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识与中观》第33章
原文: “(非和合相异诸极微有实自体。分析彼时。似彼相识定不生故。)彼和合相既非实有。故不可说是五识缘。勿第二月等能生五识故。非诸极微共和合位可与五识各作所缘。此识上无极微相故。非诸极微有和合相不和合时无此相故。非和合位与不合时。此诸极微体相有异。故和合位如不合时色等极微。非五识境。有执色等一一极微。不和集时非五识境。共和集位展转相资有粗相生。为此识境。彼相实有。为此所缘彼执不然共和集位与未集时体相一故。瓶瓯等物极微等者缘彼相识应无别故。共和集位一一极微。各各应舍微圆相故。非粗相识缘细相境。勿余境识缘余境故。一识应缘一切境故。许有极微尚致此失。况无识外真实极微。由此定知。自识所变似色等相为所缘缘见托彼生带彼相故。然识变时随量大小。顿现一相非别变作众多极微合成一物。为执粗色有实体者。佛说极微令其除析。非谓诸色实有极微。诸瑜伽师以假想慧于粗色相。渐次除析至不可析假说极微。虽此极微犹有方分而不可析。”
…同一切物质的成分不一样了,一切物质有实,本身自体是真实的。比如我们看一个东西,不但看起来,摸起来也的确有一个硬的,有这么一个三角形的,实在的。有实,有实际的,它的自体的存在。分析彼时,可是我们分析时,似彼相识定不生故,那么分析的结果是:我们眼睛能看东西的眼识的作用,是识的作用,分析结果,好像看到一个假象,有一个现象,定不生故,出不来,假设只知道所缘缘的关系。
“彼和合相既非实有。故不可说是五识缘。勿第二月等能生五识故。”所以,例如眼睛看东西是和合相,既然非真实,是虚假的。那么你们的理论就不成立了,所以不可说是五识,眼耳鼻舌身,这个五识因缘所生,因所缘缘而生,只认为是所缘缘的关系。等于我们看月亮,月亮只是月亮,没有第二个月亮。第二个月亮也有啊,那是我们意识境界的幻想。对此加以说明一下,假设眼睛坏了,生病了,比如角膜炎等各种眼病,有时看一个月亮或东西变成两个,那是病态,病态不属于此限。
“非诸极微共和合位可与五识各作所缘。此识上无极微相故。”先讲文字:不是一切物质本身的那个极微,共同和合来,才能生出、看见这个现象,和合位可与五识各作所缘,假设不是物质的关系,共和合位,可与五识各作所缘,物质同我们的眼耳鼻舌身五识,每一样各作所缘。比如以眼识来讲,眼识看东西,能缘的本身就是可以看到外面的东西,而能缘的本身不是这个眼根、眼睛。能看的这个功能是后面有个东西,是心意识所变的,是心能够看。这个心不是讲我们心理的心,是本体功能的那个心,是这个能够看。那么心跟眼睛比起来,眼睛不是能看的东西,眼睛是能看的这个功能所发出来的,变成所看的第一个工具。所以拿眼睛的立场来讲,眼睛是能看,外面一切人物、山水是所看到的现象。所以眼和外面的色相合和拢来,发生看见的作用,和合位,可与五识各作所缘。此识上无极微相故,看见是看见,但眼识的本身上面,能看见东西的并不一定是眼神经细胞,无极微,不是唯物的功能。
“非诸极微有和合相不和合时无此相故。”所以,不是一切物质本身,即极微—最初最初的那个物质功能,也即现在讲的原子、电子、核子等因素,但只是借用科学的东西,古人所讲的极微是指肉眼分析到最后,似看见似不看见的那个粒子。他说不是那个极微本身具有和合,和合是因缘合拢,比如面粉、白糖、水和合拢来做馒头、面包,这是和合拢来的现象。我们眼睛看任何东西都是眼睛跟外面色相的和合。不和合时无此相故,若只是眼睛看外面,没有外面的对象因缘和合,我们就看不到。
“非和合位与不合时。此诸极微体相有异。”假设不是因缘凑合拢来,非和合位,位不是代表空间,但包含空间。比如诸位和我现在在此,我住眼睛一看,就看见大家,大家抬起眼睛也可以看见我。这个现场是和合位,这个空间,不能完全属于空间的范围,还有这个实体、空间和色相,即所看见的。那么当下就看到的这个现象即和合位。与不合时,假设我们抬眼看虚空,虚空是没有东西的,或者我们在黑夜看东西,看不出一个有形象的色相,这个眼识同外面的色相不和合的那个时候。注意,夜里看见黑暗是对外在一切色相不和合,但看见没有?看见了,看见那个黑暗。现在不是讲黑暗等等的问题,是讲当眼睛看见一切色相的时候—和合位。非和合位就是没有东西,看不见,与不合时,以及眼跟外面的色相没有和合时。此诸极微,这些物质世界的这些现象,最后的极微的这个东西,体相有异,它的体同它的现象各有各的不同。
“故和合位如不合时色等极微。非五识境。”因此他说:和合位,因缘凑合拢来看东西,以及因缘不凑合、不合和的时候,外在一切色等——本身的极微,非五识境,就不属于前面讲的眼耳鼻舌身前五识的境界。
“有执色等一一极微。不和集时非五识境。共和集位展转相资有粗相生。为此识境。彼相实有。为此所缘。”集论这一派的观念、理论同俱舍也是差不多,中间的差别很小。他们坚持色等一一极微,眼睛所看见的——都拿眼睛举例,声音和身体的感觉同此道理,所以只举一个例子。一一极微,即各种各样物质的本身,集论讲不和集时。中文的每一个字差别都很大,一个讲和合——合拢来,一个讲和‘集’,即和合集中起来。非五识境,不属于眼耳鼻舌身前五识的境界。共和集位,若等它的因缘凑合拢来,到这个情形,则展转相资,互相变化所引发。比如我们拿眼睛看电灯的光,若只粗看,就只知其亮光的存在,仔细研究,则第一眼看到的电灯光波已经放射消失了,没有了,后来看到的是光波连续不断的放射,所以我们看到前面有光。这个道理就是说明有粗相生,我们认为眼睛看到光是很粗的现象。其实每个光波随时都在生灭中,分析起来是这样。那么集论这一派也是这个道理。为此识境,彼相实有,为此所缘,所以他们认为我们这个眼识看一切东西,外相是实在存在的,光是永远存在,物质的一切是本来的。比如我们打坐时眼睛闭着,不看外面的东西,假设我们觉得看不见东西,那是你的眼根不去看,因为眼皮关起来,只看内在的光影,不看外面,但是外面一切万物的境相并不因为你不看而消失,它们还是自己存在,所以外相———彼相实在有。而外面的有,我们眼睛一抬起就看见,为此所缘,即外界是所缘的境界。
