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闲诂卷五
非攻上第十七
淮南子泛论训,高注云“非,犹讥也”。
今有一人,入人园圃,毕云:“ 说文云‘园所以树果’,‘种菜曰圃’。”窃其桃李,众闻则非之,上为政者得则罚之。此何也?以亏人自利也。至攘人犬豕鸡豚者,谷梁成五年,范宁注云“攘,盗也”。其不义又甚入人园圃窃桃李。是何故也?以亏人愈多,依下文,当有“苟亏人愈多”五字。其不仁兹甚,兹、滋古今字,详尚同上篇。罪益厚。至入人栏厩, 栏,即阑之借字。说文门部云“阑,门遮也。”广雅释室云“栏,牢也”。毕云:“说文无栏字。玉篇云‘木栏也’。”取人马牛者,其不仁义又甚攘人犬豕鸡豚。依上下文,此句疑不当有“仁”字。此何故也?以其亏人愈多。苟亏人愈多,其不仁兹甚,罪益厚。至杀不辜人也,扡其衣裘,毕云“‘扡’,读如‘终朝三□’ 之‘□’。陆德明易音义云‘褫,郑本作□,徒可反。 ’‘
扡’即‘□’异文。”王云:“‘ 也’,即‘扡’字之误而衍者。”诒让案:说文手部云 “□,曳也”。淮南子人闲训云“秦牛缺径于山中而遇盗,拖其衣被”,许注云“拖,夺也”,“拖”即“□” 之俗。取戈剑者,其不义又甚入人栏厩取人马牛。此何故也?以其亏人愈多。苟亏人愈多,其不仁兹甚矣,罪益厚。当此,天下之君子毕云:“ 旧 脱此字,据后文增。”皆知而非之,谓之不义。今至大为攻国,毕云:“据后文云‘大为不义攻国’。”则弗知非, 毕云:“‘知’,一本作‘之’。旧脱 ‘非’字,据后文增。”案:道藏本、季本并不脱。从而誉之,谓之义。此可谓知义与不义之别乎?“ 可”,旧本作“何”。毕云:“一本作‘可’,是。” 今据正。
杀一人谓之不义,必有一死罪矣,荀子正论篇云“杀人者死,伤人者刑,是百王之所同也” 。若以此说往,杀十人十重不义,必有十死罪矣;杀百人百重不义,必有百死罪矣。当此,天下之君子皆知而非之,谓之不义。今至大为不义攻国,则弗知非, 旧本“知”作“之”,下又衍“而”字。毕云:“一本无‘而’字,是。”王云:“‘
之’当为‘知’,俗音‘知’‘之 ’相乱,故‘知’误为‘之’。上文‘皆知而非之’正与‘弗知非’相对,且上下文皆作‘弗知非’,则‘之 ’为‘知’之误明矣。”案:王校是也,今据正。从而誉之,谓之义,情不知其不义也,王云:“情、诚通用。”故书其言以遗后世。若知其不义也,夫奚说书其不义以遗后世哉?奚说,言何辞以解说也。毕云“奚说犹言何乐”,失之。 今有人于此,少见黑曰黑,多见黑曰白,则以此人不知白黑之辩矣;依下文,“则”下当有“必”字,“人”下当有“为”字。少尝苦曰苦,多尝苦曰甘,则必以此人为不知甘苦之辩矣。今小为非,则知而非之。大为非攻国,则不知非,旧本“不知”下衍“而”字,今据王、苏校删。从而誉之,谓之义。毕云:“旧‘之谓’二字倒,一本如此。”此可谓知义与不义之辩乎?旧本“可”上脱“此”字,又“谓”误“为”。毕云:“ 一本作‘谓’,是。”案:道藏本“可”上有“此”字,“为”正作“谓”,今据补正。季本“谓”亦不误。 是以知天下之君子也,“也”字疑衍。辩义与不义之乱也。
非攻中第十八
子墨子言曰:“古者王公大人,为政于国家者,情欲誉之审,赏罚之当,刑政之不过失。”情亦与诚通,下并同。王云:“‘古者’当为‘今者’,说见尚贤篇。‘誉’上有‘毁’字,而今本脱之,则文义不明。尚同篇‘举天下之人,皆欲得上之赏誉,而畏上之毁罚’,是其证。‘过失’下有脱文,下文曰‘今者王公大人,情欲得而恶失,欲安而恶危,故当攻战而不可不非。’
是故子墨子曰:“古者有语:‘谋而不得,则以往知来,论语学而篇云“告诸往而知来者。”以见知隐’。谋若此,可得而知矣。今师徒唯毋兴起,“徒”,旧本误“徙”,今据道藏本正。唯毋,毋,语词,详尚贤中篇。冬行恐寒,夏行恐暑,此不可以冬夏为者也。春则废民耕稼树艺,秋则废民获敛。此下依上文,或当有“此不可以春秋为者也”句。今唯毋废一时,则百姓饥寒冻馁而死者,不可胜数。今尝计军上,尝,犹试也,下同。“上”字误,疑当作“出”。国策齐策云“军之所出,矛戟折,镮弦绝,伤弩破车罢马,亡失之大半”竹箭羽旄幄幕,毕云:“说文云‘□,木帐也’,幄当从木。”诒让案:“ 幄”,节葬下篇作“屋”,此俗作。周礼幕人,郑注云 “在旁曰帷,在上曰幕,四合象宫室曰幄。”甲盾拨劫,史记孔子世家索隐云“拨音伐,谓大盾也。”“劫”未详,疑当作“●”古书从缶从去之字,多互讹。备蛾传篇“法”讹作“●”,此“●” 讹作“劫”,可以互证。说文刀部云“●,刀把 也 ”,即礼记少仪之拊也。刀把或以木为之,故有靡敝腐烂之患。往而靡●腑冷不反者,毕云:“‘往’,旧作‘住’,一本如此。‘腑’即‘腐 ’字异文。‘冷’‘烂’音相近,当为‘烂’。诒让案;战国策秦策,高注云“●,坏也”,此与少仪“国家靡敝”义微异。不可胜数;又与矛戟戈剑乘车,“ 与”下,当依下文补“其”字。其列住碎折靡●而不反者,“列住”二字误。毕以意改“ ●往”,盖以“往”属下为句,与上文同。然“其●” 二字,仍与上下文并不属,窃疑当作“往则”,读“其往则碎折靡●而不反者”十一字句。今本“往”讹“住 ”,“则”讹“列”,又倒其文,遂不可通耳。不可胜数;与其牛马肥而往,瘠而反,往死亡而不反者, 王云:“下‘往’字涉上‘往’字而衍。”诒让案:“
往”字似不必删。不可胜数;与其涂道之脩远,粮食辍绝而不继,毕云:“粮俗。玉篇云‘粮同粮’。”诒让案:周礼廪人 “凡邦有师役之事,则治其粮,与其食”,郑注云“行道曰粮,谓糒也。止居曰食,谓米也。”孟子梁惠王篇云“师行而粮食,饥者弗食,劳者弗息”,赵注云“行军皆远转粮食而食之”。百姓死者,不可胜数也;与其居处之不安,食饭之不时,王云: “‘食饭’当为‘食饮’之误。食饮不时,见下篇。” 饥饱之不节,百姓之道疾病而死者,不可胜数;丧师多不可胜数,丧师尽不可胜计,则是鬼神之丧其主后,后与后字通。王制云“天子诸侯,祭因国之在其地而无主后者”,郑注云“绝无后为之祭主者”,即此义。洪云:“‘后’当作‘石’,即‘祏’ 字省文。左氏昭十八年传‘使祝史徙主祏于周庙’,杜预注‘祏,庙主石函’。说文‘祏,宗庙主也。周礼有郊宗石室,一曰大夫以石为主,从示从石,石亦声’。 ”案:洪说未塙。亦不可胜数。”
