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变生幽谷(10)
檀羽冲心里想道:“好呀,你现在也懂得寂寞是什么滋味了。与世隔绝,那日子总是过不惯的。”他本想指着她过去说过的话取笑她几句,但转念一想,这样花样年华的小姑娘陪伴自己忍受这空山寂寞,却是不忍取笑她了。
钟灵秀走后,檀羽冲回味昨晚情事,心绪不觉有点不宁,不知今后是否还能与她兄妹相处。但想起她刚才还是那样纯真无邪的态度,又稍微放心一些,心道:“或者只是我的多疑吧?”
他本来每天一早就要练功的,但今天却有点两样。早餐吃过了,午餐也吃过了,他还是闷坐窗前,浮想连翩。不知怎的,上一次钟灵秀下山,他虽心中挂念,但这一次他却是更加盼望她能够早点回来。日头刚刚过午,他就在窗前遥望了。“这是否只属于兄妹的关心呢?”他忽地在心里自己问自己,连他自己都感到怀疑了。他叹了口气,心里想道:“若是注定要发生的事情,防止也防止不来的,只能一切都听其自然吧。”
正自情思惘惘的时候,他忽然好像听到人声。
“秀妹不会这样快回来吧?”他凝神细听,声音从屋后面的树林传来的,不只一个人。他虽然半身不遂,但内功已经恢复几分,伏地听声,还是可以比常人听得更远。来的是三个人,边走边谈:“那是谁的尸体?”
“是咱们总兵的卫士。去年总兵差他上京办一件公事,他顺便告假还乡,去了年多,一直不见回来。”
“你不会认错?”
“绝不会错,他曾在作战中受过伤,额骨被砍了一刀的。尸首虽然腐烂,额骨的伤痕还在。”
“他的武功怎样?”
“在我们这个边关,他可以算得是十名之内的勇士。”
“如此说来,能够杀害他的人料非等闲之辈了。”
“你们不用猜疑了,依我看一定是那小子所为!”
听到此处,檀羽冲心里想道:“原来秀妹去年杀的那个军官给他们发现了。”又想:“这三个人虽然是一伙的,但身份却好像各自不同。第三个人说的那个‘小子’,恐怕就是指我了。”
第三个人冷笑道:“你怕他是贝子,我可不怕。莫说他祖父那代早已成为钦犯,即使他还是世袭的贝子,我也不能买他的帐。”
“不是怕他,但听说皇上还是要用他的。”
“你少担心,他得罪了我们王爷,又做出这等叛国的行为,皇上也庇护不了他的。有王爷撑腰,我们只管先斩后奏!”檀羽冲心道:“原来这个人是完颜王府的,怪不得他最猖狂!”
第二人道:“但听说你们的格格可是他的老相好呢?”
“格格还能大得过王爷么?何况她还只是干格格呢!王爷表面宠爱她,那是因为她还能替王爷办一点事,但其实亦已暗中派人监视她的了,她若是敢替那小子出头,她先就自身难保!不过,檀贝子的武功是非同小可的。”
第二人打哈哈说道:“这层你们不用担心,那日千柳庄之战,他被我们庄主打了一掌,据我们庄主说,纵使保住性命,只怕也要变成一个废人了!”
檀羽冲料想逃不过,索性坐了起来,貌体悠闲地吹起箫来。
箫声一起,这三人飞快的就来到了。但他们听见檀羽冲的箫声悠然自得,一时间倒也不敢鲁莽从事。
这三个人面面相觑,猜不透檀羽冲摆的是不是空城计。
那王府武士冷冷说道:“檀贝子,这个地方怎能是你们贵人住得惯的?嘿嘿,即使你愿意,我们王爷也不能让你受委屈呀!实不相瞒,我是奉了王爷之命请你上京共享荣华的,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檀羽冲道:“哦,原来你是奉了王爷之命来请我的,很好,那么就请你把一句话给我带回去。”
那武士道:“你说!”檀羽冲道:“请你告诉王爷,在我眼中,狗窝也要比他王府好些。”弦外之音,即是骂那武士只不过是条走狗罢了。
那武士变了面色,“哼”的一声说道:“檀羽冲,你当真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檀羽冲淡淡说道:“敬酒也好,罚酒也好,你都恐怕还没有资格叫我喝吧!”