“彼执不然(他们的认为———内外分开并不一定对)共和集位与未集时体相一故。”比如外面是环境,我们眼睛一抬就看见外面的色相,加上眼识,即我们本身能看的功能,眼睛、色相,共和集位,和合拢来,集中来就看到东西。乃至我们眼睛不看的时候,外面的一切色相还摆在那里。它的体,一切万物的相,同我们眼识的作用,及它的体、它的相是心物一元,本来一体的。可是在现象上呢?“瓶瓯等物极微等者缘彼相识应无别故。”瓶即瓶子、烟灰缸。瓯即碗,装东西的。外在这些东西极微等者,物质即极微,合拢来构成了此物质的现象。缘彼相识应无别故,眼睛看外面的瓶子等一切东西,了解其一切色相,应无别故,应该没有差别。就是说体相一如。
“共和集位一一极微。各各应舍微圆相故。”那么实际上我们的眼睛抬起了看东西,共同相和合集中在一点,在这时起的作用,外在一切一切的极微。各各应舍微圆相故,每一样的东西应该自己本身舍弃了微妙的、圆满的现象,文字上先讲到这。我感觉诸位发生了茫然的困难,这就是唯识的讨厌,所以我一直想把此书新翻成白话,不新翻会看得很痛苦,我们现在跟着文字讲,讲了半天一定听的很茫然,不知道讲的是什么,我们先把文字了解了,等下再做讨论。
“非粗相识缘细相境。勿余境识缘余境故。一识应缘一切境故。”非粗相识,就是我们刚才讲的眼睛看东西的粗的现象,缘细相境,有时我们的意识加上分析,眼睛的作用才能看东西,分析到最详细的那个境界,勿余境识缘余境故,实际上眼识的作用还是一个,能够加以分析的,是意识加上的。不是其他的境界引发了我们眼耳鼻舌身识的作用,一识应缘一切境故,一种识,或者眼识或者耳识等等,这个识的作用能对其他的境界都起作用。
“许有极微尚致此失。”他说你们承认物质世界的极微是自身存在的,那么产生的毛病就多了。这个极微的本身是个什么东西呢?这样在理论上、修证观点上就有错误了。这一段简单把文字过一下。我们看这个《成唯识论》乃至古代其他关于佛学唯识的书,他们批驳小乘观点——承认心物二元,各有各的范围。精神世界是精神世界的范围,物质世界是物质世界的范围,这是小乘的观点。所以小乘人证道可以了自己,没有办法可以真做到心能转物,这个没有办法做到。那是大乘的境界,不过大乘境界也是很不容易。我们理论上晓得心能转物,没有看到一个人修持到达了心真能转物,所以做好小乘境界的资格都还不够。那么这个小乘的认为呢?心,这个识可以了自己,不能转外物,外物是意识心不相应行法,各有各的范围。那么唯识当然是大乘思想的境界,认为心物是一元的。我们听了这句话,身为中国人,在中国哲学思想上我们听了很高兴,很承认,但是糊涂的高兴,糊涂的承认,怎么样是心物一元呢?你说:“但是我绝对相信这个理。”那是你盲目的相信,你没有证到,心不能转物嘛。同样理由,物能转心啊倒很明显。所以共产主义的人相信唯物思想,崇拜共产主义,他们绝对相信物能转心,人的一切是受环境的影响,一切的一切都受环境的影响。乃至假设我们用一种麻醉药给你打下去,你这个人就疯了一样,你说我心里晓得:“哎哟,这是麻醉药的关系,我不管它,我还是不疯。”可是你还是疯了,你抗拒不了,一切物能左右你。比如喝酒,你酒量最大:“我喝酒不醉。”结果还是醉了,会喝酒的人醉了以后:“哎,老兄,你不要喝了吧,醉了吧。”“哎,没有醉,没有醉!”没有怎么会喝醉?他早醉了。所以物会影响人的一切,这是我们一般人所了解的。那么小乘学派承认物质的极微,它不随你改变而改变,它是存在的。但是它同一般的唯物思想不同,他认为自己的心能证到罗汉的境界,心一了了,外物怎么转变都没有关系。也就是说,我心里得定了,六根大定,肉体也不会死亡,定在那里一万年、几万年没有关系,肉体不会死亡,出定的时候,眼耳鼻舌身五根照样还可以用,同入定以前一样。那么事实上外在的物质已经变了很多,时间变了,一切万物,如这个山过一万年后已经变成平地了,沧海桑田。那么他承认,物质的极微同心的关系是两回事,在了心的时候,物质是物质,心是心,两个不相妨碍。所以现在人所认为的…。(暂停)
文字古老、艰涩,每一句话翻过来以后,前后上下一直连起来就懂了这个意思,不然你看一句、两句,粗粗的,看不懂。所以这种唯识的经典,那么名贵、宝贵的东西,摆在《大藏经》里,永远是摆在那里给书虫吃的。大家出钱买一部《大藏经》,老实讲永远看不到,很难。因此唯识学变成了极少数有兴趣学哲学、学逻辑,乃至学佛学的专家,对古文的阅读、写作能力都到达了写这些书、文章的人差不多时,而且都学玄奘法师的这种笔调,才能慢慢看懂。因此后世以及现在一般唯识学家的书,你拿到了看就非常困难,就是这个原因。比如有一个人学唯识的,你们都知道的熊十力——欧阳竟无先生的弟子,已经在大陆过世了,若在也年纪很大了。他写了一本书《新唯识论》,他不同意旧的唯识的观点,他把唯识的道理同中国《易经》的道理,加上儒家的许多观念,自己提出唯识的新的观点,他自己认为自己对,因此自己创造了一个名词——新唯识论。那么这几十年来人们对此的辩论很多,熊十力先生虽然不对,可是一般辩他的人也很难,无论如何怎样批驳他,但对于文字都没有他那么深刻的了解。而且前辈人的读书用力很深,就是(有)不对的地方,错在什么地方?自己在唯识上拿来做功夫,所谓修定、求证那个境界他是没有的,(而是)专讲学理。一讲学理,中间的差别、错误就很大了。那么这段对此研究说明一下,想快一点跳过去,转到唯识学本身我们真正可以体会到,实际上可以用到的多详细分析一点。不过我们既然讲到了,对文字至少照西藏人学佛的观念:过拢一下,就是耳朵溜过去一下,懂不懂还是一个问题,溜过一下。拿唯识的道理讲就是已经进入到阿赖耶识变成种子了,将来不知过多少生——多少千生万劫再转来时,说不定自己拿来这个书一看就懂了,就因为这一次过拢的关系,所以我们不妨过拢一下。