国家发政,夺民之用,废民之利,若此甚众,然而何为为之。?曰:“我贪伐胜之名,及得之利,故为之。”子墨子言曰:“计其所自胜,无所可用也。计其所得,反不如所丧者之多。今攻三里之城,七里之郭, 杂守篇云“率万家而城方三里”。孟子公孙丑篇亦云“三里之城,七里之郭。”战国策齐策云 “即墨,三里之城,七里之郭”,又作“三里之城,五里之郭。”攻此不用锐,且无杀而徒得此然也。杀人多必数于万,寡必数于千,然后三里之城、七里之郭,且可得也。今万乘之国,虚数于千,毕云:“虚。墟字正文,俗从士。”诒让案:“虚”下疑脱“城”字,下文云“以争虚城”。不胜而入;毕云:“旧作‘人’,以意改。”广衍数于万,毕云“王逸注楚辞曰:‘衍,广大也’。”,不胜而辟。毕云“此辟字之(一)假音,入、辟为韵。”然则土地者,所有余也,王民者,所不足也。王云“‘王民’二字,义不可通,当是‘士民’之误。士民与土地对文,下文‘
王民’同。”今尽王民之死,严下上之患,以争虚城,则是弃所不足,而重所有余也。为政若此,非国之务者也。”
(一)“之”下原重“之”字,据毕本删。
饰攻战者言曰:毕云“旧作‘也言’,一本如此。”“南则荆、吴之王,吴当作越,墨子时吴已亡,故下文以夫差亡吴事为戒,不宜此复舍越而举吴也。下篇云“今天下好战之国:齐、晋、楚、越”,节葬下篇云“诸侯力征,南有楚、越之王,而北有齐、晋之君”,皆其证也。北则齐、晋之君,始封于天下之时,其土地之方,旧脱“地”字,今据道藏本补。未至有数百里也;人徒之众,未至有数十万人也。以攻战之故,土地之博至有数千里也;人徒之众至有数百万人。故当攻战而不可为也。”俞云:“‘不可为也’,当作 ‘不可不为也’,方与 上文语意相属,此是饰攻战者之言,非子墨子之言也,今脱‘不 ’字,义不可通。”案:下文云“故当攻战而不可不非 ”,则此文当作“故当致战而不可非也”,俞校未塙。 子墨子言曰:“虽四五国则得利焉,犹谓之非行道也。譬若医之药人之有病者然。句今有医于此,和合其祝药之于天下之有病者而药之,毕云:“祝谓祝由,见素问。或云祝药犹言疰药,非。一本无‘祝’字,非也。”案:毕说非也,周礼疡医“掌肿疡溃疡金疡折疡之祝药”,郑注云“祝当为注,读如注病之注,声之误也。注谓附着药。”彼祝乐,为剑疡附着之药。此下文云食,则与彼义异。毕云祝由,又与此书及周礼义并不合,不可信也,惠士奇谓祝药犹行药,亦未知是否。万人食此,若医四五人得利焉,犹谓之非行药也。苏云:“食者多而利者少,则非常行之药。”故孝子不以食其亲,忠臣不以食其君。古者封国于天下,尚者以耳之所闻,毕云:“尚同上。”近者以目之所见,以攻战亡者,不可胜数。何以知其然也?东方自莒之国者,毕云:“今山东莒州。”其为国甚小,闲于大国之闲,不敬事于大,大国亦弗之从而爱利。是以东者越人夹削其壤地,国策齐策云“莒恃越而灭” ,与此异。西者齐人兼而有之。计莒之所以亡于齐越之间者,以是攻战也。杜预春秋释例云“莒国嬴姓,少昊之后,周武王封兹舆期于莒。十一世兹平公方见春秋,共公以下微弱,不复见,四世楚灭之。”苏云:“史记云“楚简王元年,北伐灭莒’。据此则莒实为齐灭,故其地在战国属齐。”诒让案:战国策西周策云“邾莒亡于齐”,亦其证。虽南者陈、蔡,其所以亡于吴越之闲者,左传鲁哀公十七年,楚灭陈。史记管蔡世家“蔡侯齐四年,楚惠王灭蔡。”案:在贞定王二十二年。亦以攻战。虽北者且不一着何,道藏本如此,毕本作 “中山诸国”,云:“四字旧作‘且一不着何’五字,一 本如此。史记赵世家云‘惠文王三年灭中山,迁其王于肤施’,表作四年。元和郡县志云‘定州,战国时为中山国。中山之地方五百里,城中有山,故曰中山。’今直隶定州是。”苏云:“中山之亡当魏文侯世,墨子与子夏子门人同时,此事犹当及见之。毕引史记赵惠文王三年灭中山,非是。”诒让案:中山初灭于魏,后灭于赵,详所染篇。然此“中山诸国”四字,乃后人臆改,实当作“且不着何”四字,旧本作“且一”,道藏本作“且不一”,并衍“一”字。 “且”疑“柤”之借字,国语晋语“献公田见翟柤之氛 ”,韦注云“翟柤,国名是也”。不着何亦北胡国,周书王会篇云“不屠何青熊”,孔晁注云“不屠何,亦东北夷也”管子小匡篇“败胡貊,破屠何”,尹注云“屠何,东胡之先也”。刘恕通鉴外纪“周惠王三十三年,齐桓公,救燕破屠何”。屠、着声类同,不着何,即不屠何也。又王会“伊尹献令,正北有且略豹胡”,且略,即此且,及左传“翟柤豹胡”,亦即不屠何。“豹” “不”,“胡”“何”,并一声之转。不屠何,汉为徒何县,属辽西郡,故城在今奉天锦州府锦县西北。柤,据国语为晋献公所灭,所在无考。其所以亡于燕、代、胡、貊之闲者,貊,貉之俗,详兼爱中篇。亦以攻战也。”是故子墨子言曰:“古者王公大人,情欲得而恶失,“古者”,亦当从王校作“今者”,说见前。情与诚通,详非攻下篇。欲安而恶危,毕云:“‘欲 ’,旧作‘故’,以意改,”故当攻战而不可不非。”
饰攻战者之言曰:“彼不能收用彼众,是故亡。我能收用我众,以此攻战于天下,谁敢不宾服哉?”子墨子言曰:“子虽能收用子之众,子岂若古者吴阖闾哉?“闾”。左传昭二十七年作“庐”,字通,详所染篇。古者吴阖闾教七年,毕云:“案史记‘阖闾九年入郢’。吴越春秋云‘九年十月,楚二师陈于柏举’,即此是也。”俞云:“‘教’ 下疑脱‘士’字。”奉甲执兵,奔三百里而舍焉, 吕氏春秋简选篇云“吴阖庐选多力者五百人,利趾者三千人,以为前陈”。此云“奉甲执兵,奔三百里而舍”,即多力利趾者也。俞云:“‘奉甲执兵奔三百里 而舍’,即教士之法,乃古所谓武卒者。荀子议兵篇‘
