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劫后剩余生女儿泪洒 门前伤永别公子情伤(4)
黑白摩诃平生对谁都不买帐,唯独佩服张丹枫,当下说道:“你说吧,天大的事,我们兄弟也能为你担当。”张丹枫微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请你们顺便替我带一封信。”黑摩诃道:“送给谁?”张丹枫道:“你们此行,大约要经过阿剌知院管辖的西部部落吧?”白摩诃道:“不错,你是要送信给阿剌吗?”张丹枫道:“正是。”旅途没有纸笔,张丹枫就用宝剑在一块羊皮上刺出字迹,“写”好了一封信,又取了两件珍宝,交给黑摩诃道:“就烦你将这封信和这两件珍宝,送给阿剌。”黑摩诃随手收下,当下与张丹枫告别,分头赶路。
云蕾问道:“大哥,你写的是什么信?”张丹枫道:“替愕罗酋长与阿剌相约联盟的信。”云蕾诧道:“你怎么知道愕罗酋长会与阿剌联盟?”张丹枫笑道:“此事已在我安排之中,三日之后你就知道了。”
两人的坐骑,都是世所罕见的宝马,虽风雪路滑,每日仍能走三四百里,三日之后,果然赶到厂唐古拉山的山南,两人放缓绳缰,慢慢走进峡谷。
云蕾放眼旧游之地,童年情事,依稀尚能记忆,云蕾指点沿途景物,说是在那棵大树下曾和邻家的女伴捉迷藏,那个大石边,曾是她经常坐卧的地方,说着说着,不觉滴下泪来,显得既是兴奋,又是悲凉。张丹枫道:“就要见着妈妈了,还哭什么?”云蕾揩了眼泪,道:“我是太高兴了。嗯,嗯,你说我好不好和你一同去见她?”张丹枫道:“有什么不好,怕妈妈笑话你吗?”云蕾道:“呀,就怕她知道你是我家的仇人。”张丹枫道:“只要你不把我当作仇人,伯母也一定会将我当作侄子看待。”云蕾一想母亲是个极慈佯的心地善良的女人,如果把和张丹枫的事详细给她说个清楚,她一定不会怪责,只要母亲允许,就下怕哥哥阻挠,想到此处,不觉展眉一笑。张丹枫道:“你笑什么?”云蕾道:“就要见着妈妈了,难道还不高兴吗?”
忽而想起妈妈现在正在酋长家做饲马的佣妇,不知受尽多少委屈辛酸,又不觉悲从中来,笑容顿敛,愁锁眉端。
张丹枫作了一个怪脸,笑道:“忽哭忽笑,何苦来哉!”云蕾给他逗得又是展颜一笑,说道:“你也是这样的啊。”张丹枫道:“那么咱们是越来越相像了。”云蕾杏面飞霞,嗔道:“油嘴滑舌,不再和你说笑了,咱们快去见酋长。”
张、云二人骏马雕鞍,举止不凡,早就引人注意,走进峡谷,便有人跑去报告酋长,说是有如此这般的两个陌生人进来。云蕾在前带引,到了酋长门前,说出来意,立刻有人进去通报,酋长门前,张灯结彩,显然是招待着贵宾。张丹枫等了一阵,酋长便派人唤他们进去。
张、云二人将马匹交给下人料理,便随着“哈那”(替酋长管事的仆人)进去。哈那将他们带进一间房子,房中烧着两个“火炕”,暖融融一室如春,哈那请他们“上炕”,(北方习俗,每到冬天在上炕之下烧火,燃料或是马粪或是煤炭,此炕可作睡床,有客人来时,便请他们坐在炕上取暖。)说道:“酋长现正在前厅招待宾客,吩咐你们在此等候,他叫‘吹忠,来接待你们,有什么事情,可以和‘吹忠’说。”吹忠乃是一个部落中的“法师”,权力仅在酋长之下,酋长派吹忠来接待他们,已算是十分看重。
云蕾急于想见酋长问母亲的消息,听说酋长不能接见他们,甚是失望,听到外面马嘶之声,正是张丹枫和自己那两马的叫声,不觉想道:“不知这两马是不是我母亲去照料?呀,我们在这暖和的房子里做酋长的宾客,她却在马厩里替我们饲马。”心中郁郁不乐,坐在炕上,不发一言。