“况无识外真实极微。”况且一切都是唯识所变,这是唯识学家的看法。大乘佛法认为‘一切唯心,万法唯识’,就是说心外无法,也就是识外无法。况无识外真实极微,除心识所变之外,物理世界没有一个真实的极微分子存在。
“由此定知。自识所变似色等相为所缘缘。见托彼生带彼相故。”因此啊,我们晓得一切外在的物质以及我们眼耳鼻舌身前五识这个作用,都是唯心所变出来。注意这里的唯心功能不是现在思想的心。比如我们现在听讲,前五识,六个识自己体会一下,不要光看书研究唯识,没有用。那么眼睛看着前面,你们看到我在这里,后面这个样子,有个佛像,这是眼识的作用,同时也听到声音,同眼识没有关系,是耳识的作用。总之你晓得自己在呼吸,眼、耳、鼻、呼吸作用也知道,鼻识也知道,嘴巴也知道,咽口水,身体感觉坐在椅子上舒服不舒服,或是空气热一点了,凉一点了,眼耳鼻舌身,这个前五识都有。那么你现在脑子里的思想呢?这个道理我懂了或不懂,这个思想不是眼耳鼻舌身前五识,是第六意识。现在我们的六个识都摆在这里,自己要体会自己。你不要认为这个意识状态就是佛经讲的心,这个心不是指这个。所以为什么看佛经有时这个心是讲本体的代名词。我们的心是同身体内、同意识、同外在的万物,综合起来那个现象、功能,那个叫做心。所以一切唯心是这个心,所谓‘心外无法’是这个心。比如禅宗韶国师的四句名言。五代到宋朝初,在浙江天台山,后来永明寿禅师同他有关系:‘通玄峰顶,不是人间,心外无法,满目青山。(据《景德传灯录》)’有人问他这四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说:心外无法。那么看起来他的心跟物是两个分开的,心、法两样,他最后加一个注解:心外无法。作为一个出家人住山修道到达这个境界,那是够伟大,够美丽的。实际上他所表达的是心物一元这个道理。我们拿这些闲话说明了‘况无识外真实极微’,一切物质世界的极微相皆唯心所变。
由此理定知,决定可以了解,自识所变似色等相,我们自己心的内在,自识即心所起是作用。比如意识能够思想,眼识能够见色相,自识所变出来的似色等相,看起来外面一切物质、光色等等现象出来了。这句话我们很难懂,说明心物一元之体。可是有一点,在座的很多同学修道,打坐做功夫的,千万要了解这个道理。很多国内外同学打坐发光或看到什么,甚至有人看到天人啊、鬼啊,害怕的有,欢喜的也有。我们千万要知道,所以《金刚经》上佛告诉我们一句话:‘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在般若中《金刚经》的道理就那么简单,一切有现象的,都不是真实的,‘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这一切的外相、内相,一切相,不要被现象所转,自心放下,自得清净,这是入佛的境界,《金刚经》的道理。那么唯识呢?告诉我们: 定知自识所变似色等相,当你在打坐时,不管你是修净土、密宗、禅、止观天台宗的,坐中所有出来的现象,乃至你觉得身体上的气脉动与不动了,或者因为修静坐身体起了变化。原来身体蛮好,结果这里出毛病,那里也出毛病,有些胆子小的人道理认不清楚,认为这是打坐坐出来的毛病。我常常告诉他打坐不会出毛病,一个人如果打坐坐出来毛病,那么睡觉也会睡出毛病,因为这是休息状态啊。但是,事实上睡觉会睡出毛病,打坐也会坐出毛病,什么道理呢?因为静定到极点,你本身潜伏的没有发现的毛病,在静止的状态之下很快地爆发,这倒是一个好现象,等于自己做了一个身体检查。“哦,原来我身体内部有那么多的毛病!”发出来后或者找医药,或者自己想办法治疗它,并不是静坐出来的毛病。这种现象自识所变似色等相,还是你心意识所变现出来的。那么同样的理由,我们静坐中所看到的这些境界、现象,自己静定极了,还可以看到自己将来或过去的事情,或者你坐在这里,家在高雄、台南、台中啊,家里有什么事情,你忽然一个灵感了解了,乃至有时现象都出来了,就像看电视一样,迷迷糊糊就看到了。有些是凑起来,拼盘一样,哎呀,为什么我看到什么什么?这样一逗,那个意识就帮你在里头耍花样:哦,有什么事了,结果像是有神通了,什么都知道。这些等等我们了解不是真实的,是虚幻的。所以静坐时所看到的一切境界是自识所变,似色等相。
