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玉生平唯一做错的事--得罪乾隆
清康雍乾三朝,有一人声名显赫。他是《康熙字典》、《雍正实录》,以及《明史》、《国史馆》、《清会典》的总纂官,也是大学士、军机大臣,曾任雍正皇帝近臣“秘书”,死后则以汉臣身份配享太庙,终清一代,再无他人。他就是张廷玉。
张廷玉(1672年—1755年),字衡臣,号研斋,安徽桐城人。康熙朝大学士张英之子。观张廷玉一生,历三朝之元老,居官达五十年,几乎到了“无错无过” 之境界,这是什么原因呢?张廷玉是饱学之士,又身处中枢机要之地,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他的为人之道,就是处处小心谨慎,常常管住嘴巴。他对黄山谷所说的 “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极其倾倒,并表示要“终身诵之”。少说多做,既是他立身的主导思想,也是他的为官之道。他处处以皇帝的意志为意志,默默去做,不事张扬,事成又归功于人主。这样的仆臣,当然是皇帝喜欢的。
张廷玉是康熙三十九年进士。在康熙一朝就已历任检讨、直南书房、洗马、侍讲学士、内阁学士、刑部侍郎、吏部侍郎等职。不过,张廷玉真正得到重用,则是在雍正一朝。清史稿《张廷玉传》说:“雍正元年,复命直南书房”,“廷玉周敏勤慎,尤为上所倚”。雍正帝是如何倚重张廷玉的呢?史料说,雍正五年(1727),张廷玉曾患小病,雍正对近侍说:朕连日来臂痛,你们知道吗?近侍们吃惊。雍正则说:“大学士张廷玉患病,非朕臂病而何?” 雍正八年(1730),曾赏银20000两,张廷玉则辞谢,雍正说:“汝非大臣中第一宣力者乎!”不许他推辞。当雍正身体不舒服时,凡有密旨,悉交张廷玉承领,事后雍正说:“彼时在朝臣中只此一人。”雍正十一年(1733),张廷玉回乡祭祖,动身前一天,雍正赠给张廷玉一件玉如意,并祝他“往来事事如意。”同时赠送物品及内府书籍52 种。《古今图书集成》只印64部,独赐张廷玉2部。还着“所过地方派拨兵弁护送,并文武官员迎接”。雍正还赐张廷玉春联一副:“天恩春灏荡,文治日光华”。后来张家年年用这副春联作门联。毫无疑问,张廷玉在雍正看来,就是股肱大臣、左右之臂。这些事,张廷玉在其自定年谱《澄怀园主人自订年谱》中多有记载。不提。
张廷玉受雍正器重,当然是有原因的。归纳起来,大致有几件事。一是处理康熙丧事。雍正即位,首要之事,当然是康熙丧事。他任命时任“吏部左侍郎”的张廷玉协办翰林院文章之事。这个文章,就是与康熙丧事有关的文字。清史说:“凡有诏旨,则命廷玉入内,口授大意,或于御前伏地以书,或隔帘授几,稿就即呈御览,每日不下十数次”。皇帝口授几句,他就可以当场伏地挥笔而就,每天不下几十次。由此可以看出,张廷玉文笔之好。看来,桐城人的文笔,确实名不虚传。雍正识张廷玉,显然是从喜欢他的文章开始的。