魏氏之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个,置戈其上,冠●带剑,嬴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中试则复其户、利其田宅’。今据墨子之言,则阖闾先有此法矣。”次注林,出于冥隘之径,左传“定四年,吴伐楚,舍舟于淮汭,自豫章与楚夹汉。左司马戍谓子常曰:我悉方城外,以毁其舟,还塞大隧、直辕、冥阨” ,释文云“阨,本或作隘。”杜注云“三者汉东之隘道。”案:此籴隘,即左传之冥阨。史记苏秦传云“塞鄳阨”,亦即此。集解引徐广云“鄳,江夏鄳县。”注林地无考,以左传校之,疑当作淮汭。“淮”、“注”形近,“汭”篆文作“●”,与林亦相近,因而致误。毕云:“淮南子地形训作渑阨,高诱曰‘渑阨,今宏农渑池是也’,则在今河南永宁县。史记魏世家云‘秦攻冥阨之塞’,集解云‘徐广曰:或以为江夏鄳县’。又杜预注左传云‘汉东之隘道’,括地志云:‘石城山在申州钟山县东南二十一里。魏攻冥阨,即此山’。吕氏春秋、淮南子九塞,此其一也。玉海‘在信阳军东南五十里,今在河南信阳州东南九十里。’”战于柏举, 事见春秋定四年经“柏举”,杜注云“ 楚地”。吕氏春秋首时篇,高注云“柏举,楚南鄙邑。 ”毕云:“在今湖北麻城县。元和郡县志云‘麻城县黾头山,在县东南十八里,举水之折出也。春秋吴、楚战于柏举,即此地也’。”中楚国而朝宋与及鲁。苏云:“‘及鲁’二字误倒,‘鲁’字属上句,‘及’字属下句也,”案:苏校近是。左传阖闾时无宋、鲁朝吴事,疑因哀七年夫差会鲁于鄫,征宋、鲁百牢事,傅会之。至夫差之身,北而攻齐,舍于汶上,战于艾陵,见春秋哀十一年经。毕云:“在今山东泰安县东南。史记吴太伯世家云‘夫差七年,北伐齐,败齐师于艾陵,至缯’。”大败齐人而葆之大山;苏云:“大山,即太山,篇中‘太’ 多作‘大’。鲁问篇齐太王作大王是也。”东而攻越,济三江五湖,毕云:“史记索隐云 ‘韦昭云:三江,谓松江、钱塘江、浦阳江’。史记正义云‘顾夷吴地记云:松江东北行七十里,得三江口,东北入海为娄江,东南入海为东江,并松江为三江’。 ”诒让案:汉书地理志云 “会稽郡吴南江在南,东入海,毗陵北江在北,东入海”;“
丹阳郡芜湖中江出西南,东至阳羡入海”,此即书禹贡、周礼职方氏,扬州之三江也。国语越语云“吴之与越也,三江环之”,韦昭别据松江、浙江、浦阳江为释,即张守节所引是也(一)。水经沔水郦注云“松江、自太湖东北流迳七十里,江水奇分,谓之三江口。吴越春秋称范蠡去越乘舟,出三江之口,入五湖之中者也”,此与顾夷说同。要皆非古之三江。窃谓禹贡中江、北江,并于吴境入海,南江入海又兼涉越境,则三江下流自足环吴、越。水经注又引郭璞云“ 三江者,岷江、松江、浙江也”,此即据禹迹下流言之。近代胡渭、金榜并援以说越语之三江,最为塙当,毕考之未审。五湖,详前兼爱中篇。而葆之会稽。左传“哀元年,吴王夫差败越于夫椒,遂入越。越子以甲楯五千,保于会稽”,杜注云“上会稽山也,在会稽山阴县南。”葆保字通。会稽山,详节葬下篇。毕云:“ 今浙江山阴会稽山。”九夷之国莫不宾服。尔雅释地云“九夷八狄七戎六蛮,谓之四海。”王制,孔疏云“九夷,依东夷传九种曰:畎夷、于夷、方夷、黄夷、白夷、赤夷、玄夷、风夷、阳夷(二)。李巡注尔雅云:一曰玄菟,二曰乐浪,三曰高骊,四曰满饰。五曰凫臾,六曰索家,七曰东屠,八曰倭人,九曰天鄙。 ”案:王制疏所云,皆海外远夷之种别,此九夷与吴楚相近,盖即淮夷,非海外东夷也。书叙云“成王伐淮夷,遂践奄。”韩非子说林上篇云“周公旦攻九夷,而商盖服。”商盖即商奄,则九夷亦即淮夷。故吕氏春秋古乐篇云“成王立,殷民反,王命周公践伐之。商人服象为虐于东夷,周公遂以师逐之,至于江南”。又乐成篇云“犹尚有管叔蔡叔之事,与东夷八国不听之谋”,高注云:“东夷八国附从二叔,不听王命。周公居摄,三年伐奄,八国之中最大,着在尚书,余七国小又先服,故不载于经也”。案:东夷八国,亦即九夷也。春秋以后盖臣属楚、吴、越三国,战国时又专属楚。说苑君道篇说越王句践与吴战,大败之,兼有九夷。淮南子齐俗训云:“越王句践霸天下, 泗上十二诸侯,皆率九夷以朝”。战国策秦策云“楚苞九夷,方千里”。魏策云“张仪曰;楚破南阳、九夷、内沛、许,鄢陵危(三)”。文选李斯上秦始皇书,说秦伐楚,包九夷,制鄢、郢。李注云“九夷,属楚夷也”。若然,九夷实在淮泗之闲,北与齐、鲁接壤,故论语“ 子欲居九夷”。参互校覈,其疆域固可考矣。于是退不能赏孤,说文子部云“孤,无父也 ”。月令“立冬赏死事,恤孤寡”,郑注云“死事,谓以国事死者。孤寡,其妻子也”。施舍群萌,毕云:“此氓字之假音”。诒让案:尚贤中篇云“四鄙之萌人”。舍、予声近字通,施舍,犹赐予也。左昭十三传年云“施舍宽民”,又云“施舍不卷”,杜注云“施舍犹云布恩德”。自恃其力,伐其功,誉其智,怠于教,遂筑姑苏之台,七年不成。国语吴语说吴王夫差云“高高下下以罢民于姑苏”,韦注云 “姑苏,台名,在吴西,近湖”。案:国语以筑姑苏为夫差事,与此书正合。毕云:“史记集解云‘越绝书曰:阖闾起姑苏之台,三年聚材,五年乃成,高见三百里 ’,颜师古注汉书伍被传云‘吴地记云:因山为名,西南去国三十五里,今江南苏州府治’。”诒让案:越绝以姑苏为阖闾所筑,疑误。及若此,则吴有离罢之心。苏云:“罢,读如疲。”越王句践视吴上下不相得,收其众以复其雠,入北郭,徙大内,王云:“‘徙大内’三字,义不可通。‘大内’,当为‘大舟’。隶书‘舟’字或作‘ 自’,与‘内’相似而误。吴语‘越王句践袭吴,入其郛,焚其姑苏,徙其大舟’,韦注曰‘大舟,王舟’。吴越春秋夫差内传亦作为‘徙其大舟’。”案:王说是也。吴语,韦注云“郛,郭也。徙,取也”。此哀十三年,越入吴事,与二十年围吴事不相涉,此类举之耳, 围王宫,国语吴语云“越师入吴国,围王宫”,韦注云“王宫,姑苏”。而吴国以亡。左传“哀二十年十一月,越围吴。二十二年十一月,越灭吴”。昔者晋有六将军,六将军,即六卿为军将者也,春秋时通称军将为将军。谷梁文六年传云“晋使狐射姑为将军”,是也。淮南 子道应训云“赵文子问于叔向曰:晋六将军其孰先亡乎? ”又人闲训云“张武为智伯谋曰:晋六将军,中行文子最弱”,许注云“六将军:韩、赵、魏、范、中行、智伯也”。而智伯莫为强焉。计其土地之博,人徒之众,欲以抗诸侯,以为英名。攻战之速,故差论其爪牙之士,皆列其舟车之众,王云:“‘皆 ’当为‘比’。天志篇‘比列其舟车之卒’是其证。下篇‘皆列’同。”案:王说是也,又旧本“列”下脱“ 其”字,王据上句补,今从之。以攻中行氏而有之。以其谋为既已足矣,又攻兹范氏而大败之,“ 兹”字疑衍。中行氏即荀氏,范氏即士氏。左传“定十三年,晋逐荀寅、士吉射”,乃知伯瑶袓文子跞事。此及鲁问篇,并通举不复析别。淮南子人闲训亦谓张武为智伯谋伐范、中行,灭之。并三家以为一家,而不止,又围赵襄子于晋阳。事在鲁悼公十五年。及若此,则韩、魏亦相从而谋曰:‘古者有语,唇亡则齿寒’。战国策赵策、淮南子人闲训,并以此为张孟谈说韩、魏之君语。谷梁僖二年传“虞宫之奇曰:语曰,唇亡则齿寒”,左僖五年传 “语”作“谚”。赵氏朝亡,我夕从之,赵氏夕;亡,我朝从之。毕云:“‘我’,旧作 ‘吾’,一本如此。”诗曰‘鱼水不务,“ 务”疑当读为“骛”,东魏嵩阳寺碑“朝野倾务”,“ 务”“骛”字通。淮南子主术训云“鱼得水而骛”,高注云“骛,疾也”。又或当作“斿”即“游”之省。陆将何及乎!’”王云:“‘陆将何及乎 ’,不类诗词。‘乎’字盖浅人所加”苏云:“此盖逸诗。”是以三主之君,一心戮力毕云:戮,戮字假音。辟门除道,苏云:“辟同辟。”奉甲兴士,韩、魏自外,赵氏自内,击智伯大败之。”毕云:“事俱见韩非子。”
