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学西渐第一人 晚清官员陈季同(图)
在19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欧洲,陈季同是最有影响的中国人之一。他用法文写的书在法国多次再版(有的再版十余次),被译成英、德、意、西、丹麦等多种文字,在欧洲产生广泛影响;他被法国政府授予教育勋章,还成为政治杂志的封面人物……
“他身着漂亮的紫色长袍,高贵地坐在椅子上。他有一副饱满的面容,年轻而快活,面带微笑,露出漂亮的牙齿。他身体健壮,声音低沉有力又清晰明快。这是一次风趣幽默的精彩演讲,出自一个男人和高贵种族之口,非常法国化,但更有中国味。在微笑和客气的外表下,我感到他内心的轻蔑,他自知高我们一等,把法国公众视作小孩,……听众情绪热烈,喝下全部迷魂汤,疯狂鼓掌。……在今晚的四个讲演者中,无疑,伏尔泰会觉得这个中国人是最有法国味的。”这段话选自法国著名作家罗曼·罗兰1889年2月18日(光绪十五年)写的日记,日记中的这位中国人名叫陈季同,正应邀在巴黎高等师范学院作演讲。罗曼·罗兰当时是高师学生,参加了这次演讲会,为我们留下了这段难得的记录。
在19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欧洲,陈季同是最有影响的中国人之一。他用法文写的书在法国多次再版(有的再版十余次),被译成英、德、意、西、丹麦等多种文字,在欧洲产生广泛影响;他被法国政府授予教育勋章,还成为政治杂志的封面人物;他频繁出入欧洲外交界和文化界的沙龙,应邀作各种讲演,与德、法上层社会多所交游。陈季同在欧洲的出色表现,写下了晚清中西文化关系史的重要一页。
(一)
陈季同(1852-1907),字敬如,号三乘槎客,福建侯官人。1867年考入洋务派官员左宗棠、沈葆桢创办的福州船政学堂“前学堂”学习“造船专业”。前学堂又名法文学堂,教师多为法国人,陈季同每天听的主要是用法文讲授的自然科学和法国语言文学课程。他学习刻苦,资质亦佳,所以“历经甄别,皆冠其曹”。1877年3月,陈季同与其他三十余名学生启程赴欧洲学习,这是清政府首次派遣赴欧留学生。在这些青年中,有后来著名的严复、马建忠、刘步蟾、邓世昌等。
当福建船政学堂的留学生来到欧洲时,他们已经接受了多年西学训练,基本掌握了英文或法文,因而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环境。与大多数船政学生不同,陈季同并没有进入英、法船厂或海军学校学习有关造船、驾驶或其它自然科学,而是与马建忠一起受命进入巴黎政治学堂(Eco le d e s sc ien ce s p o lit iq u e s),学习“公法律例”。清政府的用意在将二人培养为精通国际政治的外交人材。当时政治学堂专业课程有十六种,陈、马二人择其要者学习了八种,另外又学习有关各国历史及英文写作等。除此之外,陈季同又在法律学堂(Eco le d e d ro it)攻读,并获得这个学校的学士学位,他后来对法律的研究和翻译,应与这段经历有关。陈季同在欧洲读书的同时,开始在中国驻欧使馆任翻译。他的外交官生涯最初一帆风顺。当时清朝使臣常被邀请出席各种庆典、阅兵、宫庭舞会和音乐会等活动,而出使大臣及参赞多不通外语,所以每每要由陈季同晋接酬应。陈的天性本就活泼开朗,兴趣广泛,且待人热情,善于结交,因而他很受欧洲上层社会的欢迎,还与其中一些人建立了友谊。
