只是一种方法沦。因为任何宗教或哲学,一般的习惯,都是用思想去推测,或凭情感去信奉它,讨论它。思想推测就是“思”,情感信奉或讨论就是“议”。如果只从思想或情感议论来求证宇宙人生的真谛,那无异中背道而驰,真有“妙难思”之感了。“妙难思”和“不可思议”这一句话,下是指出一般人们在方法上的错误,并非说是“不能思议”!只要我们拿身心去实证,小用思议去推测,就可到达我们自性本来具备的正觉佛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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