进一步研究自识所变的表面上看来都是虚幻的,如《金刚经》言,所以不要执着,不要受它的影响。可是若我的智慧是明朗、明了的,不会受这个境界欺骗,我的定力是够的,心里没有动念,好,再进一步研究。现在我在静中的意识,我的眼耳鼻舌身这个六识,为什么突然变出这个现象呢?这个是关键,那么变出现象以后,过后用事实一验证,果然不错。我们在座的可能很少人有这个经验,某人打坐坐到某一个境界,什么事情自己知道了。比如像《外婆禅》的那位老太太,自己在美国独自修持的,她有时眼睛一定,站在厨房里一边做事,一边有打坐入定的境界,好像觉得头顶上有一个东西掠过,抬头一看,果然,外面天空有一只鸟飞过,因为她很定,自己就觉得了,尽管还有房子隔着。那么这个心意识的功能为何如此伟大呢?比如你们看王阳明传奇就知道,他过去学过天台宗打坐,而且比出家人还出家,有一度很用功,也可以说等于出家了。他在那里打坐,看到自己的好朋友要来看他,他在打坐时已经知道了,而且他时间也知道,第三天中午会到。所以第三天中午他早早就从那个山洞跑到外面那个地方,他朋友说:“哎,你怎么在这里?”“我来接你啊!”“你怎么知道?”“我自然会知道。”这些都是自识,内在心意识所变的作用。为什么会有这个作用呢?这就值得研究了。
我们研究佛经、佛学,有时抓住一句话对自己的修证,做功夫的见解与进步很有关系。现在讲到:定知,自识所变,似色等相,为所缘缘。刚才讲到王阳明在定中,也谈不上是定中了,就是在那个止定、静定的境界上,就发现这个样子。那么普通人就认为这是神通,还不是神通,差远了,神通不是这个道理。这些境界是自识,自己内在心意识的功能所变现出来,相似于外在的色相,属于因缘中的所缘缘的道理。因为它是自识所变,所以在般若性宗方面,如《大般若经》、《金刚经》、《心经》这一类,所谓性宗简单地告诉你,就是自性空,这一切都是虚妄幻像,叫我们不去执着,不要认为这个是真实。但是这句话也是有问题,不是真实的是什么呢?《金刚经》上认为的,如梦如幻,佛经上经常有这四个字。所谓如梦如幻,我们懂了唯识之后就了解了,大家读佛经、看佛经,都是自我下的错误注解,佛经说的如梦如幻就是告诉我们这个样子,没有说如梦如幻就是没有的,彻底空,就是没有,对不对?我们觉得如梦如幻,那是没有的,这是大家错误的见解。当我们在梦中时,梦中是真实的有,不是没有。当我们看到一个幻象时,幻象来的时候,那一刹间是真实的,不是假的,对不对?过后我们讲:“这不是同做梦一样嘛,说梦话。”那是醒了以后讲的,在梦中没有。假设一个人在梦中时觉得:“哎呀,我在做梦。”那他一定醒了。对不对?所以在梦幻中并不是否定一切,只是告诉你这是个幻象,幻象也是象。所以学般若的人偏于这个空的注解的错误,见解的错误,所以唯识学家来补救。补救什么?幻象这个有的存在是存在,不过这个存在叫‘幻有’,不是真实有。如果认为是真实有,那就错了。比如我们现在活在这个世界上,有这个肉体,有这个一切的物质世界,这些也是幻有。不过这个梦做的很长,若我们活了一百岁,这个梦就做了一百年的时间。我若活了二十岁,这个梦就只做了二十年。当他清醒时,当然他就不是这个身体了,觉得前面也像梦一样过去了,实际上是说明一个幻象。唯识告诉我们一切的有不是那个样子的空,是幻有的存在,这是唯识的道理。那么小乘境界的人呢?所谓落于偏空之果,他们的空又不是般若的空,是意识上什么都不管,都没有了,就空到那个地方。把意识空了,认为外界的一切有没有同我不相干,这是小乘境界的,所谓落在偏空之果。偏于空,这个空还是意识上的空。(录音中断)
性宗般若境界谈空呢,不是偏空,是彻底空,将一切都扫除了。那么佛法里出来补救的唯识呢?落在彻底的空,但也落在一边,虽然把小乘境界的意识空也否定了,空也空,但是毕竟还是有问题,偏在一边,因此告诉我们一切都是幻有。这两样合起来,唯识的道理在那里?在中观:空也非真空,空也是相对的名词;这个有也非幻有。空非真空,有非幻有。所以佛经上连起来就是四句话:即空即有,非空非有。因此我们研究佛学,若不从各种经论详细地讨论,就会很莫名其妙,这四句话讲的什么不知道:即空就是空的嘛,即有就是有的嘛,非空就是有,非有就是空的嘛,那讲个什么呢?所以这个中间产生中观的道理,不落在一边,所以叫中观,中观也叫正观。一切法似空,但是这个空里的幻境、变出的色等相不是没有,是幻有。好,因此我们回转来自己做功夫的时候,你在定中,不讲定吧,定太深了,就是我们在静态上,或者睡眠,睡眠是个假的静态,了解了唯识就晓得睡眠是一个假的静态,不是真静态。为什么呢?睡眠、闷绝,比如一个人脑震荡昏过去了,或者是人情绪上、心理上受到重大刺激也可以昏过去,那不是脑震荡是心理受刺激。所以闷绝、睡眠、得无想定、或者是罗汉证得涅槃等等,这些境界是无心位。学了唯识我们知道,上次也考试过诸位,能够完全回答出来的并不多,听过了白听。这个无心位中认为这一切是定态,没有。但是当我们在定中、在睡眠中,自识所变,似色等相,在因缘法上讲是所缘缘的范围,可是它有没有?它真实有。所以你们不要执着,不要认得死死牢牢的,“哎呀,这是我得了神通了,我有了道了!”你疯了,是神经,那是神通的老二、老弟,就是神经了。如果我们了解了这一切的法,一切的境界,正宗地,自识所变,似色等相。我们在道理上了解它了,就不执着,有没有这个事实呢?也是真实,不过是虚幻的真实,暂时、偶然地过去了。等于我们看电影、电视,是真的么?不是,绝对不是真的。可是我们看到的完全同真的一样。你不能说刚刚放的电影、电视:“这是空的!”对不起,它是有的,他笑硬是在笑,他跳硬是在跳。这个道理懂了,诸位在禅修静观的中间对一切境界,所谓‘不着不迷’,那就是对了。不但对自修的人,我们在坐年纪大的朋友们都要注意,比如我们年纪大的人,当这个色身肉体机能衰老、变化,快要接近另外一个境界——死亡,即这个肉体生命快要结束了。在从衰老到死亡这个阶段,我们的心灵有时则会返老还童,特别有灵感,这些灵感那里来的呢?
