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遭暗算英雄惨死 诉心事儿女多情(5)
柳梦蝶喝一声:“来得好!”左臂往外一分掌,“覆雨翻云”,硬拨敌人右腕,右手掌更反来截击敌人左臂,敌人急一收招,往左一领剑锋,身移步换,剑光闪处,变为“玉女投梭”,反刺柳梦蝶肩背。柳梦蝶未容剑到,已霍地错步翻身,身随掌走,迅若狂飙,嗖的掠过去。敌人一剑刺空,已觉脑后生风,暗叫不妙,急一拧身,青钢剑“风剪梨花”,以攻为守,急剪柳梦蝶的右臂,柳梦蝶见他情急拼命,一声冷笑,双掌一错,“拗步回身”,避过一剑,乘势进招,展开了她混合两家空手进白刃的功夫:崩、履、挤、按、采、挒、肘、靠、封、闭、擒、拿,一招一式,全不放松。那凶徒空有利剑,饶是剑光霍霍,舞得虎虎生风,却连柳梦蝶的衣裳都没有扫着一点。只见柳梦蝶在剑光中晃来晃去,赛似穿花蝴蝶,掠水蜻蜒,直弄得那凶徒头昏眼花,越打越不行了。
那凶徒见无法取胜,情知今夜绝讨不了好去,心想三十六着,不如走为上着,他也不顾同伴死生,立心先逃。他将手中剑紧一紧,骤然一个“鹞子翻身”,双臂“金鹏展翅”,青钢剑横扫柳梦蝶中盘,待柳梦蝶向右一避时,他嗖的抽身撤步,往外奔窜。
哪知他不走或许还能耗些时候,他这一狂奔,却恰恰中了柳梦蝶的道儿。他的轻功如何能与柳梦蝶相比。柳梦蝶哪容敌人逃走,莲步轻点,已是一跃两丈,如影随形地到他身后。凶徒还待“翻身进剑”时,已经迟了。他的剑方一举,早给柳梦蝶将他的手腕一托一送,剑跌人翻,柳梦蝶更不容情,趁势一摆莲翅,朝敌人的头颅一踢,登时将凶徒踢得脑浆迸出,立刻毙命。
柳梦蝶虽然也有过几次打抖经验,可是亲手杀人这还是破天荒第一遭,她见敌人死状甚惨,心里反觉得有点不忍,竟不敢再看,只一上前,举足在血泊中踢出青钢剑,拾起之后,猛地想起牟尼珠还在敌人身上,不能不半掩着脸儿,在血泊中翻过敌人的尸身,将那串牟尼珠取出,急急将衣袖一揩剑锋上的血迹,插回剑鞘。刚才不慌,此刻倒有些心突突地跳,觉得浑身酸软了。
柳梦蝶定了定心神,再看“战场”情势时,只见丁晓已抱剑微笑,看着自己,而大师兄则还在和敌人拼斗,但也已完全占了上风。
原来娄无畏独战二人,只让一个使链子锤的给丁晓,那使链子锤的,在同来五人之中(有一人已先给柳梦蝶用薄毡裹着,掷出窗外,闭了气活活给摔死了),虽然武功较强,但如何能敌得住丁晓二十余年纯净的太极功夫。两人对打,还不到二十招,就给丁晓一个“反臂刺扎”,连环剑法,点胸膛,划双肩,连胸膛带右肩,都给丁晓的太极剑撕了一大块,血流不止,倒在地上连动也不能动了。
丁晓毙了敌人之后,才猛地省起不该将他毙命,该擒住个活口讯问,可是已经迟了。因此他才把剑一抱,看娄无畏和柳梦蝶打得怎么样。他起初也像娄无畏一样,不放心柳梦蝶,但一看之下,见柳梦蝶轻灵矫捷,已完全占了上风。她的空手入白刃功夫,其中有太极门的,更有一些招数,连自己也不知出于何家何派,看来竟好似还是自己之上,这才放下了心,暗暗称奇不止。他料不到这个一向闻名,未曾见面的小师妹,竟有这么纯净的功夫!
柳梦蝶和丁晓都已将对手的敌人了结,只有娄无畏还在和那两个使鬼头刀的和使七节鞭的缠斗。这不是娄无畏的本事不济,原来娄无畏关怀师妹,他一面打,一面却时刻留心柳梦蝶,虽然后来明明见到柳梦蝶已占上风,他还是不敢放心,总是设法保持着和柳梦蝶不要距离过远。
他为了照顾柳梦蝶,自然分了精神。好在他的武功,远非那两个家伙可比,他只随手使出一路“飞鹰回旋剑”,倏上,倏下,忽左忽右,便见浑身上下,卷起了一片剑光,缤纷飞舞!休说鬼头刀递不进招,就是七节鞭也扫不进去。两个家伙,被他迫得连连后退。还幸他还只是以攻为守,好分出精神来提防柳梦蝶会出岔子,因此那两个家伙才没吃大亏。
这会子,他见柳梦蝶已经得手,他还和那两个家伙讲什么客气?他手中剑一紧,“龙门三激浪”,一招一式,滚滚而上,直杀得那两人手足无措,不消片刻,那两个家伙。已经招数错乱。那使鬼头刀的,慌失失地拼命递刀进招,“盘肘刺扎”,刀奔娄无畏便扎。娄无畏并不躲避,凹腹吸胸,微微一侧,敌刃走空。说时迟,那时快,娄无畏已身似飘风,一个“倒踩七星”,转到使鬼头刀的身后,正巧那使七节鞭的,一鞭扫来,恰恰和鬼头刀碰个正着,当郎一声,鬼头刀已给扫出了手。使鬼头刀的还未及回头,已给娄无畏下了毒手,手中剑,“顺水推舟”,朝敌人颈背一推,那使鬼头刀的,连哼也不及哼,一条性命便告了结。
那使七节鞭的见同伴毙死,心魂俱丧,拼出死命,将鞭乱抡,夺路便走。娄无畏施展轻功,如巨鹰扑兔,利剑一挥,从背后掩到,振吭呼道:“呔!贼子看剑!”刷的一剑,穿过鞭影,照敌后心便搠。正当贼子生命俄项之际,忽地有一条人影,一跃数丈,如飞扑来!剑似流星赶月,向上一撩,“当”的一声和娄无畏的烂银长剑碰个正着,溅出了点点火花!