张丹枫却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招待他们的那个“哈那”聊天。张丹枫问道:“酋长招待什么宾客?”哈那道:“听说是也先的使者。”张丹枫道:“他们不是早就来了吗?”哈那道:“是呀,他们已经来了七天。”张丹枫道:“那么为何现在才盛筵招待?”哈那支支吾吾,欲说不说。张丹枫微微一笑,摸出一锭金子,道:“你在这里辛苦了,这锭金子送给你买酒喝。”哈那替酋长管事,平时所得的赏赐最多是一两锭小银,几曾见过这么大的一块金子?禁不住眉开眼笑,接过金子,连连道谢,不待张丹枫再问,便自行告诉他道:“听说今天酋长准备和也先订盟,现在外面盛筵招待,恐怕就要举行仪式了。”
张丹枫心中一惊,暗道:“幸喜来快一步。”酋长指定来接待他们的那位“吹忠”还未见到,张丹枫忽然站起来道:“那么真是巧极了,我们也是太师派来的人,正好赶得及见见他们。我们的大师见他们久不回来,所以派我们来问讯呢。”又掏出两锭金子,道:“请你代我们献给吹忠,作为敬神的礼金。请他不必等候我们了。明日我再去拜会他。”哈那见张丹枫出手阔绰之极,心道:“敢情他们真是也先派来的人,要不然哪有这样阔气。”便道:“那么我请示酋长,叫他派人带你进去。”张丹枫道:“不必再惊动这么多人了,我们自己会进去。你还要在这里等候吹忠呢。”问明前厅所在,不待分说,便和云蕾跨出房门。哈那受了张丹枫的金子,又被他拿话唬着,竟然不敢拦阻。
张丹枫和云蕾走出房间,急奔向前厅,酋长家中的仆人不知他们的来历,只道是酋长请来的,都没有阻拦。两人一直走进客厅,只见里面烛光明亮,酋长正在向两位贵人敬酒。
骤然之间,见张丹枫与云蕾走进,厅上诸人,无不相顾诧异,也先的使者见这两人衣服华丽,器字不凡,以为是酋长邀请来的宾客,被张丹枫眼光一扫,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点首为礼。酋长因此也误会他们是贵宾的友人,走上前去迎接。
张丹枫微微一笑,将一封信递给酋长,未待酋长发问,又将那件碧玉珊瑚与宝石狮子,取了出来,放在桌上,这两件东西是皇帝随身所携带的大内奇珍,一取出来,毫光四射,端的非同小可,酋长眼都定了。只听得张丹枫微笑说道:“这点薄礼,敝主人请酋长一定要赏面收下。”酋长道:“怎敢当太师再赐重礼。”他还以为送礼的是也先,一看那信,只见具名的乃是阿剌知院,吃了一惊,尴尬之极。张丹枫朗声说道:“敝上请王爷即答盟约,共击也先!”
此言一出,也先的两个使者又惊又怒,登时跳起来道:“你是何人?”张丹枫笑道:“咱们都是同行,你们是也先的使者,我是阿剌的使者。”也先的使者怒道:“你敢来破坏咱们的盟约。请王爷发令,将这两人擒下,献给太师。”酋长踌躇不决,张丹枫笑道:“请王爷三思而行。也先虎狼之性,吞并了阿剌之后,你焉能独存?”也先的使者喝道:“你这厮好生大胆,竟敢公然挑拨,诋毁大师,王爷请速下令,将这两人擒下。”酋长见那两个也先使者跋扈非常,再三催促,心中不悦,冷冷说道:“我自有分数。不劳两位费神。”张丹枫又微笑说道:“目下情势,也先兵强,阿剌力弱,助强抑弱,事情甚易。不过呀,王爷可有否想到:力强者难以抗衡,力弱者易于相处?”酋长心中一怔:这正是他七日以来,迟迟未答复也先订盟的原因。这时一听张丹枫这两句话,有如被利针刺了一下,冷汗直流,暗自思量:“此话说得当真不错!也先兵力比我强数倍,事成之后,他若一旦反脸,我是毫无办法抵挡。阿剌兵力与我差不多,他要联合各族酋长共抗也先,那么事成之后,彼此还可相安,各保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