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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补图注卷四
作者:常璩 (东晋) 收藏

 

  南中志
  (在蜀《汉书》曰《宁州志》。)
      一

  宁州,晋泰始六年初置,蜀之南中诸郡,庲降都督治也。南中在昔,盖夷越之地,钱、《函》二本脱盖字,重越字。滇、濮、句町、夜郎、叶榆、桐师、嶲唐,侯王国以十数,〔或椎髻耕田,有邑聚,或〕编发、【左衽】随畜迁徙,旧本唯“随畜”下六字,只能表嶲、昆明,即叶榆民俗,若夜郎、滇、濮、句町、则明明为定居之民。故依《西南夷传》改。莫能相雄长。此下旧有嶲唐小注。删。周之季世,楚【威】〔顷襄〕 旧刻皆同《史》、《汉》、《西南夷传》作威。颜师古《汉书》注牂柯郡引《华阳国志》作“ 顷襄王时”(《后汉书》同)。廖本注谓:“盖颜师古因秦夺楚黔中郡地在顷襄王时,改而引之也。”顾观光《校勘记》云:“廖说误也。《史记正义》,《艺文》七十一,《书钞》百三十八,《御览》百六十六,又七百七十一,并引作顷襄王。必《华阳国志》古本如此,后人依《史》、《汉》改耳”。今按:杜佑《通典》百八十七已驳威王时之说,谓“恐《史记》谬误,班生因习便书。范晔所记详考,为正”。清黔人莫与俦《
庄跷考》征引详赡,论断允当。谓 “杜氏以《史》、《汉》威王时为非,《后书》顷襄王时为正”。兹更详考参合,定《常志》原作“顷襄王” ,依谯周《古史考》,不取《史记》。《范史》遵用《常志》,而后人更从《史》、《汉》改易作威王也,当改还。参看附录《庄跷入滇考》。王遣将军庄跷溯沅水出且兰以伐夜郎,植牂柯,各本作 □□,牂柯,字不同,音义同。此依钱、廖本。系船于是。系,廖本注云“当作椓,下同 ”。船,刘、李,《函海》作舡。下同。且兰既克,刘、张、吴、何、王、浙本并作克。廖本作克。夜郎又降,而秦夺楚黔中地,无路得反,遂留王滇池。此段“夜郎又降”句以上,亦是常氏用《古史考》文。《范史》遵之。《史记》言楚威王时有误;谓“使将军庄跷将兵,循江上略巴、蜀、黔中以西”则不误。说详附录《庄跷入滇考》。缘此是常氏本文,故不改。跷,楚庄王苗裔也。顾观光云:“此又误。《书钞》、《御览》并云:遂留之,号为庄王。”按:不得以此为旧刻又误。以牂柯系船,因名且兰为牂柯国。张、吴、何、王本以字下脱牂柯字。《艺文》、《御览》并云“以且兰有椓船牂柯处,乃改其名为牂柯”,引而变其文也。【分侯支党,传数百年秦并蜀,通五尺道,置吏主之。汉兴,遂不宾。】“传数百年” 句有误,承庄跷言,无数百年;承且兰言,亦非允当;谓夜郎竹王,则不当着于此处。审此上二十四字,当是述夜郎国文,兹移下。

  有竹王者,兴于遯水。〔先是〕据《太平御览》九百六十二引文补二字。有一女子浣于水滨。有三刘本作一。节大竹流入女子足闲,推之不肯去,闻有儿声。取持归,破之,得一男儿。〔养之。〕《范史》有“ 归而养之”句。疑下养字脱乱。长【养】有才武,遂雄夷【
狄】〔濮〕,南中无狄名。而多濮属。故依后文夷濮字改狄为濮。氏以竹为姓。张、吴、何、王本删氏字,他各本有。浙本于氏字下挤刻一世字,盖据卢校本添。顾广圻校稿亦两标氏与世字,意疑氏当作世也。《范史》作“以竹为姓”,《水经注》则作“氏竹为姓”。一删氏字,一删以字,合而观之,正足见常氏原文为“氏以竹为姓”五字。氏字为不可少,当读如“氏以竹,后世为姓”,省后世字,氏与姓有别,说在注。捐所破竹于野,成竹林,今竹王祠竹林是也。王与从人尝止大石上,命作羹,从者【曰】〔白〕旧刻尽作曰,《水经注》与《后汉书.夜郎传》注引《华阳国志》文皆作白。白,启事也。无水,王以剑击石,水出,今〔竹〕廖本注云:《后汉书.夜郎传》注引有竹字,兹补。王水是也,破石钱本等作竹。存焉。后渐骄恣,〔
分侯支党,传数百年。秦并蜀,通五尺道,置吏主之。汉兴,遂不宾。〕移上文二十四字于此,上承竹王,下接汉事,义理通贯,格塞俱解矣。武帝使张骞至大夏国,见邛竹、蜀布,问所从来,曰:“ 吾贾人从身毒国得之。”身毒国,蜀之西国,今永昌〔徼外〕是也,徼外二字旧传写脱,然不可少,兹迳补。骞以白帝。东越攻南越,大行王恢救之。恢使番阳令唐蒙晓喻李本作谕。 南越,南越人食有【蒟】〔
枸〕酱,当依《史记》作枸酱,说详附录《蜀枸酱考》。蒙问所从,曰“牂柯来。” 蒙亦以白帝,因上书曰:“南越地东西万里,名为外臣,实一州主,今以长沙、豫章往,水道多绝,难行。窃闻夜郎精兵可得十万,若【从番禺】此三字不当有,《史》、《汉》无之。若常氏增语,亦当云“若从夜郎”。浮船牂柯,出其不意,此制越之一奇也。可通夜郎道,为置吏主之。”帝乃拜蒙中郎将,《史》、《汉》、《西南夷传》作“ 郎中将”。发巴、蜀兵千人,奉币帛,《史》、《汉》有“食重万人”字,无“奉币帛”字。见夜郎侯,《史》、《
汉》有“多同”字。喻以威德,为置吏。《史》、《汉》作“约为置吏、使其子为令”。旁小邑皆贪汉缯帛,以为道远,汉终不能有也,故皆且听命。《史》、《汉》此下有“还报乃以为犍为郡”句。司马相如亦言:西夷邛笮,蜀之后园,可置为郡。帝【既感邛竹,又甘蒟酱】,此八字当衍。于史文为赘疣,于史事亦不通,与常氏语法亦不类。应是梁陈文士传钞者妄增。乃拜为中郎将,往喻意,此下当有亦字。皆听命。【后西南夷数反,发运役,费甚多,相如知其不易也,乃假巴蜀之论以讽帝,且以宣指使“使”廖本作便。于百姓】。此三十六字亦赘文,应是后人用《相如传》妄增,当删。 〔蒙〕卒开僰门通南中,原脱蒙字,而多赘文,直如相如开通僰门。唐蒙以南入道不通,斩僰道令,乃斩石通阁道,《见犍为郡序》。后乃为都尉,与下文合。故当补蒙字。相如持节开越嶲,按道侯韩说开益州。武帝转拜唐蒙为都尉,开牂柯,以重币喻告诸种侯王,侯王服从。因斩竹王,置牂柯郡,以吴霸为太守。及置越嶲、朱提、益州【四】郡。 四郡文甚明。“及”下三郡,不当赘以四字,否则当云“为四郡”矣。后夷濮阻城,咸怨诉竹王非血气所生,求立后嗣,霸表封其三子列侯。死,配食父祠。今竹王三郎神是也。

      二

  昭帝始元元年,益州廉头、姑缯,〔牂柯、谈指同并〕六字依《
汉书.昭帝纪》补。等二十四县民反。水衡都尉吕破奴《汉书.昭帝纪》作破胡,《通鉴》同,《西南夷传》于此水衡都尉不具名,下文乃云“吕辟胡”,《通鉴》始元四年同。今按:《百官公卿表》始元元年云:“水衡都尉吕辟胡,五年为云中太守。”是此年之吕破奴,即“后三岁” 之“都尉吕辟胡”也。破与辟音近,义亦通,奴与虏,古亦同音义,并可通用。盖班氏、常氏取材于两种资料而未会通所致。募吏民及发犍为、蜀郡奔命击破之。后三岁,姑缯复反。【都尉吕辟胡】〔破奴〕击之,败绩。旧本皆作“都尉吕辟胡击之”,遂与上文歧为二人。兹考系一人,班氏、常氏字异耳,后人又依《班史》改此为五字也。明年,遣大鸿胪田广明等,大破之。斩首、捕虏五《昭纪》作三万人,获畜产十余万头。《昭纪》作“五万余头”。【富埒中国】四字唐突,无谓,不知何人妄窜,《班史》纪传与《汉纪》均无此语。封【其】〔钩町〕渠帅亡波为钩町王,以〔其〕助击反者故也。旧本其字无上文可指,兹依《班史》改正。广明赐爵邑。

  成帝时,夜郎王兴与钩町王禹,漏卧侯愈,更相攻击。帝钱、《
函》本作命。使太刘李本作大,亦当读如太音。中大夫〔蜀郡〕依《
汉书.王商传》补郡贯。张匡 宋刻避讳缺末笔。持节和解之。钩町、夜郎王不服,乃刻木作汉使《汉书》作吏。射之。大将军王凤荐金城司马蜀郡陈立为牂柯太守。何刘、李二本作阿。霸为中郎将廖本此下有小注云“当有误” ,而无说。查何霸郫县人,司空何武兄也,《先贤志》有赞与小传,云“为属国中郎将”。《士女目录》无属国字。盖“属国”为出征戎狄时加衔字,可省也,《成帝纪》未载此役事,《西南夷传》载之,无何霸文,《通鉴》同,盖常氏取《益郡耆旧何霸传》增入。《通鉴》系此役于河平二年,《考异》云:“《西南夷传》但云河平中。而胡旦《汉晋春秋》云在此年十一月。”是《益都耆旧》与《汉晋春秋》皆曾载此役,常氏不专取《汉书》也。出益州。立既到郡,单至夜郎〔且同亭〕依《汉书》补此三字,明其非至夜郎国邑之夜郎县治。召兴。兴与邑君〔数十人,率从〕数千人来见立,旧脱五字,便成邑君数千之多。兹依《汉书》文义补。立责数,斩兴,邑君皆悦服。兴妻父翁指,与兴子〔邪务〕依《汉书》补子名。耻,复反。立讨〔平〕之。威震南裔。此文较《汉书.西南夷传》过省,又删去王莽时南中骚乱事。兹于陈立事只补一平字,另参《两汉书》与《通鉴》补王莽时南中事。

  〔王莽定诸王之号,四夷称王者皆更为侯。〕用《通鉴》文,在始建国元年。 〔王邯怨怒不附,莽讽□柯大尹周歆〕《西南夷传》作周钦,《通鉴》从《莽传》作歆。 〔诈杀邯。邯弟承,起兵杀歆,州郡击之,不能服。〕《通鉴》文,在始建国四年。 〔蛮夷愁扰,尽反,复杀益州大尹程隆。莽遣平蛮将军冯茂,发巴、蜀、犍为吏士,赋敛取足于民以击之。〕《通鉴》天凤元年。 〔茂击句町,士卒疾疫,死者什六七。赋敛民财,什取五,州境虚耗而不克。征还,下狱死。更遣宁始将军廉丹,与庸部牧史熊,大发天水、陇西骑士,广汉、巴、蜀、犍为吏民十万人,转输者合二十万人击之。始至,颇斩首数千,其后军粮前后不相及,士卒饥疫。莽征丹、熊,丹、熊愿调度,必克乃还。复大赋敛。粤嶲蛮夷任贵亦杀太守枚根反。〕《通鉴》天凤三年。 〔丹等久不能克,益州郡夷栋蚕、若豆等起兵杀太守,姑复夷大牟等亦皆叛,杀略吏人。莽召丹还,更遣大司马护军郭兴、庸部牧李晔,击若豆等。〕《通鉴》天凤六年。《后汉书.滇传》叙栋蚕、若豆反在廉丹出军前。此从《通鉴》。 〔又遣国师和仲、曹放助郭兴击钩町,皆不能克〕《通鉴》地皇二年。 〔而还。〕末二字用《后汉书.南蛮.滇传》补。盖因山东兵起召还。【平帝末】三字旧有,当衍,自王莽居摄至地皇十余年间益州太守三被叛夷杀害,何能文齐能存,且有政化。《后汉书》于 “连年不克而还”下即云“以广汉文齐为太守”,所据当实。《先贤梓潼士女》谓“文濒,字子奇”,《目录》作“文齐”。“孝平帝末,以城门校尉为犍为属国,迁益州太守。”是其平帝末是作犍为属国都尉,王莽末乃为益州太守,传写者妄加此三字也。梓潼文齐为益州太守,公孙述时,拒郡不服。光武【称】帝以南中有义,此下,张、吴、何、王、浙本有小注,依《后汉书.滇传》补文齐治绩三十七字。续此脱文。查常氏述文齐治绩,在《
先贤志》于此当略。故只补下五字,以结文意。且所补五字下提行另起。 〔封齐成义侯。〕封在光武称帝后十八年。旧衍称字也。

  益州西部,金、银、宝货之地。居其官者,皆富及十世。孝明帝初,广汉郑纯独尚清廉,毫毛不犯。夷汉歌咏,表荐无数。上自三司,下及卿士,莫不叹赏。明帝嘉之,因以为永昌郡,拜纯太守。章帝时,蜀郡王阜《后汉书.滇传》讹作追。《东观记》亦作阜。为益州太守,治化尤异:神马四匹出滇池河中,甘露降,白乌见,始兴文学,渐迁其俗。安帝【永初中,汉中、阴平、广汉羌反,征战连年】十五字,非南中事,此不当有,故删。元初四年,益州、永昌、越嶲诸夷封离等反,众十余万,多所残破。益州刺史张乔遣从事蜀郡杨竦将兵讨之。竦先以诏书告谕,告谕不从,方略涤讨。凡杀虏三万余人,获生口千五百人,财物四【千】〔十〕余万,《后汉书邛传》作“资财四千余万,悉以赏军士”。廖本据以改此十字为千。今按四千余万过于夸大难信,故《通鉴》删此句不用,当如旧本。降、赦夷三十六种,举劾奸、贪长吏九十人,黄绶六十人。诸郡皆平。竦以伤死,故功不录。自是后,少宁五十余年。迄灵帝熹平中,蛮夷复反,拥没益州太守雍陟。遣御史中丞朱龟,将并、凉劲兵讨之,不克。朝议不能征,欲依朱崖钱写作□。吴、何本作崔。故事弃之。太尉掾巴郡李颙献陈方策,以为可讨。帝乃拜颙益州太守,与刺史庞芝伐之,征龟还。颙将巴郡板楯军讨之,皆破,陟得生出。〔颙卒〕后,依《滇传》补二字。 复【更】叛,梓潼景毅为益州太守,〔讨定之。〕 依《滇传》删更字,补“讨定之”三字。承丧乱后,民夷困饿,米一□钱写作升,张、吴、何、王、浙本作斗,刘、《函》、廖本作□,《后汉书.滇传》作斛,《先贤志》亦作□。 千钱,〔民〕皆离散。旧脱民字。当补。毅至,安集后,米一□八钱。

      三

  建安十九年,刘先主定蜀,遣安远将军、南郡邓方,以朱提太守、庲降都督治南昌县。轻财果毅,夷汉敬其威信。何、王本只“以邓方治南昌,夷汉敬其威信”十二字承定蜀下。脱二十二字。他各本不脱。浙本原脱,后用两行挤刻补足。方【亡】〔卒〕,旧本作为。廖本改作亡。顾观光《校勘记》云:“原作卒。”《李恢传》作卒。先主问代于治中从事建宁李恢,对曰:“【西】〔先〕旧本作西。依《
汉书.充国传》及《三国志.李恢传》改先零。零之役,赵充国有言:‘莫若老臣。 ’”先主遂用恢为都督,治平夷县。先主薨后,越嶲叟帅高定元杀郡将【军】焦璜,旧衍军字,汉人习称太守为郡将,常兵(郡兵)统率于太守也。 举郡称王以叛。益州大姓雍闿亦杀太守正元丰本作郑。昂,更以蜀郡张裔为太守。闿假鬼教曰:“张【裔】《
三国志.裔传》无此裔字,常氏增,当衍。府君,如瓠壶,外虽泽,【而】内实粗, 刘、李、《函》本作□。钱、张、吴、何、王本作粗。廖本从裔本传作粗。杀【之】不可,缚与吴。”顾广圻校稿云“七字句。东汉人语每如此”。今按:巫语例为三言,四言。《三国志》加而字,与令字,变为散文,常氏又变“不足杀 ”三字为“杀之不可”四字,省其令字,足知巫原语是三言三韵十八字,故删存原语。于是执送裔于吴。吴主孙权遥用闿为永昌太守;遣故刘璋子阐为益州刺史,处交、益州际。牂柯郡丞朱提朱褒领太守,恣睢,丞相诸葛亮以初遭大丧,未便加兵,遣越嶲太守巴西龚禄住安上县,遥领郡;从事蜀郡常颀行部南入;以都护李严书晓喻闿。闿答曰:“愚闻天无二日,土无二王。今天下派分,正朔有三,远人惶惑,不知所归。”其傲慢如此。颀至牂柯,收郡主簿考讯奸。褒因【煞】〔杀〕 此从钱写本,他各本作煞。颀为乱。益州夷复不从闿,闿使建宁孟获说夷叟曰:“官欲得乌狗三百头、膺前尽黑,●脑三□,按字书无●字。疑字当作□。《玉篇》:“含毒蛇也。” 音叡。蚊□无脑,毒蛇则有脑,而难致也。【断】〔斫〕廖本作断。下同。木构元丰本作构。嘉泰本作●。三丈者三千枚,汝能得不?”夷以为然,皆从闿。【断】〔斫〕木坚刚,性委曲,高不至二丈,故获以欺夷。

