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宦官和宫廷的性管理
前几章所述的几个朝代有些问题都涉及宦官,有些宦官在宫廷生活以及国家的政治生活中都起着一定的作用。可是,宦官的恶劣作用在明朝最为明显,明代政治腐败、宫廷淫乱都与此密切有关。
一、宦官为虐
宦官俗称太监,是在宫廷中服务的阉人。宦官在古代中外的历史上都有记载。据传说,宦官在西方是亚述的一位美丽贤妃所创,是在创造新亚述的西密拉米斯时开始的。古希腊被称为历史之父的希罗多德曾说纪元前6世纪时,任用阉人是波斯的风俗习惯,而且波斯人认为宦官很忠诚,比一般人更值得信赖。
过去,在中国的历史文献中发现的最早记载是,春秋时代周朝王室东迁之际就有了宦官,时间大约是公元前8世纪。可是,根据20世纪对甲骨文的研究,甲骨文上有“羌”的字样,是阴茎,则表示切断,羌是殷朝西方的西藏人。这片甲骨文是叙述殷朝的武丁王将抓来的羌人阉割后变成宦者以祭神。武丁王的时代大约是公元前1300年,由此可知中国在公元前14世纪就有宦官存在,这片甲骨文可能是至今世界上最早的宦官记录。
宦官的出现,本来是由于古代君主内宫后妃婢女众多,可是又不能没有男子服役,所以就阉割一些男子使他们入宫,既能使唤,又避免了可能发生的混乱的性交活动。这种情况在阶级社会中出现,实在是十分畸形、丑恶和残忍的。有些人被阉割后做宦官,是被迫的;但后来一些人为了生计或为了飞黄腾达,也自宫以荐。宦官本非正式官员,不得干预政事,但由于他们中的一些人比较接近皇帝、皇后,得到这些最高统治者的宠信,有时也以国家大事和他们商量;在封建统治集团内部的权力斗争中,当皇帝或一些贵族感到力量单薄时,也往往借助一些宦官的力量以克服危机,因此,在中国的历史上,宦官常常形成了一股政治力量,不仅能左右帝王的生活,而且能决定国家的命运。在中国历史上的宦官中,固然也有忠贤之士,但更多的是助纣为虐、为非作歹、甚至酿成大乱的卑鄙小人与阴谋家。
宦官走上政治舞台,在汉、唐之际已经十分明显了。有一些著名的事例,如西汉吕后时掌大权并成为宦官中第一个获得爵位的张释;在宣帝时掌握实权并形成了宦官集团的石显,弘恭等人;包围着安帝进行阴谋活动的李闰、江京;等等。到了唐朝,有被唐玄宗十分宠信的高力士;有在肃宗、代宗时搞宫廷政变、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宦官宰相的李辅国;还有杀害宪宗的王守澄和造成“甘露之变”的仇子良等。历史上许多宫廷大事、阴谋活动几乎都和宦官有关。可是,宦官势力最大、最为猖獗的朝代莫过于明朝了,这是衰微的社会和没落的统治集团的一大特点。在中国历史上,宦官为祸虽以东汉、晚唐、明为最剧,但明代宦官之盛和东汉、晚唐不同之处是人数众杂,从宫内走出宫外,爪牙深入社会各个角落;而且自郑和、侯显出使,王振、刘瑾任司礼监,设立东厂特务组织以来,代“天”行事,权势极盛,以迄魏忠贤的生祠遍天下,世无其匹。而且,前代的宦官祸国只在宫廷之内,而明代的宦官则是直接危害社会,荼毒黎民,真是生灵涂炭遭万劫不复之境了。明代的许多史实证明:用宦官以监边则敌寇入,以之监矿则矿盗起,以之监税则民变作,以之监场、监珠则国库空,以之监军则军力弱,以之监民则民怨腾,以之御清则通敌,以之典镇则降贼。总之,明朝的宦官是“无所不监”,“无所不乱”!