(一)张守节所引为顾夷吴地记;韦昭所据乃司马贞索隐所引。
(二)王制孔疏原文与孙氏所引九夷出入甚大。孙氏所引乃尔雅释地疏引东夷传之说。
(三)原作“死”,据战国策魏策改。
是故子墨子言曰:“古者有语曰:‘君子不镜于水而镜于人,镜于水,见面之容,镜于人,则知吉与凶。苏云:“书酒诰篇云‘古人有言曰,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太公金匮阴谋有武王镜铭云 ‘以镜自照见形容,以人自照见吉凶’,二书所云与此合,盖古语也。”诒让案:国语吴语云“申胥曰:王盍亦鉴于人,无鉴于水”。今以攻战为利,则盖尝鉴之于智伯之事乎?毕云:“盖同●。” 此其为不吉而凶,既可得而知矣。”
非攻下第十九
子墨子言曰:“今天下之所誉善者,其说将何哉? 旧本脱“哉”字。王云:“天志篇曰‘ 天下之所以乱者,其说将何哉’?今据补。”为其上中天之利,而中中鬼之利,而下中人之利,故誉之与?旧本作“誉”,王引之据下改“与” ,是也,今从之。苏云:“下‘誉’当作‘与’,读平声。”意亡非为其上中天之利,而中中鬼之利,而下中人之利,故誉之与?王引之云:“ 意与抑同,亡与无同,皆词也。非命篇曰‘不识昔也三代之圣善人与,意亡昔三代之暴不肖人与?’”苏说同。虽使下愚之人,毕云:“旧‘ 愚之’二字倒,以意移。”必曰:‘将为其上中天之利,而中中鬼之利,而下中人之利,故誉之’。今天下之所同义者,毕云:“‘义’,旧作 ‘养’,一本如此。”圣王之法也。今天下之诸侯将犹多皆免攻伐并兼,俞云:“‘免’ 字衍文。天志篇云‘今天下之诸侯,将犹皆侵凌攻伐兼并’,无‘
免’字,可证。”则是有誉义之名,而不察其实也。此譬犹盲者之与人,同命白黑之名,而不能分其物也,则岂谓有别哉?是故古之知者之为天下度也,必顺虑其义,而后为之行,是以动则不疑,速通成得其所欲,戴云:“‘成’下当脱‘则’字。”案:戴说未塙,“速通成得其所欲” ,疑当作“远迩咸得其所欲”。而顺天鬼百姓之利,则知者之道也。毕云:“知读智。” 是故古之仁人有天下者,必反大国之说,“ 反”当作“交”,二字形近,详七患篇。此谓与大国交相说。下文云“以此效大国,则小国之君说”。交、效字通。一天下之和,总四海之内,句 焉率天下之百姓,戴云:“焉犹乃也。”以农臣事上帝山川鬼神。洪云:“左氏襄十三年传‘小人农力以事其上’。管子大匡篇‘耕者用力不农,有罪无赦’。广雅释诂‘农,勉也’。”利人多,功故又大,戴云:“‘故’即‘功’之衍文,盖‘功’一本作‘攻’ ,因误为‘故’,而写者合之耳。”是以天赏之,鬼富之,毕云:“‘鬼’,旧作‘愚’ ,以意改。”人誉之,使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名参乎天地,至今不废。此则知者之道也,先王之所以有天下者也。
今王公大人、天下之诸侯则不然,将必皆差论其爪牙之士,皆列其舟车之卒伍,“皆” ,亦当作“比”,详上篇。于此为坚甲利兵,以往攻伐无罪之国。入其国家边境,芟刈其禾稼,斩其树木,堕其城郭,说文阜部云“败城阜曰隓,篆文作□”。“堕”即“□”之变体。左传僖三十二年,杜注云“堕,毁也”。毕云:“‘堕’,一本作‘ 坠’。”以湮其沟池,毕云:“ ‘湮’塞之字当为‘垔’。”攘杀其牲牷,周礼牧人“掌牧六牲,而阜蕃其物,以共祭祀之牲牷”,郑注云“六牲谓牛、马、羊、豕、犬、鸡。牷,体完具 ”。郑众云“牷,纯色”。燔溃其祖庙,王引之云:“燔与溃义不相属‘燔溃’当为‘燔燎’。隶书‘□’字或作‘●’,与‘贵’字相似,故字之从□ 者或误从贵。史记仲尼弟子传,索隐引家语有‘申缭’ ,今本家语七十二弟子篇作‘申缋’。赵策“魏杀吕辽 ”,下文又作吕遗,皆其类也。‘□’与 ‘ 贵’隶相似,故‘燎’误为‘●’,又误为‘溃’耳。此篇云‘攘杀其牲牷,燔燎其祖庙’,天志篇云‘焚烧其祖庙,攘杀其牺牷’,文异而义同也”。劲杀其万民,左传定四年,杜注云:“劲取其首”。史记陈涉世家,索隐引三苍郭璞注云“劲,刺也 ”。下文云“刺杀天民”,与此义同。毕云“劲字从刀 ”。覆其老弱,逸周书周祝篇,孔注云“覆,灭也”。迁其重器,孟子梁惠王篇文同,赵注云“宝重之器”。卒进而柱乎斗,戴云:“‘柱’乃‘极’字误,草书‘极’与‘柱’相似。‘乎’字衍。极,亟字之借 ”。曰‘死命为上,多杀次之,身伤者为下,又况失列北桡乎哉,罪死无赦’,旧本“失 ”作“先”,“赦”作“杀”。王云:“‘先列’二字义不可通,当是‘失列’之误,谓失其行列也。罪死无 ‘杀’,义亦不可通,当作罪死无‘赦’,此涉上下文 ‘杀’字而误”。毕本“桡”作“挠”,云“北谓奔北也,北之言背驰,挠之言曲行,谓逗挠”。案:王校是也,今据正。挠俗字,据道藏本正。国语吴语,韦注云 “军败奔走曰北”。左成二年传“师徒桡败”,杜注云 “桡,曲也”。以譂其众。毕云:“说文、玉篇无譂字。古字言心相近,即惮字。”案:毕说是也。国语周语韦注云“惮,惧也”。国策秦策云“王之威亦惮矣”。贾子新书解县篇云“陛下威惮大信”。夫无兼国覆军,汉书货殖传注“孟康云:无,发声助也”。案:无与唯无辞意同,苏云:“‘无’疑当作‘务’”,非。贼虐万民,以乱圣人之绪。广雅释诂云“绪,业也”。意将以为利天乎?夫取天之人,以攻天之邑,此刺杀天民,剥振神之位,倾覆社稷,攘杀其牺牲, 王云“‘剥’与‘振’义不相属‘振’ 当为‘挀’字之误也。说文‘剥,裂也’。广雅:‘挀,裂也。曹宪音必麦反’。是剥、挀皆裂也,故曰‘剥挀神位’。自‘刺杀天民’以下,皆以四字为句,今本作‘剥振神之位’,‘
之’字涉上文‘取天之人,攻天之邑’而衍。‘攘杀其牺牲’,‘其’字亦涉上文‘攘杀其牲牷’而衍”。则此上不中天之利矣。意将以为利鬼乎?夫杀之人,毕云:“旧作‘神 ’,据后文改。”戴云:“
