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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论中西辜老发奇论 悟签文玉女溺荷池(3) - 京华烟云

历史今天:1988年11月15日 巴勒斯坦独立宣言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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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论中西辜老发奇论 悟签文玉女溺荷池(3)


  甜妹说:“小姐昨天晚上在灯下写的。我劝小姐不要费精神。小姐不听。”

  木兰不胜好奇,对红玉说:“让我看看。你我俩人之间还有什么说的。”于是开始看。红玉憋气又羞愧,转过脸儿去。

  莫愁也立在那儿看。

  纸上是两首诗。第一首是有感于她自己的掉头发,第二首是普通的题目《闺怨》,意思指的是杭州之游。

  木兰说:“写得很好。”

  莫愁说:“妹妹,我告诉你,最好不要写诗。对你的身体不好。可是你偏偏不听我的话。”

  红玉说:“这不是诗。我只觉得我心里有话要说,非说出来不可。没有人和我说话,一个人好寂寞,就对着纸说说而已。”

  莫愁说:“你若不动笔写,你就不会想写诗。诗是表现情感的,你越想表现,你的情感就越多。”

  木兰说:“莫愁说得对。我们若生在古代,我做大姐的,就应当打你。现在时代完全不同了。我自己也许还要写呢。但是治疗写‘闺怨’这类毛病,就是赶紧嫁人。那时候儿,你再写,写的也就不同了。”

  红玉的脸羞红得像桃花一样,她自己辩解说:“我本意并不真想写诗,不论闺怨不闺怨。我只是看见枕头上有我落下的头发,就开始写了几行,不知不觉笔就写下去,我自己都忘了干什么呢?我得向二姐三姐告饶儿。”

  红玉说话的腔调儿里,有一点儿与以前不同之处。还是病的缘故呢?还是爱情,使她更温柔,减少了平常的刚强好胜呢?还是因为在这种心事上,她觉得更需要依靠木兰呢?出来之后,木兰对莫愁说:“你注意到她有了点儿变化吗?平常辩论什么,她坚持非她胜不可。现在她大不相同了。”

  莫愁说:“我也看出来了。”

  他俩听见甜妹轻轻叫她们:“小姐,我有话跟您说。”

  木兰莫愁立刻站住,很焦急的问:“甜妹,什么事?”甜妹说:“是这么回事。我因为不分昼夜伺候我们小姐,我比别人更了解她。她觉睡不好,又吃东西没口胃。二少爷近来过来看她的时候儿越来越少,因为两个人都长大了。那一天二少爷来的时候儿,小姐微微的责怪他。您知道,我们小姐若说有毛病,就是她的嘴。她说什么‘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必然和新来的旗人丫鬟有关系。阿非满脸通红,走了,非常烦恼的样子。小姐的母亲当时也在,但是那也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她哭了好久好久,我递给她大概有五、六条手绢儿。那天晚上她什么都没吃就睡了,我劝也没用。您知道她的脾气……对了,我要说的是,您两位小姐应当告诉你们的弟弟,她在病中,应当对她多加体谅……不然,她会越病越重……一顿饭她只吃半小碗儿——她把饭动一下儿,就说够了,就说吃好了……求您救一救我们小姐。”

  甜妹的眼睛湿湿的,莫愁告诉她好好儿回去,跟她说:“静悄悄的告诉你们小姐,就说我们俩就跟我爸爸说办订婚的事。”

  姐妹俩在自省堂看到父亲,木兰向父亲提到阿非订婚的事。

  木兰说:“四妹病情不怎么好,您知道。现在他们该订婚了。”

  姚老先生默不作声,好像心里盘算事情,眼睛在出神。两个女儿都看了看父亲,不敢再开口。过了一会儿,姚老先生说:“你们还有冲喜的想法?曼娘那一次也不灵验,能有什么用?等她好点儿再说吧。”

  木兰说:“若是一订婚,红玉妹妹的病也许会见好。”姚老先生说:“最好等一等。等她好一点儿,再订婚也不迟。”姚先生好像心中别有所思。

  两个女儿茫然不解。往回走的时候儿,俩人商定给红玉一个明确的希望。所以木兰走了之后,莫愁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她派人把甜妹找到跟她说:

  “虽然说着令人有点儿难为情,你是她的丫鬟,你可以好像若不经意的叫你们小姐知道,说老爷已经答应,一等她病好一点儿,就正式订婚。还告诉小姐,说我弟弟已经长大成人,她躺在床上,去看她也不怎么方便。告诉她,我弟弟若不常去看她,她要安心,不要错想。”

  莫愁常常跟红玉说阿非问候她,红玉的胃口渐渐开了。这是夏天,有人谣传在秋天红玉就要订婚了。红玉相信是真的。

  宝芬是个很好的丫鬟。除去回家看父母之外,很少离开姚太太。她看姚太太的神气,已经能知道姚太太的意思,猜她的心事。所以姚太太非常高兴她伺候,并且很喜爱她。阿非常常到母亲屋里去,因为母亲不能说话,少爷和丫鬟时常交谈,母亲在一旁看着,很满意,好像她很愿听他们俩说话。阿非起身要走时,母亲往往做个姿势,要他再多坐一会儿。阿非,也有点儿像他哥哥,对年轻的美女极其殷勤。他常自愿帮宝芬做事情,比如擦擦茶杯、茶托儿,跑去找火柴等事。甜妹有一次发现阿非和宝芬一起笑,抢一盘子茶碗,她没和别人说。

  到秋天,红玉恢复了不少,可以到花园儿去走一段儿路。一天晚饭之后,她漫步经过池塘,往自省堂去看阿非在做什么事。只见姚老先生一个人儿在里面。她问候之后又走出来,独自一个人儿徘徊,心中非常失望。

  她在高树之下信步而行,忽然看见阿非在远处,站在忠敏堂的西北角儿,在看什么东西。她正在远望时,阿非走到忠敏堂角儿后不见了。

  这惹起了红玉的好奇,她在树荫下的小径上走去,绕过北墙角儿。这儿是砌有方砖的庭院,里面陈列着盆栽的花木,在约一百步之外,有一个花木暖室,好多空花盆儿堆在前面。宝芬站在那儿,和阿非很激动的说话。旁边儿更无别人。红玉藏在矮树丛后,看见宝芬想走,但是阿非要拦住她。然后宝芬站住,阿非就一个人走开了。红玉向后退回,觉得若有人看见她偷窥他俩,实在觉得太羞愧,若跟他们俩碰见,也觉得太丢脸。路在墙角儿往西北分岔,通到友耕亭的后面,她在这条路上踉踉跄跄往前走。眼泪使她看不清道路,跌倒几次。她在亭子下面坐了一会儿,才看清楚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心想她若经过自省堂回去,她的眼睛肿肿的,会有人看见,她也会碰见阿非,她于是等了一会儿,才举步折回原路,从树木之下的小径上,走回自己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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