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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 爱恨倾城小团圆

历史今天:1988年11月15日 巴勒斯坦独立宣言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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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那时,《十八春》已连载到曼璐设下圈套,让祝鸿才奸污了曼桢。读者阅之,无不义愤填膺,为曼桢掬一捧同情之泪,但周作人却说:“我看《十八春》对于曼桢却不怎么关情,因为我知道那是假的。”——他的确是老马识途,居然能看出这一情节大大地不合逻辑。

  《十八春》的轰动效应,也引起了已任中共上海市委常委、宣传部长的夏衍的注意,他专门找来龚之方,询问“梁京”是何许人。龚之方对他透了底,夏公显得相当高兴,感叹道:“这是个值得重视的人才啊!”

  《十八春》的反响之热烈,远超出了龚之方等人的预想。时有署名“齐甘”的一篇文章就更为耸动,说他邻居有位三十多岁的胖太太,经常向他借报纸看,就为了能读到《十八春》。在看到第163天的报纸时,写到祝鸿才强占了曼桢,那女人竟跑来吼着说:“恨不得两个耳刮子打到梁京脸上去!”

  《亦报》编辑部也不断收到读者来信,要求作者千万不要太狠心,一定要让曼桢“坚强地活下去”。害得桑弧不得不再发一篇短文,请读者放心,说作者定会给曼桢一个好结局的。

  小说单行本出版后,报社为了造势,还专门组织了一次座谈会,请张爱玲在会上做了发言。

  从这个势头看,几乎重现了40年代“满城争说”的盛况!

  ——张爱玲,终于完成了一次华丽转身!

  她经过数年的潜心揣摩,从小说的主题到文风,都完成了转型。同时,千夫所指的尴尬场面也已远去,现在的情况是,只要是瞄准大众写作,报纸上可以登,书也可以出,读者欢迎自不必说,文艺界的强势人物也会给予支持。

  比起3年前来,状态要好得多了。

  看来,在新的时代里,她也完全有可能再飞扬一回!

  为报答朋友们对她的支持,1950年7月25日《亦报》创刊一周年之际,张爱玲特地写了一篇《亦报的好文章》,称该报是自己“一个极熟的朋友”,“有许多文章是我看过一遍就永远不能忘怀的”。

  《十八春》连载还未结束,唐大郎就心痒难忍,想要乘胜追击,急着向她索要下一部连载稿。

  张爱玲一时没有答应。因为她很不适应这种边写边登的“急就章”方式,写到后面如果发现前面有疏漏的话也无法更改。于是她提出,下一篇要写完了再发。

  大作家是有资格提条件的,唐大郎也只好同意。到1951年10月初,张爱玲用了近半年时间,拿出了第二部连载小说《小艾》。

  这部中篇小说《小艾》,讲的是一个很纯粹的“无产阶级故事”,这也是张爱玲创作中的一个异数。在民国时期,曾有人问张爱玲是否能写无产阶级故事,她的答复是不大熟悉:“要么只有阿妈她们指佣人。的事情,我稍微知道一点。”言下很有一点不屑。

  但是现在时势改易,她要认真来对待这个问题了。

  在对解放区文艺和新时代文化潮流进行过一番研究后,她已经很清楚应该写什么和怎么写。

  她看过《白毛女》,知道无产阶级的故事就是“苦情戏”。这本来是左翼文艺的拿手好戏,茅盾、夏衍、柔石、叶紫在这方面都有传世名作,左翼电影也是以苦情戏而风靡市场的。张爱玲历来对左翼的普罗大众文艺观点颇有微词,现在却阴差阳错,也走上了左翼的路子。

  《十八春》的成功让她知道了:同情弱者是普遍的人性,苦情戏具有最广大的受众——赚人眼泪的作品没有不走俏的。因此,《小艾》在悲情方面,又狠狠戳了一下人心。

  小说写的是“旧社会”里一个身份低微的婢女。

  主人公小艾从小被卖给席家,辛辛苦苦做到十几岁,不幸被席家老爷强奸,怀了孕,后来又遭席家姨太太毒打而流产。所幸与排字工人金槐结了婚,才得以脱离魔窟。小艾与丈夫苦苦挣扎,终于等来了好世道,翻身得解放。她幻想着,自己将来的孩子“不知道是怎样一个幸福的世界”。但可惜,她因身体遭受过摧残,已不能生育了,在幸福中又不免有挥之不去的伤感。

  这部小说,比《十八春》更为彻底,不仅有左翼文艺的色彩,而且与后来60年代的忆苦思甜小说十分相似。

  张爱玲自己虽无底层生活经验,但对仆佣和排字工人的生活倒也不陌生,努力去写,还是写得出来的。

  不过,有一点非常值得注意:她原来的创作大纲,规模相当恢宏,是从辛亥革命一直写到解放前夕,要搞一个旧社会劳动妇女的史诗出来。

  可是,一路写下来,难度超过了她的想象,结果很多地方只好偷懒,变得异乎寻常地简略。越到后面,越是草草。异常宏大的背景下,却是一个过于枯瘦的故事。

  她实在是勉为其难。

  张爱玲是个真正的作家,知道硬写是不成的,最后只好放弃,勉强完成一个文本了事。

  而且,她原来的构思中,有的情节与写成后的故事也很不相同。原构思中的小艾,是有心要脱离底层身份的,曾主动去挑逗席家大太太的儿子。与排字工人结婚后,又一门心思地想发财,待到解放后发财无望,才怅然笑道:“现在没指望了。”

  在最后成形的故事里,这些真实的人之欲望,全都被抹掉了,变成了“现在大家都好了”的大团圆结局。

  新的主题与风格,都能看出张爱玲力求与当时环境吻合的努力。可是,她内心大约是明白了:此路不通!

  于是,她的“探索”到此戛然而止。

  不仅如此,她还萌生了离开上海、远赴香港的念头,并果断地付诸实施。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再度走红的帷幕已经拉开,是什么原因要匆匆收场?除了“探索”的艰难之外,还有什么外因?

  以往的张学研究者,都没有给出令人信服的答案。

  我们要回过头去再研究一下她在这一时期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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