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客途奇遇(2)
檀羽冲笑道:“你当我是发神经病吗,我告诉你,这匹马有个名堂叫做乌龙驹,它是千里马,用来拉车,它怎么能不发脾气,你这里最好的马匹,一天最多也是只跑二三百里吧,怎能和它相比?依我看,它和那位公子的玉顶赤也差不多!”
那少年此时已骑上马背,回过头,看了看这匹瘦马,忽地叹道:“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古人之言,果不我欺!”
马贩子不懂,心想:“看来这两个人都有点神经病。”檀羽冲却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兄台谬赞,其实我那里是什么伯乐,不过多少懂得一点相马之术罢了。”少年不再回答,骑上他那匹“玉顶赤”离开市集。檀羽冲牵那匹马回到马具店,说道:“刚才那位公子买的辔头是八十两银子,对吧?”
店主人道:“不错。”
檀羽冲掏出两颗金豆,说道:“请你看看,这两颗金豆可值八十两银子?”
店主人又喜又惊,说道:“足道一百两银子有多了。”檀羽冲道:“这匹马给它的旧主人用来拉车,身上擦伤了几处,请你为它敷上伤药。多余的银子都给你。”马具店的主人多是兼任兽医的,接过金豆,眉开眼笑,连声应诺。
哪知他尚未来得及察看伤势,手刚刚触及马身,那匹马扬蹄就踢,好在檀羽冲眼明手快,抓住马的前蹄,力度用得恰到好处,那匹马也似乎知道遇上真主,这才服服贴贴的让店主人给他敷上伤药。跟着又把上好的饲料给它饱餐一顿。这匹马颇有灵性,知道这个新主人确实是对它好,挨着檀羽冲厮磨,昂首长嘶,状甚喜悦。
檀羽冲给它套上辔头,笑道:“你的臭脾气也得改一改了。”在众人惊异的目光注视之下,跨上坐骑,离开市场。第四天到了西境内的长治县属,在这四天当中,他小心料理这匹乌龙驹,晚上在客店投宿,都是给他上好的饲料。乌龙驹的皮肉之伤也早已好了。一天跑得快过一天。
这天他任由那匹乌龙驹发力奔驰,不加鞭勒,只见路旁的树木,闪电般的后退,心中大乐,想道:“人不可貌相,马也不可貌相。可惜这道理却是少人知道。”
正自得意,忽见前面有一匹坐骑,跑得也是有如风驰电掣。檀羽冲定睛看去,可不正是四日之前在安阳马市碰上的那个少年骑的那匹“玉顶赤”。
那少年发现有人追来,回头一望,稍缓一缓,檀羽冲已是追上他了。
檀羽冲笑道:“想不到又与兄台相会,也可说得是有缘了!”心想:“他这匹玉顶赤的脚力是不在乌龙驹之下,想必他是在途中因事耽搁,否则我绝计追不上他。”
那少年听得“有缘”二字,不知怎的,忽地双眉一挑,脸上变色,隐隐有几分怒气。
檀羽冲越看他越似赫连清波,却没察觉他的怒色,追上去与他并辔而行,道:“那日尚未得请教兄台的高姓大名,不知可肯赐告?”
那少年突然哼了一声,说道:“恭喜你获得一匹千里驹,但我也有一事要向你请教!”檀羽冲道:“好说,好说。不知兄台要知道的是什么?”
少年冷冷笑道:“你背后那个人是谁?”
檀羽冲愕然道:“我背后那有什么人?”
少年冷冷笑道:“别装蒜了,你瞒不过我的!”
檀羽冲道:“我真的不懂你的意思。”
少年哼了一声,说道:“好,那我就和你打开天窗来说亮话吧,是谁指使你来追我的?”
檀羽冲失笑道:“你误会了,不过——”
少年摆出一副不愿听他说废话的神气,厉声说道:“不过什么,若非有人指使,你干嘛冤魂不息似的,老是跟着我?”
檀羽冲强忍怒气,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只不过我们是恰巧同一条路罢了!”
少年冷笑道:“那我倒要请问你了,请问你是不是有这个习惯,碰上了不相识的人,就要定着眼睛,盯着人家看的!”
檀羽冲想不到他有如此直率的一问,他怎能向他解释,他是因为他的面貌酷似赫连清波才盯着他看的呢?