本来,作为开国皇帝的明太祖深知汉、唐时宦官专政的情况,所以采取抑制宦官的原则。明初的宦官人数不及百人,后来就逐渐增加,到了末年便规定宦官的职制分为十二衙门。而在抑制宦官方面,除了不允许他们兼任外臣的官职外,官位也抑制在各省次官之下,最高的职位是四品。明太祖为了防止宦官与外界串通,禁止外部的所有单位与宦官有公文书的往来。他甚至在内廷宫门里放置了一面铁牌,上面镌刻着“内臣不得干预政事,违者斩”几个大字。但是,明太祖死后仅数年,他所做的努力都白费了,最后宦官刘瑾也将那面铁牌拆除了。
明太祖死后仅一年,政治上发生了剧变,燕王朱棣举兵反对建文帝,后来得了皇位,是为永乐帝,并定都北京。他发现当时朝廷内部以及国内有不少反对他的力量,就设立了秘密警察机构,搜捕各地的不满分子,而担当这一任务的就是宦官。永乐帝以后,朝廷内部互相倾轧,统治权极不稳固,在这种情况下,宦官的势力又迅速发展,成为炙手可热、甚至能决定国家命运的政治力量。不少宦官横行不法到了极点,他们不仅强占土地,抢夺财物,任意屠杀民众,侮辱朝臣,而且植党营私,勒索贿赂,搜刮了大量财富。如英宗时的宦官王振,在他死后没收其财产,有金银60余库,珊瑚六七尺者20余株。刘瑾受贿更多,地方官入觐,例索千金,有的至四五千金,地方大吏则须送贿2万金。后来没收刘瑾财产,仅黄金就有1200万两,银2.5万两,其它珠宝财物不计其数。这些财富无一不是层层剥削人民的膏血而来。
这些宦官为了发展自己政治上的势力,就要投皇帝之所好,导帝淫乐,以得宠信;同时,还有这样一个目的,即引诱皇帝纵情声色而不理政事,这样就便于宦官专权。至于这后一目的,宦官刘瑾就公开地向有些宦官暴露过。
如前所述,明武宗是个极端荒淫无道的皇帝,他的秽恶行径除了自身的原因外,也受了一些人的影响。前面已经说过那个色目人于永,还有个宦官江彬,他出身于北方万里长城的宣府中,经常对武宗提及宣府中有许多乐师及美女,而将武宗偷偷地带至宣府,使武宗沉湎女色,流连忘返,有几个月都没有回京处理国事。江彬投武宗之所好,千方百计地引诱、怂恿。有一次他对武宗说右都督马昂的妹妹美艳,武宗便使召来,得之大喜,那时马女已嫁毕指挥,且有身孕,武宗对此也置之不顾,由于宠此女,马氏一门,无论大小,都赐蟒衣,内廷都呼马昂为舅,声势顿盛。武宗也常去马昂家饮酒,有一天在酒酣之际,武宗要马昂召其妾,马昂推托妾病,未出见,武宗十分不悦,马昂之宠乃衰。诱使武宗堕落至极的还有一个宦官刘瑾。他和另外七个宦官联合起来为非作歹,涂害生灵,而被世人称为“八虎”。他向武宗推荐鹰犬、女人、摔角等玩乐,意欲皇帝养成淫乐的癖好。他还背着武宗排斥辞退一些老臣,并且趁着武宗耽于淫乐的机会,由他的心腹们帮助他巩固地位,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里,皇帝对国家大事应作的批答都由他擅自作主,行使管理天下的大权,但是因为他是文盲,所以都将批答文件带回府中,和他的妹婿以及心腹们商量,以后再写批答,最后再交给被贬低职位而成为他的秘书的大学士去修饰他们的那些俚俗拙劣的文句。
至于那个为武宗“作伥”的宦官吴经,前面已经叙述过了。
刘瑾这个权极一时的大太监头子还做了许多坏事,他的专权种下下动摇明朝统治基础的祸因。以后,又出了一个大太监魏忠贤,和刘瑾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的胡作非为进一步把明王朝推向崩溃与毁灭。
