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青袍怪客来挑战 黄石奇招未奏功(4)
不料竺尚父却似乎并不知道松石道人的来头,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神气,懒洋洋地说道:“你要和我较量么?”
松石道人年纪虽老,火气未减,怒道:“我武当派的长老难道还辱没你不成?”
竺尚父淡淡说道:“多谢你看得起我了。可是我还没兴致与你动手,你先把我的一个家人打败,再找我动手吧。”随即高声叫道:“老刘,你奉陪这位道长比划几招,领教领教他们武当派的镇山剑法。”
一个青衣汉子应声而出,手中提着一支又长又粗的旱烟杆。萧志远认得这人就是他和师父从前曾经碰见过的那个竺家仆人,当时他是和竺尚父的女儿竺清华同在一起的。从竺清华对他的称呼,可以知道这姓刘的汉子乃是竺家的管家。管家的地位虽然高于一般仆人,但也总还是仆人身份。
竺尚父此言一出,全场耸动。起初大家只道他是不知道松石道人的身份,尚还“情有可原”;如今听他一口道破松石道人的看家本领,却还把一个仆人派出来,那就分明是蔑视松石道人的了。
松石道人勃然大怒,骂道:“岂有此理!姓竺的,你,你,你——”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盛怒之下,也不知要如何骂才好。
竺尚父微微一笑,说道:“今日不是说明了是以武会友的么?注重的是本身武功,并非本人身份。你准能赢得我的仆人么?老实说,我让我的管家陪你过招,已经是很看得起你了!”
那姓刘的青衣汉子向竺尚父行了个礼,却叹口气道:“主人有命,小的不敢违背。其实我是一心想来会会高手的。”言下之意,松石道人在他心目之中,距离“高手”二字还远着呢。
竺尚父笑道:“老刘,算我是委屈你也好,抬举你也很好,你不必发牢骚了。快去接这位道长的高招吧。”
那青衣汉子道:“是。但请恕小人无礼,小人还想抽一袋烟。”
竺尚父笑道:“连这一刻的烟瘾都不能熬吗?好,你喜欢抽你就抽吧。可别耽搁时候,让人家等得不耐烦了。”
这青衣汉子应道:“是。我抽着烟也能打架的。”装了一斗烟,抽了两口,神气优闲地走到场中,淡淡说道:“我不吸两口烟就没精神,请道长恕我失礼了。来吧,来吧,你有宝剑,我有烟杆,咱们正好较量较量。看是你的宝剑锋利还是我的烟杆坚硬?”
这青衣汉子不但要抽着烟打架,而且就是用烟杆来作武器。松石道人本来不愿意和他交手的,但给他这么一气,再不交手如何可以报复这个侮辱?当下大怒喝道:“我不与小人斗嘴,来就来吧!你这是口喷毒烟,我亦何惧?”他是个武学大行家,心头虽然火起,却还沉得住气。当下凝神注意,默运玄功,防备对方喷出毒烟。
青衣汉子笑道:“你疑心我这是毒烟么?我让你闻闻,这烟只能提神,决无毒害。”漫不经意的就走到松石道人身前,一口烟迎面喷去,气味氤氲馥郁,果然是上等烟叶的气味,决非毒烟。
但向人喷烟,这却是个迹近侮辱的举动。松石道人一口气再也按捺不住,也无暇再讲身份让对方出招了,当下唰的一剑便刺出去,喝道:“小子无礼,非叫你受点教训不行!”
这一剑上刺面门,来得势如闪电,松石道人是恨他狂妄,意欲刺瞎他的眼睛的。哪知剑势虽快,对方躲得更快,只见青衣汉子霍的一个凤点头,烟咀尚含在口中,身形己从剑底钻过,这才移开烟杆笑道:“领教了。你怎么不使你的看家本领?”
话声未了,松石道人已是在这瞬息之间,接连攻出七招,武当派的连环夺命剑是著名的狠辣剑法,攻到了第七招,那青衣汉子再也躲闪不开,这才提起烟杆,一招“横架金梁”,架住对方的宝剑。
这支烟杆也不知是什么做的,非木非铁,宝剑砍着了它,发出“当”的一声响,火花四溅,烟杆上连一条裂痕都没有。松石道人虎口一震,剑锋已经荡开,但那青衣汉子的身形,也接连晃了两晃。
松石道人试出对方的功力竟是与他不相上下,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中想道:“一个仆人也这么了得,主人的武功只怕更是莫测高深了。”到了此时,他哪里还敢轻敌?可是由于对方是个仆人,既然功力相当,松石道人也还不愿意立即便使出他独步武林的“九宫八卦阵”剑法。
青衣汉子笑道:“武当派的连环夺命剑法果然名不虚传,但也不见得就能把人的性命夺了。我等着领受道长的教训呢,还是把你独步武林看家本领使出来吧!”