  建兴三年春,亮南征。【自安上】由水路〔自安上〕旧刻此三字误倒,无论安上是今何地,皆当在山中,不可能水路入越嶲,唯水路可至安上,转陆入越嶲耳。入越嶲。别遣马忠伐牂柯,李恢向益州。以犍为太守广汉王士为益州太守。高定元自旄牛、钱写本作旄头。定笮、卑水多为垒守。亮欲俟定元军众集合,并讨之,军卑水。定元部曲杀雍闿及士【庶】等,士,谓益州太守王士。旧传写者忽之,衍庶字也。廖本注云,“ 当衍二字”,意谓士等二字,然等字固当有,谓王士从人。孟获代闿为主。李本作王。 亮既斩定元,【而】马忠破牂柯,〔而〕上而字,当移此。李恢败字当作困。于南中。夏五月,亮渡泸,进征益州。生虏孟获,置军中,问曰:“我军如何?”获对曰:“恨不相知,公易胜耳。”亮以方务在北,而南中好叛乱,宜穷其诈。乃赦获,使还合军,更战。凡七虏、七赦。获等心服,夷、汉亦思反善。亮复问获,获对曰:“明公,天威也!边民长不为恶矣。”秋,遂平四郡。改益州为建宁,以李恢为太守,加安汉将军,领交州刘本作“川”。刺史,移治味县。分建宁、越嶲置云南郡,以吕凯为太守。又分建宁、牂柯置兴古郡,以马忠为牂柯太守。移南中劲卒、青羌万余家于蜀,为五部,所当无前,刘、钱、《函》、廖本作 “无当无前。”【军】号〔为〕飞〔军〕。刘、钱、《函》、廖本作“军号飞”,三字下注一阙字,从嘉泰本也。张佳胤改刻为此四字,依元丰本也。吴、何、王诸本从之,浙本原同张本,又复剜改从嘉泰本。 分其羸弱配大姓焦、钱、《函》二本讹作集。雍、娄、爨、旧皆作●,廖改。孟、量、毛、李为部曲,置五部都尉,号五子。故南人言四姓五子也。以夷多刚很,旧各本作狠,廖本改。不宾大姓富豪;乃劝令出金帛,聘策恶夷为家部曲,得多者奕世袭官。于是夷人贪货物,以渐服属于汉,成夷汉部曲。亮收其俊杰建宁爨习,朱提孟琰及获为官属,习官至领军,琰,辅汉将军,获,御史中丞。出其金、银、丹、漆,耕牛、战马,给军国之用,都督常用重人。旧本皆作“ 常重用人”。钱写作“常重用其人。”兹依廖本,作“ 常用重人”。

      四

  李恢卒后,以蜀郡太守犍为张翼为都督。翼持法严,不得殊俗和。夷帅刘胄反,征翼,以马忠为代。忠未至,翼脩攻战方略、资储。群下惧。翼曰:“吾方临战场,岂可以绌退之故,废公家之务乎?”忠至,承以灭胄。【蜀赐翼爵关内侯。】此十余年后追论讨刘胄功事,当衍。忠在南,柔远能【尔】〔迩〕,廖本讹作尔。甚垂惠爱,官至镇南大将军。卒后,南人为之立祠,水旱祷之。以蜀郡张表为代,加安南将军。又以犍为杨【义】〔羲〕旧皆作义。廖本注云“当作羲”,是,即《三国志》杨戏。为参军,副贰之。表后,以南郡阎宇为都督,南郡霍弋钱、《函》本作戈,下仍作弋。为参军。弋甚善参毗之礼,遂代宇刘本误守。为监军、安南将军。抚和异俗,为之立法施教,轻重允当,夷晋安之。 《函海》注云:“按,西南夷以中国为晋”。及晋世,因仍其任。时交趾刘、李本作址。不附,假弋节遥领交州刺史,得以便宜选用长吏。今吴、何、王本作令。官和解夷人及适音谪,古字通。罚之,皆依弋故事。弋卒,子在【龚】〔袭〕旧本作龚,廖本注“当作袭”,兹迳改。领其兵,和诸姓。

  晋【以】巴西太守吴静,在官数年,抚恤失和。军司鲜于婴表征静还。【婴】李本无。 因〔以婴〕代之。旧各本以字误在上,婴字误在前,又下空格,并误。泰始六年, 《晋书.武帝纪》与《通鉴》皆作“七年”。以益州大,分南中四郡为宁州,婴为刺史。〔治云平。〕《晋书.地理志》:宁州,统云南、兴古、永昌、建宁四郡,郡首云南,县首云平。据补。咸宁五年,尚书令卫瓘奏兼并州郡,太康【
三】〔五〕年,旧本皆作“三年” 。《通鉴》作“五年”。云据《华阳国志》,则是宋刻误作三,原本固作五年也。罢宁州。当连太上十四字为句,旧误于郡下空格,兹上连。置南夷〔府〕,旧脱府字,依《蜀中广记》引《华阳国志》文补,下文亦正作“南夷府”,谓南夷校尉府也,府字不可脱。以天水李毅为校尉,持节统兵,镇南中,统五十八部夷族都监行事。每夷供贡南夷府,入牛金旃马;动以万计;皆豫作【忿恚】〔念羡〕致校尉官属。其供郡、县亦然。南人以为饶。自四姓子弟仕进,必先经都监。

  夷人大种曰昆,小种曰叟,皆曲头,木耳环,铁 元丰本作银。裹结。无大侯王,如汶山、汉嘉夷也。夷中有桀、黠、能言议屈服种人者,谓之“耆老”,便为主。便字,张、吴、何、王本作使,非。浙本剜改作便。论议好譬喻物,谓之《夷经》。今南人言论,虽学者,亦半引《夷经》。与夷为姓廖本注云“当作婚” 。曰“遑耶。”诸姓廖本注云“ 当有婚字”。为“自有耶”。世乱、犯法,辄依之藏匿。或曰:有为官所法,夷或为【报】〔执〕仇。各旧本皆作执仇。顾广圻校云“此报字之误。”廖本迳改作“报仇”。兹仍遵旧。与夷至厚者,谓之“百世遑耶”,恩若骨肉。【为其逋逃之薮。】审上下文,此为赘句。当是后人传钞者衍。故南人轻为祸变,恃此也。其【速】〔俗〕旧本皆作俗,廖本作速。征巫鬼,好诅盟,投石结草,官常以盟诅要之。诸葛亮乃为夷作图谱:《太平御览》卷七十五引此文,无谱字。先画天地,日月,君长,城府,次画神龙;龙生夷,及牛马《
御览》引此下有□字。羊;后画部主吏,乘马幡盖,巡行安恤;又画《御览》引有夷字。牵牛负酒、齎金宝诣之之象,以赐夷。夷甚重之,许致生口直。又与瑞锦、铁券,今皆存。每刺史、校尉至,齎以呈诣。动亦如之。

      五

  毅后,永昌吕祥为校尉。祥后数〔年〕【人】, 旧本皆作“数人。”查自太康五年罢宁州,以天水李毅为校尉,至太安元年,广汉李毅任内毛诜等叛乱,中间只十七年,已阅李毅、吕祥两任。以晋世南中官吏一般任职年数较久推断,不至于更阅数人乃至广汉李毅,当作“祥后数年”乃合。“数年”,则校尉失名者只合一人而已。【李】广汉〔李毅〕旧皆脱毅名,作“李广汉”三字,当是旧时传钞者或于两李毅同官而妄改。此广汉李毅,后文甚明,故迳改易。 从云南、犍为郡守为校尉。久之,建宁太守巴西杜俊、朱提太守梓潼雍约,懦钝无治,政以贿成。俊夺大姓铁官令毛诜、中郎李叡张本作●,吴何本作督,下同。部曲,致诜弟耐罪。《函海》有小注云“耐即耏也”。意谓耏罪是半髡之刑。今按:耐耏两字古通,是一种小罪轻刑,剃发而存其须。然亦为“忍耐”,可作人名解。朱提大姓太中大夫李猛有才干,弟为功曹,分当察举,而【俊】旧本有俊字。当衍。约受都尉雷逢赂,举逢子照、孝廉,不礼猛,猛等怨之。此下元丰本空四格、钱、《函》、廖本空格。兹连。太安元年秋,诜、叡【猛】廖本注“
当衍”。逐俊以叛。猛贻之书曰:“昔鲁侯失道,季氏出之。天之爱民,君、师所治。知足下追踵古人,见贤思齐。足下箕帚,枉惭吾郡。 ”亦逐约,应之作乱。众〔各〕旧脱各字,依《通鉴》补。数万。毅讨破之,斩诜首。叡走依遑耶五【蔡】〔苓〕元丰本作“丘芩”。刘、钱、《函》本作“丘蔡。”张、吴、何、王、浙本作“五茶”。廖本作“五蔡”,《通鉴》卷八十五引作五苓。兹从《通鉴》。夷帅钱、《函》二本作师。于刘本作子。陵承。猛笺降曰:“生长遐荒,不达礼教,徒与李雄和光合势。虽不能营师五丈,略地渭滨;此下当有犹字脱。冀北断褒斜,东据永安。退考灵符,晋德长久,诚非狂夫所能干。辄表革面,归罪有司。 ”毅恶其言,遂诱杀之。此下钱、《
函》、廖本空格。兹提行张、吴、何、王、浙本有行字。当衍。

  部永昌从事江阳孙辨,上南中形势:“七郡斗绝,晋弱夷强。加其土人屈塞。应复宁州,以相镇慰。” 冬十一月丙戌,诏书复置宁州。增统牂柯、益州、朱提,合七郡,〔毅〕为刺史。加龙骧将军,进封成都县侯。旧脱毅字。当有。

  〔太安〕二年,于陵承诣毅,请恕叡罪,毅许之。叡至,群元丰本作郡。下以为诜、叡破〔乱〕廖本无乱字。州土,必杀之,毅不得已,许诺。及叡死,于陵承及诜、猛遑耶怒,扇动谋反,奉建宁太守巴西马【恢】〔义〕 原作“马恢”。按《三国志.马忠传》:“子脩嗣。”裴注:“脩弟恢。恢子义,晋建宁太守。”时距忠卒已五十余年。当是义。为刺史,烧郡。伪发,毅方疾作,力出军。初以救【恢】〔义〕,及闻其情,乃杀【恢】〔义〕。夷愈强盛,破坏郡县,没 钱、《函》本作役。吏民。会毅疾甚,军连不利,晋民或入交州,或入永昌、牂柯,半亦为夷所困虏。夷因攻围州城。时治味县,后详。毅但疾元丰本作疾,廖本同。嘉泰本作病,刘、钱、《函》本同。张本改并,吴、何、王、浙本同。力固孤城,病笃不能战讨。时李特、李雄作乱益州,而所在有事,救援莫至。张、吴、何、王本作致。毅上疏陈谢:“不能式遏寇虐,疾与事遇,使虏游魂。兵谷既单,器械穷尽,而求救无望,坐待殄毙。若必不垂矜忧,乞请大使,及臣尚存,加臣钱本作以。《函海》作□。重罪。若臣已死,〔必〕廖本无必字,据刘本等补。陈尸为戮。”积四年,张、吴、何、王本无此三字。光熙元年春三月,毅薨。子钊任洛,还赴。到牂柯,路塞。停住交州。文武以毅女秀明达有父才,遂奉领州事。秀初适汉嘉太守广汉王载。载将家避地在南,故共推之,又以载领南夷龙骧参军。秀奖励战讨,食粮已尽,人但【樵】〔焦〕元丰本作樵,廖本同,嘉泰本作焦,刘、钱、《函》本同,张、吴、何、王、浙本作茹,当作焦。草、炙鼠为命。秀伺夷怠缓,辄出军掩破。首尾三年,钊乃得达。丁丧,文武复逼钊领州府事。毅故吏毛孟等诣洛求救,至欲自刎,怀帝乃下交州,使救助之。以钊为平寇将军,领南夷护军。遣御史赵涛,赠毅少府,谥曰威侯。 元丰本作“武侯”,钱、《函》本同,《函海》注云:“刘、吴、何、李本并作威侯”,各他本亦俱作“威侯。”交州刺史吾彦,遣子威远将军咨以援之。

      六

  朝廷《函海》作庭。以广汉太守魏兴王逊为南夷校尉、宁州刺史,代毅。自永嘉元年受除,四年乃至。遥举建宁董敏《王逊传》作“
董联”。为秀才。郡久无太守,功曹周悦行郡事,轻敏,不下其板。逊至,怒,杀悦。悦弟秦臧长周昺,合夷叟谋:以赵涛父混旧本同《
王逊传》作混,廖本改浑。昔为建宁,有德惠,欲杀逊树涛。逊诛之,并杀涛。夷晋莫不惶惧。表钊为朱提太守,治南广,御〔李〕雄。时荒乱后,仓无□张、吴、何、王本作斗。粟,众无一旅,官民虚【
弱】〔竭〕,廖本作弱绳纪弛废。逊恶衣菜张、吴、何、王、浙本作莱。食,招集〔民〕夷。【民】旧作夷民。兹倒,断句。夷徼厌乱,渐亦返善。劳来不怠。数年克复。以五【茶】〔苓〕此处,刘、钱,《函》本作荼。张、吴、何、王、浙本仍作茶。顾广圻校稿云“五苓”批“癸酉”二字。廖本亦仍作茶,注云“当作苓”。夷昔为乱,首图讨之;未有致罪。会夷发夜郎庄王墓。逊因此,遂讨灭之。及讨恶獠刚夷数千落。《王逊传》作“征伐诸夷,俘馘千计。”威〔震〕南方。官至平西、安南将军,又兼益州刺史,加散骑常侍,封褒中伯。而严猛太过,多所诛锄。犍为太守朱提雷照、流民阴贡、平乐太守董霸,破牂柯、平夷、南广,北降李雄。建宁爨量,与益州太守李□、旧本皆作“易 ”。顾广圻校云:“后作□”。廖本迳改。梁水太守董慬,保兴古盘南以叛。张、吴、何、王本倒作“盘以南”。 〔李〕雄遣叔父骧破越嶲,伐元丰本作代,廖本同。宁州。逊使督护云南姚岳《晋书.王逊传》作姚崇。距钱写作拒,义同。骧于堂张、吴、何、王本作螳。螂县。违逊指授,虽大破之,骧不获。

  太兴四年,逊发病薨。州人推〔逊〕中子坚领州事。原脱逊字,依《晋书.逊传》补。

  永昌元年,按《晋书.王逊传》当作“泰宁三年”。晋朝更用零陵太守南阳尹奉为宁州刺史、南夷校尉,加安西将军。奉威刑缓钝,政治不理。咸和八年,遂为雄弟寿所破获。南中尽为雄所有。惟牂柯谢恕不为寿所用,此下刘、李、钱本空五字,示旧刻有墨巴脱文。《
函海》空一格他本连。 〔寿破之。寿去〕依《李雄志》补五字。遂〔
复〕保郡【独】为晋。按,牂柯治故且兰,近晋湘州。故恕易进退。旧脱五字后,被传写者改窜,紊乱。就文理言,独当为复字讹,并在遂下。 官至抚夷中郎将、宁州刺史、冠军〔将军〕。旧脱“将军”字,是写校疏忽。【是岁,咸和八年也。】上已记“咸和八年”,此七字当衍。

