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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子闲诂卷一 - 墨子闲诂

历史今天:1988年11月15日 巴勒斯坦独立宣言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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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子闲诂卷一

  亲士第一
   毕沅云:“众经音义云:‘仓颉篇曰:亲,爱也,近也’。说文解字云:‘士,从一,从十,孔子曰:推十合一为士’。玉篇云:‘传曰:通古今,辩然不,谓之士’,此与脩身篇无称‘子墨子云 ’,疑翟所着也。”案:毕说未塙。此书文多阙失,或称“子墨子曰”,或否,疑多非古本之旧,未可据以定为墨子所自着之书也。又此篇所论,大抵尚贤篇之余义,亦似不当为第一篇。后人因其持论尚正,与儒言相近,遂举以冠首耳。以马总意林所引校之,则唐以前本已如是矣。
  入国而不存其士,则亡国矣。说文子部云:“存,恤问也。”见贤而不急,则缓其君矣。非贤无急,非士无与虑国。说文思部云“虑,谋思也。”缓贤忘士,而能以其国存者,未曾有也。

  昔者文公出走而正天下,毕云: “正,读如征。”王念孙云“毕读非也,尔雅曰:‘正,长也。’晋文为诸侯盟主,故曰‘正天下’,与下‘ 霸诸侯’对文。又广雅‘正,君也’。尚贤篇曰:‘尧、舜、禹、汤、文、武之所以王天下正诸侯者’。凡墨子书言正天下正诸侯者,非训为长,即训为君,皆非征伐之谓。”案:王说是也。吕氏春秋顺民篇云:“汤克夏而正天下”,高诱注云:“正,治也”,亦非。桓公去国而霸诸侯,越王句践遇吴王之丑,苏时学云:“丑,犹耻也。”诒让案:吕氏春秋不侵篇“ 欲丑之以辞”,高注云:“丑,或作耻。”而尚摄中国之贤君,毕云:“尚与上通。摄,合也,谓合诸侯。郭璞注尔雅云:‘聂,合’,摄同聂。”案:毕说未允。摄当与慑通,左襄十一年传云:“ 武震以摄威之”,韩诗外传云:“上摄万乘,下不敢敖乎匹夫”,此义与彼同,谓越王之威足以慑中国贤君也。三子之能达名成功于天下也,皆于其国抑而大丑也。毕云:“犹曰安其大丑。广雅云: ‘抑,安也’”。俞樾云:“抑之言屈抑也。抑而大丑,与达名成功相对,言于其国则抑而大丑,于天下则达名成功,正见其由屈抑而达,下文所谓败而有以成也。毕注于文义未得。”案:俞说是也。太上无败,毕云:“李善文选注云:‘河上公注老子云:太上,谓太古无名之君也’。”案:太上,对其次为文,谓等之最居上者,不论时代今古也。毕引老子注义,与此不相当。其次败而有以成,此之谓用民。言以亲士,故能用其民也。

  吾闻之曰:“非无安居也,我无安心也;非无足财也,我无足心也。”毕云:“言不肯苟安,如好利之不知足。”是故君子自难而易彼, 毕云“言自处于难,即躬自厚而薄责人之义”。众人自易而难彼。君子进不败其志,内究其情,“内”下毕增“不”字,云:“ 旧脱此字,据上文增。疚、究同,犹云内省不疚。”俞云:“‘内’当作‘●’,即退字也。进不败其志,退究其情,正相对成文,所谓大行不加,穷居不损也。因 ‘退’从或体作‘●’,又阙坏而作‘内’,毕氏遂据上句增入‘不’字,殊失其旨。”案:俞说近是。虽杂庸民,终无怨心,毕云:“言遗佚不怨。”彼有自信者也。是故为其所难者,必得其所欲焉,未闻为其所欲,而免其所恶者也。是故逼臣伤君,国语周语韦昭注云:“逼,迫也。” 逼臣,谓贵臣权重迫君。然此与“谄下”同举,而对“ 弗弗之臣”为文,则不当云逼臣。“逼”,疑“佞”之讹。谄下伤上。毕云:“言佞人病国与逼臣同。”君必有弗弗之臣,弗读为咈,说文口部云:“咈,违也。”上必有詻詻之下。广雅释训云:“詻詻,语也。” 周礼保氏郑康成注云:“军旅之容,暨暨詻詻。”庄子人闲世篇释文引崔撰云:“逆击曰詻”。案“詻”,洪颐烜谓与“谔”同,近是,详后。毕云:“礼记云‘言容詻詻’,郑君注云:‘教令严也。’说文云:‘论,讼也。’玉篇云‘鱼格切’。”分议者延延,而支苟者詻詻,毕云:“‘支苟’二字疑误。”洪颐烜云:“延延,长也。‘支苟’,当是‘致敬 ’之讹。詻詻,与谔谔同。言分议者皆延延以念久长,而致敬者又谔谔以尽其诚,即上文所谓‘上必有詻詻之下’也。”苏云:“‘支苟’二字,疑‘敬’字之讹。”俞云:“‘支苟’ ,乃‘●●’二字之假音,说文禾部‘●,●●也。