第二件事,则是帮助雍正设立军机处。雍正五年,雍正准备对准噶尔部用兵,两年后正式出兵。与此相适应,雍正皇帝设立军机处,协助他处理军务。清史说:雍正“始设军需房于隆宗门内”(军需房是军机处的最早叫法后又改为军机房军机处)。当时,军机处的主要职能是遵奉谕旨,写成文字,并予转发。也就是说,军机处主要是做文字工作。其职能,差不多就是雍正的高级秘书。张廷玉为军机大臣时,“西北两路用兵,内直自朝至暮,间有一二鼓者”。期间,雍正身体不好,因此“凡有密旨,悉以谕之”。由于撰写谕旨的需要,雍正每天召见张廷玉多达十几次。由于雍正不分昼夜地召见,以至张廷玉要到晚上一二更以后才能回去休息。雍正认为,张廷玉“缮写上谕,悉能详达朕意,训示臣民,其功甚巨。” 他对张廷玉的文字功力,甚为赏识。当然,张廷玉的作用,并不仅仅是写上谕。他在任军机大臣期间规划和建立了军机处的制度,同时,对奏折制度亦有所创制,大大加强了中央控制,清政府的效率大大提高。清史说:“军机处初设,职制皆廷玉所定”。从此,军机处成为清朝的中枢机构并深深影响了清代中后期的全部历史。
第三件事,则是张廷玉的勤勉。张廷玉身为大学士、军机大臣,兼管户部、吏部、翰林院,又担任国史馆和其它好几个修书馆的总裁官,职务繁多,工作忙碌。他自己在自订年谱中说,雍正经常召见他,一天召见二、三次,习以为常。西北用兵之时,“遵奉密谕,筹画经理,羽书四出,刻不容缓”。从内廷出来,到朝房办公,属吏请求指示和批阅文件的常达几十上百人。他经常坐在轿中批览文书,处决事务。傍晚回到家中,仍然“燃双烛以完本日未竟之事,并办次日应办之事,盛暑之夜亦必至二鼓始就寝,或从枕上思及某事某稿未妥,即披衣起,亲自改正,于黎明时付书记缮录以进”。从中可以看出,张廷玉处理公务是绝不过夜的。可见他的工作作风。雍正也评价说张廷玉和鄂尔泰二人“办理事务甚多,自朝至夕,无片刻之暇”。
可以这么说,在雍正一朝,张廷玉同皇上的关系,已到了 “名曰君臣,情同契友”的地步了。有一件事,可以说明雍正对张廷玉器重的程度。张廷玉在《年谱》记载:“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日,圣躬偶尔违各和,犹听政如常。二十二日漏将二鼓,忽闻宣如甚急,疾起整衣,始至圆明园,内侍三四辈待子园之西南门,引至寝宫,始知上疾大渐,至二十三日子时,龙驭上宾矣。廷玉与鄂乐泰告庄亲王、果亲王曰:“大行皇帝因传位大事,亲书密旨,曾示我二人,外此无有知者。此旨收藏宫中,应急请出,以正大统。”因告总管太监。总管曰:“大行皇帝未曾谕及我辈,不知密旨所在。”廷玉曰:“密旨之件,谅已无多,外用黄纸固封,背后写一‘封’字者即是此旨。”少顷,总管捧出黄封一函,启视之,则朱笔亲书传位于今上(乾隆)之密旨也……。此旨雍正八年九月曾密示廷玉,雍正十年又密示鄂尔泰。此时对谕曰:“汝二人外,再无一人知之。”可见,皇位继承这样极其重大的事情,雍正在其去世前三四年即已拟定,并曾给张廷玉过目,后又让同为顾命大臣的鄂尔泰作为傍证。
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乾隆即位之后,张廷玉的政治地位大不如前了。显然,乾隆皇帝对前朝重臣是有点戒心的。乾隆五年,御史刘统勋(刘墉之父容另文议之)上书,说张廷玉遭逢极盛,桐城张姚二姓侦天下半部缙绅。乾隆七年,又因鄂尔泰儿子鄂容安之事,被皇帝撤去世袭伯爵之位。乾隆十年,张廷玉的部属在皇后祭文中误用“泉台”二字,又遭皇帝下令切责。后又在《皇清方颖》御制诗中错字过多,皇帝即下旨:“总裁官张廷玉、梁诗正、汪由敦交部议处。”如此等等,都让张廷玉感到心中不安。因此,在乾隆继位之后,聪明的张廷玉已不断地示意家人亲属,各以事由等等先后辞官回家。他自己也屡次上奏,要求退休回家。这段历史,清史稿中有大段记载,很有意思。