‘杀’下脱‘天’字。”灭鬼神之主,废灭先王,贼虐万民,百姓离散,则此中不中鬼之利矣。意将以为利人乎?夫杀之人,为利人也博矣。戴云:“‘杀’下脱‘天’字。”俞云:“‘博”,疑当作‘薄’。言杀人以利人,其利亦薄也。若作‘博’字,则不可通。”案:俞校是也。此疑当作“夫杀人之为利人也,薄矣”,与上文不同,戴说非。又计其费此,为周生之本,王云:“‘周’字义不可通,‘周’当为‘害’,财者生之本也,用兵而费财,故曰害生之本。隶书‘
害’字或作‘●’,与‘周’相似而误。”竭天下百姓之财用,不可胜数也,则此下不中人之利矣。
今夫师者之相为不利者也,曰:将不勇,士不分,毕云:“同忿。”诒让案:“分”疑“奋”,声近,假借字。兵不利,教不习,师不众,率不利和,俞云:“率,读为将率之率。‘利’,即‘和’字之误而衍者。”威不圉,圉与疆圉义同。逸周书谥法篇云“威德刚武曰圉”,孔注云“圉,御也”。害之不久,“害”,疑当作“围”,形近而误。争之不疾,孙之不强。“ 孙”无义,疑当作“系”。国语吴语,韦注云“系,缚也”,盖谓系累民人。植心不坚,与国诸侯疑,与国诸侯疑,则敌生虑,而意羸矣。偏具此物,毕云:“‘偏’当为‘遍’。”王云:“古多以‘偏’作为‘遍’,不烦改字。非儒篇‘远施周偏’,公孟篇‘ 今子偏从人而说之’,皆是‘遍’之借字。益象传‘莫益之遍辞也’,本或作‘偏’。檀弓‘二名不偏讳’,大戴记劝学篇‘偏与之而无私’,魏策‘偏事三晋之吏 ’,汉书礼乐志‘海内偏知上德’,皆以‘偏’为‘遍 ’。又汉书郊祀志‘其游以方遍诸侯’张良传‘天下不足以遍封’,张汤传‘遍见贵人’,史记并作‘偏’。若诸子书中以‘偏’为‘遍’者,则不可枚举。汉三公山碑‘兴云肤寸,偏雨四海’,亦以‘偏’为‘遍’,然则‘遍’之为‘偏’,非传写之讹也。而致从事焉,则是国家失卒,毕云:“一本作‘ 足’。”而百姓易务也。今不尝观其说好攻伐之国?若使中兴师,君子此下有脱字,疑当云“君子数百”。庶人也,必且数千,徒倍十万,然后足以师而动矣。久者数岁,速者数月,是上不暇听治,士不暇治其官府,农夫不暇稼穑,妇人不暇纺绩织纴,毕云:“说文云‘纺,网丝也’, ‘绩,缉也’,‘织,作布帛之总名也’,‘纴,机缕也’。●或字。则是国家失卒,而百姓易务也,然而又与其车马之罢弊也,幔幕帷盖,说文巾部云“幔,幕也’。”广雅释器云“幔,帐也”。幕帷,详中篇。三军之用,甲兵之备,五分而得其一,则犹为序疏矣。“序疏”二字义不可通,疑当为“厚余”,皆形之误。厚余,言多余也。孙子作战篇“国之贫于师者,力屈财殚,中原内虚于家百姓之费,十去其七,公家之费,破车罢马,甲胄矢弓,戟楯矛橹,丘牛大车,十去其六”,此说与彼略同。 然而又与其散亡道路,道路辽远,疑衍“道路”二字,说文辵部云“辽,远也。”粮食下继傺,食饮之时,毕云:“王逸注楚辞云:‘傺,住也。楚人名住曰傺’。”王云:“‘傺 ’字与上下文义不相属,未详。‘之时’,当为‘不时 ’。‘食饮不时’与‘粮食不继’对文。”俞云:“‘ 傺’即‘际’字,张迁碑‘□正之傺’是也。昭四年左传‘尔未际’,孟子万章篇‘敢问交际何心也’?杜预、赵岐注并曰‘际,接也’。疑墨子原文本作‘粮食不傺’,不傺,即不接也,与中篇所云‘粮食辍绝而不继 ’,文异义同,后人不达‘傺’字之义,据中篇改为不继,而写者两存之,遂作‘不继傺’耳。”案:王、俞说近是。厕役以此饥寒冻馁疾病,而转死沟壑中者,王云:“‘厕役’二字,义无所取,当为‘厮役’之误。宣(一)十二年公羊传‘厮役扈养死者数百人’,是其证。”不可胜计也。此其为不利于人也,天下之害厚矣。而王公大人,乐而行之。则此乐贼灭天下之万民也,岂不悖哉!今天下好战之国,齐、晋、楚、越,若使此四国者得意于天下,此皆十倍其国之众,而未能食其地也。食,谓治田以耕者,周礼遂师云“经牧其田野,办其可食者”。言四国荒土多,民不能尽耕之也。是人不足而地有余也。今又以争地之故,而反相贼也,然则是亏不足,而重有余也”。“重”,旧本讹“动” ,道藏本作“重”与中篇合,今据正。
(一)原误作“宜”,据公羊传改。
今遝夫好攻伐之君,旧本“遝” 作“还”,洪云“明鬼下篇‘逮至昔三代’,文与此同,‘还’当是‘遝’之讹。遝、逮古字通用”。戴云: “‘还’,当是‘儇’字之误。王逸注楚词云‘儇,佞也’,则儇夫犹佞人也。”案:洪说是也,今据正。下文云“则且夫好攻伐之君”,可证。又饰其说以非子墨子曰:“以攻伐之为不义,毕云: “‘以攻伐之’,据后文,当云‘子以攻伐’。”非利物与?昔者禹征有苗,汤伐桀,武王伐纣,此皆立为圣王,是何故也?”子墨子曰:“子未察吾言之类,未明其故者也。大取篇云“辞以故生,以理长,以类行。”荀子非十二子篇,杨注云“类谓比类 ”。彼非所谓攻,谓诛也。依下文,“谓”上亦当有“所”字。说文言部云“诛,讨也 ”。谓讨有罪与攻战无罪之国异。昔者三苗大乱, 旧本“者”下有“有”字,王云“即‘ 者’字之误而衍者。今据开元占经、太平御览引删”。 天命殛之,日妖宵出,“日妖” ,不可通。“日”,疑当为“有”之讹。下云“妇妖宵出,有鬼宵吟”。通鉴外纪引随巢子、汲冢纪年云“三苗将亡,日夜出,昼日不出”,则疑“妖”是衍文。雨血三朝,开元占经三,引太公金匮云“ 有苗时,天雨血沾衣”。龙生于庙,犬哭乎巿,旧本脱“于”字,又“犬”作“大”。王云“‘龙生庙’ ,当作‘龙生于庙’,方合上下句法。太平御览礼仪部十引此正作‘龙生于庙’。‘大哭乎巿’,文义不明, ‘大’当为‘犬’。‘犬哭乎巿’与 ‘ 龙生于庙’对文,开元占经犬占引墨子曰‘三苗大乱,犬哭于巿’。太平御览兽部十七,引随巢子曰‘昔三苗大乱,龙生于庙,犬哭于市’,皆其证”。案;王校是也,今据正。通鉴外纪引随巢子、汲冢纪年云“青龙生于庙”。夏冰,地坼及泉,毕云 “太平御览引此云‘三苗欲灭时,地震坼泉涌’”。五谷变化,民乃大振。毕云“同‘震’” 。高阳乃命玄宫,毕云:“舜,高阳第六世孙,故云。”王云:“此当作‘高阳乃命禹于玄宫’,下文禹征有苗正承此文而言,又下文‘天乃命汤于镳宫’,与此文同一例,今本脱‘禹于’二字,则文义不明”。诒让案;蓺文类聚符命部,引随巢子云:“天命夏禹于玄宫,有大神人面鸟身”云云,则非高阳所命也,此文疑有脱误。今本竹书纪年“帝舜三十五年,帝命夏后征有苗,有苗氏来朝。”禹亲把天之瑞令毕云:“‘把’,文选注引作‘抱 ’。说文云‘瑞,以玉为信也’。”诒让案“令”,文选东京赋李注引作“命”。说文手部云“把,握也。” 以征有苗,四电诱袛,未详,疑当为“雷电悖振”,“雷”坏字为“田”,又误为“四 ”。“悖”“诱”,“振”“袛”,形并相近,“悖” “勃”,“振”“震”,字通。书无逸云“治民袛惧” ,史记鲁世家“袛”作“震”,是其证也。有神人面鸟身,若瑾以侍,人面鸟身之神,即明鬼下篇秦穆公所见之句芒也。“若瑾以侍”义不可通。“若瑾”,疑“奉珪”之误。“若”。钟鼎古文作“ ●”;“奉”,篆文作“●”,二形相似。“珪”“
