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箫心剑气(9)
耶律玄元果然没有食言,不但教她吹箫,还教她读汉人的诗书,教她一些比较容易学的武功,教她欣赏牡丹的“学问”。不知不觉她也养成了喜欢牡丹的僻好了。
她也曾问过他,为什么园子里只种牡丹。
“因为我的爹爹最喜欢牡丹,他说只有牡丹才配得上他的身份。”
“哦?你的爹爹是什么身份?”
“我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他,他喜欢牡丹,我只是从妈妈口中知道的。妈妈也似乎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我想你的爹爹一定是个富贵双全的人。”
“为什么你这样想?”
“牡丹,花之富贵者也。前两天我念过的一篇文章就有这么一句话,你爹爹喜欢牡丹,因此,我猜他一定是富贵中人。”
耶律玄元默然不语,半晌忽然问道:“你不嫌弃牡丹俗气?”
“不嫌。因为你也是爱牡丹的人,你一点也不俗气。”
“多谢你因为我这个人而喜欢牡丹。”耶律玄元笑了,她从未见过他这样开心。
“其实牡丹也是花中品种最多的一种花,说牡丹俗气的人,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名种牡丹的缘故。正如从没见过美人的人,就信口雌黄,说天下女人都是庸脂俗粉一样。这些人又怎知有西子王嫱之美?”耶律玄元说道。她也笑了,“我没有你这样聪明,懂得拿花来比女人。我只觉得牡丹花开得好看,我就喜欢。”
耶律玄元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笑。
她不笑了,故意板着脸孔道:“你笑什么,你以为我只是因为你喜欢牡丹,我才喜欢的吗?”
“只要你有一半原因是为了我,我已经开心死了!”耶律玄元说道。
“一半也没有!”
“真的吗?”耶律玄元忽然靠近她,盯着她发问,眼睛都几乎贴到她的脸上。
“你干什么?”她赶忙推开他。
“我要看你心里的那句话!”他的一双眼睛,当真就好似可以看穿她的内心似的。
她怪叫躲避,耶律玄元如影随形地追她。
两小无猜,这些甜蜜的回忆如今已是如梦如烟了。
她叹了口气,心里想道:“那时我只猜得到他的父亲是富贵中人,却怎知他的父亲竟然是贵为一国之主的辽国皇帝。”
她知道真相的时候,已经是在她和耶律玄元结交三年之后的事情了。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已足以令她从一个“黄毛丫头”变成一个情窦初开的“大姑娘”了。
十六岁,这也正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龄;对爱情说懂不懂,说不懂又懂的年龄。
这天晚上,她正准备卸装睡觉的时候,窗子忽然无风自开,耶律玄元出现在她的面前,把她吓了一跳。
“这么晚了,你还来做什么?”她怕父亲听见,小声说道。
“那两株魏紫、姚黄都已开了,我是请你过去赏花的。这两株上品牡丹最适宜在月下欣赏。”耶律玄元说道。过去,她与耶律玄元同游,总是在日间的,晚上就很少在一起了。
虽说父亲一向都是不大管束她的,但她总是女孩子啊!
而今耶律玄元竟然深夜来请她去赏牡丹,这也实在是太过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尽管她有点不羁的性格,但这样的事情,她还是觉得似乎有点“荒诞不经”。
深夜,陪一个男孩子去赏牡丹,要是给爹爹知道——
耶律玄元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说道:“你放心,你爹爹已经熟睡了,我敢担保,他这一觉,一定要睡到明天天亮才能醒来。”
她知道耶律玄元“神通广大”,也相信他有这种可以叫她的爹爹一觉睡到大天亮的本领,但她还是不能不有顾虑。
“一定要在今天晚上吗?”
“明天晚上未必还有这么好的月光。”
“明天也不行吗?我的意思是最好不要在晚上。白天赏花,纵然情调稍差,但名种牡丹总还是名种牡丹。”
“你知道我是喜欢追求完美的境界的,除非办不到,那又另当别论。何况天有不测之风云,说不定明天突然来了一场风暴,把牡丹都摧残了呢?”耶律玄元黯然说道。
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户。但从耶律玄元那两颗漆黑发亮的眼珠,看得出他是充满急切的期待的。
她本来不想去的,终于还是去了。
那两株名种牡丹,果然开得非常好看,在月光下赏花,更是另有一种神秘的美感。但耶律玄元却似乎并不是怎么开心,相反,还似乎带有几分忧郁。
“你好像有点心事,是吗?”她问。
“没,没什么。我吹箫给你听,好吗?”
“好呀,我正是最喜欢听你吹箫!”
他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说道:“是吗?实不相瞒,我请你来我家,固然是为了赏花,但也是为了想要多得一个机会,吹箫给你听的。”
吹箫也要讲“机会”吗?这三年来,她几乎每天都听见他的箫声的。
她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不过,也只是隔了一晚,第二天她就懂了。)但为了想早一点听到他那美妙的箫声,她也没有再问下去了。
“我给你吹一阙从南朝流传到北方的新词,词寄鹧鸪天,曲子是我自己谱的。”
玉宇无垠,银河皎洁,月光下,牡丹旁,他开始吹起玉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