魏忠贤年轻时是个无赖,为赌徒所逼,恚而自宫,万历年间中选入宫。入宫时,他先谄事一个名叫魏朝的宦官,魏朝一直和当时皇长孙的奶母客氏私通,以后魏忠贤也和客氏私通,客氏开始厚魏忠贤而疏远魏朝了。由于客氏的关系,魏忠贤也得到了皇长孙的好感,皇长孙即位后为明熹宗,就大力提拔魏忠贤,让他担任司礼秉笔太监,不久又叫他掌管东厂(特务机构),深见信任。
关于魏忠贤、客氏和魏朝的三角关系,明末阳明学派的唐甄写过一本名曰《潜书》的忧时忧民之书,书中叙述过这件事,大意是:客氏本来和魏朝感情很好,但是,魏忠贤又闯进了他们之间。有一天晚上,他们三人在皇帝寝宫附近乾清宫的暖阁里饮酒至深夜,酒酣耳热之后,这两个宦官为争风吃醋,相互破口大骂,争吵不休。因为吵声太大,把熹宗也吵醒了。熹宗大为震怒,要惩罚这两个人,但这时客氏出面庇护魏忠贤,于是魏朝从此就失势了。
魏忠贤得势后,经常矫改中旨,倾害公卿,并和反对他的东林党发生党争。当时,不见容于东林的一些佞臣贼子都相率依附魏忠贤,成为魏的“义儿”,其党羽有“五虎”、“五彪”、“十狗”等,结党以打击东林,以后诬杀杨涟、左光斗等一批比较正直的大臣,对敢于向魏党提不同意见的人施以酷刑,使朝廷中善类一空。他和客氏杀光宗选侍赵氏;幽裕妃张氏于别宫,进而杀之。同时他还发动东厂的特务对民间加强控制,只要所到有人议论朝政和魏党,就加以杀戮。他被进爵为上公,气凌君主,媚之者称他为“九千岁”,还有人称他“九千九百九十九岁”,和“万岁”只差一岁,还为他立生祠。他“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族中襁褓之中的幼儿也被封官位、爵位。到了天启七年八月,即1627年,明熹宗死去,崇祯帝朱由检即位,十一月就宣布魏忠贤罪状,把他安置到凤阳,魏忠贤在途中自缢死,后被磔尸。十二月,杀客氏,毁魏忠贤生祠。以后,又追究魏党,分六等定罪,最重者立斩,最轻者革职。魏党虽除,但明王朝已元气丧尽,病入膏肓,在后金大兵压境的情况下,挣扎了一个时期,就寿终正寝了。
二、“宦寺宣淫”
前面所述的是明朝末期的政治动乱和政治腐败,但是却和魏忠贤与客氏的性关系交织在一起。被阉割的宦官却能和女人发生性关系,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但是这种现象在历史上却大量存在。
首先是太监娶妻,这在很早以前就有记载。如唐玄宗时的太监高力士,惊于一个名叫吕言晤的刀笔吏的女儿吕国姝之美慧,就娶她为妻。唐代宗时权倾一时的太监李辅国娶元擢之女为妻,元擢因此当上了梁州刺史。五代前蜀主王建的儿子王衍在继承皇位以后,曾经和一个名叫王承休的太监之妻私通,而这个太监也怂恿其妻和皇帝私通以逐宠幸,以后当了天雄军节度使。
宦官在宫廷中的淫乱,也是史不绝书。例如在本书第四章第五节所述的李延年,除了作为汉武帝的男宠外,又和宫女发生性关系,这是见于正史的。《史记·佞幸列传》记载:“李延年坐法腐……与之卧起,其贵幸埒如韩嫣也。久之,寝于中人乱。”这里似有不少问题:李延年与皇帝同卧起时,无疑地他是在扮演女人的角色;而他和宫女发生性关系时,又是在扮演男人的角色。他既已受腐刑(宫刑),怎么还有性能力?
这个矛盾似乎不好解释,于是后人就挖空心思地为之辩解了,如徐广《史记集辞》云:“一作季弟与中人乱。”又《史记考证》更云:“《汉书》作‘久之,延年弟季与中人乱’,徐(广)一本可据,不然,下文‘诛昆弟’三字不可解。”这都是说,“与中人乱”的不是李延年。
直到清人命正燮作《癸巳类稿》时,才纠正了这种妄改古籍、肆意曲解的恶习,并一一加以批驳。俞氏从《后汉书·栾巴传》数起,历举唐、宋、明宦者娶妻纳妾之事为例,说明认为阉人一定不能与宫女私通,完全是缺乏史识的谬见。