瑾”亦形之误。仪礼觐礼记方明六玉云“东方圭”,周礼大宗伯礼四方玉云“东方以青圭 ”,白虎通义文质篇云“珪位在东方”,是珪于方位属东,句芒亦东方之神,故奉珪,犹国语晋语说西方之神蓐收执钺矣。或云“瑾”当作“璜”,于形亦近,但于四方之玉不合。蓺文类聚符命部,引随巢子云“有大神人面鸟身,降而福之。司禄益富,而国家实。司命益年,而民不夭”,疑即指此事。搤矢有苗之祥,疑当作“将”,“将”或通作“●”,与“祥”形近而讹,玉篇手部云“●,今作将,同”。搤矢,未详。苗师大乱,后乃遂几。道藏本后作“后” 。说文●部云“几,微也”。言三苗之后世,遂衰微也。禹既已克有三苗,句焉磨为山川,别物上下,王云“焉字下属为句,焉犹于是也,乃也。下文‘汤焉敢奉率其众’,‘ 武王焉袭汤之绪’,义并与此同”。又云“‘磨’字义不可通,‘磨’当为‘磿’。‘磿’与‘历’通。周官遂师注曰‘磿者适历。中山经历石之山’,郭注‘或作磿’。史记高祖功臣侯表‘磿简侯程黑’,汉表作‘历 ’。春申君传‘濮磿之北’,新序善谋篇作‘历’。乐毅传‘故鼎反乎磿室’,燕策作‘历’。历之言离也。大戴五帝德篇曰‘历离日月星辰’,是历与离同义。淮南精神篇曰‘别为阴阳,离为八极’,然则磿为山川,亦谓离为山川也。离与磿皆分别之义,故曰磿为山川,别物上下。世人多见‘磨’,少见‘磿’,故书传中‘ 磿’字多讹作‘磨’。史记及山海经注‘磿’字,今本皆伪作‘磨’。又逸周书世俘篇作‘伐磿’,楚策‘远自弃于磿山之中’,今本亦讹作‘磨’。颜氏家训勉学篇曰‘太山羊肃读世本“容成造磿”,以磿(一)为碓磨之磿’,则以‘磿’为‘磨’,自古巳然矣”。卿制大极,毕云:“说文云‘卿,章也’ 。”诒让案:疑当为“乡制四极”,“乡”与“卿”形近。“四”,篆文作“●”,与“大”篆文亦近,故互讹。乡即飨之省。尔雅释地云“东至于泰远,西至于邠国,南至于濮铅,北至于祝栗,谓之四极”,郭注云“ 皆四方极远之国”。而神民不违,天下乃静。则此禹之所以征有苗也。遝至乎夏王桀,毕云:“文选注,引作‘夏桀时’。‘遝’旧本作‘还’ 。”王云:“‘还’字义不可通,或曰‘还’即‘旋’ 字。案:禹、桀相去甚远,不得言旋至乎桀。‘还’当为‘遝’,遝与逮同。逮,及也。遝(二)与还字形相似而误,下文“还至乎商王纣’同”。又云‘遝’之误为‘还’,犹‘鳏’之误为‘鱞’。汉书律历志‘丙午遝师’,今本误作‘还’。中庸‘所以逮贱也’,释文 ‘逮’作‘遝’。哀十四年,公羊传‘祖之所逮闻也’ ,汉石经‘逮’作‘遝’。案:王说是也,洪说同,今据正。天有●命,毕云:“‘● ’当是‘诰’ 字。”诒让案:“ ●”,疑当为“酷”。谓严命也。说文告部云“喾,急告之甚也”。白虎通义号篇云“喾者极也”。喾、酷字亦通。一切经音义云“酷,古文□、喾、●三形”。日月不时,寒暑杂至,易释文引孟喜云“ 杂,乱也”。谓寒暑错乱而至,失其恒节。五谷焦死,史记龟策传说桀纣云“天数枯旱,国多妖祥,螟虫岁生,五谷不成”。鬼呼国,王云: “‘呼’下当有‘于‘字,方合上下句法”。诒让案:御览八十三,引帝王世纪亦云“鬼呼于国”。□鸣十夕余。“□”,旧本作“●”。卢云:“‘●‘字未详,若作‘□’与‘鹤’同。”案:卢说是也,道藏本、季本并作“□”,今据改“鹤”字。唐姚元景造象记作“□”,楚金禅师碑作“●”,并俗书讹变。通鉴外纪夏纪云“鹤鸣于国,十日十夕不止” ,即本此文。通志夏纪“鹤”作“鹳”,疑误。天乃命汤于镳宫,毕云:“旧脱‘天’字,据文选注增。‘镳’,蓺文类聚引作‘骊’,文选注作‘镳’。”王绍兰云“镳宫,即孟子牧宫。天乃命汤于镳宫,往而诛之,即天诛造攻自牧宫也”。案:孟子万章篇,赵注云“牧宫,桀宫,”似与此镳宫异,王说未塙。用受夏之大命,夏德大乱,予既卒其命于天矣,往而诛之,必使汝堪之。毕云“文选注、蓺文类聚引作‘戡’,此‘●’字之假音。说文云‘●,杀也’。尔雅云‘堪,胜也’。”案:“夏德大乱”以下四句,文义与下文重复,疑校书者附记异同,遂与正文淆混。文选辩命论、褚渊碑文注,两引亦无此数语。毕所校乃下文之异文也。汤焉敢奉率其众,是以乡有夏之境,王引之云:“焉犹乃也。言汤既受天命,乃敢伐夏也。”王绍兰云“焉之为言于是也”。帝乃使阴暴毁有夏之城。“ 阴”,疑“降”之误。少少有神来告曰:‘夏德大乱,往攻之,予必使汝大堪之。予既受命于天,天命融隆火,毕云:“‘隆’,疑作‘降’,言命祝融降火。”王云:“‘降’与‘隆’通,不烦改字,详尚贤中篇。”诒让案:国语周语内史过说夏亡, “回禄信于耹隧”,韦注云“回禄,火神;耹隧,地名 ”。左昭十八年传“郑灾,禳火于玄冥、回禄”,孔疏云“楚之先吴回为祝融,或云回禄即吴回也”。是融即回禄,此与 周语所云即一事也。 于夏之城闲西北之隅。备城门篇云“城四面四隅,皆为高磿●”。考工记匠人“城隅之制九雉”郑注云“城隅,谓角浮思也”。诗邶风静女篇 “俟我于城隅”。汤奉桀众以克有,苏云:“‘有’下脱‘夏’字。”属诸侯于薄,礼记经解郑注云“属,犹合也”。毕云:“此作‘薄’是也。管子地数云‘汤有七十里之薄’,周书殷祝解云‘ 汤放桀而复薄’,荀子议兵云‘古者汤以薄,武王以滈 ’,吕氏春秋云‘汤尝约于郼薄’,皆作‘薄’。地理志云‘河南偃师尸乡,殷汤所都’,是,今河南偃师也。史记集解云‘皇甫谧曰:梁国谷孰为南亳,即汤都也 ’。括地志云‘宋州谷孰县西南三十五里,南亳故城,即南亳汤都也。宋州北五十里,大蒙城,为景亳,汤所盟地,因景山为名。河南偃师为西亳,帝喾及汤所都,盘庚亦从都之’。又案:‘薄’,惟孟子作‘亳’,非正字也。亳,京兆杜陵亭,见说文。别有亳王号汤,在今陕西三原县,地各不同”。荐章天命,尔雅释诂云“荐,进也”。仪礼士冠礼,郑注云“章,明也”。通于四方,而天下诸侯莫敢不宾服。则此汤之所以诛桀也。遝至乎商王纣“遝”,旧本亦作“还”,今依王校正,详上。毕云“文选注,引作‘商王纣时’。太平御览作‘纣之时’。天不序其德,王云:“序,顺也,言天不顺纣之德。