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楼上的月亮
清华大学建筑系馆南楼303,窄窄的房间,几张桌子,是陈志华和他研究乡土建筑的同仁的简陋办公之地。陈志华刚从外地乡下调研回来,略显疲惫,神情却安详。
他在建筑界并不是最令人瞩目的一位,却一直被学生们敬重。随笔《北窗杂记》,学术散文《欧洲古代建筑二十讲》,风骨清朗,风格自成一家。他今年已经74岁,说话已经很慢很慢。尽管如此,他还只身到农村去做乡土建筑的调研,好为学生们进一步的调研铺路。
他最不放心的是自己70多岁的老伴儿———她有心脏病。可是没有办法,一年两三次的上山下乡,他必须如此,看着那些自然村落被破坏,“看着让人挺伤心的”。
时光和人为的破坏,是他一生最为隐痛的事情,关于自己,他说得很少。他自认为这几年一直在上山下乡,眼界比较窄。但对社会上的不公正,他依然有着尖锐的批评。有些学者著述往往流于两面和圆滑,在他却没有。问及国家大剧院等浩大工程,他说,我并不反对建造这些工程,可是那也太铺张浪费了。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我们去做。
他的一只眼睛,由于在阅读资料时过度疲惫,已经看不见了。下楼梯的时候光线太暗,我担心他看不见,他却不用人扶,慢慢下了楼。他在清华慢慢行走。1947年他来到这里,想成为一名新闻记者,实现其救国济世之梦想。但他最终成了一名建筑学者。静谧而动荡的清华园,那儿曾有着他的大学时光,他的黯淡无光的岁月,他的无数学生成长的地方,也是他的光荣和苦难之地。
58年前,外乡人陈志华抵达北京站,已是夜半。自火车站下车,出站则是前门箭楼,他看到正阳门楼上高悬的月亮特别大,特别亮,这给那个18岁的年轻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从清华坐校车,过西安门,文津街,北京图书馆,然后上金螯玉东桥,看到前面是团城,左面是北海,右面是中南海,里头一个牌楼,过三座门,两道红墙,就是故宫的桥楼,稍微一拐就是大高悬殿,汉白玉桥,再往前,左手是景山,右手是筒子河边上的朝坊。这一路,太迷人了,太美了……可是现在,看不到了……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更为枯涩。有人说,这其实是一个内心很骄傲的人。
并非声名显赫,但将一直赢得人们的敬重。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学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