      七

  牂柯郡,汉武帝元鼎【二】〔六〕年开。《前汉.地理志》作“
元鼎六年开”。本书《蜀志》作“ 元封元年分犍为置牂柯郡”即元鼎六之次年。盖因伐南越开牂柯,次年乃置郡。廖本注云“二当作六。”兹迳改。属县,汉十七,户【六】〔二〕万。《前汉志》户二万四千二百一十九。举成数当为二万。此作六者,盖传钞中与“元鼎六”字互易。兹并订正。及晋,县四,廖本注云“当作八”户五千。《晋书.地理志》牂柯郡“县八,户一千二百”。据《太康簿》也。此系用尹奉降蜀时簿。时蜀民南流者多,故四县户增。去洛五千六百一十里。郡上值天井,故多雨潦。张、吴、何、王、浙本皆作獠,意属下句。非是。《说文》潦,“雨大貌”。牂柯郡民族复杂,不可以僚族一种代表之。下所指亦非獠俗特点。故当从刘、钱、《函》、廖本作潦字。俗好鬼巫,多禁忌。【畲】〔●〕旧皆作畲、《说文》“三岁治田也。”与此文义不合。字当从佘,诗车切。音奢。《集韵》“火种也”。谓烧山而种,今云“火地”。山为田。无蚕桑。颇尚学书。少威【棱】〔仪〕。钱本作仪,是。 多懦怯。寡畜产,虽有僮仆,方诸郡为贫。王莽更名牂柯曰同亭。郡不服。会公孙述【时】〔据〕各本作时。廖本注云:“当作据。李□依《后汉书》误改耳。”兹迳改。【三】〔巴〕蜀,旧皆作“三蜀。”述所据兼巴、蜀、汉中。不只三蜀。三当是巴字讹。廖注:“句绝。”大姓龙、傅、尹、董氏与功曹谢暹保郡,闻【汉】汉字衍。世祖在河北,光武于更始三年称帝于河北,世祖是庙谥,追记得用之。乃远使使由番禺江出,奉贡汉朝。世祖嘉之,号为义郎。明、章之世,毋敛人尹珍,字道真,以生遐裔,未渐庠序,乃远从汝南许叔重受五经。又师事应世叔学图纬,通三材。刘本作才。还以教授。于是南域始有学焉。珍以经术选用,历尚书丞、郎,荆州刺史。【而世叔为司隶校尉。师生并显。】此十二字,当是后人批注语,传写者误入正文。非牂柯事也。平夷傅【保】〔
宝〕,元丰亦作保,钱本作宝,是。夜郎尹贡,亦有名德,历尚书郎、长安令,巴郡太守、彭城相,傅宝字纪图,巴郡太守,见《士女目录》。尹贡无考,应是官彭城相者。二人官职合叙,亦有前后。则先作尚书郎是宝,作长安令是贡。号南州人士。郡特多阻险,钱本作险。有延江、雾赤、煎水为池卫。少有乱,惟朱褒见诛。其郡守垂功名者,前有吴霸、陈立,后有汉中张亮则、广汉刘宠、犍为费诗、巴西马忠,皆着勋烈。晋元帝世,太守建宁孟才以骄暴无恩,郡民王清、范朗元丰本作郎。吴、何本作期。逐出之。逐,刘本作遂。刺史王逊怒,分鄨半廖本注云,“当作平。下当有夷字”。今按:“鄨半”者,当时习惯表示延江流域北部地区之称。晋牂柯郡八县。夜郎、谈指属盘江流域,余六县属延江流域。鄨与平夷二县在延江北,余四县在延江南。时人谓延江以北为鄨半也。分夜郎郡不言县名,则此亦不当举鄨与平夷。如举县名则当先郡治平夷,不当先鄨。故知廖本注非也。为平夷郡,夜郎以南为夜郎郡。此下廖本注云:“当有但字。”兹依《汉中郡》例,补“郡但”二字。 〔郡但〕四县。

  万寿县  郡治。有万寿山。沮,廖本注云“当衍”,非。此地名。说在注释。本有盐井,汉末时,夷民共诅盟不开。今三郡皆无盐。

  且兰县  〔音沮。〕旧各本有此二字。廖本删去,注云“旧校云音沮。”以为是小注误入正文。兹仍旧本。汉曰故且兰。有柱蒲钱写本讹作兰。关【也】。〔有赤雾、煎水,入沅。〕《前汉志》,故且兰有沅水。《后汉志》注引《地道记》曰:“有沈水。”王先谦校《水经注》说,沈当作沅,是也。上文有“雾赤、煎水为池卫 ”,考在县境,故补。

  广谈县此下张、吴、何、王、浙本连“毋敛”,不空。

  毋敛县  有刚【火】〔水〕也。廖本注云:“火当作水,见《
汉书.地理志》。”兹迳改。刘、李本存上也字,删此也字。兹存此也字,删上也字。

  平夷郡,晋元帝顾广圻校本于眉上批“愍,癸酉”三字。意谓当作“愍帝。”兹不改。 建兴李本作武,他各本作兴,廖本注云“当作武”,兹不改。元年置。《水经注》亦作建兴元年,则《常志》固作建兴。建兴虽愍帝年号,时元帝已以琅邪王加安东将军都督扬州诸军事,镇建业。宁州王逊依怙之,与元帝同用建兴年号,晋南方州晋皆只知元帝,不知愍帝,故《常志》从李钊诸人语如此,非错谬也。属县二。户千。李、吴、何、王本倒作“千户。”下同。 〔去建康,水,一万三千里。〕用《宋书.州郡志》补。

  平夷县  郡治。有●津,安乐水。山出茶、蜜。

  鄨县  故犍为郡城也。不狼山,出鄨水,入【沅】〔延〕。《
前汉志》宋椠已讹作沅,《常志》本作延,后人谬从误本《汉志》改作沅也,兹改还作延。又钱写本此下有水字。有野生薜,可食。大姓王氏。

  夜郎郡,〔故〕夜郎国也。各旧本脱故字,当补。属县二。户千。〔去建康,水,一万三千里。〕依《宋书.州郡志》补。

  夜郎县  郡治。有遯水,通【广】郁林。廖本注云:“《后汉书.夜郎传》注引无广字。”兹迳删。有竹王三郎祠,甚有灵响也。张、吴、何、王、浙本无也字,他各本有,当衍。

  谈指县  〔出丹。〕用《后汉志》文补二字。 〔不津江,有瘴气。〕用《后汉.郡国志》刘昭注引《南中志》文补。张、吴、何、王、浙本有小注云:“《汉书》谈指县出丹。”脱后字也。《函海》本亦有小注云:“《后汉志》引此有 ‘有不津江江有瘴气’八字。”意谓刘昭所引是常氏此篇。顾广圻校批云:“彼注所引《南中志》当另是一书。”意指是谯周《南中志》或魏完《南中志》。然常氏此书亦多有引自旧有典籍,如谯周之《南中志》处,刘昭所引《南中志》纵非出于常氏,亦可用以补常氏所阙也。

      八

  晋宁郡,本【益州】〔滇国〕也。旧作“益州。”审下文,当是“滇国”二字,传抄者妄改之。元鼎初〔置吏,分〕属□柯、越嶲。旧有脱,不成文理。审系初未置郡,但以滇王与其属邑置吏分属二郡,补三字。【汉武帝】元封二年,叟反,上元鼎未举帝称,□柯郡已言“汉武帝元鼎”也。此句自不当更赘“汉武帝”三字。应是浅人旁注,被误入正文。故删。《后汉书.光武纪》建武十九年注引此文有武帝字,亦注引时加,非常文所固有。又其叟下有夷字,亦注引时衍也。遣将军郭昌讨平之。因开为郡,治滇池上,号曰益州。时尚未置十三部刺史。元鼎五年初置部刺史、改梁曰益,遂同郡名。汉属县二十四,户二十万。唐百川校本涂去十,并笺云:“《班志》户二万九千。” 今按《班志》:“户八万一千四百九十六。”《续汉志》:“
户二万九千三十六。”唐误。又《班志》所记,为元始二年簿。此云二十万,盖据元封开郡时账。因昭帝时益州夷乱用兵,多所屠戮,故户口转少。后汉又屡乱,故更转少也。晋县七,户万。去洛五千六百里。《续汉志》同。《宋书.州郡志》云:“去建康,水,一万三千七百里。”多于平夷七百里,从江道海道不同。【司马相如】韩说初开,得牛、马、羊属三十万。旧本皆有“司马相如”四字,查《相如传》,人死于元封前,亦未尝入滇。常氏上文,固言“相如持节开越嶲,按道侯韩说开益州。”明此四字系浅人妄为傅益。非常文所有。汉乃募、徙死罪及奸豪实之。郡土大平敞,原田。句。疑原上有“美好”字。多长松皋。疑当倒作“皋多长松”。有鹦鹉、孔雀、盐池、田、渔之饶,金、银、畜产之富。俗奢豪,难抚御,惟文齐、王阜、景毅、李颙及南郡董和为之防检,后遂为善。蜀建兴三年,丞相亮之南征,以郡民字当作人。李恢为字当作领。时恢仍为庲降都督,兼领郡。太守,改曰建宁,治味县。宁州【别】建,〔分西七县别立〕为益州郡。旧作“宁州别建为益州郡”。兹依《晋书.地理志》补五字,并移别字在下,以通文意。后太守李□,《南中总序》作 “李易”。恢孙也,与〔梁水〕【前】太守《总序》作梁水太守董慬,刘李本作仅。建【兴】〔宁〕钱本作宁,是。爨量共叛。《晋书.明帝纪》作“梁州(水)太守爨亮、益州太守李□,以兴古叛,降于李雄。”宁州刺史王逊此下当有“讨平之”字。表改益州为晋宁郡。

  滇池县  郡治,故滇【国】〔邑〕也。旧传写讹邑为国,并改上文滇国为益州,兹并改正。有泽水,【周】〔周〕钱本作周,是。回 钱写作围。二百〔余〕里。《史记.西南夷传》:“跷至滇池,地方三百里。”《班史》删去地字,承池字云“方三百里”。《后汉.郡国志》注引《南中志》云“池周二百五十里。”《范史.滇传》云:“有池周回二百余里。”《水经注》卷三十六云“周三百里许”,顾广圻校本据改二字作三。今按:古人惟目测,不能定准。近世实测滇池周岸回曲二百二十四公里,即约四百五十里。《范史》实用《常志》文。旧本盖脱余字。所出深广,下流浅狭,如倒流,故曰滇池。《汉书.西南夷传》注引作“泽下流浅狭,状如倒池,故曰滇池。”长老传言:池中有神马,《初学记》二十九,《太平御览》八百九十七,并引作“神马四匹出滇池河中。”当是参用他书别文所衍。或交焉,《艺文类聚》引作“与家马交”。即生骏驹。刘、李本与上焉字均作马。钱、《函》本此亦作马。俗称之曰“滇池驹”,日行五百里。〔有黑〕水神祠【祀】。原有脱、衍。廖本注云:“当有‘ 有黑’二字,见《汉书.地理志》。”顾观光校勘本云:“祠下衍祀字,并依《汉志》删。”亦有温泉,如越嶲温水。又有白猬山,山无石,惟有此二字,《御览》引作“而多”。猬也。

  同劳县  〔汉旧县。〕

  同安县

  连然县  有盐泉,南中共仰之。

  建伶刘、钱、《函》本作令。县

  毋单县  〔汉旧县,属□柯郡。建兴中度。〕 据《水经注》。 〔有丹。〕

  秦臧县  〔汉旧。〕

      九

  建宁郡治,故庲降都督屯也,南人谓之“屯下” 。属县晋〔初十七〕,晋字下旧有脱乱。兹依《晋书.地理志》补三字。【太安二年】四字是后人侧注于“益州”者,再传钞者误入正文。平乐郡分出在建兴元年,非在太安。分【为】〔置〕益州、平乐二郡〔后〕,【合】县十三。旧钞妄有衍夺,后人未校,改置作为,改后作合以适误文。宋刻更缘误文改字,遂益谬乱。明人写本每以后作后,宋刻因形似合而谬改也。户万。去洛五千六百三十九里。有五部都尉,四姓及霍家部曲。

  味县  郡治。《函海》注云: “按曹学佺《名胜志》引此作夷叟。”有明月社,夷、晋不奉官,则官与共盟于此社也。

  【牧】〔升〕麻县廖本升字作牧。  山出好升麻。有涂水。张佳胤注云:“按《汉书》为‘收靡’。李奇曰:靡音麻。《晋书》建宁郡有牧麻。”吴、何、王、浙本并有此小注。

  同乐县  大姓爨旧各刻本作□。 氏。

  谷昌县  汉武帝将军郭昌讨夷,平之;因名郭昌,以威夷。孝章时改为谷昌也。

  同濑县《汉书》作“铜濑”。古同、铜字通。  〔谈虏山迷水所出,东至谈□入温水。〕依《汉书.地理志》补。刘昭《续汉志注》引《地道记》作“铜虏山,米水所出。” 前后录音字异也。所引为《元康地道记》即《隋书.经籍志》所云《元康三年地记》。张嘉胤引此文作《汉书地道记》。而函海小注引何本,又误米水为采水,并有讹误。《水经注》亦作迷水。

  双柏县  〔出银。〕用《后汉.郡国志》文补。

  存□县  雍闿反,结垒于县山,系马□宋刻与钱写本、张、吴、何、王本作“柳。”《函》、廖本作“□”。□,系马柱,见《先主志》。柱生成林;今夷言“无雍梁〔林。”梁,夷〕言马也。旧各本俱脱林梁夷三字。兹依《水经注》引补。顾观光校本依《太平御览》引作“今夷言无梁林。无梁,夷言马也。”盖衍后无字。

  昆泽县  〔有温水。〕依《水经注》补。

  漏江县  〔有漏江。〕依《水经注》文补。九十里出玭口。《
水经注》作蝮口。

  谈槁《后汉志》作稿,从禾。刘、钱、《函》本作豪,讹。县  有濮獠。《函海》本脱县字,有小注云:“何本作●。前后汉、晋书并作槁。”

  伶丘张、吴、何、王、浙本作泠丘。《晋书.地理志》作冷丘。县  主獠。

  脩云县

  【新定】〔俞元〕县旧作新定县。廖本注云“当作俞元县”兹迳改。  〔在河中洲上。〕据《郡国志注》引文补。《水经注》云:“县治龙池洲。” 〔南池〕《前汉志》云:“池在南。”《水经注》迳称“南池”。 〔桥水所出,东至毋单入温水。怀山出铜。〕据《前汉志》补此十七字。怀山,《后汉志》作装山。当是字本作褱,传写讹作装。

  平乐郡,元帝建兴元年,顾广圻校稿改元帝为愍帝。廖本注兴字“当作武”,并无取。元帝睿于怀帝初以琅邪王镇建业。怀帝被掳,中原无君,睿仍称永嘉六年。逾年怀帝已死,愍帝以秦王承称晋帝,建元建兴。睿亦用建兴年号,于势实不相属。在江左人视之,自是元帝之建兴也。平乐郡是刺史王逊析置,正建兴初,亦非建武。刺史〔
王逊〕割建宁〔之〕此与王逊二字,并依廖本注补。原无说明。考当是。新定、兴迁二县,顾广圻校云:“建宁有新定,无兴迁。”今按:兴迁,永嘉中因侨民立也。说在注释。 新立平乐、三沮二县,合四县为【一】郡。郡上顾广圻校稿及廖本俱添有“一”字。无取。后太守建宁董霸叛降李雄,郡县遂省。宁州北属,雄复为郡,以朱提李壮为太守。此下,刘、张、吴、何、王本迳接朱提郡。钱、《函》、廖本提行。顾广圻校稿云:“平乐四县全脱去。”廖本注云:“此下脱文未详。”兹补四县名。并考。

  〔新定县  郡治。有大泽。〕用草海意补。

  〔兴迁县〕

  〔平乐县〕

  〔三沮县〕

      十

  朱提郡,本犍为南部,孝武帝元封二年置,属县四。建武后,省为犍为属国。至建安二十年,邓方为都尉,先主因易名太守。属县五,户八千。去洛五千三百里。先有梓潼文齐,初为属国。穿龙池溉稻田,为民兴利,【亦】〔民〕旧各本脱民字。当有。亦字可省。为立祠。大姓朱、鲁、雷、兴、仇、递、高、李,亦有部曲。其民好学,〔地〕滨犍为,号多士人,为宁州冠冕。

  朱提县  郡治。〔山出好银。〕依两汉《地志》及《食货志》补。

  堂何、王本作螳。螂汉志作琅。县  因山名也。出银、铅、白铜、〔铜〕、杂药。有堂螂附子。唐百川校笺云 “螂当作狼。”谓《
晋志》、《宋志》并作狼也。今按:地名译自夷语者,但存其语音,无定字。金石文字作 “堂琅”者多。