说话的当儿,青衣汉子的招数已是陡然一变,那支烟杆捏在他的手中,夭矫如龙,竟然使出了三种不同的兵器招数。杆尖点刺,在判官笔的点穴手法之中,又兼有小花枪的招数。使到疾处,忽地把烟杆似风车般一转,倒持杆柄,那个还在闪着火星的烟斗又似小铁锤地敲磕下来。斗中余烬未减,但因舞得太快,连一点烟灰都没有掉下。
松石道人“哼”了一声,沉着应付。他情知对方是要迫他使出镇山剑法,但他偏不服气,仍然没有改变剑法。
松石道人挟着数十年功力,只用“连环夺命剑法”,也还足以应付。可是却不能取胜。这青衣汉子的武功好得出奇,远远超出松石道人的估计。他虽然也胜不了松石道人,但要比松石道人从容得多,往往在斗到十分激烈之时,还能忙里抽闲,抽一口烟。
不知不觉已斗了百招开外,双方仍是打成平手。青衣汉子那一斗烟也早已吸完了。更妙的是,自从他初下场时喷出了一口烟之外,后来在他的口鼻之中,就再也没见到一丝烟气。众人只道他的烟瘾奇大,把烟都吞下了肚,倒也不觉得特别奇怪。
可是在松石道人心中,可就满不是味儿了。对方不过是个仆人身份,自己竟然容他打到百招开外,还不能占到一招半式的便宜,而且对方还能够偷闲抽烟,分明是意存轻视。别人如何想法松石道人不知,但他自己已是深感面上无光,似乎所有向他投来的眼光,都是向他嘲笑。
松石道人咬了咬牙,杀机陡起,终于使出了他独步武林的“九宫八卦阵”剑法!霎眼间,只见满场都是剑光,忽东忽西,忽聚忽散,宛如水银泻地,花雨缤纷!又好似松石道人变幻出无数化身,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场中诸人,几曾见过如此奇妙的剑法,看得目眩神迷,连喝彩都忘记了。
原来“九宫八卦阵”本是武当派所创的一个“剑阵”,按乾、坤、艮、巽、坎、离、震、兑的八卦方位,各由一个弟子把守,再加上一个弟子在阵势中央八方兼顾,共是九个弟子组成,是以你为“九宫八卦阵”。后来松石道人苦心钻研,练成了一个人便可以替代一个“剑阵”。
这“九宫八卦阵”剑法一展,就似有九名武当弟子,互相呼应,围攻敌人。以一个人更代一个剑阵,当真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剑法。竺尚父看了,也不禁耸然动容,心道:“中原各派,果然各有各的看家本领。这一剑法足可以与天山派的须弥剑式并驾齐驱。只可惜这老道年纪虽大,功力却还未纯。这一剑法大约是新创未久,也还有未能尽善尽美之处。假如是换了江海天来使这路剑法,只怕连我也未必能够破解了。”
竺尚父委实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只是看了一看,就从非常繁复的剑法之中看出了它的破绽。他猜得不错,这剑法松石道人创立至今,不过十年。十年时间在常人的观念当然不算短了,但对于一种武学而言,这点历史只能算是初生的婴儿。要知各大门派任何一种够得上是第一流的武功,都是经过许多代的聪明才智之上,不断增益,不断改进,这才达到“成熟”的阶段的。松石道人创这路剑法不过十年,当然未能尽善尽美。而他因为以毕生的心血来钻研剑法,对于内功的修习,当然也就不能同样用心,是以落在行家的眼中,就觉得他未够纯厚了。
但话说回来,这“九宫八卦阵”剑法在竺尚父眼中虽有些少瑕疵,但已经是另辟蹊径,独创一家的剑法,足以与任何上乘剑法抗衡。松石道人的才智在武林中也算得是出类拔萃的了。当然他能够创立这路剑法,也还是由于继承武当原有的“剑阵”而来,并非仅凭他个人之力。但从九人组成的“剑阵”变为一人可使的“剑法”,则应归功于他个人的天才。
这青衣汉子是竺尚父的管家,已得了主人的六七成功夫,因此还可以勉强抵挡。但毕竟远不及主人的见识,竺尚父看得出的破绽,他却是看不出来。即使偶尔看出一两处,凭他的真实本领,也还未能破解。不过,他胸中早有成竹,却是另有破解之方。
松石道人瞬息之间,踏遍八个方位,一口气接连刺出九剑,就似有九名武当弟子,同时向这青衣汉子发动攻击,杀得青衣汉子只有招架之功。九招剑法首尾相连,第一个九招过了,第二个九招续发,俨如长江大河,滚滚而上,毫不容许对方有喘息的机会。
眼看这青衣汉子已是险象环生,命在俄顷。他却忽地笑道:“你这镇山剑法果然非同小可,我再与你较量一下听风辨器的功夫。”正是:
诡计多端争一胜,主人如虎仆如狐。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