注意:定知自识所变,似色等相。还是心意识所变,因为这个机能衰老了,就出来这个功能,不管你信不信宗教,学不学佛。比如一个老年人自己在房间里会感到好像后面有一个人,回头一看又没有,怕了,有鬼了,大概快要死了,事实上有没有那个东西呢?也许有,也许没有,根本不用理,唯识这些道理学了之后,这些不用怕。就是鬼又有什么怕?它站在你面前,吐一个舌头那么长,脸变的红红的,你也可吐给它看看啊,比一比谁的长,虽然我的比你短,但我可以打你,你那个身体是空的,也没有关系嘛。这有什么关系?等于我们看到一个很丑陋的人站在前面,讨厌是讨厌,没有什么了不起。这一切都是唯心识所变。比如今天一个朋友问,年纪大的人有时眼睛看到黑影子、点点零星的光,在医学上专门有这个病名。这是因为眼根,视觉神经衰败而发生这个现象。中医讲是肝脏、肾脏功能差了,中医的眼科不管视觉神经不视觉神经老化了,他是补肝,培养肾脏的功能,使你恢复。西医也对,只管把你的自主神经强健起来,这个病也可以慢慢恢复了。这是讲定的道理,哲学的道理,修持的道理,就是眼睛生理的神经衰老了,发生这个毛病,那是色法,色法何以衰败?也是自识所变,心物一元。所以啊,这些道理有许多人问:为什么我做功夫不上路?道理不清楚,若道理清楚,心里非常放心了,刚才讲看到这个影子,那是唯识所讲的带质境,有没有这个鬼呢?不一定。用我们普通人的话就是夜路走多了,总要见到鬼的,哈。为什么夜路走多了就一定见到鬼?不是的。你精神衰败了,突然看到一个其他的幻影,我们的意识就加上:呀,这大概是鬼。那个下意识就加上去了。若懂了就没有事,这不过是自识所变,似色等相,还是自己跟自己捣鬼。所以不要理会这些境界,那么一步一步就在进步了。这是讲到这里顺便告诉诸位同学,为了用功,为了深切地了解所用到的唯识道理。
‘况无识外真实极微’,由此定知,自识所变,似色等相,为所缘缘,见托彼生,带彼相故。我们所看到的一切外界现象,都是唯识的见分所生。我们研究唯识,见分、相分这两部分要搞清楚,那么看到外界的一切现象就是相分(念份)。见分是我们心体能看见的功能,是自识所变,变出物质世界的色等相,为所缘缘。见托彼生,是见分的功能感受到外面的影像,彼即它,物理的这些作用。拿我们现在的话讲就是精神的部分跟外面物质的作用。物质的作用很多啊,比如我们夜里忽然觉得一个人站在那里,一个鬼啊?不是鬼,那是光,光波的振动,光波为什么在我房间里振动?也许是外面马路上的车子或其他物质的影响,那个光波透过来,反映过来一个影动,影动了以后,我们精神部分看到这个影动就:“哎呀,有鬼!”我们的见分托彼相分就发生这个现象。同样的,你坐在这里打坐:“哎呦,我看到菩萨了。”“哎哟,身体升高了。”有些人打坐得粗触的时候觉得自己长的好高好高,好大好大,减肥都减不了的,哎哟,大的比房子还大,高的不知多高。有些人打坐时经过一个境界,觉得自己缩小了,比一个婴儿还小,像中华路买的洋娃娃一样,手一按,头还动起来。觉得很奇怪,自己怕死啊,不要害怕,这都是你身体内部本来已经有许多气机不归元的问题。也是自识所变,似色等相,见托彼生,下意识有这些大小、粗细的观念,带彼相故,这个带就是带质境。带质境是第八阿赖耶识中我们生来带的下意识里的观念,有鬼吧?神吧?平常没有想它,可是它变成那么一个影像在里头。或者我们黑夜看见的不一定觉得是鬼:哎呦,这里一个东西怎么摆错了?自己会害怕起来。那就是见分,见托彼生,受了那个光波的影响,带彼相故,由这个带质境,引发了好像有这么个现象。搞静坐、尤其学佛的朋友应该要了解这个道理。
就这个现象可以更深入一点,我们现在活着的这个生命,现在我们觉得的这个时代,还是如此,也是假的。包括了物质世界的高山、大河,一切的物质,包括我们现在坐在这个椅子上的身体,这一切东西都是自识所变,假造的,不是真的。讲理论这个椅子是假的,有一个人动了脑筋,想把铝做成(椅子)这个样子,画一个图,然后拿到工厂去制造。做的这个椅子的皮也不是真的,有一个人懂得化学,动脑筋把它画出来,做成一块块皮的布样,然后裁剪、缝拢来。见托彼生,这也是唯识所变,所以这一切都是假象。包括我们这个肉体,是我们的两位工程师给我们做的——我们的爸爸、妈妈,凑合拢来做成,虽然我们现在活着,但早已不是刚出生时的我们。十二年换一次,连骨头的每一个细胞、极微都换了,十二年一个轮转,都换了。如果我们活了几十岁,不晓得换了多少次了。可是父母看到我们也许还认识,还是那个样子,是我的孩子。假设我们老年回去,父母还在,他们说:“是啊,是我们的孩子。”你问他们:“是刚生下来是样子吗?” “绝不是。”只有个影子还在,这个模子还差不多,大概那个样子,所以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带质境,幻象,不真。