那武士气得双眼发白,但他顾忌檀羽冲的武功了得,心里想道:“他敢如此倔强,只怕所受伤未必有如柳元甲说的那样严重!”怒在心头,一时之间,也还未敢莽撞。
第三个说话的是那个千柳庄的门客,他的额角有伤疤,在他阴恻恻发着冷说话的时候,牵动伤疤,越发显得可怖。
那门客阴恻恻的说道:“檀贝子,我也要多谢你,多谢你手下留情,只是给我留下了这个伤疤。”
这个门客就是那日在千柳庄之战中,趁着檀羽冲和柳元甲交手,无暇兼顾的时候向钟灵秀突施偷袭的那三个人中的一个。他头上的伤疤,是檀羽冲用一枚铜钱打伤的。不过,比其他二人,他确实是已经算得“幸运”了。另外那两个人,一个给檀羽冲用大摔碑手摔得半死不活,一个则业已死在钟灵秀的手下。檀羽冲道:“你知道就好,难道你还要来讨赏钱么?”
那门客喝道:“檀羽冲,你是门缝里看人,忒也把人看小了!大丈夫帐目分明,你那枚臭钱,老子加倍还你!”
一抖手,三枚钱镖向檀羽冲掷去。檀羽冲似乎慌了手脚,缩低了头,铮、铮、铮三声连珠响过,那三枚铜钱落在桌上,嵌成一个品字形。那门客哈哈大笑,“檀羽冲,你在千柳庄的威风哪里去了,怎的竟变作了缩头乌龟?”
这一来,那个王府武士,胆子登时壮了,心里想道:“檀羽冲如果还有半分武功,焉能容忍如此侮辱?”喝道:“檀羽冲,事到如今,你还要装模作样吗?给我滚出来吧!”
檀羽冲苦笑道:“何必催得如此急,你听我吹完这支曲子再走不迟!”那武士道:“哼,我倒要看你还有什么花招?”他见檀羽冲好整以暇,毕竟还是有些儿顾忌。那门客却是报仇心切,冷笑说道:“你已经知道他是装模作样,还怕他作甚!哼,你怕他,我可不怕他!檀羽冲,你变成缩头乌龟,老子也能把你抓出来!”他用的兵器是一个连着铁链的钢爪,放尽了可达三丈开外,一抖手,钢爪飞出,檀羽冲一侧头劲,“咔嚓”一声,钢爪抓着他坐着的那张椅背。
这一抓虽然没有抓伤檀羽冲,但已是迫使他“露了底”了,那武士心头大喜:“原来他果然半身不遂!”他的功夫本来就比那门客高得多,怎么甘受那门客嘲笑,当下一声大喝:“这杯罚酒,你是喝定的啦!”冲进茅屋,一刀就向檀羽冲劈下去!
那军官叫道:“刀下留人,不可胡来!”
但已经迟了,武士那一刀已经劈下去了!不过,刀锋稍稍偏了一些,他不是砍檀羽冲的脑袋,而是劈他右肩的琵琶骨。
琵琶骨若给砍碎,多好的武功,也要作废。
刀出若风,势劲力猛,那军官大惊失色,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他只能盼望这一刀只是毁了檀羽冲的武功,而不至伤了他的性命了。
檀羽冲好像给吓傻了一般,还在吹箫,他避得开这一刀吗?
日落西山,钟灵秀踏着晚霞回来。她的秀脸也像晚霞一样艳丽。
这天她在那小镇做了一件自鸣得意的事情,想到开心之处,还忍不住要笑。
忽听得亨亨唧唧之声,不像虫叫,钟灵秀有点奇怪,抬起头望。
她刚抬起头来,陡地就听得有人喝道:“咄,什么人,给我站住。”
只见有两个人正好向她走来,一个是金国军官的服饰,一个是额角有伤疤的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