徐锴曰,●●,不伸之意。’然则●●者詻詻,殆谓在下位者,或为上所凌压,而不得申,亦必詻詻然自伸其意而后已,上文所谓‘上必有詻詻之下’是也。”案:洪谓“苟”为“敬”字之讹,是也。而以“支”为“致” ,则未塙。俞说尤误。以文义推之,“支”疑当为“交 ”,形近而讹。经说上篇“圜规写交也”,今本“交” 亦误“支”,是其证。敬读为儆。交儆,谓交相儆戒也,“苟”即“敬”之坏字。国语楚语“左史倚相,见申公子亹曰:唯子老耄,故欲见以交儆子”,韦注云:“ 交,夹也。”焉可以长生保国。王云:“‘焉’字下属为句。焉,犹乃也。言如是乃可以长生保国也。”臣下重其爵位而不言,近臣则喑, 毕云:“当为‘喑’,说文云:‘喑,不能言也。’‘喑,宋齐谓儿泣不止曰喑’,非此义。玉篇云:‘喑,于深切,不能言’,‘喑,于金、于甘二切,啼极无声也’。则作‘喑’亦是。”诒让案:喑、喑字同,尚贤下篇有喑字。晏子谏下篇云:“近臣嘿,远臣喑”,又云:“朝居严,则下无言,下无言,则上无闻矣。下无言,则吾谓之□,上无闻,则吾谓之聋 ”,说苑正谏篇“晏子云:下无言则谓之喑”,“喑” 即“喑”也。又谷梁文六年,传云“下闇则上聋”,闇与喑、喑字亦通。远臣则吟,范望太玄经注云:“吟,犹□也”。文选苏子卿古诗,李善注引仓颉篇云:“吟,叹也。”毕云:“与‘噤’音义同。史记‘蒯通曰:吟而不言’,索隐云:‘吟,音户荫反,又音琴’。”怨结于民心,苏云:“喑、吟、心为韵。”谄谀在侧,善议障塞, 苏云“侧、塞亦为韵”。则国危矣。桀纣不以其无天下之士邪?杀其身而丧天下。故曰:归国宝毕云:归,读如‘齐人归女乐 ’之‘归’。”不若献贤而进士。

  今有五锥,说文金部云:“锥,锐也。”释名释用器云:“锥,利也。”此其铦, 毕云:“史记集解云:‘徐广曰,思廉反。骃案汉书音义曰:铦谓利’。”铦者必先挫;有五刀,此其错,广雅释诂云:“错,磨也”。毕云:“言磨错之利。”错者必先靡。“ ●”之假字,今省作“磨”,谓销磨也。毕云:“挫、靡为韵,靡字麻声。”是以甘井近竭,招木近伐, 毕云:“招与乔音相近,竭、伐为韵。 ”案:毕说是也。经说下篇,桥衡之“桥”亦作“招” ,可证。灵龟近灼,神蛇近暴。毕云:“灼、暴为韵。”俞云:“四‘近’字皆‘先’字之误。上文曰‘今有五锥,此其铦,铦者必先挫;有五刀,此其错,错者必先靡。’然则甘井四喻,正承上文而言,亦必是‘先’字明矣。‘先’,篆书作‘●’, ‘近’字,古文作‘●’,篆书作为‘●’,两形相似而误”案:俞说是也。意林引此二句,“近”正作“先 ”。庄子山木篇亦云:“直木先伐,甘井先竭”。暴蛇者盖以求雨。淮南子齐俗训云:“牺牛粹毛,宜于庙牲,其于以致雨,不若黑蜧”,许慎注云:“黑蜧,神蛇也,潜于神渊,能兴云雨。”春秋繁露求雨篇云:“春旱求雨,暴巫聚蛇。”是故比干之殪,其抗也;抗、亢,声类同。庄子刻意篇云:“刻意尚行,离世异俗,高论怨诽,为亢而已矣”,释文“李颐云:‘穷高曰亢’。”苏云:“抗,犹抗直。”孟贲之杀,其勇也;孟子公孙丑篇,伪孙奭疏,引皇甫谧帝王世纪云:“秦武王好多力之人,齐孟贲之徒并归焉。孟贲生拔牛角。”史记范雎传,集解引许慎、汉书东方朔传颜师古注,并云孟贲卫人。案:依世纪说,则贲在墨子后,此文盖后人所增窜。西施之沈,其美也;苏云:“案吴越春秋逸篇云:‘吴亡后,越浮西施于江,令随鸱夷以终。’其言与此合,是吴亡西施亦死也。墨子书记当时事必有据,后世乃有五湖随范蠡之说,诬矣。”诒让案:吴越春秋逸文,见杨慎丹铅录引修文殿御览。吴起之裂,其事也。淮南子缪称训云“吴起刻削而车裂”,亦见泛论训及韩诗外传一、吕氏春秋执一篇高注。史记本传不云车裂,盖文不具。毕云“谓事功”。苏云“墨子尝见楚惠王,而吴起之死当悼王二十一年,上距惠王之卒已五十一年,疑墨子不及见此事,此盖门弟子之词也。”汪中说同。案:鲁问篇,墨子及见田齐大公和,和受命为诸侯,当楚悼王十六年,距起之死仅五年耳。况非乐上篇说齐康公兴乐万,康公之薨复在起死后二年。然则此书虽多后人增益,而吴起之死非墨子所不及见,明矣。苏说考之未审。故彼人者,寡不死其所长,故曰:太盛难守也。