古代宫廷中宦者的淫行,历史上早有记载。最早的《诗经·小雅》“巷伯”篇,有“萋斐贝锦”之叹,《毛传》乃云:“是必有因也,自谓避嫌之不审也”,乃举颜叔子、鲁男子为例。《郑氏笺注》则云:“此寺人被谮在宫中不谨”。孔颖达《正义》又云:“事有嫌疑,故谗者因之而为罪。”郑玄所说的“寺人在宫中不谨”,就是说宦者在宫中和宫女有不端的性行为。
到了汉、唐之际,这类现象更多。后汉的宦者栾巴是历史上记载的第一个“阳具复起”者。到唐时由于宦者高力士、李辅国曾奉旨娶妇,所以太监娶妻更为流行。《洛阳伽蓝记》卷一节引萧忻语云:“高轩升斗者,尽是阉官之嫠(寡)妇,胡马鸣珂者,莫非黄门(宦者)之养息也。”宦者寡妇多,女人亦多。《后汉书·宦者列传》云:“嫱嫒侍儿,充备绮室”。《后汉书·刘瑜传》又云:“常侍黄门亦广妻娶”。
在古人的笔记小说中,对这种情况也有反映,如《平妖传》雷太监娶胡媚儿,又如《纪录汇编》卷一八八、田艺术《留青日札摘》、谈迁《枣林杂俎》、赵吉士《寄园寄所寄》、赵翼《陔余丛考》等都可参阅。
为什么有些宦者还有性欲,还能“人道”,原因是复杂的:一是阉割得不彻底,即所谓“净身未净”。二是有的宦者显贵后,想方设法使“阳具复起”,虽然此法具体如何今人已不了解了。三是虽不能性交,但用其它方法代替。四是装装样子,如《后汉书·周策传》云:“竖宦之人,亦复虚有形势,威逼良家,取女闭之”,不过是“虚有形势”而已。五是可能有“两性人”混入宫廷。但是不管怎么说,许多宦官虽然失去了性功能,但本能的性欲求心理仍然存在,“跛者不忘其行,哑者不忘其言,聋者偏欲听声,盲者偏欲窥光”,同理,阉人可能偏思情欲,从而宣淫。因此,在中国历史上,这一类的事屡屡发生,而且情节十分恶劣。
《野获编》“宦寺宣淫”条云:
比来宦寺多蓄姬妾,以余所识三数人,至纳平康歌妓。今京师坊所谓两院者,专作宦者外宅,以故同类俱贱之。
及见《石允常》传,则国初更有异者,允常为浙之宁海人,举进士,为河南按察佥事,微行民间,闻哭声甚悲,廉知其女为阉宦逼奸而死。因闻之朝,捕宦抵罪。此洪武末年事。
景泰初元,大同右参将许贵奏:“镇守右少监韦力转,恨军妻不与奸宿,杖死其军。又与养子妻淫戏,射死养子。”事下按御史验闻。
天顺元年,工部左侍郎霍瑄又奏:“力转每宴辄命妓,复强娶所部女子为妾。”上怒,始遣人执之。
天顺六年,守备大同右少监为贵,收浣衣局所释妇女为妻,为都指挥杜鉴听讦。贵服罪,上命宥之。
天顺七年,协守大同东路都知监右监丞阮和娶妻纳婢。又拷掠军士甚酷,为其所讦,命锦衣官密察得实,上亦命宥之。
以上后几条都是英宗末期之事。知镇守太监不但逼奸民女,韦力转还两度夺人妻谋杀亲夫,这说明有些太监淫欲炽盛,可能还有一定的性能力。但是,有些完全丧失了性能力的太监也要玩弄妇女,而且带有性虐狂的心理,例如《野获编》“宦寺宣淫”条又载:
近日都下有一阉竖比顽,以假阳具入小唱谷道不能出,遂胀死。法官坐以抵偿,人间怪事,何所不有?
“小唱”是教坊雏妓。那个太监用一个假阳具硬塞进这个可怜的小姑娘“谷道”即肛门,把她活活地摧残死了。然而,这种惨绝人寰的悲剧在那个社会里决不是个别的。
当有些宦官得势以后,享尽人间富贵,于是就为不能御女而憾恨,于是就渴望恢复性能力。明万历时,有个叫高策的宦官去福建征税,鱼肉百姓,成为人们诅咒的对象。他为了恢复性能力,竟听信了术士所谓“童男的脑髓有效”的妄说,杀害了无数小孩,并食其脑髓。
《野获编》“对食条”云:
近日福建税当高策,妄谋阳具再生,为术士所惑,窃买童男脑啖之,所杀稚儿无算,则又狠而愚矣!
