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真不要脸!你看见她对那苏联专家那神气?”周玉宝说:“净找着他闹!”
刘荃走了进去,玉宝就接过那篇演说稿来看。赖秀英还在旁边说:“她自己也灌了不少伏特加。”
刘荃一离开那间房,又听见赖秀英带笑高声说:“是他们社长说的:‘我们的戈珊同志不会说俄文哪?——人家眼睛会说世界语!’”
“还他妈的怪得意的呢!”周玉宝说。
刘荃怔了一怔,心里想原来是说戈珊。“他们社长”总是解放日报的社长了。
他虽然明知道戈珊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听见这些话,不免总觉得有点刺激,当天下午就借了个借口溜出去看她。
已经快到她上报馆的时候了,她还没有起床。
“酒醒了没有?”刘荃微笑着说,在床前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也没喝多少。”她咳嗽得很厉害。“你消息倒灵通,怎么知道的?”
“那苏联专家告诉我的。”
戈珊稍稍呆了一呆,随即笑了起来。“别胡说八道了!”
“怎么?就不许我认识个把苏联专家?”
戈珊恨恨地横了他一眼。
“我不懂世界语,”刘荃笑着说。
“什么?”
“世界语我没学过,你用眼睛对我说话是白说了。”
戈珊探身过来打他,用力过猛,往斜里一裁,倒在他的身上格格地笑。“你这家伙真可恶,越学越坏了!”
“跟谁学的?”
戈珊嗤嗤地笑着。“我知道你是跟谁学的?”她把头枕在他膝盖上,仰着脸望着他,伸手抚弄着他的面颊。
他扳开了她的手。
戈珊知道他心里仍旧感到不痛快,就噘起了嘴说:“不行,你得告诉我,是哪儿听来的这些话。”
“我不是告诉你了么,是那苏联专家说的。”
“什么苏联专家?我知道,还不是你们那儿两个姑娘们造的谣言!那两人都是地道的土包子,见了外国人吓的没处躲,看见别人出风头可又要吃醋,背后就去糟蹋人家,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刘荃觉得这话倒也很近情理,周玉宝与赖秀英恐怕也的确有这种心理。
戈珊从他的脸色上看出他已经摇动了。“女人都是妒忌心最强的,”她又说。
“是吗?我也听见说。”刘荃微笑着说。
“女人像我这样的真少,”戈珊说:“我倒是从来不妒忌的。”
“是吗?”
“是吗,是吗——干吗这样阴阳怪气的?”
她继续抚摸着他的脸,他也抚摸着她。
她怕痒,身子一扭一扭,头枕在他的膝盖上,也溜了下去,倒挂在空中。那美艳的脸庞颠倒着看,彷佛更加美艳。刘荃想起小时候在校园里,在金黄的夕照里把头向后仰着,仰到不能再仰了,倒看着满天的霞彩与青葱的园地,一切都特别显得鲜艳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