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的治学之道
欧阳修主政的时候,遇到自己不懂的问题,就派人持手书前往好友刘敞处请教。接到来信,刘敞时常无须翻书,就可当着来使的面不假思索地执笔一一作答。被问得多了,刘敞有时也是不胜其烦,抱怨道:“好个欧九,可惜不读书!”对欧阳修的为人之道表示认可,但对他的学识素养颇有微词,认为他读的书太少了。
如果说欧阳修读的书太少,肯定是冤枉了他。作为北宋文坛的第一任宗主,宋代诗文革新的倡始人,《新唐书》、《新五代史》的编撰者,若无深厚的知识学养,欧阳修自然是做不到这一切的。之所以刘敞会对他有着“不读书”的印象,根源就在于两人的读书方式截然不同之故。刘敞是个兴趣广博的大家,对经、史、佛、道、金石、卜筮、天文、方药、山经、地志,都有一定的研究,素以浏览群书、见闻广博而著称。当然,这种广泛的兴趣,也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了一种潜在的阻碍,使得他无法在某项学问上得有大成。毕竟要对涉猎如此之广的学科都有研究,是非常耗费时间和精力的,最后的结局,难免就会堕入到“周身是刀、把把不利”的怪圈当中。
欧阳修自幼家境贫寒,早年为了出人头地,在古文写作上狠下苦功夫,他先是认真研读韩愈的文章,学习古文的写作手法。后来在洛阳认识了散文家尹洙,他又虚心学习尹洙简洁严谨的文风,从中汲取营养。入仕后,欧阳修有一次到内阁书库,无意中看到一本记录古代书籍的书目,上面有两千多本的书名,他竟然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欧阳修一方面感慨古人著述竟然如此之多,同时又想到这些佚失不传的书,根本原因还是没有流传的价值,所以才会被时代所淘汰。由此领悟,不论是读书还是作文,选材都要精严,只有求深求通,有所创造,才能真正体现价值。若是依据兴趣而随意涉猎浏览,无法精读深研,结果只能是泛滥无归。
所以,欧阳修一直秉持读书为文、贵以精专的严谨学风。他在《答吴充秀才书》中说:“文之为言,难工而可喜,易悦而自足,世之学者,往往溺之。一有工焉,则曰:吾学足矣。甚者至弃百事不关于心,曰:吾文士也,职于文而已。此其所以至之鲜也……孟子皇皇不暇著书,荀卿盖亦晚而有作。若子云、仲淹,方勉焉以模言语,此道未足而强言者也。”认为文章的语言难以精妙而出神入化,却很容易让作者自满,世间的读书人往往耽溺其中,只要稍有成就,就以为自己的学问已经足够用了。还有人淡漠世事,认为只有写文章才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其余的一切都是漠不关心。这就是为甚么在文字创作上真正成功的人很少的原因。
欧阳修说,孟子为了义理之学,一生奔波劳碌,荀子也是到了晚年才有著作问世,至于扬雄、王通这些人的作品,乃是模仿前人的语言而作,没有自己的创新,这就是学力不够却又勉强为文著述的例子。其意在强调,读书必须精研深读,彻底掌握,只有积累下了深厚的学养,不论是叙事说理,还是有为而作,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黄庭坚的岳父孙莘老曾经向欧阳修请教,怎样才能增进学识。欧阳修说:“此无他,惟勤读书,多为之,自工。世人患作文字少,又懒读书,每一书出,必求过人。如此,少有至者。疵病不必待人指摘,多作,自见之。”欧阳修根据自己的经验,把勤读和多写总结为增进学识的最佳方法,同时指出,写作时不要有一心胜过他人的想法,这样的心态,很难有成功者。只要平时多读多写,久了,自然就会发现自己文章中的不足,由此获得提高。
欧阳修的读书之道,就在于“精专”二字,若遇自己不懂的问题,则不耻下问,虚心向他人请教,并不要求自己做一个博闻强记、无事不晓的通人达才。这是他根据自身需要而制订的读书策略,同时也是他在古文、史学、诗词等领域取得卓越成就的主要原因。
(摘编自香港《文汇报》 文/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