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仲夷与哈尔滨冰灯
哈尔滨的冬天冰天雪地。上世纪60年代初以前,哈尔滨老百姓已习惯长期呆在家里不出门,东北人称为“猫冬”,而公园没人去,成了“半年闲”。
1962年初冬,此时,国家仍处于经济困难时期,群众物质生活十分贫乏,精神生活也极其单调,而哈尔滨人的 “猫冬”则使得本就一片萧瑟的市面更显冷清萎靡。时任黑龙江省委书记兼哈尔滨市委第一书记的任仲夷一直在冥思苦想:哈尔滨群众生活那么苦,我们做领导的,有什么办法使他们不要整个冬天躲在家里,而是走出户外活动活动,振奋起精神来呢?
1963年2月1日,农历正月初八。这一天,任仲夷和市长吕其恩到香坊区检查工作,视察了一个新办的自由市场 (即农贸市场)。
当走出自由市场时,任仲夷蓦然发现,路边一户居民家门前有一点微弱亮光,走近一看,原来是个老太太蹲在路边,面前摆放着个用“喂得罗儿”(上粗下细的水桶)制成的空心冰坨,中间插了根点燃的蜡烛,成了一盏冰灯。这种土制冰灯,历史上叫“穷棒子灯”,是过去松花江流域一带农夫或渔民的一种简易省钱的照明方法。后来,有些穷人在新春佳节,买不起灯笼但又不甘寂寞,就做了这种冰冻灯笼罩摆在自家门前寻乐。任仲夷心头一亮:冰灯,不就是哈尔滨的特产吗!为什么哈尔滨人就不可以利用严寒搞冰灯展呢?
2月3日,任仲夷在他家里,召集主管副市长张屏和市建设局副局长刘作田等有关领导,举行了一个非正式的小型现场工作会。任仲夷提出一个大胆设想:“今天是正月初十,这个年还没过完。广州有花卉展,除夕搞花市,南方各地元宵闹花灯。我们哈市没有花市、花灯,可以到正月十五那天,在兆麟公园搞个冰灯展,就叫冰灯游园会,你们看如何? ”
“什么,搞冰灯游园会? ”现场的干部一脸茫然。他们没见过冰灯,更不要说搞冰灯游园会,还要在4天之内完成,简直不可思议!任仲夷斩钉截铁地下达动员令:“我们一定要把冰灯游园会搞成功,叫老百姓不猫冬,把群众的劲儿鼓起来,让哈尔滨的冬天不再寂寞!”
在任仲夷家召开现场工作会后,市园林处马上调集了所属13个部门的800多名职工进驻兆麟公园,经过昼夜苦战,终于造出了上千盏冰灯。他们将冰灯扣在山坡上,摆在墙垛上或挂在树枝上,安上电灯泡或点燃蜡烛,有的还用初春柳树枝生出的“毛毛狗”点缀。市食品公司冷库用菊花、活鱼等冻制出30多朵冰花。一群正在休寒假的哈尔滨艺术学院美术系学生闻讯赶来,用天然雪塑造出一只大象。职工们还冻出一条冰道,做了一些小爬犁,供孩子游园玩耍。整个冰灯游园会从提出设想到完成布展,前后只用了4天时间,创造出一个奇迹,后来人们把这种精神称为“冰灯精神”。
正月十四那天晚上,哈尔滨市第一届冰灯游园会在兆麟公园拉开了帷幕。 消息传出,全城轰动,群众纷纷扶老携幼,呼喊着“看冰灯去啊!”一时万人空巷。第一个晚上就涌进近5万人,连盲人也进场用手摸“看”冰灯。6天的展期里共接待游人25万,占哈尔滨总人口的十分之一,“猫冬”的人们终于走出家门了,冬天的公园也结束了“半年闲”局面。
这是我国第一次出现有组织的冰灯游园活动,成为我国现代冰灯艺术的开端。
然而,冰灯发展之路并不平坦。1964年底,正当第三届冰灯游园会热火朝天地施工之时,有记者写了一篇调查报告说这是“劳民伤财”,于是黑龙江省监察厅派来了调查组。任仲夷等同志据理力争:我们搞冰灯,主要是发动广大工人和青年义务劳动搞出来的,花钱很少,根本没赔钱。任仲夷理直气壮地说:“莫说不赔钱,就是赔几个钱也应该干!这是我们园林工作的方向。”省委第一书记欧阳钦知道后说:“哈尔滨搞冰灯,对反映大好的经济形势、对人民的身体健康都大有好处。不然,有什么力量能将200万人动员出来?哈尔滨冰灯今后要继续搞下去。”调查组只好撤走,冰灯游园会得以再放光彩。
但是,冰灯游园会只办了四届,这朵幼嫩的艺术奇葩就被文革的狂风暴雨摧残折断了,一断就是12年。冰灯游园会成了任仲夷等同志挨批斗的一大罪状,是“宣扬封、资、修的大杂烩”,雕出金马驹是“财迷心窍”,塑成老寿星是“鼓吹活命哲学”,什么大帽子都往他头上扣。文革中,任仲夷吃尽苦头,遭到大小批斗2600多次,但他坚决不向极左路线低头。后来对我讲起那段惨痛经历时,竟笑称自己得了个“全国挨批斗的冠军”。
改革开放后,哈尔滨冰灯重新点亮。而任仲夷作为最早的倡导者创办人的事迹,则在恢复冰灯游园会10年后才逐渐为世人所知并传播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