“然识变时随量大小。顿现一相非别变作众多极微合成一物。”所以真正的识变,心识的变化,这个心识代表了三个东西啊,我们普通经典上用三个字:心、意、识。严格讲起来三个字有关系的,所以看禅宗的语录,经常提到老和尚们说参禅:‘离心意识参。’我小的时候经常笑,我年轻时比你们狂的多了。二十左右时参禅,我最讨厌听这句话,什么‘离心意识参。’我说:“离心意识,我还参个什么?我早成功了!”我从来不受这种骗。哎说:‘离心意识参。’坐在那里是浪费精神,离心意识就已经证到空了嘛,还参个什么?说‘念佛是谁?’“念佛是我啊!那还用参啊?念佛本来是我啊!”“哎呀,不是你。”“怎么不是我?”“佛说的是非我。”“那你拿真我来给我看看?”这是空话。但是禅宗这个话对不对?它是一种教育法,遮法。把你四面围起,闷着,憋着,同蒸馒头一样,四面封住了,由你的智慧自己透出来个东西,找到自己的本来,这个教育法是很高明的。如孔子所讲的:‘不愤不启,不悱不发。’禅宗的教育法就是孔子的。所以禅宗的老师没有告诉你这是什么,否则就不对了。你说到禅宗老师那里求个法,给你印证一下,那就不对了。所以有些青年自己参禅,写信来要我答复他,我就告诉他:我也不会禅,你找我干什么?我是一个极普通的人,印证,我也没有一颗印,冬瓜狮子印都没有,冬瓜、肥皂刻的印给你啊?印个什么证呢?这个东西要靠你自己出来。禅宗的教育法是四面给你闷住,一切给你否定,你自己找出来个东西,教育法非常高明。真的教育法是孔子讲的‘不愤不启,’这个教育法是刺激你,明明晓得你很好,古代人的。现代人不走这个路子,现在人是:“孩子们要鼓励。”我说:“鼓励个屁!”越鼓励越坏,你好,怎么好?“哎,差不多,再努力一点就可以了。”这个不行啊,因为不行,刺激你努力,你说不行,“哎呀,他说我不行啊,…”那这个孩子没有出息。为什么人家给你一个打击,你就不会犟起来?说你不行,“我非行不可!”那行啊,那就是禅宗所取用的这一类的教育法。所以心、意、识三种是不同的,所以禅宗讲‘离心意识参’,离开了心意识我还用参嘛?那个参的不是意识嘛?绝不上这个当,嘿!这是讲我个人的观感。
现在的人很奇怪,搞了半天很乖,在大学里看到的。过去我们上大学时,哎呀,歪担正坐的,夹本书那么坐,看老师讲话,歪着脖子,并没有对他不恭敬,真的老师学问好的,确定了,坐的很好。从古到今,有些老师就是老师,同留声机、录影机一样,可以放着,但是听听…。那种状况之下,他自己受这种教育都因为他自己透出来的智慧,任何一个老师没办法给你的东西。就是我们现在讲唯识,我现在冒充当老师,坐在这个台上,我没有办法给大家一个东西,只是把古人,佛也是老师啊,佛经的记载,他是告诉你这个经验,这个道路,你自己要去透出来。所以叫现代人去‘离心意识参。’非常乖。我们看现在的大学生都很乖,一堂下来问:“有没有问题啊?”保险一声不响。哎呀,十几年前这里大学刚刚开始,我去上课,觉得不是那个味道。上堂还要点名,看来不来。有时还要训导处的跑来站在旁边点名。我一看:“干什么的?”“点名?”“走开。”我上课靠你来点名,押解来,那我不要教书了。我说:“我教的好,他们自然来听,不要听的请走开。我也不要他学。靠你来点名,不是给我丢人嘛。”过去我们在大陆上当学生、教学生时没有这回事,没有这回事,爱听就来,不来就算,你考试题目做得出来,结果拿得出来就行。结果我不听,到图书馆研究,结果写出来也不对,讲出来也不对,你研究个什么?现在学生很乖,学佛的一样,你叫他‘离心意识参。’他坐在那里,真的在参了,要离心意识,你怎么能离的了嘛,这好笨啊。所以这些人要学禅就去馆子里做顾客差不多,馆子里菜端上来,又香又甜,那你在馋嘛,什么禅啊。心是讲心性的本体,意就是我们的思想,识是意的前面,浮面这一层,所以能够分别,能够起作用。所以我们常常比方心象大海水一样,意是大海起的波浪,识是波浪上面的浪花。等于一个照相机,影像一来就反映过来,那个是识,这个机器调整大小、精度的是意,心是我们这个人拿个照相机看,心意识这样三重的作用,实际上是一个东西。所以我们现在晓得,一切的变象,开头时,这个先头部队都是识变的,识在起变化。所以在识变时,识的变化随量大小。等于刚才拿照相机来比方,拿照相机对着那个景象是识,后面这个意起作用了,“哎呀,这个镜头好,要把它照下来。”量的大小、高矮、或横竖、或全身半身,随量大小。顿现一相,咔嚓一声照下来,顿现,这个影像进来了。不要光听故事啊,要回转来用心、脑把这个道理搞清楚,那么我们听一点课啊就不浪费,不然我觉得很可惜嘛,自己要有用处。所以识变时随量大小。