  故虽有贤君,不爱无功之臣,虽有慈父,不爱无益之子。是故不胜其任而处其位,非此位之人也;不胜其爵而处其禄,非此禄之主也。良弓难张,然可以及高入深;良马难乘,然可以任重致远;良才难令,然可以致君见尊。是故江河不恶小谷之满己也,说文谷部云“泉出通川为谷。”尔雅释水云:“水注川曰溪,注溪曰谷。”故能大。圣人者,事无辞也,物无违也,故能为天下器。是故江河之水,非一源之水也;毕本作“非一水之源也”,云:“旧云非一源也,据初学记,江引此增二字,裘引此与旧同,艺文类聚引作‘非一水之源’,北堂书钞引作‘非一源之水’。古无‘源’字,本书脩身云‘原浊者流不清 ’,只作‘原’,此类俗写乱之,非旧文也。”王云: “此本作‘江河之水,非一源之水也’,今本脱‘之水 ’二字,而‘一源’二字则不误。北堂书钞衣冠部三、初学记器物部,引此并作‘非一源之水’。初学记地部中,引作‘非一源之流’,‘流’字虽误,而‘一源’二字仍与今本同。毕谓初学记作‘一水之源’,误也。太平御览服章部十一,引作 ‘江河之水非一源,千镒之裘非一狐’,皆节去下二字,而‘一源’二字亦与今本同。其艺文类聚衣冠部引作 ‘非一水之源’者,传写误耳。”案:王说是也,今据补正。千镒之裘,毕云:“镒,从金,俗写。本书贵义云:‘待女以千益’,只作‘益 ’。文选注云:‘贾逵国语注曰:一溢,二十四两’。汉书食货志云:‘黄金以溢为名’,孟康曰:‘二十两为溢也’。”案:贵义篇本作“千盆”,非“益”字,毕误。非一狐之白也。玉藻云: “君衣狐白裘。”淮南子说山训云:“天下无粹白之狐,而有粹白之裘,掇之众白也。”晏子春秋外篇云:“ 景公赐晏子狐白之裘,玄豹之茈,其赀千金。”汉书匡衡传,颜注云:“狐白,谓狐腋下之皮,其毛纯白,集以为裘,轻柔难得,故贵也。”夫恶有同方取不取同而已者乎?毕云:“恶读如乌,言圣人之与士同方相合,犹江河同源相得,乌有不取诸此而自止者。”俞云:“‘取不’二字,传写误倒,‘而’ 字当在‘取同’二字之上,‘已’当为人己之‘己’。此文本云‘夫恶有同方不取,而取同己者乎’。同方,谓同道也;同己,谓与己意同也。圣人但取其与道同,不必其与己意同,故曰‘夫恶有同方不取,而取同己者乎。’传写错误,遂不可读,毕曲为之说,非是。”案:俞说近是。盖非兼王之道也。是故天地不昭昭, 说文日部云:“昭,日明也。”中庸,郑注云:“昭昭,犹耿耿,小明也。”大水不潦潦,毕云:“说文云:‘潦,雨大貌。’ 然此义与明了同。老子云‘水至清则无鱼也’。”大火不燎燎,王德不尧尧者,毕云:“说文云‘尧,高也,从垚在兀上,高远也。’白虎通云: ‘尧犹峣峣,至高之貌’。”乃千人之长也。此与上云“王德”不相冢,疑上句“者”字,当为“若” ,“若乃”连读为更端之词,下三语即承此言之。其直如矢,其平如砥,不足以覆万物。是故溪陕者速涸, 说文谷部云:“溪,山渎无所通者”,阜部云:“陕,隘也。”俗作“□”、“狭”,非。毕云:“说文云:‘涸,渴也’,读若狐●之●。”逝浅者速竭,王引之云:“‘逝’‘浅’ 二字,义不相属,‘逝’当为‘游’,俗书‘游’字作 ‘游’,与‘逝’相似而误,‘游’即‘流’字也。曲礼注‘士视得旁游目五步之中’,释文‘游’作‘游’ ,云‘徐音流’。流浅与溪陕对文。”俞云“逝当读为澨,古字通也。诗有杕之杜篇‘噬肯适我’,释文曰‘ 噬,韩诗作逝’。然则‘逝’之通作‘澨’,犹‘逝’之通作‘噬’也。成十五年左传‘则决睢澨’。楚辞湘夫人篇‘夕济兮三澨’。杜预、王逸注并曰‘澨,水涯’。澨浅与溪陕对文,因假‘逝’为‘澨’,其义遂晦。”案:王说近是。硗埆者毕云:“‘硗埆’当为 ‘硗确’,磬石也,见说文。俗写从土。何休公羊学曰:‘硗埆不生五谷’。”其地不育,王者淳泽,不出宫中,淮南子齐俗训,高注云:“淳,厚也。”则不能流国矣。

   脩身第二
   毕云:“脩治之字从彡,从肉者脩脯字,经典假借多用此。”
  君子战虽有陈,而勇为本焉;丧虽有礼,而哀为本焉;士虽有学,而行为本焉。俞云: “‘君子’二字衍文也。此盖以‘战虽有陈’,‘丧虽有礼’二句,起‘士虽有学’一句,若冠以‘君子’二字,则既言君子不必又言士矣。马总意林作‘君子虽有学,行为本焉;战虽有陈,勇为本焉;丧虽有礼,哀为本焉’,与今本不同。然有‘君子’字,即无‘士’字,亦可知今本既言君子又言士之误矣。士虽有学,与君子虽有学,文异而义同。”案:说苑建本篇载孔子语,与此略同。“君子”似非衍文,亦见家语六本篇。是故置本不安者,无务丰末;置与植通,诗商颂那“置我□鼓”,郑笺云:“置读曰植。”方言云:“植,立也。”俞云:“‘者’,衍字也。下文‘ 近者不亲,无务来远;亲戚不附,无务外交;事无终始,无务多业;举物而闇,无务博闻’,上句并无‘者’ 字,是其证。”近者不亲,无务来远;亲戚不附, 曲礼云:“兄弟亲戚,称其慈也”,孔颖达疏云:“亲指族内,戚言族外。”案:古多称父母为亲戚,详兼爱下篇。此则似通内外族姻言之,与孔义同。无务外交;事无终始,无务多业;尔雅释诂云:“业,事也。”举物而闇,无务博闻。是故先王之治天下也,必察迩来远。君子察迩而迩脩者也。见不脩行,毕读句。见毁, 毕读句。而反之身者也,此以怨省而行脩矣。谮慝之言,无入之耳;“