  南秦县  自僰道、南广,有八亭,道通平夷。

  汉阳县  有汉水,入张、吴、何、王本无入字。延江。

  南昌县  故都督治。有邓安远城也。

  南广郡,蜀延熙中置,以蜀郡常竺为太守。蜀朝召竺,入为侍中,巴西令狐衷代之。此下,钱、《函》、廖本有空格。建武【九】〔
元〕各本皆作九,兹从李本。年省。按惠帝、元帝皆曾改元建武亦各只一年。旧各本皆作九年。独李本作元年而无说。廖本九下注云“当有误”,亦无说。杨守敬《三国郡县表考证》云:“当是泰始九年省”,盖谓“建”当作“晋”,晋武帝即位之九年即泰始九年,于文帝字可省也。《晋书》录《泰康地志》朱提郡五县中有南广,别无南广郡。是泰康时已省郡存县之证。然,常氏降江左后,悉改其书中蜀年号从晋,对核审慎,无舍年号而称晋武之例。泰始九年犹未平吴,于蜀事多仍旧惯,无省郡之必要。惟惠帝建武元年(三0四)李雄入成都,罗尚败屯巴郡,蜀民大流徙,南广沦没,乃有省郡可能。是作建武元年省者是。杨说与作建武九年者皆非也。元帝世,刺史王逊移朱提〔郡〕治【郡】南广。旧各本郡治二字倒。兹改正。太守李钊数破雄,杀【贼】〔其〕大将乐初。常氏不称雄军为贼。当是原文作其,传写讹。后刺史尹奉却郡还旧治。及雄定宁州,复置郡,以兴古太守朱提李播为太守。属县四。户千。自僰道至朱提,有水、步李本作部道。水道有黑水及羊官水,至险难行。步道度钱、《函》本作渡。他各本作度。三津,亦艰阻。故行人为语曰:“犹顾广圻校稿依《水经注》三十六改作楢。溪、赤木,盘蛇七曲。盘羊、乌栊,气与天通。看都濩【訿】〔泚〕,据钱写本改。住柱呼钱、《函》二本作乎。讹。尹。元丰本作伊。他各本同《水经注》作尹。庲降贾子,左儋七里。”又有牛叩头,马搏《函海》注云:“李本误抟。脱一颊字。”廖本亦云“脱一颊字,见《水经注》”兹迳补。 〔颊〕阪。其险如此。土地无稻田、蚕桑,多蛇、蛭、虎、狼。俗妖巫,〔惑〕“惑”字廖本无,据钱本等补。禁忌,多神祠。

  南广县  郡治。汉武帝太初元年置。有盐官。

  临何本作盐。利县  〔有土盐。〕

  常迁县

  新兴县

      十一

  永昌郡,古哀牢国。哀牢,山名也。其先有一妇人,名曰沙【壶】〔壶〕,钱、刘、李本作壶。音胡。他明清刻本作壶,音阃。今本《后汉书》作壹。顾广圻校云“《水经注》卅七作台”,所据朱、赵本也。官本亦作壹。樊绰《蛮书》卷三:“贞元中,献书于剑南节度使韦皋,自言本永昌沙壶之源也。” 足见唐时传说与古本《后汉书》俱作“沙壶”。今本《后汉书》作壹与《水经注》作台皆字讹也。下文并正。 依哀牢山下居,以捕鱼自给。忽于水中触此下廖本多一有字。【有】一沈木,遂感而有娠。度十月,产子男十人。后沈木化为龙,出谓沙【壶】〔壶〕曰:“若刘、李、廖三本作若。他明清本同《
后汉书》作君。为我生子,今在乎?”而九子惊走。惟一小子不能去,【陪】〔倍〕龙坐。旧各本皆作陪龙坐。《后汉书》、《水经注》字皆作背。倍与背古义通。小子畏见龙而不能去,故背龙而坐。龙就之相亲,则非陪龙坐也。应是旧写讹倍为陪,刻本沿讹。下两陪字同。龙就而舐之。沙【壶】〔壶〕与《后汉书》作鸟,廖本注云“当作鸟”谓夷语也。言语,以龙与陪坐,当作“与龙倍坐”。旧刻缘讹陪字而倒。因名曰元隆,《后汉书》、《水经注》并作“九隆。”廖本注云“当作九”。兹不取。犹汉言【陪】〔倍〕坐也。谓龙谓沙壶,笑其子倍坐,因以元隆为名。沙【壶】〔壶〕将元隆居龙山下。元【
龙】〔隆〕廖本误隆为龙,据刘本改。长大,才武。后九兄曰:“元隆能当作翕。与龙言,而黠,有智,天【之】〔所〕所,廖本作“之”。据刘本改。贵也。”共推以为王。当作长。时哀牢山下,复有一夫一妇产十女,元隆兄弟妻之。由是始有人民。皆象之:衣后着十尾,臂、胫刻纹。元隆死,世世相继;分置小王;往往邑居,散在溪谷;绝域荒外,山川阻深,生民以来,未尝通中国也。南中昆明祖之,昆明上,当有嶲字。故诸葛亮为其国谱也。此句,疑是后人赘入。亮未尝至永昌,不能为之谱。后人有哀牢图,讬于亮也。孝武时,通博南山,度兰【仓】〔沧〕廖本依《后汉书》改作仓。下同。水、【耆】●元丰本与廖本作耆。溪,置嶲唐、不韦二县。徙南越相吕嘉子孙宗族实之,因名不韦,以彰其先人〔之〕恶。依刘昭《郡国志》注引文补之字,并断句。行人歌之曰:“汉德广,开不宾。渡当作度。博南,越兰津。渡兰【仓】〔沧〕。为他人。”渡兰【仓】〔沧〕水以取哀牢地。哀牢转衰。至世祖建武二十三年,王扈栗旧本有小注云:“《后汉》作贤栗。”遣兵乘箄船刘、李、《函海》本作舡。南攻鹿茤。鹿茤民弱小,将为所擒,会天大震雷,疾风暴雨,水为逆流,箄船沈没,溺死者数千人。后扈栗复遣六王攻鹿茤。鹿茤王迎战,大破哀牢军,杀其六王。哀牢人埋六王,夜,虎掘而食之。哀牢人惊怖,引去。扈栗惧,谓耆老曰:“哀牢略徼,自古以来,初不如此。今攻鹿茤,辄被天诛。中国有受命之王乎?是何天佑之明也!汉威甚神。”即遣使诣越嶲太守,愿率种人归义奉贡。世祖纳之,以为西部属国。其地东西三千里,南北四千六百里;有穿【□】〔鼻〕旧作“穿胸”,依《后汉书.哀牢传》改。【襜】〔儋〕廖本作襜。耳种,闽、越濮,鸠獠。其渠帅皆曰王。孝明帝永平十二年,哀牢【柳】〔抑〕狼《后汉书》作柳貌。廖本改作柳狼。遣子奉献。明帝乃置郡,以蜀郡郑纯为太守。属县八。户六万。去洛六千九百里。宁州之极西南也。有闽濮、鸠獠、僄越、裸濮、身毒之民。土地沃腴,〔宜五谷。出铜、锡、〕六字原落在后。兹移还。出字下绾十五种土产。黄金、光珠、虎魄、翡翠、孔雀、犀、象、蚕、桑、绵、绢、采帛、文绣。又有貊兽,食铁;猩猩兽,能言,其血可以染朱罽。有大竹,名濮竹,节相去一【丈】〔尺〕,旧各本与《后汉书》俱作丈。场终《哀牢传》本作尺,见《康熙字典》引。常氏用杨终文,不当作丈。应是《范史》夸言之。旧刻又依《范史》改耳。受一斛许。斛亦当是□字之讹。有钱、《函》二本作其。梧 廖本小注云当衍。桐廖本小注云:“当作橦。下同。蜀都赋曰,布有橦花也。李□依《后汉书》误改也。”兹仍旧本。木,其华 旧皆作花,廖本作华。柔如丝,民绩以为布,幅广五尺以还,张、吴、何、王本无以还二字,张佳胤妄删也。浙本剜补。洁白不受污,俗名曰“桐华布”,此华字各本同。以覆亡人,然后服之,及张、吴、何、王、浙本作乃。卖与人。有【阑】〔兰〕廖本作阑。干细布,兰廖本此字仍作兰。干獠言纻字当作苎。也,织成,文如绫锦。又有罽、旄、帛、叠、水精靃、琉璃、轲虫、蚌刘、李作●。 珠。【宜五谷,出铜锡】吴、何、王、浙本重出字。《函海》注云:“本作山出。”非。太守着名绩者,自郑纯后,有蜀郡张化、常员,巴郡沈稚、黎彪,然显者犹鲜。章武初,郡无太守,值诸郡叛乱,功曹吕凯奉郡丞蜀郡王伉保境此下宋明刻本及《函海》、廖本并空格。兹连下文“六年 ”为句。自章武初至建新三年丞相亮南征,正六年也。章武无六年。六年。丞相亮南征,高其义,表曰: “不意永昌风俗〔敦直〕依《三国志.吕凯传》补。乃尔。”以凯为云南太守,伉为永昌太守,皆封亭侯。李恢迁濮民数千落于云南、元丰本云南字皆作云。建宁界,以实二郡。凯子祥,太康中献光珠五百斤,钱写作筋。还临本郡,迁南夷校尉。祥子,失名,钱写本空一格。裴注引《蜀世谱》亦失名。元康末为永昌太守。值南夷作乱,闽濮反,乃南移永寿,去故郡千里,遂与州隔绝。吕氏世官领郡,于今三世矣。大姓陈、赵、〔谢〕、杨氏。廖本脱谢姓一字,他各本有。

  不韦县  故郡治。〔出铁。〕依《后汉志》补。

  比苏县  〔有盐。〕依《后汉.哀牢传》“课盐文”补。

  哀牢县  〔故哀牢王邑。〕依《后汉志》补。原作“故牢王国。”

  永寿县  今郡治

  嶲唐县  〔故益州西部都尉治。〕据《后汉志》注引《古今注》补。有周水,周,《函海》注云“李本作嶲,《后汉志》注引作同水。 ”《前汉志》固作周水。从徼外来。

  雍乡县

  南里元丰本与廖本作涪。县  有翡翠、孔雀。

  博南县  〔西〕山张佳胤依《后汉志注》引文补西字。吴、何、王、浙本并有。他各本无之。高四十里,《后汉书》李贤注,刘昭《郡国志》注并引《华阳国志》作三十里。元丰本四字写作□。顾观光校本迳改作三十里。越之,得兰沧水。有金沙,以【火】〔水洗取〕,旧各本俱讹水为火,脱洗取字。廖本依《续汉志》注指出。兹迳改。融之,为黄金。刘昭注引无之字。有光珠穴,出光珠。此下顾观光校本云:“《御览》八百三引,‘珠有黄珠、白珠、青珠、碧珠’,盖此处有缺文。”有虎魄,能吸芥。又有珊瑚。

      十二

  云南郡,蜀建兴三年置,属县七。〔晋县九。〕 增云平、永宁二县见《晋志》。据补。 〔分置河阳郡后,县五。〕依下文补八字。户万。去洛六千三百四十三里。本云元丰本作云。【川】〔山〕地。旧写刻本皆作云川。《水经注》卷三十三作“本云山县地 ”。朱笺云“
《华阳国志》作川。”赵一清本迳改作川。然《方舆纪要》引《水经注》,字亦作山。据此,知郦氏原引《常志》不误。今作川者为后人钞写之讹。云山谓今之鸡脚山也,汉云南县因以为名,原称云山县也。有熊李本作点。仓山,上有神鹿,一身两头,食毒草。有上方、下方夷。亦出〔桐〕华布原脱桐字,据上文补。廖本注“当有橦字”。孔雀常以二字当作六。月来翔,月余而去。土地有稻田、蓄牧,但不蚕桑。

  云南县  郡治。〔咸宁五年,分置云平县,〕 据《宋志》补。 〔为刺史治。〕 依《晋志》补。 〔后省并。〕据《宋志》补。

  叶《函海》注云“《后汉志》注、《晋书》作楪。”榆县  〔
叶榆泽在东,〕用《前汉志》文补。有河洲。疑原作“在河洲上” ,如河阳县例。传钞者缘下三县文,改作有河洲也。

  遂久县  有绳水【也】。此下钱、《函》、廖本有也字,当衍。张、吴、何、王、浙本并有小注云:“按,《广志》曰有缥碧石,有绿碧。 ”盖张嘉胤语。

  弄张、吴、何、王本同《后汉志》作梇。栋县  有无血水。【
水出连山】。此四字,钱写本作小注。李本作注,在书头。元丰、张、吴、何、王、浙、廖本作大字正文。按《前汉志》“东农山,毋血水出。 ”《后汉志注》引《地道记》云“连山无血水所出。” 是此四字为后人用《地道记》旁注语也。

  蜻《两汉书》、《晋书》、《宋书》、《齐书》各志作青。蛉县  有盐官、濮水。《前汉志》作仆水。 〔禺〕同【出】山,《前汉志》“则禺同山”《后汉志》作“禺同山。”旧各本《常志》作同出山。廖本注云“当作出禺同三字”意连濮水为句,山字下属。查仆水不出禺同山。旧脱禺衍出字耳。有碧鸡、金马,光影刘李本作景。钱写作彩。倏忽,民多见之;有山神。汉宣帝遣谏议大夫蜀郡王褒祭之,欲致鸡、马。褒道病卒,故不宣着。

  其县二别为郡。“县二”,谓蜀汉七县中河阳、姑复二县也。

  河阳郡,刺史王逊分云南置。属张、吴、何、王本讹作蜀。县四。户千。顾广圻校批云“脱属县三。”兹查补。

  河阳县  郡治。在河中源洲上【也】。洲,张、吴、何、王本作州。也字,钱、《函》、廖本有,他各本无。《函海》小注云“原无也字”,当衍。

  〔姑复县〕依《晋志》补。 〔有盐池泽。〕用《前汉志》文补。依《后汉志注》易盐字。 〔本姑缯夷邑也。〕意补。说在注释。

  〔永宁县〕依《晋志》补。

  〔邪龙县〕依《晋志》补。

      十三

  梁水郡,刺史王逊分〔兴古〕置。【在兴古之盘南】。《南中志总序》言爨量“保兴古盘南”。谓兴古郡盘江之南。本书兴古七县,自汉兴与胜休外,五县皆在盘南。梁水郡在兴古西,非在兴古之盘南也。此六字,当是旧之读者谬缘《总序》所加之旁注,被写入正文。当删。又,此下廖本注云“当有脱” ,是矣。按常氏文例,新郡叙列旧郡之后。独此郡自兴古分出而叙在兴古之前。且兴古原自牂柯益州分置,乃不叙列牂柯晋宁郡后,而叙于永昌、云南郡后。此必由于李氏置交州,州治梁水,领三郡,故常氏如此叙列。推此下文,必脱有置省交州事。或《李蜀书》所有,常于入江左后删去之,遂并删县、户、与去洛道里。兹按书例所当有,考订补还。 〔属县七。〕原只存三县,兹依《宋书.州郡志》考补为七。 〔户三千。〕依《晋志》与《宋志》合推。说在注释。 〔去洛七千里。〕依邻郡去洛道里推订。 〔大兴中,爨量保盘南以应李雄。梁水太守董慬附之。雄遣李骧援量。败还。咸和八年,再遣李寿取宁州。因以量据地置交州。爨深为刺史,治梁水。咸康中,蜀有内难,晋取蜀交州。残存只数县。李寿即位,省交州,仍为郡。〕依本书文意缀补。

  梁水县  郡治。有振山,出铜。

  贲古县  山出银、廖本无银字,他本有。铜、铅、【铁】〔锡〕。山字上,张、吴、何、王本有采字。浙本剜空。按《班志》:“
北,采山出锡。西,羊山出银、铅。南,乌山出锡。”《续志》“采山出铜、锡。”未及羊山,乌山。非二山已无矿也。《常志》通诸山言之,故无采字。张嘉胤依《续志》加采字,非矣。又铁非珍贵产品,在南中例不称举。此区产锡极富,着于《两汉志》,迄今犹有“锡都”之目。《常志》不能无锡。锡、铁音易混,当是传钞音讹。兹迳改。

  西随县  张、吴、何、王、浙本有小注云:“按《地道记》曰:麋水,西受徼外,至麋泠入断龙溪。”援《续志》注语。实则《班志》旧文,应劭引之耳。又《班志》与《续志》注皆作“尚龙溪 ”,张引作“断龙溪”,亦误。

  〔毋棳县〕  《宋书.州郡志》云“刘氏改曰西丰。晋武帝太始五年复为毋棳。”则两晋世固当有也。兹据以补。

  〔进乘县〕  《前汉志》作进桑,属牂柯郡。云“南部都尉治。有关”。《续志》与《晋志》、《宋志》并作进乘。宋属梁水郡。兹据以补。下二县同。

  〔新丰县〕

  〔建安县〕

  兴古郡,建兴三年置,属县十一。〔分置梁水、西平郡后,县七。〕《晋志》兴古郡十一县。见于《汉志》者十县。汉兴一县亦当是蜀新立。晋置梁水、西平二郡,割去四县,只存七县,如《常志》。户四万,为七县数。故补。户四万。去洛五千八百九十里。多【鸠】獠、濮。鸠獠,特多在永昌。兴古不当有,更何能多?《常志》恒泛称越僚为獠,越濮为濮。惟永昌特称闽濮、鸠獠,明其非一般越獠与濮也。此鸠字,应是传写者缘永昌郡文而衍。兹删正。特有瘴气。自梁水、兴古、西平三郡少谷,有桄榔木,可以作□,以牛酥酪食之,人民资以为粮。欲取其木,先当祠祀。