我们连带地想到佛经上的几句话,《楞严经》上的几句名言我经常引用,年轻的同学们始终记不得也不懂,“随众生心应所知量寻业发现。”比如,同样一个境界,同样一件事,《楞严经》上的这几句话是彻底的科学与哲学。比如讲地水火风等七大,“性火真空,性空真火。”这个性即心性,本体的功能,我们一切众生这个自性心本身的功能,它具备了物质的作用,一半是心,一半是物。所以自性就有火,就有燃烧的能力,因此我们打起坐来若真得了定,一身一定发暖,所谓得三昧真火。你说这是电能加过来的?没有。“性火真空,性空真火。”空里就包含了那么多的东西,所以若真达到空的境界,他的无比的功能、神通、智慧都发起来了。所以六祖悟道时说:“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但是我们凡夫没有悟道之前呢?“随众生心”跟着我们心量的大小,这个生命功能的发展就有大小不同。同样在读书受教育,有人成绩就好,受了教育之后,自己的智慧触发了,比老师还要高明。他是心量大,他的成就就大,心量小,成就就小,“随众生心应所知”的范围的“量”,量有大小,就有多少。那么这个是怎么来的呢?都是自己的,并不是上帝给你的,也不是老师传给你的。所以有一位同学一天到晚要老师传他一个法,实际上我真的没有法,我只有白发。你要我传法,我传两根白发给你可以,不过我还很爱惜我的白发,我还舍不得剪给你呢。给个什么法呢?一天到晚你在这里听课,讲的道理就是法,还有什么法呢?你懂了自己就有法了。所以啊,众生自己的所知量不够,所知量的大小是寻业发现,那是怎么来的?不是上帝给你的,跟着你自己的业力功能发现。所以真正告诉某人佛法,他反而反感了。比如有些同学发生这个问题,旁边的同学很生气,我说你生气什么?寻业发现嘛。他的业应该如此,要堕落让他堕落,要升华让他升华,上帝都拉不住,佛菩萨对他无可奈何。一天到晚喊老师有个法,老师有“白发”。若当了和尚就是‘没发’,当了发‘失’了,因为没有头发,空的了,告诉你的都是法。所以“寻业发现”这句话庄子也讲过,庄子讲过四个字:“咸其自取”,都是他自己捣鬼。
所以说识变的时候随量大小,顿现一相,非别变作,自己唯心识变化,并不是另外有其他一个东西,或者是上帝,或者是鬼,或者是神帮忙你变。比如衰老,我们在座的大家都老了,你们年轻人也不要以为自己没有老啊,你妈妈生你时多漂亮,那里像现在二十多岁那么老,不相信自己拿小时候照片看看,一定有感叹:好老!二十几岁了。不要等到我们这个时候才叫老。这些的变化,比如我们老了,难道谁使我们老的?自变,非别变作。并不是别人能够使你衰老,也是你自变。当然你说我发胖了,那是吃多了,要减肥。哎,我经常反对这个话,并不是我瘦就反对,根据学理少吃饭会更胖,这就是不吸收了。因为不吸收了,不变成血,营养吃进去,米也好、饭也好、面也好,不吸收变成血,而是变成水分多了就发胖,所以跟吃多吃少没有关系,这个还是自变。学佛要用得上,这个变胖、变瘦还是识变,随量大小,顿现一相,非别变作。所以真有功夫的人,变高、变瘦、变胖是可以唯心操作的,不是不可以唯心操作的。众多极微合成一物,所以并不是另外一个主宰变出来、做出来的。也并不是很多的极微因素构和拢来做成的。那就推翻了因缘所生,承认因缘所生,现象是因缘所生,但是因缘所生的最后那个功能是唯心唯识所变。
“为执粗色有实体者。佛说极微令其除析。非谓诸色实有极微。诸瑜伽师以假想慧于粗色相。渐次除析至不可析假说极微。”现在批驳总论,认为佛过世以后,佛的弟子们分宗、分派,那些功夫、见地不到的小罗汉们后来年纪大了也做了大师了。因为真正的大师过世了,小师父们老了就变成大师了。有很多弟子跟他学法,每一个人都有派别,等于孔子的弟子——子夏、子贡啊各有学生。其实老师们自己并不想当老师建立派别,可是弟子们要捧啊,不然我们这个老师不及其他的老师要丢人啊,党派就是那么形成的,很可怜。所以每个宗教教主,耶稣也好,孔子也好,你若有神通叫他来问问,他原始只想教化人,他并不想当那个老板,坐在上面抽香烟,他并没有想给人家那么多的香烟,乃至檀香,一天到晚给他乱熏,熏的脸比我们抽烟的还黒,他并不想当这个教主。教主都是下面捧出来的,因为捧他当老板,我们就有饭吃。世界上的领袖有些是很可怜的,懂了领袖哲学的人晓得当老板的苦,所以我一辈子不愿意当人家老师,当了老师自己下不了台,我不想干,学生说:“你不当,我就不行了,我怎么办?我得拿你的这个招牌出去闯啊!”为了可怜他们吃饭,只好冒充:“是啊,是我的学生,很不错。”只好如此,这个东西不好玩的。所以我常常说这个道理只有曹操懂。人家劝曹操:“你不要干了,何苦呢?”曹操说:“我知道,一下兵权为人所害,我若不干,这个东西(头)就不属于我的了。”为了保护这个,为了保护我的部下,我要干下去啊。世间法、出世间法一样,都是这个道理。因此那些弟子们形成了派系,但见地、功夫差,因为把心物一元分成了心物二元论。坚执这个粗色——物质有实体的,就变成了唯物论,物质不灭。哎呀,他说:他们搞错了,佛说极微啊,佛他老人家在世时讲过这个极微名词,物质最后那个东西叫极微。当然不是我们现在的概念,现在叫电子、原子、质子。