“对不住,在安阳那日,我因见兄台的坐骑非同凡品而像兄台这样俊雅的人,在闹市中也有如鹤立鸡群,我不觉,我觉……失仪之罪,请兄台莫怪。”
少年悄声说道:“我俊雅也好,丑怪也好,这都不关你的事?好,你说你不是跟踪我的,我姑且相信你的话,那就各走各路,请你别再缠着我!”马鞭扬空一抖,唰唰连声,虚打两鞭,胯下的坐骑被主人一催跑得飞快。
檀羽冲骑的这匹乌龙驹,若是发力奔驰,本来可以追上少年所骑的那匹玉顶赤的,但他被那少年一顿排挡,却还怎能厚着脸皮,再追上去?
天色本来是好好的,忽然下起来雨来,越下越大了。
“这少年不肯和我结交,那就算了。还是赶到前头打个宿头吧。别想他了。”
要知他是非常爱护他新得这匹乌龙驹的,人碰上大雨还不打紧,这匹马他刚刚调理得它恢复了本来的神骏,却是舍不得它在大雨之中跑泥泞的山路了。何况又已是天黑时分。
天从人愿,正当他跑上山,想在树林里找个地方避雨的时候,忽然发现山腰处有一户人家,走近一看,红墙绿瓦,似乎还不是寻常的百姓人家。而且只有这家孤伶伶的人家。
人不要歇,马也要歇息的。顾不得这么多了,檀羽冲便上去拍门。
屋内的人竟然没有发问,就打开了门。出来迎接他的是一个老汉和一个打着灯笼的小孩。
这小孩约有十二、三岁年纪,把灯笼提起,朝着檀羽冲照了一照,“咦”了一声,说道:“原来不是!”话未说完,那老汉看了他一眼,他就没说下去了。
“我是过路的客人,碰上大雨,特地来求宿,请你们行个方便。”檀羽冲道。
那老汉心地慈悲,稍一迟疑,便即答允,说道:“好说,好说。请进来吧。金哥,你去禀告婆婆。”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谁呀?”那老汉道:“是个过路的客人遇雨借宿,老奴擅自作主,请他进来了。”
那老婆婆还没回答,檀羽冲先听见一个好似女子的声音问:“那人是什么样貌?”声音说得很轻,好像是和别人咬着耳朵说话一般。若不是檀羽冲自幼练武,听觉比常人敏锐,恐怕一个字都听不见,檀羽冲心想:“她说得这样轻,外面的客人是听不见的。敢情是问刚才进去的那个小孩。”
果然便听见那个名叫金哥的小孩“噗哧”一笑,说道:“不是你盼望的那个人。你的那个人我是见过的,他如何打扮,我都认得。不过,你也用不着心焦,我知道他是从来不会骗人的,你约好了他,他就一定会来!”
那老婆婆咳了一声,说道:“不管是谁,大雨滂沱,咱们都应该留客!”跟着提高声音说道:“好,你替我招呼客人吧。告诉客人,恕我不出来了。”显然前一句话是对那少女说的,后一句话才是吩咐这个老仆。
那个老仆人招呼檀羽冲进入屋内,一面走一面说道:“我家主母孀居多年,丈夫和儿子、媳妇已死了,只有一个孙儿。除了至亲之外,她是很少出来见客的。”
檀羽冲道:“多蒙你家主母借宿,我已感激不尽,怎么还敢惊动她老人家?”心里却在想道:“她既然只有一个孙儿,那女子不知是谁?”觉得这家人也似乎有点古怪,但自是不便向那老仆打听。
“你家有马厩么,我想先料理这匹坐骑。”檀羽冲问道。
“有,你随我来。我帮你照料它就是。”前头引路,带领檀羽冲把坐骑牵入马厩。
檀羽冲眼睛陡地一亮,原来厩中有两匹马,其中一匹就正是路上相逢的那个少年的坐骑——玉顶赤。檀羽冲不觉“咦”的一声叫了出来。那老仆愕然的望着他。
檀羽冲自知失态,忙加掩饰,说道:“这匹马神骏异常,但我好像见过它的。不过人有相似,物有同样,或许是看错了也说不定。”
那老仆人道:“你这样说就恐怕是对了。这匹马不是我家的,它是——嗯,它的主人已经来了。”
檀羽冲回头一望,向他走来的不是那个少年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