德意志皇帝弗雷德里希三世(Frédér ic III)对这个年轻的中国外交官颇为青睐,曾经邀请陈季同一同骑马散步。二人在马上讨论过社会科学、政治、经济以及文学问题。弗雷德里希三世当时倾向自由主义思想,陈季同与他的讨论可以不受束缚地进行,二人自由交换对各种问题的意见。陈广博的知识,一个东方人的独特看法,加上流利的法语,赢得了弗雷德里希三世的尊重。德国首相俾斯麦(O tto,Pr in ce Vo n Bism a rk,1815-1898)也是陈季同的朋友,陈在中法战争期间曾争取到这位“铁血宰相”的暗中支持。在与陈季同交往的欧洲政界人物中,法国政治家甘必大(Léo n G am b e tta,1838-1882)对他影响较大。这位第三共和国的缔造者对年轻的中国外交官相当赏识,经常邀请陈季同出席他的政治沙龙。他很愿意倾听陈对政治、哲学及文学发表见解。陈季同在甘必大的沙龙中,获得了不少关于民主、共和的知识,这对他归国后的一系列维新活动产生了明显的影响。借助于甘必大的推许,陈季同在巴黎的其他沙龙里也受到欢迎,他由此结识了众多社会名流,其中既有政界人物如贝尔当(Jo seph Be r tran d)、特那尔(Le Baro n Thén a rd),也有经济学家勒普来(Le Play),文学家拉毕什(La B ich e)等。
利用自己在欧洲政界广泛的社会关系,陈季同在中俄伊犁问题和中法战争的交涉中,都发挥了不容忽视的作用。他在欧洲社会活跃的表现,扩大了中国的国际影响,欧洲人认为:“因为有了这个年轻翻译的活动,中国才开始在外交上引起欧洲的关注”。可是陈季同在欧洲的外交活动的结局并不圆满。1891年,由于私债纠纷,陈季同被清政府撤职,黯然回国。虽然次年他又被开复原职,但他从此再也没有回过欧洲。
法国汉学家考狄(H. C o rd ie r)曾说:“我从未见过比陈季同更彻底地接受欧洲风格的中国人,实际上他对欧洲习俗的理解甚于他本国。”经历了近二十年的欧洲外交生涯,陈季同确实深受欧洲文化、风俗的熏染,生活方式变得相当西化,他已完全融入了欧洲社会。但考狄只强调了陈季同接受欧洲影响的这个方面,而事实上,陈季同更重要的工作是反方向的,也就是说将中国文化传播到西方,让西方公众理解中国人的观点,改变他们对中国的误解和偏见。
(二)
作为一名外交官,陈季同虽然黯然离欧,但是作为一个作家,他的著作取得了辉煌的成绩,长久地留在了欧洲。从1884年发表第一篇西文作品开始,到1904年最后一部著作出版,20年间,陈季同以Tch en g-K i-To n g这一西文拼写在西方文坛声名鹊起。在清末文人中,没有人比陈季同在西方更出名。
陈季同一生用法文写作了八部作品,分别是《中国人自画像》(1884)、《中国人的戏剧》(1886)、《中国故事集》(1889)、《中国的娱乐》(1890)、《黄衫客传奇》(1890)、《巴黎人》(1891)、《吾国》(1892)、《英勇的爱》(1904)。除了最后一种外,其他著作都在巴黎初版。值得注意的是,《中国人自画像》和《中国人的戏剧》的著作权存在争议,起因是一个名叫蒙弟翁(Fo u cau lt d e M o n d io n)的法国记者声称这两部书出自他的笔下,陈季同没写一个字。这桩公案在1892年的法国报界引起不小的波澜,但当时多数法国人并不相信蒙弟翁的声明。据笔者研究,这两部书应是陈、蒙二人合著。
1884年7月,《中国人自画像》在巴黎出版,时值中法战争,法国公众对于中国因缺乏了解而充满敌意。此书将一个文化悠久、风景如画、飘溢着清茶芬芳的东方古国直接展现给法国读者,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他们对现实中国的偏见。书出版后引起轰动,年内再版五次,两年内已印至第11版。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政府因此授予陈季同“一级国民教育勋章”(la p a lm e d e 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