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一瞑随尘群豪挥热泪 前情若梦二女结同心(2)
这时霍天都夫妇已料到他受了严重的内伤,但却怎样也想不到他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性命即将不保了。原来乌蒙夫抗御乔北溟的修罗阴煞功,经历了大半个时辰,被他的阴毒煞气侵袭,早已深入五脏六腑,纵有起死回生的灵丹,亦难救治!但他仗着深湛纯厚的内功,极力抑住,所以刚才不但霍天都夫妇看不出来,就是乔北溟在一时之间,也难以判断他受伤的深浅。故此乔北溟之不敢为儿子报仇,一半固然是为了顾忌霍天都夫妇,另一半则是因为他看不透乌蒙夫的伤势如何,这才不敢冒味动手。要不然,他虽然也被乌蒙夫的一指禅功伤了三阴脉,但却远不如乌蒙夫的受伤之重,以他练到第八重修罗阴煞功的威力,最少还可以令霍天都夫妇两败俱伤,加上了娄桐荪、摘星上人等人的助力、霍天都、周志侠这一班人只怕没一个可以逃出他的魔掌。
凌云凤听了乌蒙夫这一句话,心中已知不妙,但还尽量往好处设想,只道是乌蒙夫自恃内功深厚,不愿服药,正想再劝,乌蒙夫已继续说道:“时间无多,我有几件事要交托你们,你们赶紧去办。”霍天都夫妇同声说道:“请老前辈吩咐。”
乌蒙夫道:“第一件是你们要赶紧到大理去请张丹枫来。乔北溟的内功现在已兼具正邪两派之长,若给他把修罗阴煞功再练到了第九重,只怕张丹枫也未必能够制服他了。好在他现在虽然已摸到正宗内功的运功门径,究竟还未能融会贯通,张丹枫在一年之内和他交手,大约还可以占上风,过了一年,就难说了!”此言一出,霍天都陡然一震,“乔北溟从哪里取得正宗内功的心法?”这个疑问刚刚从心头升起,便见凌去凤也像呆了一般,失惊无神地望着他,眼光中竟似含有几分责备之意,霍天都又是惶恐,又是伤心,这刹那间他已恍然大悟,敢情帮助敌人学会正宗内功的就正是自己!
乌蒙夫的眼光缓缓移到了霍天都身上,他并不知道霍天都与乔北溟谈论武功的事情,当然也就没有丝毫责备之意,但霍天都却感到非常难过,乌蒙夫的眼光似利箭一般的戳进了他的心头。
乌蒙夫哪知道他心中愧悔,只当他是为自己而伤心,淡淡笑道:“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现在也不是伤心的时候,哭些什么?第二件事关系你们夫妇的切身利害,赶快听我的话!”
霍天都听他说到自己身上,心头一凛,打醒精神,只听得乌蒙夫续道:“你们夫妇不可再在天山住留了,乔北溟虽然被我的一指禅功伤了三阴经脉,但以他的功力,至多在一月之内,便可以完全恢复,听他的口气,他绝对不会放过你们,好了之后,必定要找你们报仇。你们最好到大理去请张丹枫大侠,不然也要躲到别的地方!
霍天都想起自己中了乔北溟的诡计,气愤之极,“哼”了一声说道:“他不削放过我,我也不会放过他!”乌蒙夫道:“好,有志气,晚辈之中,要算你是第一流人物了!你将来的武学成就当然会在乔北溟之上,但现在却还不宜和他硬拼。你们要善自珍惜,留下来给我报仇吧!”
霍天都心头大震,连忙问道:“乌老前辈,你怎么啦?”乌蒙夫缀缓说道:“我本来想回到家中再和老妻诀别的,现在想来,也不毕如此多事了,省得彼此伤心,反正有你们替我传话也是一样。我是哈萨克人,照我们家乡的风俗,人死之后,便即火化,也不必办什么丧事,比你们汉人那是省事多了。烦你们将我火化之后,将我的骨灰送回去给我的妻子,并叫她赶紧避到第二处地方。乔北溟心肠狠毒,我怕他知道了我的死讯之后,会想起斩草除根,对我的妻子也施毒手!你们要派一个会说话的去劝她,劝她要等张丹枫来了再去报仇!”
本来在乌蒙夫开始吩咐后事的时候,众人都已有了不祥之感,但大家都不忍想到一个“死”字,突然间从他的口里说出来!众人陡然震动,凌云凤急忙上前扶他,只见乌蒙夫突然一笑,双眼一阖,便已断了气息。原来以他的功力本来还可以支持几天,但他受阴毒煞气攻入五赃六腑,多支持一天就多痛苦一天,因此他累性以残存的功力自断经脉而亡,所以在他刚才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是那样的平静,丝毫也不像临死的人。
霍天都还不敢相信乌蒙夫已死,待到触手冰凉,探出他的脉息已绝,登时心中大痛,呆若木鸡,抱起乌蒙夫的尸体,双目通红,一时间竟哭不出来!