将来叫什么子就不知道了,将来叫裤子、褥子也不一定,那科学的慢慢去研究吧。反正佛那个时候物质分析到最后是有个东西,叫极微。佛经为什么提出这个极微这个名词?令其除析,他是告诉他的弟子们做功夫,注重于分析。你看佛是非常科学,告诉你物质本身是空的,物质分析到最后—除析,到了最后是个极微,好像有,好像没有那个东西。分析到此,让我们了解物跟心的关系,所以佛创造了一个名词叫极微。可是佛的子孙们,这些徒子、徒孙没有高智慧,出来一个极微,一个名相,就抓住一个名词。所以他要我们了解,非谓诸色实有极微,他说佛并不是认为一切物质的后面真的有一个物质不灭的那个物质存在叫极微,这个观念的错的。诸瑜伽师,瑜伽师即现在的Yoga(瑜伽),但并不是手这么动,这么跳的瑜伽,或者这么一比划,这是身瑜伽——运动的一种。真正的瑜伽是心瑜伽,修禅定的功夫有成就才叫瑜伽师,瑜伽即所谓相应,心物一元相应,到达那个境界。
以假想慧,他说一般有修持的罗汉们,修持心瑜伽,以假想慧,那不像佛,佛有佛眼、慧眼、法眼,真看到物质最后的那个东西,而瑜伽师们是在定中推理到那个境界,所以以他们假设的想象,但这也不容易啊,也是智慧啊。注意这个名词:假想慧。所以艺术家、文学家有他的意境啊,所以音乐家、艺术家是孩子时,当父母的:“哎呀,好好的算了,培养什么?不要别的希望了,就去做他的什么音乐家、艺术家吧。”他躺在那里可以想半天,他已经进入神经境界,也就是神通的境界,他进入那个幻象境界。你看真正的音乐家,他听到什么都是音乐,乃至在车子的“轰隆”吵闹声中他可以产生音乐的曲子。父母不懂啊:“哎呀,这个不对啊,怎么不去读书啊?这是干什么?神经兮兮的!”完了,他的灵感曲子给你打断了,本来是贝多芬,后来给你一骂变成芬多贝了,那就糟了。一个画家也是这样,搞艺术的人是古里古怪的,所以艺术家我们老远就知道是艺术家,是要像他。所以艺术家一定要发狂,其实读书人哪个学问好的不发狂?像我们也是疯子啊,一辈子拿本书啃呀啃,高兴得又点头又摇脑袋:“对、对!”对个屁!什么是对?这都是你在那里想的。哎,但是注意啊,音乐家、艺术家的这些境界也是智慧之一啊,所以佛经的名称真好,这种东西叫做假想慧。记住这个名字啊!你们会写文章的又有稿费可以卖了,拿去这个名词就可以写一篇散文。假想也是慧啊,一个笨人让他假想一个境界,他想不出来。比如让我去听音乐,音乐家送我票,我说:“你不要送,我生来属牛,对牛弹琴有什么用啊。”所以画家送给我票,我说:“对不起你不要给我,色盲,看不懂。”实在是我没有时间啊,人家送给你票,你必定要到,到了,有时看对了站在那里就半天过去,所以我觉得非常可惜,因为我还有我的假想慧在那里,没有时间搞这一套假想慧啊。哈!所以啊,他说那些人以假想慧…科学家的发明完全是靠假想慧。我发现有许多家庭教育孩子,真是把孩子断送了,他有这个假想并不一定是精神分裂或太保,你让他去搞。哪个英雄不是太保出来的?太保就是乱假想嘛,然后又要打天下,又要创业,都是不乖的孩子嘛。但是你好好引导他,假想可以,性子相当于某个假想,就是现在西方的性向问题,他的个性近于哪一面,你告诉他向这里走。任何的学问、创造,不发疯是没有的,一定要到达发疯的境界。那个宗教家不发疯啊?佛好好做他的皇太子不干,偏要把本事撂开,出去坐在树下,剃个光头那么打坐,这是干什么呢?可是他成了一代教主啊,千秋万世。所以不要轻看了假想慧。
他说那些瑜伽师以假想慧于粗色相,对于物质这方面渐次除析,加以分析,分析到最后,那个物质不可以分析了,所以承认假说有一个极微。你要注意,现在科学的定义是一个物质分析到最后是电子、原子、质子,谁给它的名称啊?上帝啊?这也是科学家分析到最后无力再分析而假设的一个名称啊,这个要懂啊,将来再分析下去有没有东西还不知道啊。比如过去老辈子的电子学专家,恐怕现在台湾电力公司的那一批都是他的学生,现在都是电力公司总经理、董事长的。就是那位常常来的冯×,冯老先生,中国第一个达到北极探险的人。抗战时中国没有无线电台,我们的老总统拜托他,他从北极回来,在重庆建立第一个广播电台,所以这一般人都是他的学生。他已经过世了,我的一件长袍还是他死后他的太太给我的,他太太说:“他的衣服很多。”我说:“拿来我穿。”好朋友,个子跟我差不多。他自己晓得:我前生是个和尚啊。他这一生也象个和尚,头光光的,他自己很清楚自己是个和尚,他告诉我:“嘿,佛法我全懂,我都在念《金刚经》,什么是电子?分析到最后完全是空的啊!”所以他最喜欢念《金刚经》,他懂科学啊,“空的啊!”这是他亲口跟我讲的。所以他们分析到最后,那个东西是空是,假说极微。“虽此极微犹有方分而不可析”。这个极微—物质的最后犹有方分,拿现在的电脑来计算还是能计算出来,计算出来就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