之”,毕本讹“于”,今据道藏本正,王校同。毕云:“玉篇云:‘慝,他得切,恶也。’经典多此字,古只作‘匿’。”王云:“谮慝,即谗慝。僖二十八年左传‘闲执谗慝之口’,是也。谗与谮古字通,故小雅巷伯篇‘取彼谮人’,缁衣注及后汉书马援传,并引作‘取彼谗人’。无入之耳,言不听谗慝之言也。故下文曰‘虽有诋讦之民,无所依矣’。”批扞之声, 广雅释诂云:“批,击也。”易林睽之贲云:“批捍之言,我心不快”,批扞即批捍也。毕云:“说文云:‘扞,忮也。’玉篇云:‘●,古安切,又胡旦切,扰也’”无出之口;杀伤人之孩,毕云:“当读如根荄。”无存之心,虽有诋讦之民, 毕云:“说文云:‘诋,诃也;讦,面相斥罪也。’玉篇云:‘诋,都礼切;讦,居谒切,攻人之阴私也’。”无所依矣。故君子力事日彊,愿欲日逾,逾,当读为偷,同声假借字,此与“力事日彊”文相对。礼记表记云:“君子庄敬日强,安肆日偷,”,郑注云:“偷,苟且也。”此义与彼正同。设壮日盛。毕云:“‘ 设壮’,疑作为‘饰庄’。”君子之道也,贫则见廉,富则见义,毕云:“义字当为‘羛 ’,说文云:‘墨翟书“义”从弗’,则汉时本如此。今书‘义’字,皆俗改也。”王引之云:“‘弗’,于声义均有未协,‘弗’当作‘●’,‘●’,古文‘我 ’字,与‘弗’相似,故讹作‘弗’耳。周晋姜鼎铭, ‘我’字作‘●’,是其明证。羛之从●声,与义之从我声,一也。说文‘我’字下,重文未载,古文作‘● ’,故于此亦不知为‘●’字之讹。盖钟鼎古篆,汉人亦不能遍识也。”生则见爱,死则见哀,四行者不可虚假,反之身者也。藏于心者无以竭爱,动于身者无以竭恭,出于口者无以竭驯。驯,犹雅驯。史记五帝本纪云:“不雅驯”,张守节正义云:“ 驯,训也”。案:驯、训字通。周礼地官叙官,郑众注云:“训读为驯”,训与尔雅释训义同,谓出口者皆典雅之言。畅之四支,说文肉部云:“胑,体四胑也,或作肢”。支,即肢之省。易坤文言云:“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孔颖达疏云:“四支,犹言手足。”接之肌肤,小尔雅广诂云:“接,达也”,亦与挟通。仪礼乡射礼,郑注云:“古文‘挟’皆作‘接’,俗作“浃”,义并同。吕氏春秋谕威篇云:“其藏于民心,捷于肌肤也,深痛疾固”,高注云:“捷,养也。”案:捷、接字亦通,高失其义。华发隳颠,道藏本,“颠”作“巅”,非。后汉书边让传,李贤注云: “华发,白首也。”毕云:“‘隳’字当为‘堕’”。诒让案:说文髟部云:“鬌,发堕也”,页部云:“颠,顶也。”堕与鬌通,堕颠即秃顶。新序杂事篇云:“ 齐宣王谓闾丘卬曰:士亦华发堕颠,而后可用耳”。而犹弗舍者,其唯圣人乎!

  志不彊者智不达,言不信者行不果。毕云:“文选注云:‘许君注淮南子云:果,成也。’” 据财不能以分人者,不足与友;守道不笃、遍物不博、俞云:“遍,亦辩也。仪礼乡饮酒礼‘众宾辩有脯醢’,燕礼‘大夫辩受酬’,少牢馈食礼‘辩擩于三豆’,今文‘辩’皆作‘遍’,是‘辩’ 与‘遍’通用。物言遍,是非言辩,文异而义同。”辩是非不察者,不足与游。本不固者末必几,毕云:“广雅云:‘几,微也。’或‘□’字之假音,说文云:‘□,木之曲头,止不能上也’。”王云:“尔雅‘几,危也’,言木本不固者,其末必危也。毕引广雅‘几,微也’,已非塙诂,又引说文,以‘几’作为 ‘□’,则失之愈远矣。”雄而不脩者毕云:“雄犹勇”。其后必惰,原浊者流不清,行不信者名必秏。毕云:“旧从‘耒’,非。玉篇云‘秏,可到切,减也,败也。’诗云‘秏斁下士’。”又云:“耗,正作秏。”名不徒生,而誉不自长,功成名遂,名誉不可虚假,反之身者也。务言而缓行,虽辩必不听;多力而伐功,虽劳必不图。苏云:“图,谋也。春秋传曰:‘劳之不图,报于何有’ 。”慧者心辩而不繁说,多力而不伐功,此以名誉扬天下,言无务为多而务为智,无务为文而务为察。故彼智无察,毕云:“‘彼’当为‘非’ 。”在身而情,当为“惰”,形近而误,上云“雄而不脩者,其后必惰。”反其路者也。“路”当为“务”,即冢上“务为智”、“务为察”而言,谓违反其所当务之事。明鬼下篇云:“今执无鬼者曰,鬼神者固无有,则此反圣王之务”,此义与彼同。毕读“在身而情,反其路者也” 九字句,云“言非智无察,则所欲反其道。说文云:‘ 情,人之阴气有欲者’”,失之。善无主于心者不留,行莫辩于身者不立。名不可简而成也,誉不可巧而立也,君子以身戴行者也。戴、载古通,春秋隐十年经“伐戴”,谷梁作“伐载”。释名释姿容云:“戴,载也。”思利寻焉,仪礼有司彻,贾公彦疏引服虔左传注云:“寻之言重也,温也。”毕云:“寻,习”。忘名忽焉,可以为士于天下者,未尝有也。