非乐篇引汤之官刑曰‘上帝不顺’,是也。尔雅曰‘顺,叙也’。叙与序同。法言问神篇曰‘事得其序之谓训’,训与顺同。周语曰‘周旋序顺’,序亦顺也。逸周书序曰‘文王告武王以序德之行’。俞云:“ ‘序’乃‘享’字之误。庄子则阳篇‘随序之相理’,释文曰‘序,一本作享’,是其例也。‘天不享其德’ ,文义甚明,字误作‘序’,不可通矣”。案:俞说是也,尚贤中篇云“则天乡其德”,乡,亦与享通。祀用失时。史记龟策传说桀、纣云“逆乱四时,失百鬼尝”,盖言祭祀不以时举也,兼夜中,有脱误。十日雨土于薄,毕云:“太平御览引作‘亳’,假音字。”诒让案:李淳风乙巳占亦引墨子曰“商纣不德,十日雨土于亳”。 今本纪年“帝辛五年,雨土于□”。九鼎迁止,妇妖宵出,有鬼宵吟,文选苏子卿古诗,李注引苍颉篇云“吟,叹也”。有女为男,天雨肉,吕氏春秋慎大篇说殷亡之妖,云“天雨血”。棘生乎国道,国道,谓道中九经纬之涂也。王兄自纵也。王云:“兄,与况同。况,益也。言纣益自放纵也。小雅常棣篇‘况也永叹’,毛传曰:‘况,兹也’。兹,与滋同,滋,益也。晋语‘众况厚之’,韦注曰‘况,益也’。无逸‘则皇自敬德’,汉石经‘皇’作‘兄’,王肃本作‘况’,云‘况滋益用敬德’。大雅桑柔篇‘ 仓兄填兮’,召闵篇‘职兄斯引’,传并曰‘兄,兹也 ’。”案:王说是也,顾说同,苏谓即微子出奔之事。误。赤鸟衔珪,毕云:“‘鸟’ ,太平御览引作‘雀’。‘珪’,初学记引作‘书’。诒让案:太平御览时序部,引尚书中候云“周文王为西伯,季秋之月甲子,赤雀衔丹书入丰,止于昌户。王乃拜稽首受取,曰:姬昌苍帝子,亡殷者纣也”,宋书符瑞志同。史记周本纪,集解、正义引尚书帝命验云“季秋之月甲子,赤爵衔丹书入于酆,止于昌户,其书云‘ 敬胜怠者吉’云云,与大戴礼记武王践阼篇丹书文同,与此异。以上诸书,并作衔书,与初学记同。吕氏春秋应同篇云“文王之时,赤乌衔丹书,集之周社”,亦与此书“降岐社”事同,疑皆一事,而传闻缘饰不免诡异耳。降周之岐社,今本纪年“帝辛三十二年,有赤乌集于周社”。曰:‘天命周文王伐殷有国。’毕云:“太平御览云‘ 命曰:周文王伐殷’,事类赋云‘命伐殷也’。”泰颠来宾,苏云:‘孟子云‘太公避纣居北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即来宾之事也。”案:泰颠与太公非一人,详尚贤上篇。河出绿图,北堂书钞地部,引随巢子云“姬氏之兴,河出绿图”。吕氏春秋观表篇云“绿图幡薄从此生矣”。淮南子淑真训云“至德之世,洛出丹书,河出绿图”。易纬干凿度云:“昌以西伯受命,改正朔,布王号于天下,受箓应河图”。绿、箓通。地出乘黄。周书王会篇云“白民乘黄。乘黄者似狐,其背有两角”,山海经 海外西经同。宋书符瑞志云“帝舜即位,地出乘黄之马” 。刘赓稽瑞引孙氏瑞应图云“王者德御四方,舆服有度,秣马不过所业,则地出乘黄”。淮南子云“黄帝治天下,飞黄服皂”,高注云“飞黄,乘黄”。武王践功,“践功”,疑“践阼”之误。梦见三神曰:毕云:“旧脱此字,据文选注、蓺文类聚增。”予既沈渍殷纣于酒德矣,书微子“我用沈酗于酒”,孔疏云“人以酒乱,若沈于水。故以耽酒为沈也”。史记宋世家“纣沈湎于酒”。诗小雅,释文云“渍,淹也”。一切经音义引通俗文云“ 水浸曰渍”。毕云:“‘渍’,蓺文类聚引作‘渎’” 。往攻之,予必使汝大堪之’。毕云“‘堪’,蓺文类聚、文选注,引作‘戡’。”武王乃攻狂夫,反商之周,“攻狂夫”,疑当作为“往攻之”,上文屡见。“往”“狂”,“之 ”“
夫”形近而误,“攻”字又误移着 “乃”下,遂不可通。戴云“‘狂夫’疑‘独夫’之误 ”,非。天赐武王黄鸟之旗。毕云:“‘赐’,太平御览引作‘锡’。北堂书钞引随巢子云‘天赐武王黄鸟之旗’。抱朴子云‘武王时兴,天给之旗’。”诒让案:黄鸟之旗,疑即周礼中车之大赤,亦即司常之鸟隼为旟。考工记辀人云“鸟旟七斿,以象鹑火也”。国语吴语谓之赤旟。曲礼云“行前朱雀而后玄武”,朱雀,即指鸟旟言之,黄与朱色近,故赤旟谓之黄鸟之旗。大赤为周正色之旗,流俗缘饰,遂以为天锡之祥矣。王既已克殷,成帝之来,周书商誓篇云“武王曰:予惟甲子,克致天之大罚,口帝之来,革纣之口口,予亦无敢违大命”。与此文意略同。毕云:“‘来’当为‘赉’。”分主诸神,祀纣先王,明鬼下篇云“昔者武王之攻殷诛纣也,使诸使分其祭,曰:使亲者受内祀,疏者受外祀 ”,是其事也。通维四夷,“维 ”,当作“于”,上文说汤云“通于四方”。而天下莫不宾,句焉袭汤之绪,诗鲁颂閟宫,云“缵禹之绪”,毛传云“绪,业也”。王引之云:“言武王乃袭汤之绪也。”此即武王之所以诛纣也。若以此三圣王者观之,则非所谓攻也,所谓诛也”。
(一)原误作“磨”,据颜氏家训改。下同。
(二)原误作“还”,据王念孙读书杂志改。
则夫好攻伐之君,又饰其说以非子墨子曰:“子以攻伐为不义,非利物与?昔者楚熊丽毕云:“史记楚世家云‘鬻熊子事文王,蚤卒,其子曰熊丽’。”始讨此睢山之闲,毕云:“‘讨’字当为‘封’。睢山,即江汉沮漳之沮。” 诒让案:史记楚世家“熊绎,当周成王之时,举文武勤劳之后嗣,而封熊绎于楚蛮”,是始封楚者,为熊丽之孙绎,与此书不同。梁玉绳云:“丽是绎祖,睢为楚望,然则绎之前已建国楚地,成王盖因而封之。非成王封绎始有国耳。”越王繄亏”,卢云:“即无余也。‘繄’,旧作‘紧’,非,以意改。 ”案:毕本亦依卢校,今从之。史记周本纪“共王名繄扈”,与此相类。无余。见越绝书外传记地篇,吴越春秋越王无余外传,字作“余”,同。依卢校,繄亏即无余,疑无余本名无亏。左传僖十七年,齐有公子无亏。越王名或与彼同。古语“无”,长言之或曰“繄无”。周礼职方氏“幽州山镇(一)医无闾”,医亦与繄音同。续汉书郡国志“辽东属国无虑县,有医无闾山。”是医无闾,短言之曰无虑。则无亏,长言之亦可云繄无亏,短言之又可云繄亏。亏、余亦声相转也。但无余远在夏世,而史记越世家则谓句践始为越王。史记正义引舆地志云“周敬王时,有越侯夫谭,子曰允常,拓土始大,称王”。案允常为句践父,汉书古今人表亦云“越王允常”,并与史记不同。此越王或当是允常,亦未能决定也。又案国语、世本,并以越为芈姓,则疑繄亏或即执疵,详后。出自有遽,史记越世家云“其先禹之苗裔,而夏后帝少康之庶子也,封于会稽,以奉守禹之祀”。吴越春秋云“少康恐禹迹宗庙祭祀之绝,乃封其庶子于越,号曰无余。”