  〔宛〕温县旧脱宛字,廖本已补。  郡治。元鼎二字当作六。 年置。〔有盘江。〕据《续汉志》注引《地道记》补。

  律高县  西有石空廖本注云“ 当作室”。山,出锡。东南有□李本作盘。张、吴、何、王本作□。刘、钱、《函》本同《汉志》作“□”。颜注“音呼反”。町山,出锡。《两汉志》并作“出银铅”。廖本注云:“当作银、铅。”兹不改,说在注。

  镡封县  有温水。

  句町县  故句町王国【名】也。名字当衍。或是邑字讹。亦当删。其置,自濮王。姓毋。汉时受封迄今。

  汉兴县

  胜《宋志》作腾。休县  有河水【也】。刘李本无也字。张、吴、何、王本有小注二十三字,与《续汉志》注同。盖张嘉胤所加。注释更引订。

  都唐县旧各本倒作唐都县。兹依廖本改。《晋志》作□。  故名都梦县。此处,旧刻讹作“云梦县”。兹从廖本改。

  西平郡,刺史王逊时,爨量保盘南,逊出军攻讨,不能克。【巳】〔及〕廖本作巳,据钱本改。逊薨后,寇掠州下,吏民患之。刺史尹奉,重募徼外夷,刺杀量,而诱降李□。盘南平,奉以功进安西将军,封【前】〔迁〕陵伯;旧本皆作迁陵伯。元丰本迁作前,廖本从讹。乃割兴古【云南】之盘钱、《函》二本作□。 江、来如、吴、何本作南如。南零三县〔合漏卧〕为郡。旧刻误衍“云南”二字,脱“
合漏卧”三字。又全脱属县。兹考订补正。

  〔漏卧县  郡治〕考补说明在注。

  〔盘江县〕

  〔来如县〕

  〔南零县〕

  右宁州,统郡十四,县六十八。当云“七十六县”。旧传写者各就所据本脱去数改变其总数也。

      十四

  咸熙元年,吴交趾郡吏吕兴杀太守孙靖,《晋书.陶璜传》作“
孙谞”。内附魏。魏拜兴安南将军。时南中监军霍弋,表遣建宁爨谷为交趾太守,率牙《函海》作衙。门将【军】旧本衍。建宁董元、毛炅、孟干、孟通、爨熊、《晋书》作能。下同。李松、王素《晋书》作业。等,领部曲以【讨】〔援〕旧本作讨,讹。当作援。之。谷未至,兴已为功曹李统所杀。泰始元年,谷等迳至郡,抚和初附。无几,谷卒。晋更用马忠子融代谷。融卒。遣犍为杨稷代之,加绥远将军。又进诸牙门皆杂号将军,封【吴】侯。旧本皆倒吴字在上。 〔吴〕交州刺史刘峻、《晋书》作俊。大都督脩则领军,〔前后〕依《通鉴》引文补。三攻稷,皆为稷所败。郁林、九真皆附稷。稷表遣将军毛炅、董元等攻合浦。战于古城,大破吴军,杀峻、则。稷因表炅为郁林太守,元为九真太守。元病亡,更以益州王素代之。数攻交州诸郡。泰始七年春,吴王孙皓遣大都督薛珝、交州刺史陶璜帅【二十万】军,兴扶严恶夷,合十万,伐交趾。合扶严夷军,才十万,则上文“
二十万”三字当衍。稷遣炅及将军建宁孟岳等御之。战于封溪。众寡不敌,炅等败绩。仅以身还交趾,固城自守。破败之后,众才刘、李、钱、《函》本作裁。张、吴、何、王本作才。廖本作才。千人;并新附可有四千;男女万余口。陶璜围之。杜塞蹊径。救援不至。虽班粮张、吴、何、王本作量。约食,犹不供继。至秋七月,城中食尽,病、饿死者大半。交趾人广野将军王约,反应陶璜,以梯援外。吴人遂得入城。得稷等,皆囚之。即斩稷长史张登、将军孟通及炅,并交趾人邵晖等二千余人。受皓诏:传稷秣陵。故梏何、王本作皓。别有翻本作致。稷及孟干、爨熊、李松四人于吴。通四远消息。按谓露布传告四方。稷至合浦,发病欧血死。传首秣陵。弃其尸丧于海。干、松、熊至吴,将加斩刑;或说皓:“宥免干等,可以劝边将。”皓原之。欲徙付临海郡。初,稷等私誓:不能死节,困辱虏手,若蒙未死,必当思求北归。稷既路死,干等恐北路转远,以吴人爱蜀侧竹弓弩,言能作之。皓转付部,为弓工。《晋书.陶璜传》作“留付作部”。作部,谓工艺官署。九年,干自吴逃返洛阳。松、熊为皓所杀。初,晋武帝以稷为交州刺史,大封。此下疑脱拜字。 半道,稷城陷;或传降,故不录。干至,表状,乃追赠交州刺史。封松、熊后嗣侯焉。

  古城之战,毛炅手杀脩则。则子允随陶璜。璜以炅壮勇,欲赦之。《函海》本作杀之。 而允必【欲】求杀炅,炅亦不屈于璜。璜怒,乃裸身囚结面缚〔之〕,于文当有之字。刘本缚讹縳。呵曰:“晋兵贼!”炅亦烈声呵曰:“ 吴狗!何等为贼?”吴人生割其腹。允割其肝,骂曰: “虏腹。”《三国志.孙皓传》注引《华阳国志》作:“
允割其心肝。骂曰庸复作贼。”炅骂不断曰:“尚欲斩汝孙皓,汝父何死狗也。”吴人斩之。武帝闻而矜哀,吴、何、王本同裴注引作哀矜。刘、张、钱、《函》、廖本作矜哀。即诏炅子袭爵。封诸子三人关内侯。九真太守王素,以交趾败,与董元、牙门王承等欲还南中,为陶璜别将卫濮所获。功曹李祚,见交趾民残害,还,遂刘、李本作逐。率吏民保郡为晋。祚舅黎晃为吴将,攻伐祚,不下;数遣人解喻,〔欲〕降之。祚答曰:“ 舅自吴将。祚自晋臣。惟力是视矣。”邵晖子【允】胤,先为父使诣洛,拜奉车都尉。比还。晖败亡。胤依祚固守。求救南中。南中遥为之援。〔逾时乃拔。〕依《晋书.陶璜传》补四字。 〔南中〕诸姓,得世有部曲。弋遣之南征。因张、吴、何、王本作固。以功相承也。旧各本皆以“诸姓”上连“为之援”句。只廖本插注云“当有脱 ”兹补六字。完成结语,为一节。

      十五

  撰曰:《函海》作“赞曰”。南域处邛笮刘本作□。五夷之表,不毛闽濮之乡,固九服之外也;而能开土列郡,爰建方州,逾博南,越兰沧,远抚西垂,汉武之迹可谓大业。然,要荒之俗,不与华同,安边抚远,务在得才。故高祖思猛士作歌,孝文想颇、牧咨嗟。斯静御之将,信王者所详择《函海》作释。也。马、霍、王、尹,得失之际,足以观矣。交趾虽异州部,事连南中,故并志焉。

  附一
   庄跷入滇考(附路线图)
  贵州莫与俦《庄跷考》(其子莫友芝刻《先文贞公诗文集》,此篇在卷一)征引淹博,论据允当。所持两点,足为不刊之说:一,考订庄跷是楚顷襄王时人;肯定《后汉书》文,以《史记》、《汉书》“威王时” 说为非。二,论证庄跷系溯江水,经鄨邑,西入夜郎;肯定《史记》文,以《后汉书》与《常志》溯沅水,牂牁系船之说为非。惟于庄跷如何自鄨进入夜郎与滇池部分,未能论述。兹撮举其精辟处,并为补充说明如下:

  杜佑《通典》卷一百八十七,已驳《史》《汉》 “威王时”说,谓:“恐《史记》谬误,班生因习便书。范晔所记,详考,为正。”莫氏谓:“《汉书》注引《华阳国志》亦云‘顷襄王时’。今本仍作‘威王’,则亦误本也。”又引《荀子.议兵篇》、《商子.弱民篇》、《韩诗外传》四、《史记.礼书》,皆有“唐昧死,庄跷起而楚分”之文。谓《史记.六国表》及《楚世家》并言唐昧死于楚怀王二十八年,即周赧王十四年。其后三年,顷襄王立。足知庄跷为顷襄王时人。今按:顾观光《华阳国志》校勘记亦辨作“威王”之非,谓:“《史记正义》,《艺文类聚》七十一,《北堂书钞》百三十八,《
太平御览》百六十六,又七百七十一,并引作顷襄王,必《华阳国志》古本如此,后人依《史》、《汉》改耳。”盖汉、魏、六朝、隋唐书籍,手相传钞者各数百千年,每多有转据他书改所钞书之失。即宋代刻本,亦多字谬,后世翻刻,改得其正者有之,反改从谬者亦不少。庄跷事初传自《史记》,马迁用西南人传说,误为威王时人。班固遵之,谯周纠之。常璩多取周说,范晔多取常文,三家皆作“顷襄王”,宋刻尊重正史,于《史》、《汉》不改,于《常志》则用《史》、《汉》改之也。杜、莫、顾三人考订之功,渐臻致密,同为不朽矣。

  既定庄跷是顷襄王时入滇,则所取道为溯江溯沅,易辨识矣。兹先辨识顷襄王时,秦楚争夺巴东盐泉之形势。

  按《史记》,秦灭巴、蜀,在周慎靓王五年。(公元前三一六,即楚怀王十三年。)楚亦乘之,尽取巴东盐泉,包括枳以下沿江各邑。时蜀、汉中、巴西地区无盐,仰给于楚。楚得藉为控制。故秦屡出大军争夺之。周赧王七年(前三0八),秦大举浮江伐楚,取巴黔中。楚人犹坚守枳以东临江、朐□、巫山诸盐泉。巫盐为全楚所仰,守之最固,为扞关于瞿唐峡口。秦不能拔也,乃自巫之东面攻之。赧王十四年(前三0一即楚怀王二十八年。)秦合韩、魏、齐联军,败楚将唐昧于重丘。庄跷此时起为大盗,据地自擅。故《商君书》云:“
唐蔑死于垂沙,庄跷起,楚分为五。”(《荀子》云,“楚兵殆于垂沙,唐蔑死,庄跷起,楚为三四”蔑即《史记》之唐昧;垂沙即重丘也,楚于是衰弱。其明年,秦取襄城。又明年,怀王入朝于秦,遂不反。又明年,顷襄王立,秦取楚十六城。至顷襄王十九年(前二八0),秦取楚汉北及上庸地。其明年,“秦拔鄢、西陵。”又明年(前二七八),秦“拔郢,烧夷陵。”顷襄王兵散,“王亡走陈。”(并《六国表》文。)夷陵入秦,巫虽为楚守,盐道断,楚人惶乱,故楚兵散走。故苏代曰“楚得枳而亡”也。其明年(前二七七),秦蜀郡太守张若遂取巫及江南地,为黔中郡。(《六国表》云“秦拔我巫、黔中”。)别以鄢、郢地为南郡。白起以拔鄢郢功封武安君,楚国已亡矣。顷襄王只身亡走于陈,乃忽能于其次年“收东地兵,得十余万,复取秦所拔我江旁十五邑以为郡,距秦”(《楚世家》文)者,盖庄跷等五分割据之民间武力,不甘服秦,且苦秦之扼其盐食,故求得楚王于陈而共拥戴之,合力以夺沿江产盐之地以反控秦。十五邑人民咸响应之。故《六国表》曰:“秦所拔我江南反秦。”谓上文黔中郡地为江南也。是故顷襄王仅失巴东盐泉一年,又复得之。于时,秦方东争三晋,楚得复国。张若亦无力再争巴东。张若后,李冰为蜀守,迫于自开盐井以求盐矣。

  按此情势推之,《史记》言“庄跷将兵,循江上略巴、蜀、黔中以西”之时间,当在顷襄王二十三年以后,或即是二十四年时。此时楚乘锐图取巴蜀,以固盐泉后方;拓展行盐之地,因以盐利控制其人民,故使庄跷率军溯江西进。跷军似已占有江州,由于秦人固守上游诸要隘,不能攻下,故转向夜郎。盖亦闻“夜郎有精兵十万”,欲因行盐之利以诱结之,与同取蜀。此其道自必出于溯江,而断不可能出于溯沅为甚明矣。

  疑跷已曾攻取江州(今重庆)者,“略地”即必攻城。循江自巴东向西略地,既已得枳,必当首攻江州。再,《楚世家》考烈王元年(前二六二)“纳州于秦以平。是时楚益弱”。此州字,《集解》用徐广说,定为南郡州陵。考州陵故城在今湖北监利县东。楚复国后,仍都郢,州陵在其东南,不可能纳于秦。此外地连秦界而名为州者,只江州一地,是取四面环水之义,得单称为州。疑考烈王所献于秦之州即江州,是庄跷所略取也。然江州山城险固,非戈矛所能取;地绾巴、蜀两郡水运枢纽,秦人亦必不轻易放失。跷似未克攻占其县城,或只占有城外东南沿江之地,抚有其民,别立县于“ 江关”(今江北唐家沱)或“畜沮”(今广阳坝)处,单称为州。恃给盐无乏以固其民心,秦亦不能并之。至此时乃纳与秦平,事理有可能也。若然,则庄跷之舟未曾过江州,其赴夜郎,则必转由枳,溯乌江(涪陵河)以至鄨邑。故遵义人传庄跷遗迹为多,甚至有指鄨北娄山关外之夜郎坝为古夜郎国者(如郑珍《遵义府志》)。

  自枳(今涪陵县)溯乌江,至武隆之白马坝,转溯芙蓉江,至涪口(一作浩口,在贵州道真与四川武隆界上)登陆,四百里至鄨,路颇平易。鄨为楚国旧邑,黔中各民族市易中心。蜀王开明氏即自此邑逃罪入蜀,为兴水利而夺蜀国者也(说详《蜀志》2章)。周慎靓王七年,秦“伐楚,取商于之地为黔中郡”,亦即从鄨进军(说在《蜀志》5章)。汉武帝初置犍为郡,亦以鄨为郡治。可知鄨在周秦汉世,历为南中剧邑。(可能原是殷周间民族部落之都邑。由受楚国商业影响,役属于楚。故称楚国“商于之地”。后遂灭于楚,为楚之一县。)庄跷阨于江州,故更绕至鄨,欲从后方袭取江州。因屡阻于江水,不得入蜀,乃往夜郎求助也。

  跷本亦如柳跖,组合武装,为大盗于官府力所难及之地。其道颇得当时受压迫者之支持,故能存在于山野居民之间,为官府贵族所憎而莫如之何。兹更挟巴东盐利以诱结地方民族首领,故能久滞南夷不败。可以设想:当其自枳向鄨时,载有大量食盐以为招诱资本。故各地方民族首领,皆乐于与之结纳,支持其军食。由是得滞留南夷中甚久。其盐,系自芙蓉江之涪口(浩口)转陆,由其军士负运至鄨储存。跷亦曾从夜郎坝、巴符关、江阳、新乐(并详《江阳郡》各注)、南广等处攻向蜀地,皆扼于大江,未能得逞。最后乃自平夷转入夜郎,至于滇池,“以兵威定属楚。”未能入蜀,只以收抚诸部落为楚属地归报。“会秦击夺楚巴、黔中郡,道塞不通。”此所谓“秦击夺楚巴、黔中郡”。明非楚顷襄王复国以前事。楚国初不置郡,秦夺其地置南郡、黔中郡后,楚既收复亦因而置巫郡与黔中郡。庄跷从巫、黔中来,此时道塞,故不能复还。设如《范史》云溯沅水来,则当时秦尚未灭楚,夜郎与且兰为同姓,素通往来如一国,地不属秦,跷自可以仍从且兰沅水还楚,何得为道闭哉?