   所染第三
   毕云:“吕氏春秋有当染篇,文略同。”苏云:“篇中言中山尚、宋康,皆墨子后事,而禽子为墨子弟子,至与傅说并称,此必非墨子之言,盖亦出于门弟子。汪中云:宋康之灭在楚惠王卒后一百五十七年,墨子盖尝见染丝者而叹之,为墨之学者增成其说耳。”案:此篇固不出墨子,但中山尚疑即桓公,时代正与墨子相及,苏说未审。
  子墨子言见染丝者而叹,曰:“ 言”字疑衍。公羊隐十一年,何休注云:“称子冠氏上者,着其为师也,其不冠子者他师。”列子天瑞篇,张注云:“载子于姓上者,首章是弟子之所记故也。”染于苍则苍,广雅释器云:“苍、青也。 ”染于黄则黄,韩诗外传云:“ 蓝有青,而丝假之,青于蓝;地有黄,而丝假之,黄于地。”淮南子说林训云:“墨子见练丝而泣之,为其可以黄,可以黑”。所入者变,其色亦变,五入必, 考工记钟氏“染羽,三入为纁,五入为緅,七入为缁”,郑注云:“玄,其六入者与?”尔雅释器云:“一染谓之縓,再染谓之赪,三染谓之纁。” 必,读为毕。左隐元年传“同轨毕至”,白虎通义崩薨篇,引“毕”作“必”,是其证。言五入毕,而为五色也,高诱云:“一入一色。”毕云:“一本无‘必’字。”而已则为五色矣!毕云:“ 吕氏春秋无‘则’字,后汉书注,引作‘五入之则为五色’,太平御览引作‘五入则为五色。’”故染不可不慎也!”治要作“可不慎耶”。

  非独染丝然也,国亦有染。毕云:“太平御览、吴淑事类赋,俱作‘治国亦然’,有节文。舜染于许由、高诱云:“许由,阳城人,尧聘之不至。”伯阳,毕云:“高诱注吕氏春秋云:‘伯阳盖老子也,舜时师之者也’。杨倞注荀子云:‘老子姓李,字伯阳,号聃,着书五千言’。案:此云舜染,则非聃也。”诒让案:吕氏春秋本味篇云:“尧、舜得伯阳、续耳,然后成” ,注云:“伯阳、续耳皆贤人,尧用之以成功也。”御览八十一,引尸子云:“舜事亲养老为天下法,其游也,得六人,曰雒陶、方回、续耳、伯阳、东不识、秦不空,皆一国之贤者也。”陶潜圣贤群辅录,引皇甫谧逸士传“舜友七子”,亦有伯阳,韩非子说疑篇作“晋伯阳”,汉书古今人表作“柏阳”,北堂书钞四十九引尸子,作“柏杨”。此伯阳自是舜时贤人,高以为老子,缪。禹染于皋陶、伯益,汤染于伊尹仲虺,高诱云:“仲虺居薛,为汤之左相。”武王染于太公、周公。此四王者所染当,高诱云:“ 所从染得其人,故曰当。”故王天下,立为天子,功名蔽天地。高诱云:“蔽,犹极也。 ”举天下之仁义显人,必称此四王者。高诱云:“称美其德,以为喻也。”夏桀染于干辛、 毕云:“吕氏春秋云:‘夏桀染于羊辛 ’,又慎大云:‘桀为无道,干辛任威,陵轹诸侯,以及兆民’,高诱曰:‘干辛,桀之谀臣’。说苑云:‘ 桀用干莘’。班固古今人表云:‘干辛、崇侯,与之为恶则行’。表又作‘干莘’,同说苑。”诒让案:吕氏春秋知度篇云:“桀用羊辛。”汉书,颜注云:“干莘,桀之勇人也。”抱朴子良规篇亦作“干辛”。推哆,毕云:“本书明鬼云:‘王手禽推哆大戏’,下又云:‘推哆大戏,主别兕虎,指画杀人 ’,古今人表作‘雅侈’。”诒让案:“推哆”,晏子春秋谏上篇、贾子新书连语篇,作“推侈”。韩子说疑篇,又作“侯侈”,淮南子主术训,又作“推移”,惟抱朴子良规篇作“推哆”,与此同。殷纣染于崇侯、恶来,高诱云:“崇国侯爵,名虎。恶来,嬴姓,飞廉之子,纣之谀臣。”史记秦本记云: “蜚廉生恶来,恶来有力,蜚廉善走,父子俱以材力事殷纣。周武王之伐纣,并杀恶来。”厉王染于厉公长父、治要作“文”,误。毕云“吕氏春秋‘厉’作‘虢’,注云‘虢、荣二卿士’。”洪云:“案荀子成相篇杨倞注,引墨子作‘●公长父’。吕氏春秋当染篇‘厉王染于虢公长父。‘●’即‘虢’字之讹,今本作‘厉’字。又后人所改。”苏云:“厉公,虢君谥。”诒让案:荀子成相篇云:“孰公长父之难,厉王流于彘”,杨注引此云“●公与孰公不同”,不知孰是。或曰孰公长父即诗云“皇父”也,“孰”或作 “郭”。案:荀子别本作“郭”,与吕览合,是也。虢、郭古通。洪以“●”为“虢”之讹,亦近是。苏以“ 厉”为虢公谥,未塙。竹书记年“厉王三年,淮夷侵洛,王命虢公长父伐之,不克。”后汉书东夷传作“虢仲 ”,今本纪年出于摭拾,未知足据否?荣夷终,吕氏春秋当染同。国语周语“厉王说荣夷公,为卿士”,韦注云:“荣,国名,夷,谥也。”书叙有荣伯。史记周本纪集解,引马融云:“荣伯,周同姓,畿内诸侯为卿大夫也。”夷公盖荣伯之后。毕云:“‘终’,一本作‘公’,史记‘厉王好利,近荣夷公’。”苏云:“ ‘终’,或荣夷公名。”幽王染于傅公夷、治要作“几”。