水经渐江水注云“夏后少康封少子杼,以奉禹祠,为越”,则与帝杼同名,疑误。水经注又云“秦望山,南有嶕岘,岘里有大城,越王无余之旧都也。故吴越春秋‘句践语范蠡曰:先君无余,国在南山之阳’。”则郦氏亦兼据赵说矣。但此云“出自有遽”,古籍无征。国语郑语云芈姓夔、越,与史记不同。吴语,韦注云“越王句践,祝融之后,允 常之子,芈姓也”,又引世本亦云越芈姓也。汉书地理志颜注引臣瓒,亦据世本明越非禹后。大戴礼记帝系篇云“陆终产六子,其六曰季连,是为芈姓。季连产付祖氏,付祖氏产穴熊,九世至于渠。娄鲧出自熊渠,有子三人,其孟之名为无康,为句□王;其中之名为红,为鄂王;其季之名为疵,为戚章王”、史记楚世家云“熊渠立其长子康为句□王,中子红为鄂王,少子执疵为越章王”,孔广森云“娄鲧或当为夔越,越即越章也。戚章字形之误”。诒让案:以世本、帝系证之,则国语之说不为无征。左僖二十六年传“夔子曰:我先王(二)熊挚”,汉书古今人表及史记正义,引宋均乐纬注,并谓熊挚亦熊渠子。窃疑夔、越同出,孔说似可通,若然,此“出自有遽”,或当云“出自熊渠”,犹帝系云“娄鲧出自熊渠”也。渠、遽声近,古通用。始邦于越,唐叔与吕尚邦齐晋。此皆地方数百里,今以并国之故,四分天下而有之。 苏云:“墨子当春秋后,其时越方强盛,而晋尚未亡,故以荆、越、齐、晋为四大国。不数秦者,时秦方衰乱故也。此可征墨子在孔子后而未及战国也。凡书中涉战国时事者,皆其徒为之尔”。是故何也?”子墨子曰;“子未察吾言之类,未明其故者也。古者天子之始封诸侯也,万有余,毕云:“吕氏春秋用民云‘当禹之时,天下有万国,至于汤而三千余国’。”戴云:“当补‘国’字,文义始足。”今以并国之故,万国有余皆灭,戴云:“‘万国有余’,当作‘万有余国’。”而四国独立。此譬犹医之药万有余人,而四人愈也,则不可谓良医矣。”
(一)原误倒为“镇山”,据周礼职方氏改。
(二)原误作“生”,据左传改。
则夫好攻伐之君又饰其说曰:“我非以金玉、子女、壤地为不足也,我欲以义名立于天下,以德求诸侯也。”毕云:“‘求’,一本作‘来’ ,下同。”子墨子曰:“今若有能以义名立于天下,以德求诸侯者,天下之服可立而待也。夫天下处攻伐久矣,譬若傅子之为马然。“傅”,毕本改“传”,云:“传子,言传舍之人。”王云“毕说非也。‘傅’当为‘僮’,字之误也。僮,今童字也,说文‘僮,未冠也’,鲁语曰‘使僮子备官’,史记乐书曰‘使僮男、僮女七十人,俱歌’,宋世家曰‘彼狡僮兮’,王篇曰‘僮,今为童’。耕柱篇曰‘大国之攻小国,譬犹童子之为马也。童子之为马,足用而劳。今大国之攻小国也,攻者农夫不得耕,妇人不得织,以守为事。攻人者亦农夫不得耕,妇人不得织,以攻为事。故大国之攻小国也,譬犹童子之为马也’,是其证。” 洪云:“‘傅’子,当是‘侲’子之讹,方言‘燕、齐之闲养马者,谓之侲’,后汉书杜笃传,李注引方言‘ 侲,养马人也’。”案:道藏本季本作“傅”,王说近是,苏校同,“傅”或当为“孺”,“孺”俗作“●” ,与“傅”形近。孺子、僮子义同。今若有能信效先利天下诸侯者,效,读为交,同声假借字,信交,谓相交以信。周礼大行人云“凡诸侯之邦交,岁相问也,殷相聘也,世相朝也。”大国之不义也,则同忧之;大国之攻小国也,则同救之;小国城郭之不全也,必使修之;布粟之绝,则委之;王云:“‘之绝’二字不词,当是‘乏绝’之误。月令曰 ‘赐贫穷,振乏绝’是也。委,读委输之委,后汉书千乘贞王伉传‘租委鲜薄’,注‘委,谓委输也’。”案:王说是也,周礼小行人云“若国凶荒,则令赒委之。 ”币帛不足,则共之。毕云:“ 共同供。”以此效大国,则小国之君说,效,亦读为交。此云交大国,则不宜云小国之君说,疑“ 小国”亦当为“大国”。上文云“是故古之仁人有天下者,必交大国之说”,是其证。人劳我逸,则我甲兵强。宽以惠,缓易急,民必移。吕氏春秋义赏篇云“赏重则民移之”,高注云“移犹归也” 。易攻伐以治我国,攻必倍。攻,当为功之借字。量我师举之费,以争诸侯之毙, “争”,旧本作“诤”。王云:“涉下文诸字从言而误,今改。”苏云:“诤,义与征同。” 案:王校是也。说文犬部云“●,顿仆也”,或作“毙 ”,从死。左襄二十七年传“以诬道蔽诸侯”,释文引服 虔作“毙”,云“毙,踣也。一日罢也”。则必可得而序利焉。王引之云:“‘序利’,当为‘厚利’,隶书‘厚’字或作为‘●’,见汉荆州刺史度尚碑,又作‘●’,见三公山碑,形与‘序’相似而误。诗序‘厚人伦’,释文 ‘厚,本或作序,非’。荀子王霸篇‘桀纣即厚于有天下之埶’,盐铁论国病篇‘无德厚于民’,今本‘厚’ 字并讹作‘序’。此言量我兴师之费,以争诸侯之毙者,则厚利必可得也。明鬼篇曰‘岂非厚利哉’,今本‘ 厚’作‘序’,则义不可通。”俞云:“‘序’亦‘享 ’字之误。”案:俞说是也,详前。督以正,说文目部云“督,察也”,尔雅释诂云“督,正也”。郭注云“督谓御正”。义其名,即上文云“我以义名立于天下也”。必务宽吾众,信吾师,以此授诸侯之师,“授”字无义,疑当为“援”。礼记儒行,郑注云“援,犹引也,取也”。则天下无敌矣。其为下不可胜数也。苏云:“句有脱字,当作‘其为利天下,不可胜数也’。 ”此天下之利,而王公大人不知而用,则此可谓不知利天下之巨务矣。”毕云:“‘巨’ ,旧作‘臣’,以意改。”案:顾校季氏本正作“巨” 。
是故子墨子曰:“今且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居子, 王引之云:“今且,今夫也。”中情将欲求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当若繁为攻伐,此实天下之巨害也。今欲为仁义,求为上士,尚欲中圣王之道,尚上字通下欲中国家百姓之利,故当若非攻之为说,而将不可不察者此也。”毕云:“旧脱下‘不’字,以意增。”王云:“‘不可不察者此也’,本作‘不可不察此者也’。此字指非攻之说,而言言欲为仁义,则不可不察此非攻之说也。今本 ‘此者’二字倒转,则与上文今欲二字义不相属矣。节葬篇‘故当若节丧之为政,而不可不察者此也’,‘者此’,亦‘此者’之误。尚贤篇‘故尚贤之为说,而不可不察此者也’,明鬼篇‘故当鬼神之有与无之别,以为将不可以不明察此者也’,‘此者’二字皆不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