  楚自顷襄王二十三年复国于郢,又十三年(前二六三)顷襄王卒,考烈王立。考烈王元年,“秦取我州。黄歇为相,于时楚尚能救赵,灭鲁。然郢之凌逼于秦已甚,故考烈王十年,徙都钜阳。二十二年,又东徙寿春。二十五年考烈王死,楚幽王立,楚益不振。幽王立十年死(前二二八)。王负刍立五年,灭于秦。史迁谓 “秦击夺楚巴、黔中”之时间,盖即考烈王元年“秦取我州”后不久。秦既全有江州,击夺江路郡县与黔中郡更易。春申君(黄歇)为政,恶跷,不惜弃之。加以秦势张甚,三晋危殆,楚之郢都已不可守,况巫山以外之江南地乎?其为秦所夺占,势之必然也。

  今设庄跷助楚襄复国时,年三十,又十五年至考烈王元年,为四十五岁,正是年富力强,敢于远征时间。道塞不返遂王滇池时,已当近五十岁。其死,不能出考烈王之世。秦之亡(前二0七),非跷所能见。《史记》谓“十余岁秦灭”者,谓秦于南夷“尝破略通五尺道,诸此国颇置吏焉”之后十余年而秦亡,非谓庄跷王滇后十余年也。

  附二
   蜀枸酱入番禺考
      (一)

  《史记.西南夷传》:“建元六年,大行王恢击东越。东越杀王郢以报。恢因兵威,使番阳令唐蒙风指晓南越。南越食蒙蜀枸酱。蒙问所从来。曰‘道西北牂牁’。牂牁江广数里,出番禺城下。蒙归至长安,问蜀贾人。贾人曰:‘独蜀出枸酱。多持窃出市夜郎。夜郎者,临牂牁江。江广百余步,足以行船。南越以财物役属夜郎,西至同师,然亦不能臣使也。’”此为蜀地枸酱经夜郎行销至番禺最原始的资料。《汉书》用之,颇误解其文意,“牂牁”下衍江字。又其下夺牂牁二字。而“枸酱”二字不变。六朝以下书记此事者,乃作“蒟酱”字。《蜀都赋》与《华阳国志》本作“枸酱”,唐、宋以来写、镌者亦皆改作蒟。此大误也,首当正之。

  许慎与班固约略同时,所撰《说文.木部》云: “枸,木也;可为酱,出蜀;从木,句声。”《草部》云:“蒟,果也;从草,竘声。”在秦、汉时,句声之枸字,有二音:《诗.小雅》:“南山有枸,北山有楰。”枸读如俱,即枳椇,与楰同属上平虞韵。《尔雅.释木》:“枸●”,注“枸杞也。”枸读如苟,在有韵。蒟果,即蒟蒻之块根,俗谓“魔芋”(鬼芋),读如矩,在麌韵。后世虞与麌通韵,故枸与蒟自晋末叶起,混为一音。今传《佩文诗韵》一书,俗谓本出沈约,据顾炎武说,为陆德明撰,要可代表六朝时代文人发音。既于上平“七虞”收枸、楰字,又于去声七麌收入之。是为六朝时“枸”音变同于蒟之验。若汉魏世,无论中原或江左,枸、蒟二字音义各别,固未相混。汉末刘德(北海人)注《汉书》枸酱云:“枸树如桑,其椹长二三寸,味酢。取其实以为酱,美,蜀人以为珍味。”三国韦昭(即韦曜),吴人也,《史记集解》引其《汉书音义》,谓“枸木似谷树,其叶如桑叶。用其果(旧传写讹作叶)作酱,酢美,蜀人以为珍味”。陆玑亦吴人也,在东晋时,撰《诗草木虫鱼疏》云:“
枸树高大如白杨,子长数寸,啖之甘美如饴,蜀人以为酱。”所言皆谓枳椇树,并皆各自见其实物,故三人所志“如桑”,“似谷”(构树),“如白杨”各不同;而蜀人以其实为酱则同。是非相抄袭以为文可知矣。其所云“实长二三寸”或“数寸”,味“酢”而“甘美 ”,皆明明说是今俗所呼之“●枣。”细长拳曲之浆果也。味甘而涩,腌藏久,则所含单宁质化为糖。古代无蔗糖,而蜀中大奴隶主矜尚滋味,于蜜与饴外,更腌此物以为酱。其味有似今之果酱,故能成为商品,市于夜郎,更远流味至番禺也。

  其腌法:取●枣捏碎,布滤去籽,纳瓦瓮中,布蒙其口,加厚泥密封之,如黄酒贮藏法,贮藏之。久则所含水分透泥逸去,而外物不犯其质,渐稠浓成甘美之酱;贮时愈久愈佳;是为“蜀枸酱”。凡浆果皆可腌藏为酱。枸酱由单宁转化之糖分,味尤甘美。桃梨等富果酸,不宜腌藏,惟可用蜜渍之,亦但能甜,不能如枸酱之甘美也。枸杞亦可为酱,其法着于《群芳谱》,未详何时所创。疑即因古枸酱法为之,故曰枸杞酱。杞亦见于《诗.小雅》,字亦作“●”(《三家诗》),《尔雅》云“枸●”。疑汉时已有枸杞酱法,(《尔雅》为汉儒纂辑九经文字成书。)但其字读“苟”。蜀中亦遍地生枸杞,虽木本,其茎细长偃地。根长数倍于其茎,能深入远及。其实小如鼠心,丹赤,叶味亦美,根、茎、实皆入药,果酱滋补。未知蜀枸酱究是椇酱抑是枸杞酱,要皆蜀中特产之果酱,与蒟字无关。

  蒟字,在汉魏时,只为鬼芋(魔芋)之专称。入晋以后,由于枸酱音近于蒟,间有讹作“蒟酱”字者,通人则犹未也。左思撰《三都赋》,深得仕游在蜀之张孟阳(载)助。其《蜀都赋》既云“其圃则有蒟蒻、茱萸……”,又曰“邛杖传节于大夏之邑,枸酱流味于番禺之乡”。而《吴都赋》云“草则藿●、豆蔻……东风、扶留”,分别蒟蒻、枸酱、扶留为三物。刘逵亦分别为注。其注“流味番禺”云:“《南越传》曰:使唐蒙风晓南越,食蒙以枸酱,……故《汉书》曰,‘感枸酱、竹杖则开牂牁、越嶲’也。”此明明用《史》、《汉》故事,其字固必作枸。后世钞刻《文选》者,悉依后世浅俗之说,改枸为蒟字,其迹殊显然矣。后世浅俗之说,谓蒟酱即扶留。刘逵注扶留,则未言其是蒟酱。其注蒟蒻,今本分为蒟与蒻言之。其文云:“
蒟,蒟酱也,缘树而生。其子如桑椹,熟时正青,长二三寸,以蜜藏而食之。辛香温,调五脏。蒻,草也,其根名蒻头,大者如斗,其肌正白,可以灰汁煮,可以苦酒淹食之。蜀人珍焉。”其“蒟酱”以下三十二字,太半用刘德说。但窜入“缘树而生”,“熟时正青”与“
辛香温调五脏”句,而混于扶留之形态。窃疑是后人如李善等所窜入,非渊林原注所有。原注只当云“蒟蒻,草也”云云。夫左思原赋,蒟蒻与茱萸,皆非可以割裂之文义。从来亦无单称蒟蒻为蒻者。东晋世蜀人,如常璩《巴志》,云“蔓有辛蒟”,已称扶留为蒟矣,亦必加辛字以明其为借字。另于《蜀志.犍为郡》僰道县则云“有荔支、姜、蒟。”其蒟字仍指蒟蒻。其《南中志》叙唐蒙事,今本作“蒟酱”,亦后人传写、雕刻者妄改之耳。

  《齐民要术》引《蜀记》曰:“扶留木,根大如箸,视之似柳棍。又有蛤,名古贲,生水中,用烧以为灰,曰牡犡粉,先以槟榔着口中,又取扶留藤长一寸,古贲灰少许,同嚼之,除胸中恶气。”《隋书.经籍志》作《蜀志》,云“东京武平太守常宽撰”。宽,蜀郡江原人,常璩《后贤志序》称“族祖武平府君”者也。避李特之乱入湘州,又避杜弢之乱入交州。晋元帝嘉其德行,拜武平太守,卒于官。其遗着由其族人齎还蜀,尽为常璩所得。故璩书恒以辛蒟与蒟蒻、枸酱区别。其时蜀人尚未知食槟榔法,故尚无“蒟酱”之名,但知有枸酱而已。则西晋之张载、刘逵,安可能从蜀人得知蒟酱为嚼槟榔之扶留哉。其为李善等以后世浅俗之说窜入刘注,并改“流味番禺”之“
枸酱”为“蒟酱”,可无疑矣。

  自后汉、三国至晋宋约四百年中,志南方异物,见于经籍所引者,尚有杨孚《异物志》(汉和帝时人),张勃《吴录》,郭义恭《广志》,万震《南州异物志》,朱应《扶南异物志》,谯周《异物志》,薛珝《异物志》,薛莹《荆扬巴南异物志》,续咸《异物志》,黄恭《交州记》(一作黄羲仲《交州记》),刘欣期《交州记》、王隐《交广记》,裴渊《广州记》,顾微《广州记》等书,每有言扶留、槟榔者,皆不与唐蒙故事相缀,亦不云是蒟酱。惟嵇含《南方草木状》乃云:“ 蒟酱,荜茇也。生于番国(指扶南诸国)者,大而紫,谓之荜茇。生于番禺者小而青,谓之蒟焉。可以调食,谓之酱焉。”称扶留为蒟酱,盖始于含。《文献通考》谓《南方草木状》乃“永兴元年十一月振威将军、襄城太守嵇含撰”,永兴,惠帝年号。则成书在西晋也。(或疑含本传云拜广州刺史,未发遇害。又其乞力伽一条云:“刘涓子取以作煎。”涓子晋末人。则此书非含撰,后人伪讬于含也。窃以为写书传钞时代,每有杂取他书窜乱事。非含即无此书。上举诸人,未入广、交者亦多。不能谓含即无此文。)然含只一家私说,迨其书流行,而后遵用者多。入齐梁后,乃无不说嚼槟榔之扶留为“蒟酱”矣。此名物变化发展之时间性不可不辨者,一也。

      (二)

  扶留与荜茇,皆生长于热带气候之胡椒科植物,接触摄氏五度以下之低温即枯死。南洋诸岛与印度支那半岛,几于家家种之。其花与茎叶皆具辛芬,供嚼食槟榔及调味用。扶留比荜茇能耐低温。我国岭南与滇南、海南亦有之。今海南岛有野生者,土人呼之为 grum ,见胡先骕等着之《广东植物图志》。 grum 音近于蒌,亦具枸(茍)之发声,此殆嵇含所云“谓之蒟焉” 之所据欤?裴骃《史记集解》引:“徐广曰‘枸,一作蒟,音寠’。”徐广,晋末宋初人。于《史记》文,存其本字,而随俗作蒟,读为寠音。寠,扶留之促读也。内地曰扶留,粤人呼为蒌也。此枸酱随音转变为蒟酱,说为扶留,渐成浅俗习称之验也。然尚未得成为定论,由刘德、韦昭等汉书注本已通行故也。至唐、颜师古注《汉书》,始斥刘德,专用浅俗之说。其言曰:“刘说非也,子形如赤椹耳。缘木而生,非树也。子又不长二三寸。味尤辛,不酢。今宕渠则有之。”唐时,巴东诸郡、涪陵、宕渠皆种扶留,故师古见其物,狃于嵇含之说,遂谬作肯定。此后《汉书》颜注单行,唐、宋而后所撰书志,如司马贞《史记索隐》,杜佑《通典》,苏恭《唐本草》,宋祁《益部方物赞》,郑樵《通志》,唐知微《证类本草》,李时珍《本草纲目》,以及一切方志,地书,韵书,汇书,直至近世之字典、词典,皆无不谓扶留为蒟酱,而以为唐蒙所食于南越者。宋以来雕版书,自《史》、《汉》外亦皆改易枸酱字为蒟酱。众咻失傅,相与从谬,可胜叹哉!

  夫唐蒙所食南越之枸酱,若果为嚼槟榔之扶留,则番禺所固有矣,何能远从数千里外之蜀中,越牂柯以运来,而称为“蜀枸酱”哉?此理之易辨者也。而唐宋以来执谬不悟者何哉?推其原因,约有三端:

  1 六朝以来文士,举凡经籍史籍中有关名物之字,一切惟“先儒之说”是据,不知证验实物。凡其目所不经见之物名,往往依据世俗音称,以与“先儒”遗文相合,无分析判断之力。而后来者又复以为“先儒” 之言而遵信之。展转盲从,脱离实际者,无虑数百、千条,固不仅如此枸、蒟之误而已。(陆玑《诗疏》、郭璞《山海经》与《尔雅》注、郝懿行《尔雅义疏》、吴其浚《植物名实图考》及若干研究本草之书,为独能验证实物之言,然亦各有疵谬。近撰《周诗新诠》与校注《华阳国志》所发见者,已数百条。)

  2 汉武以来,交趾、日南成为中国郡县者数百年,汉人官吏商旅客居其地者渐多,亦渐习于嚼槟榔之俗,并渐传其俗入于乡土。在汉魏时,岭南似已深染此俗,六朝时则已盛行于长江流域,至于朝廷以槟榔作赏赐,戚友以槟榔、扶留相馈遗,死者以必供此二物为遗嘱。(分见宋《江夏王义恭传》,梁王僧孺《谢赐于陀利所献槟榔启》,与庾肩吾《谢赉槟榔启》。)足知其风靡之概矣。嵇含“蒟酱”之说,正创于此时。嚼槟榔风至隋唐时已经风靡于全中国。史文反少及之者,盖亦如布帛菽粟,既成生活寻常事物,则文士不记。仅可于州郡土贡与专记食货之文得之。(唐宋土贡今有明文,商品则无专书,但可从野史、文集中知其一二。)元明以后,似曾遭到政府法禁,其风渐衰。近世,则全国不见此俗。然道咸间流传之戏文,犹有“饱吃槟榔饿吃烟”句。吃槟榔即必同吃扶留、蛤灰。足见清末其风乃绝。颜师古时习嚼“蒟酱”,又知宕渠有扶留土贡,故亦从俗谬定为“蜀枸酱”也。

  3 扶留、槟榔,俱随食用引种入于内地,槟榔不能生。扶留能生于岭南,不能生于江河流域有霜雪之地。惟独巴蜀之长江河谷内,冬无霜雪,故能引种荔支、龙眼、香蕉、槟兰等热带植物。当长江流域已有嚼槟榔习,因引种扶留失败,而需要商品扶留时,巴地农民引种独得成功,自必精心培养之以为商品。故常璩《巴志》云“蔓有辛蒟”。辛蒟,即扶留也。《蜀都赋》所未及而《常志》言之者,引种成功之时间在西晋末也。巴蜀长江河谷无霜地亦不多。尤以北来寒潮侵入时,室内温度亦每降到摄氏五度以下,故“辛蒟”只能成为园艺作物,冬季需加蔽覆,管理颇为麻烦。苟非国人习嚼槟榔,需此商品,农人亦必不种。是故由巴蜀河谷栽培扶留之盛衰,亦可以推断国人嚼槟榔风之盛衰。唐时,则不惟巴蜀长江河谷种之,且又推广至于宕渠河谷,如颜师古所云。足知此种商品需要量之大与其价值之高。(
宕渠河谷海拔虽较巴江为高,然其北有大巴山横阻寒潮,冬季气候比较安定。故亦能种扶留。)迨入明世,李时珍已未能见扶留实物,故其《本草纲目》虽说扶留为“蒟酱”而述其形态不真实。其辨订“蒌叶”、“蒟子”,一片混乱俱由未见实物也。唐初颜师古见其实物于宕渠,而不知其引种之历史,遂以为蜀地所产先于番禺,并以为唐蒙所食之枸酱也。

      (三)

  以下论述“蜀枸酱”流入番禺之途径。

  “蜀枸酱”(枳椇酱或枸杞酱)早已成为秦汉间商品,行销中原各地。故唐蒙至越南,一见即能识之。从而测知蜀与番禺之间有一秘密之商道。按《史记》文:蒙见设蜀枸酱,惊异,询设食者以“此物从何处来” ?设食者漫指西北方曰“自牂牁来”。蒙不知牂牁为何地。但知番禺城外大河名“牂牁江”。因念“江水必自牂牁流来,故有此名。其源必近蜀,故蜀枸酱浮船此水运达也。”既回长安汇报使命,因遍访蜀贾人以枸酱运入牂牁江之路。蜀贾人畏担“奸出物”之罪,不敢备述其商道。惟曾遵关税制出夜郎者知夜郎即是牂牁,且知其城外行船之水有牂牁江称,隐示唐蒙以线索。所言固真实,可以按验,亦必与蒙有交谊者乃肯言,故蒙亦深信之,而建浮船牂牁以伐越之计也。蜀贾人固未曾以“ 奸出物”之全面途径告之,蒙亦未知夜郎牂牁江行船不能直达番禺,徒私度其能达而已。迨武帝已采蒙议,命其抚定夜郎与其旁诸小邑,当年置犍为郡。并以蒙为都尉,发巴、蜀吏卒从僰道开路向夜郎,阅二十三年为元鼎五年,夜郎驿道始通而南越反,于时乃发觉牂牁江浮船不能直达番禺。故汉武帝仍兼从豫章,长沙,桂阳,零陵与牂牁五路出兵,会攻番禺。结果是:南越已平,牂牁一路尚未能入越境,则唐蒙本计与地理实际并不适合故也。