苏云:“傅公夷,无考。国语,惠王时有傅氏,注曰:‘傅氏,狸姓也,在周为傅氏’。”蔡公谷。毕云:“‘蔡’,一本作‘祭’ 。吕氏春秋作‘虢公鼓’、‘祭公敦’。”诒让案:高诱谓虢公鼓即虢石父,见国语晋语、郑语,未知是否?苏云:“蔡公谷,吕览作‘祭公敦’,窃谓当从吕览作 ‘祭公’为是。祭为周畿内国,周公少子所封,自文公谋父以下,世为卿士于周,隐元年所书‘祭伯来’者,即其后也。若蔡,当幽王时唯有厘侯所事,不闻更有名谷者。”案:苏说是也。此四王者,所染不当,故国残身死,为天下僇。高诱云“不当者,不得其人。僇,辱也。”“僇”,治要作“戮”。毕云:“此戮字假音。”举天下不义辱人,必称此四王者。旧本“称”下脱“此”字,今据道藏本补,与上文及治要合,吕氏春秋当染亦同。高诱云:“称其恶以为戒也。”齐桓染于管仲、鲍叔,晋文染于舅犯、高偃,齐桓、晋文下,治要并有“公”字。毕云:“未详。吕氏春秋‘高’作 ‘却’,疑当为‘郤’。晋有郤氏。”王云:“‘高’ 当为‘●’,‘●’即城郭之‘郭’,形与‘高’相近,因讹为‘高’。贾子过秦篇‘据亿丈之●’,今本‘ ●’讹作‘高’。墨子多古字,后人不识,故传写多误耳。左传晋大夫卜偃,晋语作‘郭偃’,韦注曰:‘郭偃,晋大夫卜偃也’。商子更法篇、韩子南面篇并与晋语同。吕氏春秋作‘郤偃’,‘郤’即‘郭’之讹,非郤氏之‘郤’也。太平御览治道部一,引吕氏春秋正作 ‘郭偃’。梁玉绳云:‘高与郭,声之转也。’”俞云:“高亦可读如郭,诗绵篇,毛传曰:‘王之郭门曰皋门’,郭偃之为高偃,犹‘郭门’之为‘皋门’也。” 楚庄染于孙叔、左宣十一年传“ 楚令尹蒍艾猎城沂”,孔颖达疏,引服虔云:“艾猎,蒍贾之子孙叔敖也。”洪适隶释汉孙叔敖碑云“楚相孙君,讳饶,字叔敖”,不知何据。沈尹,毕云:“吕氏春秋作‘沈尹蒸’,又赞能有沈尹茎,楚庄王欲以为令尹,沈尹茎辞曰:期思之鄙人,有孙叔敖者,圣人也。又尊师云:‘楚庄师孙叔敖、沈申巫’,高诱曰:‘沈,县大夫’,新序作‘沈尹竺’。案申、尹、茎、巫、竺皆字之误。”李惇云:“宣十二年左传‘ 邲之战,孙叔敖令尹也,而将中军者为沈尹’,注云: “沈”或作“寝”,寝,县也。’韩诗外传所载楚樊姬事,与淮南子、新序正同,但淮南、新序并曰虞邱子,惟外传则曰沈令尹,乃知沈尹即虞邱子。令尹者其官,沈者其氏或食邑也。”案:李说是也。沈尹茎吕氏春秋察传篇又作“沈尹筮”,字形并相近,未知孰为正也。至余知古渚宫旧事,作沈尹华,以吕氏春秋去宥篇考之,乃楚威王臣,盖误并为一也。吴阖闾染于伍员、 “闾”,吕氏春秋当染篇作“庐”。左昭二十七年传、史记吴世家同。此及后非攻中篇并作“ 闾”,与史记十二诸侯年表、淮南子泰族训、吴越春秋同。文义,当染作“文之仪”。毕云:“吕氏春秋尊师云:‘吴王阖闾师伍子胥、文之仪’,高诱曰‘文,氏,之仪,名’。案:彼有‘之’ 字者,如庾公差,孟子云:‘之斯’;专诸史记云:“ ‘设诸’,音之缓急。”越句践染于范蠡、高诱云:“范蠡,楚三户人也,字少伯。”大夫种。 毕云:“高诱注吕氏春秋云:‘大夫种,文氏,字子禽,楚之邹人’。”诒让案:文选豪士赋序,李注引吴越春秋云:“文种者,楚南郢人也,姓文,字少禽”,太平寰宇记说同。吕览注“邹”,即“郢 ”之讹。此五君者所染当,旧脱 “者”字,今据治要增,与吕氏春秋合。故霸诸侯,功名传于后世。治要无“功”字。范吉射染于长柳朔、王胜,治要“长”作 “张”。毕云:“吕氏春秋‘长’作‘张’,‘胜’作 ‘生’字。高诱注云:‘吉射,晋范献子鞅之子,昭子也。张柳朔、王生二人者,吉射家臣也’。”诒让案:左哀五年传“初,范氏之臣王生恶张柳朔,言诸昭子,使为柏人”,此长柳朔、王胜,即张柳朔、王生,吕览与左传同。长柳,古复姓,汉书艺文志有长柳占梦。但据左传,则朔、生乃范氏之贤臣,朔并死范氏之难,与此书异,或所闻不同。中行寅染于籍秦、高彊,毕云:“吕氏春秋作“黄藉秦”,非。高诱注云:‘寅,晋大夫中行穆子之子,荀字也。黄藉秦高彊,其家臣。高彊,齐子尾之子,奔晋,为中行氏之臣’。史记索隐云:“系本:籍秦,晋大夫籍游之孙,籍谈之子’。” 诒让案:吕览注“荀子”当作“荀文子”,即寅谥也,见定八年左传。吴夫差染于王孙雒、“ 雒”,毕校改“雄”,云:“旧误作‘雒’。”卢文弨云:“今外传、吴语‘王孙雄’,旧宋本作‘王孙雒’ ,墨子所染篇同。吴越春秋夫差内传、句践伐吴外传、越绝请籴内传,皆作‘王孙骆’。说苑杂言篇作‘公孙雒”,唯吕氏春秋当染篇作‘王孙雄’。史记越世家作 ‘公孙雄’,宋公序作国语补音,定作‘雄’字,且为之说曰‘汉改‘洛’为‘雒’,疑“雒”字非吴人所名 ’。