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神功难测惊高弟 祸患潜埋闯喜筵(2)
秦元浩道:“所以我劝你还是躲一躲的好。你有地方好去吗?”
封妙嫦朝着他秋波一转,默默无语,摇了摇头。
秦元浩道:“若是无亲可投,到邻县去住几天也好。五天之后,你爹爹总可以回到家了。那时你再回来,你爹爹可以给你作主。”
封妙嫦大失所望,她原是想秦元浩带她走的,即使她不方便同往江家,也可以在东平镇上等他。但她却不好意思去求秦元浩带她,尤其刚才她求秦元浩帮忙她的父亲,秦元浩答应得已是相当勉强,少女总有少女的一分矜持,她还怎肯出口求情。当下淡淡说道:“不劳秦相公操心,我自己设法应付便是。”称号“秦大哥”一变而为“秦少侠”,再变而为“秦相公”,一次比一次疏远。
秦元浩的想法是:封妙嫦是个会武功的女子,独自行走江湖也算不了什么,何况只是到邻县暂避几天?二来他也不便与一个单身女子同行,所以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要邀她作伴。他却怎知封妙嫦此时复杂的心情?封妙嫦只当秦元浩是轻视她,心里自思:“人家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怎看得起你如此出身的女子?你不知自量,妄想人家把你当作朋友,这不是太可笑了么?”她深深感到心底的难堪,神色也就不禁要冷冷淡淡了。
秦元浩道:“好,那么姑娘请自珍重。”他走出封家,心情也不自觉有些儿怅惘,想道:“但愿她能得平安。哎,我这次救人没有救彻,这也是无可奈何。”他一看日头己将近午,忙着要赶往东平,只得把封妙嫦的影子压下去,专心赶路。
走到山下,忽见金逐流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秦元浩大喜道:“金大哥,你还没走?”金逐流道:“唔,我已经睡了一个大觉。你倒来得早呀,居然舍得离开那么标致的大姑娘了么?”
秦元浩道:“金大哥说笑了,我找衣裳替换,耽搁了会儿。”
金逐流道:“怎么样,如今你可明白了么?”
秦元浩道:“明白了。多谢金大哥相救之德。”说罢恭恭敬敬的向金逐流磕了三个响头。他想起自己起初还只当金逐流是胡乱吹牛,如今才知道金逐流真的是他的救命恩人,心里十分惭愧。
金逐流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拉他起来,却又停住笑道:“也罢,你这三个响头,我也还可以受得起。”
秦元浩道:“金大哥上哪儿?”金逐流道:“你上哪儿?”秦元浩道:“我往江大侠那儿喝他女儿出阁的喜酒。”
金逐流道:“哪个江大侠?是江海天么?”秦元浩道:“不错。”心里奇怪,江湖上说起“江大侠”三字无人不知道是江海天,这小叫化却还要多此一问,而且居然敢直呼江海天之名。
金逐流道:“哦,江海天居然有这样大的女儿可以出嫁了?”
秦元浩心里暗笑:“江大侠的女儿年纪只怕比你还长一两岁呢,你竟居然一副倚老卖老的神气。”此时他虽然知道金逐流说的救他之事不是吹牛,但却认为他动辄把人家当作晚辈,这还是吹牛无疑。
秦元浩忍不住嘲他两句:“金大哥,你这么说,莫非江大侠也是你的晚辈?”
金逐流道:“他不是我的晚辈,我也不是他的晚辈,马马虎虎,算作平辈好啦。”
秦元浩暗暗摇头,想道:“各派掌门,至多也只能与江大侠平辈论交,你居然也与他扳作平辈。不过,也还算好,你不敢以他的长辈自居,这牛皮还不算吹得太大。”
金逐流仍是一副懒洋洋的神气,根本不理会他想些什么,说道:“好,你去喝江海天嫁女的喜酒,妙极,妙极!”秦元浩道:“怎么妙极?”金逐流道:“我有好几天没有吃饱,正好跟你到江海天那儿,大大吃他一顿。我和你同去,你做一份贺礼,两个人吃他也可以吧?我想他总不好意思拒我入席。”
秦元浩道:“金兄与江大侠可是相识?”
金逐流道:“我知道此人,没有见过。”
秦元浩道:“金兄同去,小弟求之不得。只是金兄这个模样前往,恐怕……”他还没说完,金逐流就打断他的话道:“怎样?嫌我衣裳破烂;嫌我肮脏?嫌我是个身上带有臭气的小叫化?江海天难道竟是个嫌贫爱富的人么?”
