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怒气难消伤长老 清规数犯叛师门(2)
冷冰儿笑道:“你真像小孩子向大人讨糖吃,得了一颗,又想一颗。好,算是我怕了你,略为放宽,准你说三句话。”
杨炎说道:“我真是非常舍不得离开你,不过你定要如此才肯嫁我,我只好依从你了。我杨炎立誓,七年之后才找冰姐。七年之中,倘若偶然碰上,我杨炎每次最多只和你说三句话。冰姐,那你也得答应我,七年之后,不许另生枝节,必须嫁我为妻。”
冷冰儿面上一红说道:“我答应你。不过——”
杨炎叫起来道:“还有什么不过。”冷冰儿笑道:“你先别慌,我不是后悔,不过我要你依从的这一件事,只是你必须和我分开七年,别的对你并无拘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杨炎说道:“我不明白。”
冷冰儿道:“假如在这七年之中,你另有了意中人,我决不会怪你。”
杨炎说道,“你要我把心挖出来你看?我怎能再爱别人!”冷冰儿道,“我只是对你不加拘束,但并不强逼你爱别人。”
扬炎苦涩道:“冰姐,你好狠心,这七年的日子,我可不知怎样捱了。第二件事又是什么?希望别再这样刁钻才好。”
冷冰儿笑道:“这件事情相信是你乐意做的。”脸上在笑,心中却在忍受悲酸:“炎弟,你以为我真的舍得和你分开七年?我是不得已才这样做啊!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叫你慢慢冷下来。”
“我要你找到那个小妖女,同样也是以七年为期。”冷冰儿道。
杨炎道:“小妖女?”冷冰儿笑道:“对不起,辣手观音口口声声骂你的那位龙姑娘做小妖女,我不觉也跟她这样叫了。不过,她口中的小妖女,可正是我心目最好的女孩子。”
杨炎忍不住笑道:“那位龙姑娘比我更多邪气,叫她小妖女其实也不为过。不过她可并不是我的。”
冷冰儿道:“她是你爷爷的孙女,你的爷爷是你的救命恩人而兼恩师,她不能算是你的亲人吗?”
杨炎说道:“这倒是的。可在我的心中,我只把她当作一个淘气的小妹妹。”冷冰儿笑道:“我知道,那么你这个做兄长的应该去找小妹妹吧?”心中他在好笑:“你知不知道,在我的心中,你也只是一个淘气的小弟弟。”
杨炎说道:“不错,我本来是打算去找她的。但何以要以七年为期,假如过了七年:还是找不着她,那么怎办?”
冷冰儿道,“到时你就别来见我!”
杨炎叫起来:“你这不是推翻了前言。”
冷冰儿道:“这两件事情是要你同时做到的,缺一不可!”
杨炎苦笑道:“那我只好依从你了,谁叫我已经和你击掌立誓了呢?好吧,七年就七年!”心想有七年这么长的时间,纵然人海茫茫,要找到龙灵珠,希望应当还是相当大的。
“冰姐,两件事情我都依从你了,怎么样?”
冷冰儿笑道:“还有什么‘怎么样’?不怎么样了!现在就请你遵第一条誓言,离开我吧!”
杨炎说道:“冰姐,你先走吧。我暂时留在这儿。”冷冰儿道:“为什么?”杨炎说道:“我要多看你儿眼。”
冷冰儿不禁又是一阵心情激动,她生怕给杨炎看见她脸上的泪痕,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杨炎痴痴的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渐杳。“冰姐,你怎的这样忍心,这一别最少就是七年,你也不回头望我一望?”
他怎知道冷冰儿此时的心境比他还更凄酸。
七年,七年的离别,谁知将来会怎样?
时光的流转该会冲淡少年的激情吧?而这也正是他对杨炎的希望。“要是炎弟找到了那位龙姑娘,经过了七年长的时间,或者他会哑然失笑,失笑自己当初那段孩子气的恋情吧?”冷冰儿心想。
是真的希望如此吗?她不敢这样问自己。但在她作出这样希望的时候,在她的心头则是不禁感到一片茫然的。
这七年其实也可说是对杨炎的一个考验,是不是她内心深处,希望七年之后,杨炎仍然回到她的身边,遵守他自己的誓言(虽然她并不要他遵守这个誓言),向她求婚呢?
没有人能够知道,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不觉已是走下山坡,她才回头一望。虽然明知不会看见杨炎,但杨炎在她心中的影子却是永远不会消失了。
杨炎的影子不觉又变成了孟华的影子。
“如今是该找孟大哥的时候了。”她想。
杨炎说过不会到柴达木去见孟元超父子,那她就必须去了。
虽然她不知道杨炎要杀孟元超,甚至不知道杨炎对孟元超是怀有那么一份莫名其妙的恨意,但最少她已经知道杨炎不是想认孟元超为父,认孟华为兄的。她也知道杨炎是要躲避他们。杨炎这份心情她自信能够理解,其实并非完全理解。
“唉,炎弟,你不知孟元超虽然不是你的生身之父,对你可比生身之父更亲。孟华更是你的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他也曾经找过你三年,他对你的疼爱,只有我最知道。”
“身向南边望北云,风云变幻几浮沉,芳心破碎倍思君!”
冷冰儿情怀惘惘,下山之后,不知不觉,便向南行。
虽然身向南行,却是不禁仍向北方遥望。
极目所及,是无边无际的大草原,当然看不见远在天边的天山。
她是自小没有家的,天山,曾经住了七年的天山,她是早已把它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家乡了的。
遥望天山,她不禁百感交集,像是被“放逐”的“犯人”,也像是“有家归不得”的“游子”。虽然她尚未被逐出门墙,天山上也还有像是慈母一般盼望她归去的师父。
她不敢想像,石清泉回到天山会怎样的诬蔑她和杨炎!但她可以料想得到,被割掉舌头的石清泉,会更加用笔,用一切其他可能运用的手段,来控告她和杨炎所犯的“罪行”!
对付这样的“控诉”,她将无法自辩,也羞于启齿来替自己辩护。
一个高做的少女,可以不怕死,但却不能不怕置身子这样难堪的场面。
她只有暂且逃避这种可能发生的场面了。
回过头来,身向南行。她要回到柴达木去。
她在柴达木只住过很少的日子,但柴达木才是她真正的“家”。
在柴达木有她的叔叔冷铁樵。冷铁樵是义军的首领,一向忙于义军的事情,很少照料她,她自小也不是和这叔叔在一起的。但她知道这个叔叔是十分疼她的,他是她唯一的亲人。
在柴达木还有盂元超和孟华父子。
假如不是把“亲人”局限于只有血统关系的人,那么孟华就更是她的“亲人”。多少年来,她已经是把他当作大哥哥一样敬爱的了。何况他又是杨炎的亲哥哥。
“孟大哥不知什么缘故,直到如今尚未再回来回疆,但我知道他是非常记挂炎弟的,我要把找到炎弟的消息告诉他。虽然在这七年当中我必须躲避炎弟,但我还是可以从旁设法,促使他们父子兄弟和好如初。”当然她心目中的“父子”并不是杨炎和他的生身之父杨牧,而是杨炎和孟元超。
其实,她本来是早就该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