今按宋说殊误,周礼职方氏‘豫州其川荧雒’,春秋文八年经书‘公子遂会雒戎’,传作‘伊雒之戎’,宣三年传‘楚子伐陆浑之戎,遂至于雒’,是汉以前本有‘雒’字,岂东京创制此字乎!以‘ 骆’字证之,则‘雒’字是矣。”顾广圻校同。王云: “卢说是也。隶书‘雄’字或作‘●’,与‘雒’相似,故‘雒’讹为‘雄’。困学纪闻左氏类引国语、吕氏春秋,并作‘雒’。韩子说疑篇,有吴王孙□,‘□’ 即‘雒’之讹,则其字之本作‘雒’益明矣。”太宰嚭,定四年左传云:“伯州犁之孙嚭为吴太宰。”毕云:“高诱注吕氏春秋云:‘嚭,晋伯宗之孙,楚州犁之子’。”诒让案:嚭为伯州犁孙,史记吴世家、越绝书、吴越春秋、杜预春秋释例,说并同,唯高诱吕氏春秋当染、重言两篇注,以为州犁之子,误也。国语吴语韦注,误与高同。知伯摇染于智国、张武,毕云;“‘摇’,一本作‘瑶 ’。”诒让案:吕氏春秋当染,亦作“瑶”。高诱注云:“智瑶,宣子申之子,襄子也。国、武二人,其家臣。”国语晋语云:“三卿宴于蓝台,知襄子戏韩康子而侮段规,知伯国闻之,谏曰:主不备,难必至矣!”韦注云:“伯国,晋大夫知氏之族。”左哀二十三年传“ 晋荀瑶伐齐,将战,长武子请卜”。杜注云:“武子,晋大夫。”案:知国、张武,盖即知伯国、长武子也。长、张字通。淮南子人闲训云:“张武教智伯夺韩、魏之地,而擒于晋阳。”中山尚染于魏义、偃长,毕云:“‘偃’,吕氏春秋作‘椻’。高诱注云:‘尚,魏公子牟之后,魏得中山以邑之。义、长,其二臣’。 ”苏云:“中山为魏之别封,非春秋时之鲜虞也。魏文侯灭中山而封其少子挚,至赧王二十年,为赵武灵王所灭,其君有武公、桓公,见世本。此名尚者,当为最后之君。”案:中山,即春秋之鲜虞。左传定四年始见于传。其初亡于魏,文侯十七年使乐羊围中山,三年灭之,以其地封子击,后击立为太子,改封次子挚。后中山复国,又亡于赵,则惠文王四年灭之,并见史记魏、赵世家及乐毅传。据水经滱水郦道元注,及太平御览百六十一引十三州志,并谓中山桓公为魏所灭,则尚或即桓公,墨子犹及见之。高、苏以为魏别封,非也。至列子仲尼篇、庄子让王篇、吕氏春秋审为篇、淮南子道应训,并云魏中山公子牟。高诱、张湛皆谓魏伐中山,以邑子牟,然魏牟与赵平原君、秦魏冉范雎同时,其时中山入赵已久,安得尚属魏?则牟所封,必非鲜虞之中山,而尚亦必非牟后,殆无疑义。张湛又以子牟为魏文侯子,盖掍牟与挚为一人,其说尤谬,则杨倞已疑之矣。毕引高说,而不审校其时代,亦其疏也。宋康染于唐鞅、佃不礼。“ 佃”,道藏本作“□”,非。毕云:“吕氏春秋‘佃’作‘田’,是,‘礼’作‘禋’,误。”诒让案:宋王偃为齐湣王所灭,谥康,见国策宋策。吕氏春秋作宋康王,荀子王霸篇又作宋献。佃不礼,荀子解蔽篇杨注引,亦作田不禋。汉书古今人表有田不礼,则似据赵世家也。吕氏春秋淫辞篇云:“宋王谓其相唐鞅曰:‘寡人所杀戮者众矣,而群臣愈不畏,其故何也’?唐鞅对曰:‘王之所罪,尽不善者也,罪不善,善者故为不畏。王欲群臣之畏也,不若无辨其善与不善,而时罪之,若此则群臣畏矣。’居无几何,宋君杀唐鞅。”荀子解蔽篇亦云:“唐鞅蔽于欲权而逐戴子 ”,又云:“唐鞅戮于宋”,皆其事也。史记赵世家,载赵主父使田不礼相太子章,后为李兑所杀事,当宋康之末年,或即一人先仕宋而后仕赵与?苏云:“宋康之亡,当楚顷襄王十一年,上去楚惠王之卒一百四十三年,此不独与墨子时世不值,且与中山之亡相距止数年,而皆在孟子之后,孟子言方千里者九,则中山未亡;言宋王行仁政,则宋亦未亡。若此书为墨子自着,则墨子时世更在孟子之后,不知孟子之辟墨子,正在墨学方盛之时,其必不然也审矣。”此六君者所染不当,故国家残亡,毕云:“‘家’,吕氏春秋作‘皆’。”身为刑戮,宗庙破灭,绝无后类,荀子礼论篇云:“先祖者,类之本也。”杨注云:“类,种也。”逸周书尝麦篇云:“殷无类于冀州。”君臣离散,民人流亡,举天下之贪暴苛扰者,毕云:“‘扰’,‘●’字之误,经典通用此。”必称此六君也。凡君之所以安者何也?以其行理也,广雅释诂云:“理,道也。”行理性于染当。毕云:“‘性’当为‘生’,一本作‘在’,误。”诒让案:治要及吕氏春秋并作“生”。故善为君者,劳于论人,高诱云:“论犹择也。”而佚于治官。“佚”,治要作“逸”。不能为君者,伤形费神,愁心劳意,然国逾危,身逾辱。 “逾”,治要并作“愈”。吕氏春秋当染同。高诱云:“愈,益也。”此六君者,非不重其国爱其身也,以不知要故也。高诱云:“不知所行之要约也。”不知要者,所染不当也。高诱云:“所从染不得其人也。”

