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
《小团圆》实际上有两稿,前一稿在上世纪70年代就已动笔并完稿。据张爱玲的文学遗产执行人宋以朗表示,在整理张爱玲的书信时,发现她上世纪60年代在美国,曾以英文撰写了23万字的自传性小说《易经》(Book of Change),因找不到出版社出版而作罢。
1964年台湾作家朱西宁打算根据胡兰成的叙述,为张爱玲写传记。张爱玲深感不安,一面写信给朱西宁劝阻,一面从《易经》中抽取一段,用10个月时间改写成《小团圆》,此谓第一稿。如此匆忙,意在与朱西宁的传记“打擂台”。
第一稿并未出版。张爱玲在1992年写给宋淇的一封信中,曾明确提出“《小团圆》小说要销毁”。
而后,她又在1993年重写,结果第二稿没有写完。现在所出版的,不知是哪一稿。
《小团圆》是张爱玲最为“神秘”的作品,创作历时约20年,几易其稿,却一直没有出版。文稿压在台湾皇冠文化公司创办人平鑫涛的手里,珍藏多年。
2009年2月23日,也就是台湾皇冠文化公司成立55周年纪念日的次日,《小团圆》终于揭开了神秘的面纱,由皇冠公司在台湾出版发行。
《小团圆》的面世,令广大张迷们极为兴奋,但也引起了一些人对出版方违背作者遗嘱的质疑。
《小团圆》的手稿在此之前从未曝光,仅有宋淇、平鑫涛等人看过。
张爱玲生前曾经说:“这是一个热情故事,我想表达出爱情的万转千回,完全幻灭了之后也还有点什么东西在。”
这部书,讲了太多的事情,足够张学研究者们消化好些年的。
我们还是回到当年——
1994年秋,《中国时报》鉴于《对照记》的特别价值,把第17届“时报文学奖”的“特别成就奖”授予张爱玲。
张爱玲欣然接受了这个奖,还写了一篇获奖感言,发表在1994年12月3日台北《中国时报》副刊上。
这个感言的题目,就是《忆〈西风〉》。她在感言中,对当年写《我的天才梦》,因字数超限被取消了原定首奖的“往事”仍耿耿于怀。她说,因为十几岁时最敏感,易于受伤,因此现在获奖一点喜悦感觉都没有了。
本书前面已经讲过,这个记忆是靠不住的。而我们应该注意的是,这是她生前发表的最后一篇文字,其中流露出来的不平之气,是缘何而来?
从《五四遗事》到《色?戒》,到《同学少年都不贱》,再到这篇《忆〈西风〉》,实际上都埋藏着一条连贯的情绪伏线——
谁对她的一生坎坷负责?
这是她终生也不能释然的一个问题。
实际上,没有谁!
也不能埋怨时代,只能归之于命运;而且,如果再晚一点,就连那昙花似的盛放也都不可能了。
值得一提的是,为接受这个奖,她特地到照相馆照了一张“近照”,寄到台北,刊登在获奖次日的《中国时报》上。
照片中的张爱玲,面容清癯,目光炯炯,但明显已是苍然一老妇了!
最可称奇的,是她手拿一张卷着的华文报纸,露出赫然几个标题大字:“主席金日成昨猝逝。”
——到最后,她也要惊世骇俗一次!
这个亮相,使不少张迷惊骇,甚至有人认为很不祥。但,这就是张爱玲——命运就是再严酷,她也没有屈从,到最后也还有心情挑战与调侃。
她通知皇冠出版社,再版《对照记》时,要把这张照片放在最后一页,并补充了如下的文字说明:
写这本书,在老照相簿里钻研太久,出来透口气。跟大家一起看同一头条新闻,有“天涯共此时”的即刻感。手持报纸倒像绑匪寄给肉票家人的照片,证明他当天还活着。其实这倒也不是拟于不伦,有诗为证。诗曰:
人老了大都
是时间的俘虏,
被圈禁禁足。
它待我还好——
当然随时可以撕票。
一笑。
幽默依然如故。不过,她虽老了,却绝没有被时间所俘虏。最后的这几年,是她相当勤奋的几年,写作的速度很惊人。
无人打扰,不为钱所困,尚有精力书写回忆录——这不正是一个作家晚年最圆满的境界?
在《红楼梦魇》里,张爱玲就感叹过“去日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