《野获编》“食人”条云:
近日福建抽税太监采(古策字),谬听方士言:“食小儿脑千余,其阳道可复生如故”。乃遍买童稚潜杀之。久而事彰闻,民间无肯鬻者,则令人遍往他所盗至送入。四方失儿无算,遂至激变掣回,此等俱飞天夜叉化身也。
而那个魏忠贤也杀过7名囚犯,吃了他们的脑髓。至于客氏为什么喜欢魏忠贤甚于魏朝,有人说是在性功能方面“魏朝弱,魏忠贤强”,但这种说法缺乏历史依据。
食人脑的宦官固然属于个别,但在宫内搞男女关系的宦官却大量存在,他们大都以女官为对象。远在汉朝就有“对食”的说法,而且较普遍地被使用,所谓“对食”,就是宦官和女官结为夫妻的意思。到了明朝,由于宫廷内女官众多,这种现象更为普遍,那时以“菜户”的称呼代替“对食”,“菜户”就是和宦官发生男女关系的女官的代称。明太祖对宦官的这种行为曾严加取缔,尤其对娶妻的宦官处以十分严酷的剥皮之刑;不过明太祖死后,随着政治形势的变化、宦官的把持朝政,这种取缔就如烟云散。明朝中叶以后,“菜户”已多得无以数计,刚开始时还十分秘密,以后也就逐渐变成公开,甚至还蔚然成风。《明史》卷一一四《懿安后传》说:“宫人无子者,各择内监为侣,谓之‘菜户’,具财物相通如一家,相爱如夫妇,既而妃嫔以下,亦颇有之,虽天子亦不之禁,以其宦者,不之嫌也。”这一段文字说明了当时此风之盛,连皇帝对此也不干涉了。
这种宦官和“菜户”的关系和一般的异性恋没有什么两样。据传,有个“菜户”和另一个宦官结合时,过去的那个宦官相好,一怒之下竟弃官剃度为僧不再出现,人们还对他这种做法称赞不已。有的宦官与“菜户”相好,如果其中一人先死,另一人终生不再嫁娶,也被认为是很有节义。明朝有个文人去北京郊外的一个佛寺投宿,听说有一间房从不打开,刻意调查,结果才发现其中供奉着许多先宦官而死的“菜户”灵位,据说有个宦官每逢祭日就来祭悼,其伤心的程度一如夫之悼爱妻。以上这些,真是畸形的社会中人性被严重扭曲后发生的奇怪现象。
三、宫廷中的性管理
宫廷中有那么多妃嫔等待着皇帝去宠幸,多得连皇帝也记不清;有那么多宦官,其中不乏旷男怨女,所以不在性问题上加强管理是不行的。这种管理,到了明代达到了一个相当严密与制度化的程度。可是,其中充满了荒唐、压迫和无耻。
这种管理,首先是对皇帝性生活的管理。明朝管理皇帝卧房事务的机构称为敬事房,最高的负责人称为敬事房太监,其任务是安排、记载皇帝和后妃性交。在皇帝和皇后性交时,敬事房太监必须详细记录年、月、日,以作为受胎的证据。皇妃和皇后不同,皇帝所宠爱的妃子都各有一张绿牌,即末端染绿的名牌,在侍候皇帝吃晚饭时,敬事房太监会把十几张或几十张名牌置于大银盘中,和晚餐一起端到皇帝面前,等皇帝餐毕,他就跪在皇帝面前听候指示,如果皇帝无意找哪个妃子过夜,说一句“退下”即可。如果皇帝要找哪个妃子过性生活,就把这个妃子的名牌翻转过来,放回银盘。敬事房太监退下后,把名牌交给别的太监,他则通知这个被选中的妃子香汤沐浴,做一切必要的准备工作。皇帝就寝的时间到了,他就脱去妃子全身衣服,用羽毛制成的毛衣裹住她赤裸的身体,背她入皇帝的寝宫。这是为了防止有人暗藏武器带入皇帝寝宫所采取的安全措施。然后,敬事房太监和另几个太监就守候在皇帝寝宫外面,等候皇帝过性生活结束,如果规定的时间到了,太监就会高呼“时间到了”,皇帝如果没有回声,他就再次呼叫,如此反复三次,就一定要把妃子背回去。同时,敬事房太监要记录年、月、日、以作为日后受胎的证据。生孩子与否,对妃子日后身分的高低有很大影响。
明朝的这种制度,很难考证是从何时开始的,直到清朝,还承袭着这种制度,因为清世宗认为这种制度对查清子女是否确凿地出自皇帝血统,从而对皇位继承问题有很大关系,同时也可对后代的皇帝纵欲有一些限制。
由此看来,敬事房太监在这个问题上权力很大,虽然从表面上看,皇帝的性生活决定于皇帝的意志,但是在名牌放置、准备工作、运送妃子、掌握时间、档案记录等具体环节上都可以钻空子,做手脚,妃子们如果得罪了敬事房太监就可能倒大霉,所以她们对敬事房太监都很巴结,常给太监们一些好处。此外,在后宫中,皇后具有发言的权利,皇帝不能随心所欲地去妃子的住处,须事先有皇后的文件通知那妃子,文件上还要盖皇后的印信才算有效。如果没有这个文件,皇帝即使到了妃子门外,也不能进入妃子的房间。在后宫中,皇后对皇帝和妃子的过往拥有否决权。