娄无畏愕然一顾,那来拦截自己的却是丁晓!正待发问,丁晓已急声呼道:“留活口,别毙他!”
丁晓这一喊,娄无畏立知用意,急忙收剑,一拧身,“龙形飞步”,嗖的如一只巨鹰,径从丁晓右侧抢出,比丁晓早了半步,扑到敌人身后,脚未沾地,左手已伸指探出,待探敌人穴道,那敌人拼死命地将鞭往后一刷,娄无畏连理也不理,右剑一举,将七节鞭倏地荡开,左手食中二指,已如电光石火的,照贼子的“气门穴”便点,只听得“哎哟”一声,贼子应手栽倒在地,不能动弹。
五个贼人,四死一伤,业已全部了结,娄无畏冷笑一声,将剑弹了一弹,倏地插回剑鞘。左手一张,将敌人挟了起来,朝柳梦蝶和丁晓说道:“回屋子里去审问这厮。”
血雨腥风之后,柳梦蝶神志重复清明,想起左含英受伤还在屋内,不觉心中摇摇;又猛省起自己身上穿的是亵衣,沾上点点血花,虽说是在师兄面前,究也不雅,于是急急三脚两步,跑回屋内。
三人走入房中,黑魆魆中似听得微微呻吟之声,柳梦蝶一急,赶忙在桌边摸了打火石,擦出火花,点燃了桌上的小宫灯,移前一照,只见左含英脸色瘀黑,双目半开半瞌,已是一息恹恹。柳梦蝶也顾不得有人在旁,玉臂一伸,轻轻地抚摸左含英的脸庞,柔声地问道:“含英,是我来了,你知道吗?”
左含英中的是苗疆特有毒树汁炼成的凤尾镖,初时不觉得什么,但慢慢地毒气攻心,五脏六腑就好像给蛇虫乱咬一样,痛楚不堪,他己自知不免,但他心中也记挂着柳梦蝶,他挣扎着迸着一口气,待见柳梦蝶最后一面。
这时他在迷蒙中听到柳梦蝶柔声在问,他好像病中的游子在神志迷惘之际,依稀听到慈母的呼唤一样,倏地张开了眼睛,双手也颤颤抖抖地触着了柳梦蝶的衣裳,微微地叹口气道:“师妹,咱们只好来生再见了!”
娄无畏在旁看见此情此景,心中难过异常!他到了此时此际,早已把爱柳梦蝶之心,化为无限怜悯——怜悯柳梦蝶的遭遇,既失慈父,又将失掉心上之人!他更痛惜自己的师弟,正是英年有为,却受了如此厉害的暗器。他见左含英面色瘀黑,就知受毒不轻!但他还存着万一的希望,急急上前,留心察看。
这一察看不由得娄无畏不倒抽一口冷气,他见床边有着三枚小小的飞镖(那是左含英痛极之时,自己拨出来的),拈起一看,他曾听过独孤一行讲解过海内各种厉害的暗器,如今一看这镖形式,再看左含英的模样,就知道了这是比毒蒺藜还厉害的凤尾镖,这种镖内含毒汁,见血既钻,不过一个时辰,管保身亡,他默计时候,和贼子们打斗了这么久,约摸已近一个时辰,何况在他们还未来之前,柳梦蝶已经独战了一些时候,敢情竟已过一个时辰?左含英大约是因为学过武功,抵抗力较常人为强,所以才能强忍了这么些时候。但中了这种厉害暗器,纵许能拖延一时,但没有本门解药,任华佗重生,也回天乏术!
娄无畏强忍着泪,也俯下头对左含英道:“师弟,我对不住你!”左含英看了娄无畏一眼,忽地颤声说道:“不!是我对不住你,她、她……”左含英抖抖索索地指着柳梦蝶,正待往下说,可是娄无畏已截着他的话道:“不必说了,她是你的,我这次来就是想给你俩证婚!”左含英再用力睁着眼睛,看看柳梦蝶,只见柳梦蝶面颊微现红晕,低头不语,似是默认。左含英急地苦笑一声:“我死了也值得了!”这声音随着笑声摇曳夜空,一字一字地说出,音调渐来渐弱,一待说完,他已双眼再瞌,把脚一伸,断了气了,他脸上还存着苦笑,而心头已是冰冷!
柳梦蝶一摸他的胸口,一个多时辰前还是生龙活虎的美少年,而今却再也不能和自己亲亲热热他说话,她不禁心中大恸,欲哭无泪,猛地从身边抽出青钢剑来,朝自己的颈脖便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