秦元浩道:“不,不是这个意思。江大侠好客,天下皆知,金兄如此本领,岂有不配作江大侠客人之理?不过,打扮得齐整一些,这也是对主人的恭敬。金兄,到前面小镇,小弟替你买一套新衣如何?你理一理发,用不了多少时间,咱们晚上多跑些路,明天还是可以赶上的。”
金逐流“哼”了一声,说道:“我就是喜欢以本来面目示人,何必作伪?”说罢,抓起一把污泥,索性反把面皮涂得更脏一些,污手一抓头发,又把头发弄得更乱,冷笑说道:“我就是这副样子去,你若是怕我丢你的脸,你我就各走各的,不用你陪我了。”
秦元浩心里暗笑:“你涂污了面孔,这不正是掩饰了本来面目?”但他怕金逐流生气,只得说道:“是,是。金兄乃风尘异士,何在乎外表衣冠?小弟俗人之见,说错了话,还望金兄见谅。”金逐流双眼一翻,说道:“我不管你是雅也好。俗也好,我只求有得大吃一顿。嘿,嘿,我的鼻子已然闻到江家的酒肉香了。走,快走!”
秦元浩一路担心着两件事情,一是恐怕误了时候,倘若文道庄在他们到达江家之前,已经向江海天挑战,那么封子超只怕也难免受牵累。他是受了封妙嫦之请要挽救她的父亲的。若是不能及时阻止,心中难免不安。第二件是恐怕江家的人不肯放金逐流进去,以金逐流的脾气,说不定会大闹一场。那么也就更难以为情了。
本来他们是可以在正日早上到的,因为秦元浩在封家耽搁了半天,路上金逐流又到大户人家偷了两次酒肉来吃,秦元浩要用银钱替他买酒他也不肯答应,说是叫化子要花钱买酒食岂非笑话,讨不到就只有偷。
秦元浩碰上这样怪脾气的一个人,真是给他弄得啼笑皆非,却又不敢违拗他,只好歇了两回,等他偷了酒肉出来分食。就这样的一再耽搁,尽管秦元浩已是加快脚步,到达江家之时,已是日头过午。
江家的知客看见秦元浩与一个肮脏的小叫化同来,颇为诧异。金逐流偏不“识相”,一个人就先抢上前去。看门的把手一拦,强笑说道:“请恕小的眼拙,认不得贵客。不知可否赐示我们主人所发的请柬。”
金逐流翻起一双白眼说道:“什么请柬?我不是贵客,我只知道叫化子讨饭是从来不用请柬的!”看门的忍着气道:“小哥说笑了,但既没有请柬,那就……”这还是因为看门的知道江海天平生喜客,要不然早就把这“小叫化”轰了出去,不会对他如此客气了。
那当知客的是邙山派的一个弟子,较有见识,但也捉摸不透金逐流是真的叫化还是假的叫化。金逐流道:“那就怎样?”知客道:“没什么样,不过……”金逐流道:“不过什么?”
那当知客的又是尴尬,又是着恼,心道:“怎的来了这样一个不通人情的叫化。”他的意思是希望金逐流有自知之明,倘若真是叫化子的话,那就应该留在门外,等候主人家分派酒肉;若然是有来历的话,那也应该把来历说明。这番话当知客的不便直说出来,只能吞吞吐吐的暗示。偏偏金逐流“不识相”,非“打烂沙锅问到底”不可。
秦元浩连忙上前说道:“晚辈是武当派弟子。这位金兄是我的好友。”知客的听说是武当弟子,脸上不觉又露出诧异之色。
金逐流道:“咦,你这个人是怎么的。要嘛请我们进去;要嘛把我们赶跑。啰哩啰唆地问个不休算是什么?”
那当知客的忍住气,不理金逐流,却转过头问秦元浩道:“对不住,我还要请教请教。请问这位师兄高姓大名,令师是哪一位?”秦元浩报道姓“秦”,却捏了一个假名。
知客的说道:“秦师兄请等一等。”进去通报,过了一会,只见一个身材硕颀的少年走了出来,拱手说道:“原来是武当派的秦少侠来到,请恕失迎了。刚才贵派也有一位姓秦的师兄来到,大名元浩,却不知与秦少侠是怎么个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