这些制度似乎较为严格。被誉为明朝中兴之主的明孝宗,因为未纳皇妃,许多贵族和大臣都极力劝谏,希望他能仿照古制,设立12个皇妃,以使子孙孳衍繁盛。当时,孝宗虽然同意,但最后因囿于皇后的限制而未能纳妃。所以历代皇陵中,都葬着许多皇妃,而只有孝宗陵中只葬着夫妻两人。这种事是绝无仅有的,明代学者叙述此事时是有褒有贬的。
按说,封建皇帝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怎么过性生活还要受限制?这是因为,如果违反了祖训、古制,大臣们就会进谏,而在性生活问题上被臣下说不规矩,那是相当丢脸与难堪的。这些皇帝尽管实际上荒淫无度,但真正愿意背一个“淫”名的毕竟很少。整个明朝,只有武宗全然不顾这些制度,肆意淫乐。而有些皇帝则是偷偷摸摸地纵欲,如微服外出冶游。清朝时,作为离宫的圆明园未受到这种制度的约束,所以乾隆帝就常到离宫去搞“性自由”了。
在内廷和宦官并列的是女官,她们的声势从表面上看虽然不如宦官,但是即使是身兼重职的宦官如果不和女官合作,也无法充分发挥其影响力,有许多坏事,都是女官和宦官勾结而形成的。
明朝的公主下嫁后,就迁居宫内的十王府。这时,皇帝就会派给她一个贴身服侍的老女官,这个老女官被称为“管家婆”,对许多事有相当大的管理权。驸马如蒙公主召见,从皇城宅第前往宫中去叙夫妻之情时,面临的最大难关就是这个“管家婆”,必须重金贿赂。因为如果没有“管家婆”的传达,驸马就无法见到公主。
这样,就出现了不少不幸事件。明神宗胞妹的丈夫就是因为对女官贿赂得不够,所以无法会见公主,最后患神经衰弱症去世,公主也只好守寡一辈子。还有一次,神宗最宠爱的一位公主召驸马入宫,当时老女官正和她相爱的宦官饮酒作乐,驸马未经她的传达,就擅自入宫。老女官知此事后,非常生气,便趁着醉意把驸马赶出宫外,又把公主狠狠地责骂了一顿。公主气愤难平,打算第二天去禀告母后,但想不到老女官已“恶人先告状”,公主反被母后痛斥。被赶出宫的驸马想入朝替自己申辩时,那个和老女官相好的宦官和他的一伙人已守候在门外,把驸马打得浑身是血。这件事闹大了,最后,驸马被冠以无礼之名,送入大学进修,并且罚他三个月内不准进入宫廷;老女官则转任他职;那个宦官却没有受到丝毫责备。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到宦官与女官们跋扈到了何种地步。
宫廷中除了女官以外,还有稳婆、奶婆和医婆。稳婆就是收生婆,平时也常叫“老娘”,按照蒋一葵《长安客话》卷二的说法,宫廷所需的稳婆都要在民间收生婆里预选,然后把预选出来的稳婆的名字登记在册,以备需要时选用。被选进内廷的稳婆除了接生以及选奶口(乳娘)时看“乳汁厚薄,隐疾有无”之外,还在宫廷选美时起着重要作用,不仅要参预辨别妍媸,而且要对女性作裸体检查,如皮肤、乳房、阴部等,在贞节观十分盛行的明代,还要检查选入宫内的女子是否处女。《汉杂事秘辛》中所讲的梁莹选后以前被吴姰裸体检查的事,则是一个比较著名的例子。
东汉第十一任皇帝刘志要娶大将军梁冀的小妹梁莹为后,那时梁莹15岁。经刘志派遣,宫廷女官吴姰去梁家对梁莹进行体检。吴先检查梁莹走路是否正常,梁莹轻移细步,举止优美。吴再摘其耳环,解其发髻,看有无脱发现象。继而检查其关键部位,脱尽衣裤,但见梁皮肤滑腻,冰肌玉洁,证明无皮肤病。乳房已发育隆起,说明性生理发育正常,并与年龄相符。肚脐稍陷,能容下半寸珍珠,属于优美型的肚脐。以后,吴又请梁躺在床上,检查前后阴处,见后阴、肛门没有痔疮,前阴也发育正常。吴还一无遗漏地检查了梁的腋窝与脚底,结果是一切正常而优良,于是梁莹就合格地成了刘志的皇后。