  据《史记.南越传》:“使驰义侯因巴蜀罪人发夜郎兵下牂牁江。”“驰义侯所发夜郎兵未下,南越已平矣。”《西南夷传》则云:“上使驰义侯因犍为发南夷兵。且兰君恐远行……与其众反,杀使者及犍为太守。汉发巴蜀罪人尝击南越者八校尉击破之。会越已破,汉八校尉不下,即引兵还,行诛头兰。头兰,常隔滇道者也。头兰已破,遂平南夷,为牂牁郡。”参合分析,驰义侯于夜郎道通以后,应不过旬日可达夜郎。又既已 “发夜郎兵”,则当浮船下牂牂江矣。胡为“未下”而 “南越已破”?疑由于夜郎人固知牂牁江浮船不能直达番禺。驰义侯亦探知其如此,因重功令,畏后期,(汉法:出军后期当斩。盖曾与所领八校尉,分途觅路指求可再浮船之牂牁江道。自必各募有夜郎人为之向导。)自夜郎(今云南沾益县之黑桥镇)通番禺之水道,就古今地理形势言,有四线:

 一 自夜郎浮船向陆良,改陆行经师宗、广南,至剥隘,约七百里。再浮船右江,经百色、南宁至桂平,入于牂牁江正流,又过梧州、肇庆至番禺。此为四线中水程最长且平便者。然在四线最西南,汉军将必嫌其纡远,七百里陆道又难知,故必更求于其东方。夜郎人亦必有以导之者。

 二 自师宗东向罗平、兴义、册亨、罗甸(三县今属贵州),至天峨(属广西),陆行八百余里,皆距牂牁江(南盘江)北岸不远。然此段河谷郁热而多滩险,不可行船。自天峨以下,虽可行船,礁险甚多。直至来宾以下始平稳。实际水程甚短。在汉时尤多恶瘴,为时人所畏。汉军亦当疑而不取。

 三 自夜郎直东,经普安,镇宁,安顺,惠水,独山,至荔波,浮船下金城江,过柳州,合牂牁江正流。陆道最长,水程最短。然水陆俱较安便。当时亦必有夜郎人引导之。

 四 自鄨县(今遵义)陆行至且兰(今黄平县)。又南经凯里、丹寨,至三角屯(今三都县),浮船都柳江,入广西之融江。过柳州,入于牂牁正流(自独山亦可循此水道入广西)。此线最东,水道开辟最早。然去夜郎最远。其地面全属且兰国。当时犍为郡治鄨,故当驰义侯至夜郎,知牂牁江不能直航番禺后,正倚夜郎向导分途觅路时,又饬犍为太守发且兰兵分一校尉下周水指番禺。传云“上使”,实驰义侯从夜郎人议为之,出多途以求必达也。诏敕初未征且兰兵,而太守催之苛急,故遂反矣。且兰反时,豫章、桂阳两路军已至番禺。驰义侯知终不可能至番禺,故合八校尉分路前进之军专击且兰,灭之。其时则南越已平,故“不下”而还击头兰。“遂平南夷,为牂牁郡。”传云“发巴蜀人尝击南越者八校尉击破”且兰。夫八校尉所领,皆驰义侯兵,本是“巴蜀罪人”,见《南越传》。南越只此次反,一击而灭。此前并无击南越者。八校尉既在伏波、楼船两将军合攻番禺战斗极紧张时击灭且兰,则其非自“击南越”战斗中调来又可知矣。而云“尝击南越者”(《汉书》字亦作尝),初疑尝应读如当。嗣念自夜郎行军向南越,虽未至,亦未与战斗,固亦当称为“击南越者”。兹改从击且兰,故曰“尝”也。南越军事,自出军至平定,为时一年。其于牂牁郡内一年之过程,大抵如此。

  于是可定:蜀枸酱入番禺路,为剥隘、右江一路,不可能是其他三路。从而可定唐蒙所言之牂牁江,即今之南盘江与西江之称。虽然,此亦但究唐蒙所言考订之耳。实则当时蜀枸酱行销甚广。蜀贾人不必只自夜郎输出此物于岭南,亦当有自且兰浮周水以入牂柯江者。自巴入鄨以至且兰,其道更较自僰道通夜郎易。而浮周水至番禺亦较浮右江为近。则巴贾人岂遂不能致蜀枸酱于番禺乎?窃疑唐蒙所食之枸酱,实自且兰来。但蒙至长安所访之贾人,只是蜀贾人耳。设其能访及巴贾人,则汉用二十三年精力以经营之“制越一奇”,应已成熟。直浮融江出番禺,与出零陵之军合力,唐蒙之功斯全美矣。

  汉世,自司马迁记牂柯江外,学人入南夷者少,续言牂牁江者只桑钦《水经》。《水经》言:“牂牁水东至郁林广郁县为郁水,南流入交址。”末句已错误。宁州陷没后,历隋、唐、宋、元,无能考牂牁江为何水者。明、清世,云南、贵州建省,方志家开始加以考订。其下游为广东之西江;在广西者称为郁江,大体一致。上游是何水,则言人人殊。虽皆依据《史记》“夜郎临牂牁江”一语,而订夜郎位置不同,所指牂牁江亦异。

  郑珍《遵义府志》定夜郎于綦江县夜郎坝,则指綦江水为牂牁江。田雯《黔书》,定夜郎在桐梓县,则指乌江为牂牁江。莫与俦《牂牁考》,萦回于此二说间,明知其水道不通番禺,亦缘订夜郎于遵义附近,而强为之说。此则当弃者也。

  郭子章《黔记》,指濛江(罗甸河)为牂牁江。郑旻《牂牁江解》,定北盘江为牂牁江。意谓夜郎在今黔西南盘江之北。汪士铎《汉书地理志稽疑》主之,而定夜郎为“郎岱”。依西江干流立说,有可取,亦有难通处。

  《明一统志》、《都匀府志》,定夜郎于荔波。以金城江为牂柯江。黄宗羲《今水经》改为大韦河(惠水)。俱由贵州建省后,贵阳附近地理渐明,竞为新说。惜于水道言之有据,只夜郎位置未合耳。洪亮吉《贵州水道考》,定夜郎于三角屯(今三都县),以都柳江为牂牁江。吴振棫《黔语》遵之。较盘江说与荔波说有进步。洪氏为贵州学使,得遍历各县,故其见解较高一筹。惜其未得为云南学使,不知夜郎在贵州外矣。

  陈澧《汉书.地理志.水道图说》定夜郎为今广西凌云县。始肯定广西之盘江(红水河)为牂牁江。

  程封《牂牁考》,始定夜郎于云南罗平县,而以南盘江为牂牁江。屈大钧《广东新语》,曹树翘《滇南杂志》从之。皆干嘉以后人,始留心于滇中求夜郎者也。

  童振藻《牂牁江考》(载《岭南学报》一卷四期),始推夜郎在云南之沾益、曲靖间。唐钺《水经存、温、□水条文举疑》(载《东方杂志三十九卷九期》),定其位置在沾益。此皆近世学人,由地理实际作出判断。故能远胜前人也。

  此外,尚多有徒据书本,昧于地理实际,及只片面的地理考察而昧于古史文义之妄推,即无庸列举矣。

  最后考订牂牁与夜郎之名义,说明牂牁与夜郎在含义上的区别。

  牂牁之名,最先见于《管子.小匡篇》:“桓公曰:余乘车之会三,兵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南至吴、越、巴、牂柯、●、不庾、雕题、黑齿、荆夷之国,莫违寡人之命。”今按:《小匡篇》多记管仲死后事。此称“桓公”,亦可知桓公死后文。盖管仲信徒所撰,最早不能过战国,晚可能出于秦汉间之方士,与《山海经》作者同时;所言与史实不合,然所举九国则皆实有,如雕题、黑齿,皆南夷部落习俗,为方士远探者所曾见(●,疑是辰字,辰水区产汞,方士所至。不庾音丕,即大庾。山越之古国也,大庾岭困以为名),非虚构。牂柯叙列于巴、●之间,足知其位置。当时自吴、越、巴、荆外,其中五国实尚未能建成国家。“ 牂柯”,只当是氏族之称,如神农氏、轩辕氏、有虞氏之类。《常志》谓夜郎王族“氏以竹”。竹,夷语译音,其声本为“牂牁”,促读之则为竹也。《小匡》所记,是常璩之前四百年南夷语,时无“夜郎”之称也。《常志》所传,是四百年后,已建成夜郎国时之南夷语,固当微有不同也。

  夜郎语今不可考。然就此地区古今地名推寻,汉有夜郎,且兰,头兰,越嶲郡有白狼,皆只因时地异而译字不同。音则同矣。今西昌县地名多有“郎”音(如樟郎),《西昌县志》云:皆古夷官驻牧地。又今雷波海畔之“黄螂”亦古□马国邑,汉置□鄢县处也。由此推之,“郎”者,盖南夷语统治者驻地之义。元明杂剧,恒称夷王为“
狼主”,当是借南夷语,非羌胡语也。“夜”字在汉语非吉祥字,其为译南夷音所用字无疑;在南夷语,则当是崇高之威权含义。史迁文:“窃闻夜郎精兵可得十万。”则其所辖之民户、胜兵役者(“胜兵”)数量可知。非其本国即已具此人力也。《史》又谓唐蒙“见夜郎侯多同(多、毒、竺、竹亦是一音异译)。蒙厚赏赐,喻以威德,约为置吏,使其子为令。夜郎旁小邑皆贪汉缯帛……乃且听蒙约。”所谓“旁小邑”,盖如句町、漏卧、且兰、头兰、宛温、同师之类,多是牂牁氏之支分,或夜郎所能役属之经济领域以内,故夜郎受抚后,诸旁小邑亦即受抚,后遂以此地区置牂牁郡。

  唐蒙问枸酱所从来。南越人答曰“道西北牂牁。 ”此牂牁,为夜郎国与其旁小邑之统称,即旧牂牁氏地所发展成为大夜郎领域之代称。与夜郎本国微有区别;正如夏后氏国之与华夏,周王畿之与周朝全境。汉置郡名牂牁,而夜郎、且兰、句町、漏卧皆为县。且兰国已灭,则称“故且兰”。其王存者,则皆只置吏,以其子或近臣为令。迨诛灭其王,乃派中土人为令长矣。

  滇池初亦夜郎地,为劳深、靡莫部落。后以分与庄跷,遂发展为一大国,其地西接哀牢,奄有叶榆。“ 滇王与汉使者言曰:‘汉孰与我大?’及夜郎侯亦然” 。故世人嘲“夜郎自大”。然就大夜郎言,实包有今云南东南部,贵州全省及广西之一小部,与蜀、巴、南越面积相当;而山水险阻,行程艰苦,或数十日乃能竟其境界。就落后夷国言之,亦可谓大矣。

  附三
   蜀布、邛竹杖入大夏考
  《史记.西南夷传》:“张骞使大夏来,言居大夏时,见蜀布、邛竹杖。使问所从来,曰:‘从东南身毒国。可数千里,得蜀贾人市。’或闻邛西可二千里,有身毒国。骞因盛言:‘大夏在汉西南,慕中国。患匈奴隔其道。诚通蜀--身毒国,道便近,有利无害。’ 于是天子乃令王然于、柏始昌、吕越人等,使间出西夷西,指求身毒国。(王然于、吕越人皆建元中司马相如通西夷时副使。见《相如传》。)至滇,滇王尝羌乃留为求道。西十余辈,岁余,皆闭昆明,莫能通身毒国。 ”《大宛传》略同,而较翔致。云:“天子欣然以骞言为然。乃令骞因蜀、犍为,发间使,四道并出:出駹,出冉,出徙,出邛、僰,各行一二千里。其北方闭氐、笮,南方闭嶲、昆明。昆明之属无君长,善寇盗,辄杀略汉使,终莫得通。然闻其西可千余里有乘象国,名曰滇越。而蜀贾奸出物者或至焉。于是汉以求大夏道,始通滇国。”

  今按,“大夏”,今阿富汗。“身毒”,今印度。古今地理形势皆合,更无异议。“滇越”,旧时无作考订者。《史记正义》曾用滇与越嶲二义谬拟为国内地名,不能有所指。史迁既称为“乘象国”则可定为滇、缅或印、缅间地。余初拟为缅甸之八莫,后改拟为密支那。常璩《南中志.永昌郡》云,“有闽濮、鸠獠、僄越、裸濮、身毒之民。”其下续举“黄金、光珠、虎魄、翡翠、犀、象……罽、旄、帛叠、水精、琉璃、轲虫、蚌珠”,皆当时国际市易之珍贵商品。足知当时永昌地界,确曾有中、印、缅各民族贾人会聚之市场,未开南夷置郡县前,蜀贾人称之为“滇越。”秦汉世,泛称南方民族为越,对其族落或国家,不能详其本称者亦漫称为越。此称滇越,盖谓其在滇国西界,或尚与滇有政治或经济上之联系也。“闽濮”之闽,对音,当即后之 “孟人”,历世聚居云南省西南境,亦曰蒙族,曾于唐代建成南诏国家者也。其语言属泰语支。最古之哀牢人与近世尚广泛居于中缅边界之掸族,俱当是其别支。“ 鸠獠”之鸠,对音,当即明清方志所称之“●夷”。今云“克钦族”,历世聚居于哀牢西界,为一大民族,属藏缅语支。“僄越”当即是缅甸族之古称。隋、唐世建成骠国,都城在曼德勒,即古人所称之“八莫。”其后乃称缅甸国。今仍为缅国人口最多,文化最高之核心民族。“裸越”盖即□苏(洛素),即《西南夷传》所谓 “嶲、昆明”之嶲,《后汉书.南蛮传》所谓“乌浒” ,《唐书》所谓“东爨”,近世所称之“彝族”也。与怒族、□僳、纳西、普米同属于藏语支。今尚有大部住居云南,小部住居缅甸、老挝、越南边界。晋时,此诸部族皆尚未建成国家,当时漫以越、濮称之,仅有如此区别而已。至于“身毒”,显然指印度商贾之居于此者。此足为秦汉时哀牢地区已有汉族贾人与印度贾人及哀牢附近诸民族贾人,互以各所有珍奇商品市易于此所谓 “滇越”地点之明证。当时中印海道未通,“奸出物” 之商贾,惟有遵陆自蜀出邛,或出夜郎,经滇国,过叶榆,入哀牢,至伊洛瓦底江上游地区,与此诸民族市易,可得珍异之商品,运回内地以博厚利。印度商贾于时尚不能出远海,亦惟依布拉马普特拉河东入阿萨密(亚山),缘伊洛瓦底上游诸支流河谷间浅山小道,进入此所谓“滇越”市场,与我国内地贾人及哀牢附近诸民族部落市易。张骞所侦得之大夏“从东南身毒国可数千里 ”之“蜀贾人市”(滇越),必在此滇缅间伊洛瓦底上游诸支流地区,为可定矣。

  余初定其地于八莫者,为当时南洋商品必由此入于我国;犀角、象牙、帛叠(木棉布)、水晶、琉璃、轲虫、蚌珠与“邛竹杖”皆是也。然其地去中、印商路为远。中印商路当在其北,与近世中美开辟之中印公路接近。故又估计在密支那与南里。密支那在克钦族住区中心,亦有掸人与怒族、□僳杂处,在晋世为永昌郡之永寿县。永昌吕氏,于闽濮叛乱后曾徙郡治于此,必缘其市场繁盛故也。其地东距滇国,西距阿萨密,道里略相当;东距邛、蜀、中原地区,西距东印度、中印度与大夏,道里亦略各相当。上古文化发展进程约略相当之中、印两国,其“奸出物”之贾人,互市于此,自然合理。虽无其他文献足证,但从地理条件估订,应非毫无疑义。