张廷玉深知,以他的前朝地位,要想继续在京城和皇帝身边混是很危险的。“伴君如伴虎”啊。因此,他决定“乞休”回安徽桐城老家。其实。张廷玉自小生长在北京,他的三个儿子(若澄、若淑与若濠)都还在京供职,在北京的家澄怀园,当然是远胜于桐城之乡下的。按现在的说法,他可是一个地道的北京人啊。但是,数次上奏,张廷玉的回乡之说,都被乾隆驳回了。有一种说法,乾隆既不想重用张廷玉,又觉得此人知道得事情太多了,因此不同意让其回乡,省得他将来说些不该说的话。直到乾隆十四年冬,张廷玉再次提出了回家的事情。不过,这一次,他不敢再说退休,只说是“暂归”,并说了一番好话,说等将来皇帝南巡,他可以在江宁迎驾,一同回京师等等。如此等等,乾隆才允许张廷玉致仕(辞官之意)。
此时的张廷玉,可能做错了生平唯一的一件事。他在感谢皇上恩典之时,重提了先帝雍正之遗命。他说:“蒙世宗遗命配享太庙,上年奉恩谕,从祀元臣不宜归田终老,恐身后不获更蒙大典。免冠叩首,乞上一言为券。”他的意思是提醒乾隆,他死后“配享太庙”的事情,还请皇上记下哦。其实,依我理解,张廷玉此举,只是仅仅向皇上表明,我只是一个凡人俗子而已,不懂“老而戒得”的道理,是没有什么抱负的人,皇上自可放心。然而,乾隆没有听出来,他不高兴了。“上意不怿”。不过,还是顾于情面,替他“颁手诏”,并以明朝刘基(刘伯温)乞休后仍有配享为先例。第二天,皇帝颁布手诏赐之。因有风雪,张廷玉年迈没有到场,“不亲至”,而让次子张若澄代为谢恩。乾隆因此大发雷霆。其实,乾隆早对张廷玉有所不满了。借此机会,他一并发泄了,“降旨切责”。当时在场的协办大学士汪由敦为张廷玉求了情。结果,次日张廷玉只好亲自上朝致谢。乾隆火气仍未消。他说,你不是身体不好吗?怎么今天来了呢?这分明是欺君之罪。结果,乾隆皇帝借题发挥,先是责汪由敦“漏言” 之罪,下旨削去张廷玉伯爵,同时将到任不足一月的汪由敦(注:这个汪由敦是张廷玉推荐的)也免职了。一年之后,张廷玉再次提出南还之意,并以“请罢配享治罪”,乾隆因此大怒。在乾隆看来,你分明就是赌气。因此,他借其亲家四川学政朱荃(张若澄续妻之父)之罪,株连了张廷玉,下令尽缴张廷玉历年皇帝所赐之物。
公元1755年,张廷玉卒于故里。享年83岁。清史记载:“二十年三月,卒,命仍遵世宗遗诏,配享太庙,赐祭葬,谥文和。”看来,乾隆最后还是给了面子。不仅最终让其回乡,也将其“配享太庙”。张廷玉的子孙,也都官至内阁学士,兵部尚书等职。或许,张廷玉的遗训:“忠厚留有余地步,和平养无限天机”,他们是谨记在心的。当然,更重要的仍是皇上的关照。毕竟,张廷玉曾经做过乾隆的老师,师生情份,也还是在的哦。
然而,三十年之后,乾隆对张廷玉之事似乎仍耿耿于怀。他说:“古所谓老而戒得,朕以廷玉之戒为戒,且为廷玉惜之”。“老而戒得”这句话,是孔子说的。他曾说 “人生三戒”,即“少年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这个得,即有“获取占有”之意。观张廷玉一生,谨小慎微,不敢有错,却仍有错之。概归起来就是错看乾隆了。这个当年学生、一个英明皇帝,不过如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