这种检查,到了明代更扩大化了,常常是大规模地进行的。例如天启元年(1621年),16岁的明嘉宗按惯例将举行大婚礼,于是在全国进行了声势浩大的选美活动。朝廷派了多路人马到全国各地物色出13岁至16岁的淑女5000人,在付出一些银币作为聘礼后,就责令其父母在正月里把她们送到京师(北京)待选。在京师集中后,皇帝分遣太监进行第二次挑选,每百人排成一行,按年龄大小排好,逐个察看。第一批淘汰了1000名稍高、稍矮、稍胖、稍瘦的女子。次日,留下的女子们仍像上一天那样列队,太监们以极挑剔的眼光察看她们的眼、耳、口、鼻、头发、皮肤、颈项、肩膀、背部,只要有一处不合规定,就立即除名。继而又让她们自报姓名、年龄、籍贯,以观察她们的音色和神态,如果口齿不清,嗓音粗浊,或应对慌张的,又须出列,这样又淘汰了2000人。第三天,太监们以尺量那些秀女的手脚,再叫她们走几十步以观步态,再除去1000名不合格者。那最后1000人又被一些稳婆带入密室,“探其乳,嗅其腋,扪其肌理”,经过又一番令人难堪的折腾之后,入选者只余下300人了。这300名女子被禁在宫中一个月,由专人熟察她们的性情言论,进而判定她们的性格、作风、智愚与贤惠否,通过这一过程,挑出了被认为是“秀色夺人,聪慧压众”的佳丽50人,即被熹宗封为妃嫔。5000人中只选50人,可谓百里挑一。在挑选过程中,稳婆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
当时除宫廷外,官府也少不了稳婆,如办案时验女尸,常由稳婆出场以检验私处;对于女子遭人强奸,也总由稳婆进行探验。
关于选养奶婆,明朝时北京东安门外稍北有礼仪房,是选养奶口以候内廷宣召之所,俗称“奶子府”,有提督司礼监太监管其事。每季选奶口40名,蓄养于内,称为“坐季奶口”;另选80名,仅注其籍,仍令其住在自己家中,称为“点卯奶口”。“点卯奶口”是候补人员,如果“坐季奶口”不够用了,即以“点卯奶口”补充。选奶口时,北京附近的宛平、大兴二县及各衙门广求军民家有夫之妇,年15以上、20以下,夫男俱全,形容端正,第三胎生男女仅3月者,作为候选人。选时,令稳婆检验有无隐疾,具结起送,候司礼监请旨,差内官出,合各衙门所送奶口会选之,然后决定。入选后,每口每日给米8合,肉4两,光禄寺寺领每年更番什物,每季煤炭杂器,两县召商办送。每遇宫中宣取,则就中选取一人,易高髻、新衣、宫妆以进。奶口一留用,则是“终身制”、“铁饭碗”,一般无出宫之理。
稳婆与奶婆对宫廷事务当然都有一定的作用,有作用就可能有一定的权势与影响。稳婆的作用主要在选女入宫时和接生时,这些时机都比较短暂,事情过去了,一切就过去了。但奶婆的作用则是较长期的,她一旦哺皇子皇孙乳,皇子皇孙就会记她一辈子,所以奶婆一旦入宫,无有出理。如果奶婆所哺的皇子皇孙登基即位,那么这个奶婆更是身价百倍,还会受爵册封。例如,东汉安帝封奶妈王圣为“野王君”;顺帝封奶妈宋氏为“山阳君”;灵帝封奶妈赵娆为“平氏君”;唐中宗封奶妈干氏为“平恩郡夫人”,封奶妈高氏为“修国夫人”;睿宗封其子(玄宗)的奶妈蒋氏为“吴国夫人”,封莫氏为“燕国夫人”;元朝时,世祖封皇子燕王的奶妈赵氏为“豳国夫人”,封奶妈的丈夫巩性禄为“性育公”;成宗封奶妈的丈夫为“寿国公”;仁宗封奶妈的丈夫杨性荣为“云国公”;英宗封奶妈忽秃台为“定襄郡夫人”,封她的丈夫阿来为“定襄郡王”;明朝时,成祖封奶妈冯氏为“保重贤顺夫人”;等等。
皇帝所以待奶婆好,不仅由于从小吃她的乳汁而有感情,而且是为了符合封建礼教的规范需要,因为吃过奶婆的奶,所以也要有一点孝敬之心。奶婆年纪轻轻就别夫别子而入宫,甚至终身不能再出,这实在是非常残忍的事;她们年纪轻(15岁至20岁),已有过性经验但入宫后只能永远孤眠独宿,杜绝性生活,这也是十分残忍的事。但是,有的奶婆又会因所哺之皇子皇孙登基而权势倾人,能对皇帝施加种种影响,所以在中国历史上奶婆在宫廷中与人私通、结党作乱的也非个别。例如汉安帝时,其乳母王圣母女和宦官江京、李闰等勾结在一起,诽谤太后,打击太后的家族,煽动内外,任性而为,曾逼得宰相杨震服毒自杀,最后把太子也废了。明朝的奶婆客氏之兴风作浪、危害社会,前面已经叙述过了。