  所谓“蜀贾奸出物”者,谓偷越关徼,避关徼稽征者。字亦作“
间出物”,与上引之“使间出西夷西”之间字含义相同,谓觅间隙而进。关徼外本无道路,但有间隙可通即赴之也。凡原始民族部落之间,本无通路,但因人民流动,每得造成间隙相通之路。商贾逐利,用之往来,形成流通货物之商道。各国政府因之而推进军事与政治,纳入版图。商路无隙不入。往往商路远达数千、万里,政府尚无所觉。政治军事之推进,落后于商路开通数千年后者多有之。例如“丝绸之路”虽在唐代乃盛传于时,实则远自殷周已成大道,即周穆王西访西王母之路也。其商贾间通时间,又当在周穆王前数千年。否则流沙瀚海之间,穆王虽有善马,苟无可靠之商贾为之向导,安敢轻尝试哉?穆王既已通行于前,而张骞、堂邑父等乃不能得间以脱匈奴之拘留者,恃在官使遵大道,非求间也。仍得逃逸,完成其使命,并再被留仍得逃归者,能求间也。太伯入吴,枸酱入番禺,皆是间出数千里外之明证。蜀贾人市,仅在滇外数百里,为中印间民间市场,固无足怪。

  汉武以全盛之时,发间使四出,滇王又助之求道,而竟未能通者,亦为其为官使也。设能募商贾人乘间,则必能得通矣。商贾人之“
间出物”者,每入一民族势力统治区,即分出其财货以赂势者,保其在该区内行动安全。再入一区亦然。故能只身远行,利多于害。近世大小凉山彝族区尚行此制,称为“保哨”。故解放前官吏不能入彝区一步,而奸出商贾则能输入枪弹盐布,兑换鸦片山货而出,穿其境可以平安无事。汉武虽发间使,使人所至招摇,为土着民所恶,则安能得通身毒哉?民族地域,已进入国家或氏族公社者,其君长畏汉,不敢不云助求。其内心实不愿之。若在嶲昆明与氐莋之原始社会,并无君长约束,而无商贾方式之诱结,故虽“百余辈”,无益矣。

  然则不可募商贾乎?亦不可能。凡间出之商贾,皆自知其为犯法者也,孰敢自暴其罪于政府,以易不可知之爵禄哉?惟有讳莫如深而已。即如长安贾人,以私谊告唐蒙夜郎路,亦不泄其运致枸酱之路,故徒能误八校尉之师行而已。汉世贱商贾,士大夫羞与往还,此亦其终不能得通往身毒之路之一原因。

  友人张毅,习英、法、印、藏文,治中印文化交流历史。近得接晤,出所撰《早期中印关系的探索》一文(尚未发表)见示,与余旧校《南中志》见解契合,而引据丰赡,多为余所未及。兹撮其重要书证如下。

  引鱼豢《魏略.西戎传》:“盘越国,一名汉越(王),在天竺东南数千里,与益都(部)相近。其人小与中国人等。蜀人贾似至焉。”(用《三国志》卷三十《裴注》引校)。又引范晔《后汉书.西域传》,“ 天竺国,一名身毒。……东至盘起国,皆身毒之地”,并引《通典》起字作越;《梁书.中天竺传》作槃越,证明起为字讹。

  又引玄奘《大唐西域记》“迦摩缕波国”文,“ 此国东,山阜连接,无大国都。境接西南夷,故其人类蛮獠。详问土俗,可两月行入蜀西南边境。然山川险阻,瘴气氛沴,毒蛇毒草,为害滋甚。国之东南野象群暴。故此国中象军特盛”。并引梵文Danava为此国古称,即滇越之对音。考订甚精当。

  又引义净《大唐西域求法高僧传》之《慧轮传》文,“去此寺(
鹿园寺)不远,有一故寺,但有砖基,厥号支那寺。故老相传云:昔室利笈多大王为支那僧所造。于时有唐僧二十许人,从蜀川牂柯道而出,向莫诃菩提礼拜。王见敬重,遂施此地。现今地属东印度”。(
张氏自注云:“蜀川去此寺有五百余驿。”又:“室利笈多王朝在三世纪初。”)又引《高僧传》初集卷七《释慧叡传》:“游学四方,经从蜀川之西界,为人所略……商人以金赎之。既还袭染衣,笃学修法,游历诸国,乃至南天竺界。”说明蜀、印之间,旧有通道。

  窃谓迦摩缕波国,固即今之阿萨密邦,亦即史迁所述之“滇越”也。然非即所述之“蜀贾人市”也。自《后汉书》,《梁书》与《大唐西域记》,皆谓此为东印度之一国。去中印度奔那伐弹那国九百里。其王遣使迎玄奘往,称其“奕叶君临,逮于今王,历千世矣”。国境周万余里,都城周三十余里。则谓“蜀贾曾至焉” 可也,安得为汉初之“蜀贾人市”哉?然其王谓玄奘曰:“今印度诸国,多有歌颂摩诃至那国(按至那,即支那)秦王破阵乐者,闻之久矣。岂大德之乡国耶?”是其时西域路与海道大通,古代中印往来之旧路早已废绝,故秦王破阵乐之传入印度,亦自西域。此国王仅从中印度传入而演观之。按《唐书.乐志》,《秦王破阵乐》,《巴渝舞》之演变也。巴歌渝舞,不从滇国传入亚山,而待唐世始由印度传入亚山者,蜀贾人不知乐舞,而中印政府间古原隔绝故也。大抵自晋弃宁州,蜀与印度之市易旧路即渐为西域路及海道所夺。永昌西界与亚山国间陆路渐废,惟宗教徒尚有依之往来者。迄唐代,则已断绝。直至中美修筑中印公路始得复开。近人传言,印缅界上,骈山叠嶂,竹箐丛密,斩之复发,为工程一大困难。古今地理演变如此,固当无从寻得汉代蜀贾人市所在。若汉魏以前,此路为中印唯一交通之商道,则必然矣。

  旧校《华阳国志》,至霍弋“善参毗之礼”句,知魏晋世佛法尚未入蜀时,早期之印度密法,即已流行于南中各阶层人物间。近年见南充天宫山西汉崖墓造像,有檀城与飞天夜叉,知佛法尚未入中华时,早期之印度密法已从南中传入川北之賨民住区。此其道固唯能自亚山(阿萨密)至永昌,经滇、邛、夜郎之商道来矣。世只知明帝迎金人于西域,达摩由海道入东吴者,亦为陋矣。

  以上论中印上古通道在永昌与亚山之间。以下论蜀布与邛竹杖。

  蜀布,蜀中大奴隶主作坊生产之商品,即苎麻布也。苎麻为巴地长江河谷賨民最先培育成功之野生植物。由其性喜高温、湿润、微酸性之疏松土壤,知其原是热带雨林之野生植物。由其有块根可食,经人类引种扩散,甚早已种于长江流域宅畔废地土坎间,称之为苎。取宁为义。宁犹贮也,取能贮养分于根以备荒也。初皆视同草类。巴地农民最先育成纤维作物,绩以为麻。巴河谷不种大麻,专恃此麻,称为苎麻。苎麻较北方所种大麻特多优点,耐湿强韧而易漂白,用为夏衣,美观舒适。秦汉间,临邛大奴隶主之纺织作坊,大量收购此麻,绩为细布,漂使洁白,以为商品,流行四方。印、缅等热带富豪尤重之。以其生产于蜀地,称为“蜀布”。由于蜀布行销印度历久,印度商贾渐知其法,从而引种入于印度,故至今印度称苎麻为“中国草”也。

  苎麻之野生于热带地区者,德国植物学家伦富于一六九零年(康熙二十九年)最先于巴诺亚岛发见,订名为Ramie(张勖《种苎麻法》)。彼人当时固未知中国已培育成为行销世界各国夏布之原料作物,称为苎麻矣。中国苎麻,初只种于长江流域,元代始引种入河南山东成功,见证在《农桑辑要》。而《诗.陈风》云“东门之池,可以沤麻”与“可以沤纻”。郑玄以下说《诗》诸家,皆释纻为苎麻。则由于已知有苎麻产于南方而不知牡麻为麻,母麻为纻之义(在《说文解字》)。今人又习知苎为重要之一种麻类,而不知其原是人类作为备荒之野草。于是说苎麻者,同以昧于事物发展之缺点,各执其地域差别与历史发展之偏见,谬相牵合,相与混乱,以至于纠缠难理。今为避免繁琐考据,约言以整齐之曰:Ramie(热麻)为苎麻原种。人工培育成为纤维作物之苎,则是二千年前长江流域农民的创造。其最先育成者为巴区之賨人。賨人无大麻所织之布,但有苎麻所织之布,是为“賨布”。賨布质粗,而洁白柔韧,耐水湿,汗渍不败,宜为夏衣,行销南国。秦汉间,蜀中大奴隶主作坊特精制以为外销商品,遂入身毒、大夏。张骞在大夏见而惊之,称为“蜀布 ”,时则惟蜀中有此布故也。《艺文类聚》引《张骞传》作“蜀賨布。”足见宋雕板固定《
史》、《汉》文字以前之写本《汉书》,有作“蜀賨布”者。亦由魏、晋、隋、唐人知蜀布即賨布,皆苎麻布,故衍賨字也。蜀布既流行,湖南、江西、浙江等地区农民相感而种苎制布。惟越地制作亦最精,行销海外与中原;对“蜀布”言,称为“越布”。《后汉书.独行传》载:陆续,会稽吴人也,“祖父闳,字子春,建武中为尚书令,美姿貌。喜着越布单衣,光武见而好之。自是,常敕会稽郡献越布。”自张骞言蜀布,至光武征越布,约百七八十年。越布之驰名,远后于蜀布可知。汉武时苎布之为商品,固当只蜀地有之。其时海道未通至印度,行销于印度者只恃“蜀贾奸出”,则越虽已有苎布,亦不能为张骞大夏所见。此事理之必然也。

  印度(身毒)恒河流域,亦是湿热酸性土壤地区,何以不产苎布,而必远贸于蜀地?此亦不足怀疑。印度与南洋群岛虽亦俱产野生苎麻,但他们直至清之初世尚不知利用苎为衣料。故只能购入蜀中苎布(华侨入居后,当有所改变)。夫利用苎为衣料,尚当有培育苎为农作物之一阶段,不惟当有绩麻织布之技术而已。譬如狗尾草,地球各地皆有,惟中华独能育成粟谷(小米),其他种粟者,皆自中华引种,不知其与狗尾草有何联系。又木棉原种为攀枝花,亦中国南方所固有,而中国未能自行育成木棉,直至元代始从西域之高昌引种入内地成功(亦明着于《农桑辑要》)。则印度之虽有野生苎麻,而汉世必须由永昌西之蜀贾人市输入苎布,何足怪乎?

  自吴大帝开通海上商路,中印物资交流改由海上,永昌商道浸废。于是“蜀布”之名渐偃,“越布”生产日盛。千余年至今,“江西夏布”畅销,又在蜀布、越布之上。则地方生产进度不平衡,优进者胜,株守者败,理固然也。近世巴蜀惟隆昌麻布勉强能与江西夏布追随。胶州湾开辟后,德商大量集运苎布,隆昌苎布与江西、湖南苎布皆集中山东而后出口。商品之发展变化,经余一人目见者,其不固定如此。则汉时苎布奸出身毒之不能为时人所周知,又何足怪哉!

  以上辨“蜀布”,即苎麻布。

  邛竹杖者,省藤所作杖也。省藤,热带常绿植物,属棕榈科。茎细而长,至数十丈。倚他物上升,而不曲绕。生时有刺。经刮制后,表皮坚莹如玉。通体强韧,高节而实心,具弹性,不折,不破,不挠。巨者截为杖耐磨不损。近世舶来品手杖,即此物为之。其细者擘为篾,供编织为筐为席,尤细者供缚束,今所谓“广藤 ”是也。我国自海南岛及云南南部之热带气候区有之。出产最多处在南洋群岛与中南半岛,远自周秦世,即以杖材输销我国,西南山区居民几于人人有之。又自邛国输入蜀巴,远达中原。古人以其似竹,而自邛来,称为“
邛竹杖”。邛、蜀实无此物栽培,随商贾漫称之为邛竹杖而已。张骞汉中人,早见此杖,误为蜀物。及在大夏,又见之,遂与蜀布同认为蜀之特产。实则此杖径自身毒输入大夏,并不经过蜀与滇邛、夜郎,但蜀人与滇、邛、夜郎人多有之而已。古邛竹杖,但断省藤之逾指细者为之,刮光滑外,不加修饰,截五六尺长即为商品。今西藏人朝山及商旅、亦各有之。亦复以为商品,自陇西售入内地,为矛柄,杖具及戏剧用棍。巴、蜀已不习见。古代士大夫,自汉以来崇尚雕饰四灵之“扶老杖 ”,不尚此直长之棍形杖,渐渐不识邛竹杖为何物,望文加以谬解。展转缠误,纷拿不可悉举。兹撮举其影响最大者纠正之。

  《史记集解》引韦昭曰:“邛县之竹,属蜀。” 昭,三国吴人,当时未见实物,谬从蜀人言之。蜀人使吴者,亦徒见其自邛都来,则曰邛杖。犹张骞之徒见苎布自蜀来,即称为“蜀布”,皆率意推测而名之耳。又引瓒曰:“邛山名。此竹节高、实中,可作杖。”是曾见其物者所言矣,而未知其产地与生态。亦谬从蜀人言是逾邛崃山来,加山名。(《汉书注》引作:“邛,山名,生此竹,高节,可作杖。”又多“生此竹”三字。转引加工者,多如此谬。)

  刘逵《吴都赋.注》:“邛竹,出兴古盘江以南。竹中实而高节,可以作杖。”此西晋说邛竹。臣瓒《汉书》注实引用之。“高节实中”,深得此物要领。“ 高节”,谓节间长,植物以直上为高也。“
实中”则非竹,但外形似竹,呼为竹耳。初未言是邛国产。

  其后,顾凯之撰《竹谱》云:“笻竹,高节、实中,状若人剡,为杖之极。”是见其实物之赞语。字作 “笻竹”,似吴中贾人传称产地本语为笻。适与邛国同音,世人遂妄传为邛都之竹。实则邛国绝无此竹也。

  《竹谱》又引《广志》云:“出南广邛都县。” 则地理剌谬。其下又云:“《张骞传》云于大夏见之,出身毒国。……越嶲,则古身毒也。”更是荒谬之极。《广志》久佚,惟见它书摘引条文。元李珩有《竹谱详录》引《广志》云:“出广南邛都县。近地一两节多曲折如狗脚状,节极大而茎细瘦。俗谓之扶老竹。”所言则今世所云“鼓锤竹”(鹤膝竹)也。鼓锤竹为浙闽园艺家培育成之奇种,竹节大于算盘子,而茎细如箸,供观赏、玩具用。近世人以为叶烟管,不可作杖。郭义恭言不当如此。大抵此皆后世人傅加之语。借《广志》以惑人,故窜混之。

  《山海经》中次十二云:“龟山多扶竹。”郭璞注云:“邛竹也。高节实中,名扶老竹。”大抵魏晋人说邛竹杖者皆有“高节实中”语。隋唐以后,始弃此四字,凿凿然说为邛都或邛山之竹。扶老、灵寿等杖名亦混搅不清,全失“省藤”形义矣。

  唐颜师古《汉书》注引“臣瓒曰”较《史记集解》引“邛山名”下,多“生此竹”三字;“高节”下删 “实中”二字。足知其时皆以中空之真竹类如鼓锤竹、金竹、及其他畸形竹杖,说为邛竹。师古自注云:“邛竹杖,人皆识之,无假多释。而苏林乃言‘节间合而体离’,误后学矣。”苏林,魏黄初时陈留人,不识邛竹杖,谬以所见畸形竹杖拟之。颜氏斥之,是矣。而其自所说“人皆识之”之“邛竹杖”,则亦非矣。颜氏虽不述其形状,有张守节引语可推。张亦唐人也,其《史记正义》云:“邛都邛山出此竹,因名邛竹。”正与颜注同用瓒说。而“高节”下有“实中,或奇生,可为杖” ,衍五字。盖唐时已有人取邛来山之白甲竹,(与金竹同类)连其地下茎,即李珩所谓“如狗脚状”之部,雕饰为灵寿杖之状,冒为《汉书》之邛竹杖,行销于关中与中原。此种杖,近年邛来县人尚有制造出售者。白甲竹质劲而薄,不耐磨损,家居老妇宜用为杖;行旅,则用数日即破损,决非张骞所见甚明。大抵唐宋元明人皆以金竹或鹤膝竹之硕壮者连头带根截雕成动物形之竹杖为邛竹杖。不复知有省藤杖。亦有用□竹者。棕竹引种入内地最晚,亦棕榈科植物,适为杖用。中实而节殊短促。张守节晚唐人,似曾见棕竹杖,冒为邛竹,故于引瓒说加“实中”字。又似兼重苏林说,故加“奇生”字。微异颜注。要皆以内地之竹类说“邛竹”,无能涉想至省藤者。

  至于唐宋以来方志书,则无不妄谓邛竹杖为蜀地邛崃山所产,即张骞大夏所见者。不胜引驳,亦不值引驳。一言以蔽之,临邛至邛都间,决不能生产高节实中之山行杖材。我既经踏勘,固未曾有;衡之物理,更不能有;参详史文,自亦不得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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