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的东京之恋 与日本情人情义绵绵无尽期
初识佐藤富子
郭沫若从冈山来到东京。在这之前,1914年1月,他从北京出发,经朝鲜到达日本,考入东京第一高等学校预科,在东京住了一年半。预科毕业后分到冈山第六高等学校医科继续学习。
他这次到东京来,是为不久前去世的友人陈龙骥料理后事的。他来到了陈龙骥曾经住过的京桥区圣路加病院。在洁白而又宁静的走廊里,他无意之中见到了一位年纪很轻的护士。她的身高约一米六七,在身材较矮的日本女子中算是佼佼者了。体态丰润,皮肤白嫩,圆圆的脸庞上闪耀着一双灵活的眼睛,脸颊上泛着淡红晕,显示出一股特有的处子风韵。
这就是佐藤富子,是年22岁。
“你好!”
她主动招呼起他来了,脸上笑微微的,又用双手按着膝盖鞠了一躬。这是日本女人见人时的一种礼节。
在这位年轻的护士面前,郭沫若不知怎的竟有些脸红起来了。一种欣喜加艳羡的异样的感觉掠过了心头。他镇定了一下自己,向佐藤富子说明了来意:
“陈龙骥君有X光片放在病院里,我今天特地来索取。”
“陈君?是你的友人么?”佐藤富子态度友善地问道。
“嗯。他进了一高之后,得了肺病,从杏云堂转到圣路加,又从圣路加转到了养生院。”
郭沫若伤感地说。佐藤富子是极富有同情心的女子,一听说他的友人已逝,眼睛顿时溢出了悲伤的泪花。接着又安慰郭沫若道:“陈君是到上帝身边去了。我们以后都要到上帝那里去,天国才是归宿呀!”
她说话的时候,爱把头偏在一边,又时时爱把眉头皱成“八”字。郭沫若注视着她的眼睛,觉得佐藤富子的眉目之间有一种令人肃然起敬的圣洁光辉。
与此同时,佐藤富子也在注视着郭沫若:苍白的面孔,紧紧闭着微微翘着的嘴唇,眉间、额上如不十分注意时还不能看出的皱纹,忧郁凝滞的眼光……这一切都表示出这位年轻人正蒙受着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思虑与煎熬。
“看来他也是一个不幸的人啊!”佐藤富子心里暗暗想着。于是又说道:“X光片寻出后,我会给你邮去的。请问寄到哪里呢?”
“请寄到冈山第六高等学校第三部医科。我在那里读书,明天就回去。”
“哦,你是未来的医生(doctor)!”佐藤富子欣喜地说道,黑晶晶的眼仁放出了光彩。“我真喜欢学医的人,你们学医的人真好!”
郭沫若脸上微微红,心里漾起了一阵莫名的骚动,比刚才初见时又强烈了几分。
“他是—个好男子”
郭沫若回冈山不久,佐藤富子把陈龙骥生前的X光片寄来了。她还用英文写了一封长信安慰郭沫若,信中说了许多宗教上的Resignation(认命)的教训:“作为一名看护,人到属纩(病人临死时的代称)时的惨状我凝视过的回数很多。在那样的时候我总不知不觉地要流眼泪。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总有无上的悲哀潮涌上来,竟至不能不哭。我这样每被小姐们嘲笑。许多的同辈看着人的临终也能漠然不动,我真不了解。我自己也晓得死也并不是生的反对,并且有许多圣者是死以求生的,如像耶稣更是为使他人活而自己就死……上帝是裁判众生的,宽赦众生的。无论是善人,恶人,智者,贤者,君子,愚人,小人,在上帝的眼中都是一样,上帝是一视同仁的……”
原来佐藤富子是一位虔诚的基督信徒。她1894年10月3日生于仙台,父亲是位牧师。她在美国人开办的教会学堂尚铜女校毕业后,就立志献身于慈善事业,不顾父母的反对,只身一人从仙台来到东京,在京桥区圣路加医院当了看护。
郭沫若一遍又一遍地读着佐藤富子的来信,真正感受着了bitterish sweetness(带着苦味的甜蜜)。既在国内客观存在包办婚姻之苦,又在异邦备受欺侮之痛,这时的郭沫若得到了这样一位日本女子的尊重、同情与爱怜,惟如在苦难中遇着了圣母玛利亚一样,怎能不叫他万分感动呢?
“啊啊……上帝可怜我!见我死了一位契己的良朋,便又送一位贤淑的腻友来,补偿我的失缺么!”他这么激动地想着。再看那信时,字里行间分明又闪现出佐藤富子特有的圣洁光辉来。他的心灯被拨亮了,智光被点燃了,他当即给佐藤富子回信表白了自己的心迹:“……我在医院大门口看见您的时候,我立刻产生了就好像是看到圣母玛丽亚那样的心情,您的脸放出佛光,您的眼睛会说话,您的口像樱桃一样。您到现在一定救助过无数的病人,我爱上了您。我忘不了同您的那次谈话,我离开家乡已经两年,在异乡非常寂寞。”
几天以后,佐藤富子便收到了郭沫若的来信。读罢之后她禁不住笑起来了,心想:这是情书啊!爱上了我真是奇怪。不过,他是一个可爱的学生,好男子。
当富子这么想的时候,心里有一种未曾经验过的异样的感觉,她的白嫩的脸颊渐渐地潮红了。这是一位少女被爱神敲响心扉时心里产生的那种惊喜交织的感觉,她并不十分认真地又回了信……
情义绵绵无尽期
东京—冈山。虽相隔千里之遥,但隔不断一位中国学子和一位日本姑娘的绵绵情思。
从那以后,郭沫若和佐藤富子书信往返十分频繁,一个星期之中每每要通上三四封信。夏去秋来,通过纸上谈心,他们相知了,相爱了,两人认做异国的兄妹。
这次,佐藤富子接到的信札,觉得比往常的信要厚一些。赶快回到宿舍拆开来一看,里面夹着一帧郭沫若新近照的相片,背面上并写着“贤妹惠存”几个字。佐藤富子十分欣喜———只要是郭沫若的来信,无论写着什么,她都感到幸福与欣慰,“我平常是怎样地怎样地渴望着我哥哥的信的哟!哥哥,我有—个祈愿:请你把一切的心事都直率地说给我听罢,这是我第一项的要求……”
“我替你缝了一件‘羽织’(和服的袍子),一条‘子’(和服的裙子),费了一个月的工夫才缝好了。在外边托人缝原是可以早办到的,但我想要你穿我自己手制的衣裳,所以偷些时间来缝,竟至费了这么久的时候。真是害羞得很,送也不好送得。但已经操了一番心,缝好了又不能不送,我只好给你送去。你怕不喜欢罢。但请宽怀地穿用罢。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凭空做的,怕不一定合身。你能领受我的心的时候,我真不知道是怎样地幸福哟!……”
第二天,她把这封信连同“羽织”和“子”,一并寄往千里之外的冈山。
她寄的是一片深情,他收到的是一片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