最后还有医婆。医婆就是卖药治病的女子。到了明代,由于贞操观念的影响,妇女有病不愿请男医治,如必要时,也只能隔帐搭脉,观察病情,在这种情况下,医婆就应运而生。卖药治病本来无可非议,但在民间的医婆走家串巷,播弄是非;有时卖假药,卖春药,替一些妇女打胎;有的还以揭露阴私相要挟而敲诈勒索。医婆被选入宫中的,一般素质较高,工作谨严,但以医术帮助有的嫔妃宫女治疗不可告人的隐疾,帮助她们压抑性欲、激发性欲以致打胎的也有。从历史上还没有发现医婆有什么参预政治、酿成大乱的事情。
至于一般宫女,则是被严格控制,苦楚甚多,完全是受压迫者。苏海若的《皇宫五千年》云:
宫中选高年知书内官,教习宫女读《女训》、《女孝经》等书。率教者升女秀才、女史、女官正,司六局掌印。有罪墩锁,或罚提铃。每夜自乾清宫门提至日精门、月华门,仍还乾清宫前方止。徐行正步,风雨不敢避,高唱天下太平,声援而长,与铃声相应,此旧例也。昌启之际,复设“板著”名色以苦之。板著者,向北而立,屈腰舒两手,自扳两足。不许体曲,曲则夏楚乱施。立移时许,其人必头晕目眩,僵仆卧地,甚有呕吐成疾,至殒命者。又凡内廷选入宫女,未有名位,则曰某人女,必连其父之名,恐得宠后,防伪充也。
宫女们一经选入宫内,便失去自由,大都是衣食菲薄,住所简陋,终身苦役,不能与父母相见。繁重的礼节,森严的礼节,不时的凌辱,几乎无出头之日。她们即使生病,也得不到有效医治,因为明朝规定:“宫嫔以下有疾,医者不得入,以证取药。”宫嫔尚且如此,宫女自不待言。据《明宫史》载:在金鳌玉蝀桥西、棂星门迤北羊房夹道(今名养蜂夹道),有内安乐堂,“有掌司总其事者二三十人。凡宫人病老或有罪,先发此处,待年久方再发外之浣衣局也。”这就是说,宫人得了病,或是年老了,要和有罪的人一样,发到这里,靠自己的生命力延续时日,或者等死。如果少数人偶被皇帝看中,地位略有改变,生得子女者尚能晋封,否则也只能幽闭深宫,此一生。
明末陈暃的《天启宫词》云:
六宫深锁万娇娆,多半韶华怨里消。
灯影狮龙娱永夜,君王何暇伴纤腰。
这首诗很深刻地反映出宫女凄清怨恨的心情。在宫廷中还有不少残酷的斗争,宫女如被皇帝幸宠,实际上也许是大祸临头。这种情况史不绝书。
这些宫人一生锁闭深宫,供帝王玩弄、使役,其悲惨命运与前朝的宫女并无二致。宫人死于宫中,如果不是有名的,例不赐墓,而行火葬。明代宫人火葬,一在阜成门外五里许的静乐堂。堂前有砖穗二井屋,其形如塔,塔南辟方尺之门,平时谨闭,井前结洞,四方通风。宫人无资格进墓地的,都以此为火葬之所。到了嘉靖年间有贵嫔捐赀买民地几亩,宫人不愿其尸灰入井的,则埋此地中。二在北京西便门外20里的诸葛庄南边的“娆娆坟”。据清人刘廷玑《在园杂志》卷三说:“墙固垒垒,碑亦林立,……每于风雨之夜,或现形,或作声,幽魂不散。”清初的沈椿《宛署杂记》中说,宫女临死时,都遗言不要把棺材埋得太深,她们认为埋得越浅越可以早些转世投胎,重新过个有生命、有意的人生。这种宫女生涯是让人洒一掬同情之泪的。
幽闭深宫的宫女也有不堪忍受虐待起而反抗的。据史书记载,嘉靖帝对宫女最为苛刻,若有微过,辄加笞楚,因此殒命者多至200余人,以致发生嘉靖二十一年(公元1542年)十月10几名宫女勒杀嘉靖帝的大案,即“壬寅宫变”。宫女一般是柔弱的,由这些纤纤素手来以暴力谋杀皇帝的事实在是旷古未有,如果不是饱受压迫,濒于绝境,她们是不会这样拼死动手的。但因缺乏经验,误拴死结,没有把嘉靖帝勒死,10几名宫女都被凌迟处死。由于宫女地位的低下,文献上从不记载她们的名字,惟独此案有一个被杀宫女的详细名单,根据《明实录》记载:她们是杨金英、蓟川药、杨玉香、邢翠莲、姚淑翠、杨翠英、关梅秀、刘妙莲、陈菊花、王秀兰、张金莲、徐秋花、邓金香、张春景、黄玉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