凌云凤含着眼泪,低声说道:“现在后悔已经迟了,但愿你不辜负乌老前辈的期望。”霍天都拔出长剑,一剑斩断路旁的小树,沉声说道:“乌老前辈,你安心去吧,我们一定会替你报仇!”说罢,放声大哭!
凌云凤见他哭了出来,心道:“能够哭出来便好。唉,经过了这场教训,他也应该有所改变了吧?只是所付的代价却未免太大了!”这时,凌云凤的心情在非常悲痛之中又有一丝欣慰,两人的手掌不知不觉的相握起来,凌云凤第一次感到了丈夫和自己接近了。
褚元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咱们赶紧听乌老前辈的嘱咐,替他办理后事吧。”众人含着眼泪,把乌蒙夫的尸体火化,褚元取出一块油布,将乌蒙夫的骨灰包好,说道:“这个差事就交给我吧。”褚元与乌蒙夫夫妇是同一辈的朋友,由他去送骨灰给乌蒙夫的妻子——金钩仙子林仙韵,那自是最适当的人选。
凌云凤道:“天都,我和你到大理去请张大侠。”霍天都本来是最不愿意招惹江湖的纠纷,但这一次他自己也被卷入了纠纷之中,要躲避也无从躲避,当真是始料不及,只好默默无语地点了点头。心中想道:“我这次误中了乔北溟的圈套,铸成大错,替乌蒙夫报仇之事,在我已是义不容辞!但从此惹火烧身,不知何时才得专心学剑了?”思念及此,对这次夫妇联剑,夜闯昆仑,以致结怨乔北溟的事,也不禁有一些后悔。
周志侠走到阴秀兰跟前,说道:“阴姑娘对我们山寨的大恩大德,我们还未曾报答,家父甚觉不安,这次务必要请姑娘回去!”周志侠知道父母的心事,实是想阴秀兰做他们的媳妇,因此在和阴秀兰面对面说话的时候,不觉有点腼腆不安,这神情落在阴秀兰的眼里,她是个心眼玲珑的人,自然瞧出了几分。心中想道:“金刀寨主对我的一番好意,端的令人感激。这次他为了救我,兴师动众,费了许多心力,不管我接不接受他的好意,也该去向他道谢。只是,只是我回到了山寨,若见到了张玉虎,总是有些不妥。”刚刚想到此处,只听得周志侠又道:“阴姑娘离开了山寨,大家都很挂念,万天鹏兄弟已和我同一天下山,到南方去寻找你,张大哥说他病好之后,也要去找你,只怕现在已不在山寨了。”阴秀兰听了更为感动,想了一会,心中打好主意。
周志侠从来不曾和女子打过交道,在阴秀兰面前,尤其感到局促不安,阴秀兰望了他一眼,又瞧出几分,大大方方地说道:“周寨主对我这般爱护,我实在非常感激,我本来不想给山寨多添麻烦……”周志侠一急,期期艾艾地说道:“阴、阴姑娘,这、这是什么话?姑娘对山寨的大恩,我们真、真不知如何报答?姑娘再说这些客气话,那不是大、太见外了吗?”龙剑虹一笑说道:“你急什么?她还有下文呢。”周志侠眼光一瞥,见阴秀兰嘤唇半启,微露笑意,才省悟到是自己打断了她的说话,不禁脸上一红,只听得阴秀兰续道:“我这次陷身魔窟,全靠你们解救,才得以逃出生天,你们的恩德,我才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呢?尤其周寨主在百忙之中,还为我费了这许多心力,我理该到山寨去向他道谢。”周志侠听她答应了,这才放心。
阴秀兰又道:“说起来我还未曾向公子谢罪呢,那一次……”周志侠道:“过往的事,还提它做什么?”阴秀兰微笑道:“你当真是一点也不怪我了么?”周志侠道:“你们母女帮了山寨这样大的忙,救了我父亲的性命,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阴秀兰落落大方,一路上和周志侠有说有笑,周志侠对她的态度也渐渐自然,不再感到拘柬了。龙剑虹瞧在眼里,暗暗欢喜,却也有点怀疑:“难道她当真这样快的就忘记了玉虎?”
一路无事,他们兼程赶路,半月之后,就回到了山寨。周山民夫妇得知消息,欢喜之极,亲来迎接,周志侠的母亲石翠凤是个藏不着话的人,一见了阴秀兰就乐得眉开眼笑,拉着她的手说道:“呀,我的好孩子,你终于回来了。这回可不许再走了!你不嫌弃的话,就把我们这里当做你的家吧,志侠,你要给妈好好地招待阴姑娘。”阴秀兰道:“多谢伯母。不过,过两天我还想下山一趟。”石翠凤睁大眼睛说道:“怎么又要下山?志侠,是你得罪了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