  非独国有染也,士亦有染。以后至篇末,与吕氏春秋当染篇文绝异。其友皆好仁义,淳谨畏令,则家日益、身日安、名日荣,处官得其理矣,毕云:“理犹治。”诒让案:理亦道也。则段干木、毕云:“吕氏春秋云:‘田子方学于子贡,段干木学于子夏’。”诒让案:吕览尊师篇又云:“段干木,晋国之大驵也,学于子夏。”史记老子传集解云:“段干是魏邑名也,魏世家有段干木本,盖因邑为姓。”风俗通氏姓注云:“ 姓段名干木”,恐或失之矣。禽子、详公输篇。毕云:“吕氏春秋云‘禽滑厘学于墨子,许犯学于禽滑厘’。此称禽子,则墨子门人小子之文矣”。 傅说之徒傅说,见尚贤中篇。此与段干木、禽子并举,似不类,疑后人所增窜也。是也。其友皆好矜奋,荀子正名篇云:“ 有兼听之明,而无奋矜之容”,又子道篇,杨注云:“ 奋,振矜也。”创作比周,左文十八年传云:“顽嚚不友,是与比周”,杜注云:“比,近也。周,密也。”则家日损、身日危、名日辱,处官失其理矣,则子西、易牙、竖刀之徒是也。苏云:“春秋时子西有三,一为郑公孙夏,一为楚斗宜申,一为楚公子申。兹所举,盖斗宜申也。”毕云:“经传或作‘竖貂’,此作‘刀’者,‘貂’省文旧作‘刁 ’,非。玉篇云‘刀,丁ㄠ切,亦姓,俗作刁’。”案:论语宪问篇“或问子西,曰:彼哉彼哉”,集解“马融云子西,郑大夫,或曰楚令尹子西。”此子西或亦斥楚公子申。苏说未塙。易牙、竖刀并见公羊僖十八年传。左僖二年传作“寺人貂”,杜注云:“寺人,奄官竖貂也”,貂、刀字通。诗曰“必择所堪。毕云“‘堪’当为‘●’字假音。”王云:“●训为乐,与染义无涉。‘堪’当读为湛,湛与渐渍之渐同,说文作‘瀸’,云‘渍也’。月令‘湛炽必洁’,郑注曰‘ 湛,渍也。’内则说八珍之渍云:‘湛,诸美酒’,注曰:‘湛,亦渍也’。考工记钟氏‘以朱湛丹●’,注曰:‘郑司农云:湛,渍也。玄谓湛读如渐车帷裳之渐 ’,是湛与渐同,湛、渍皆染也。楚辞七谏‘日渐染而不自知兮’,王注曰:‘稍渍为渐,污变为染。’考工记钟氏注曰:‘渍亦染也。’必择所湛,犹云必择所染耳。荀子劝学篇曰:‘兰槐之根是为茞,其渐之滫中,君子不近,庶人不服,其质非不美也,所渐者然也’。晏子春秋杂篇曰:‘今夫兰本三年而成,湛之苦酒,则君子不近,庶人不佩,湛之麋醢,而贾匹马矣。非兰本美也,所湛然也。愿子之必求所湛’。说苑杂言篇曰: ‘今夫兰本三年,湛之以鹿醢,既成,则易以匹马,非兰本美也。愿子详其所湛,既得所湛,亦求所湛。’义并与墨子同。”案:王说是也。苏云:“此盖逸诗。” 必谨所堪”者,此之谓也。

   法仪第四
   毕云:“法,说文云‘□,刑也,平之如水,从水、廌,所以触不直者去之,法今文省。’此借为法度之义。仪,义如浑天仪之仪。说文云‘ 檥,干也’,仪与檥音相近。又说文云‘仪,度也’,亦通”。诒让案:尔雅释诂云“仪,干也”,与说文“ 檥”说解同。管子形势解篇云“法度者万民之仪表也” 。此篇所论,盖天志之余义。
  子墨子曰:“天下从事者不可以无法仪,无法仪而其事能成者无有也。旧本脱,今据群书治要增。虽至士之为将相者,皆有法,虽至百工从事者,亦皆有法,百工为方以矩,为圆以规,直以绳,正以县。毕云:“此县挂正字。”诒让案:考工记舆人云“圜者中规,方者中矩,立者中县,衡者中水。”庄子马 蹄篇云“ 匠人曰:我善治木,曲者中钩,直者应绳”,即此义。 无巧工不巧工,皆以此五者为法。俞云:“‘五’当作‘四’,上文‘百工为方以矩,为圆以规,直以绳,正以县’,并无五者。”诒让案:以考工记校之,疑上文或当有“平以水”三字,盖本有五者,而脱其一与?巧者能中之,毕云“史记索隐云‘仓颉篇云:中,得也。’”不巧者虽不能中,放依以从事,毕云:“说文云‘仿,相似也。’放与仿同。”犹逾己。毕云“犹胜于己。”故百工从事,皆有法所度。治要无“所”字。下同。今大者治天下,其次治大国,而无法所度,此不若百工,辩也。”毕云:“说文云‘辩,治也。’”

  然则奚以为治法而可?当皆法其父母奚若?当与尝通,尝试也。详天志下篇。王引之云:“当并与傥同。”毕云:“奚若与何如同。”天下之为父母者众,而仁者寡,若皆法其父母,此法不仁也。法不仁,不可以为法。当皆法其学奚若?学谓师也。天下之为学者众,而仁者寡,若皆法其学,此法不仁也。法不仁,不可以为法。当皆法其君奚若?天下之为君者众,而仁者寡,若皆法其君,此法不仁也。法不仁不可以为法。故父母、学、君三者,莫可以为治法。下旧有“而可”二字。王云:“既言莫可以为治法,则不当更有‘而可’二字,此涉下句而衍。”案:王说是也,今据删。

  然则奚以为治法而可?故曰莫若法天。天之行广而无私,其施厚而不德,治要作“息” 。其明久而不衰,故圣王法之。既以天为法,动作有为必度于天,天之所欲则为之,天所不欲则止。然而天何欲何恶者也?天必欲人之相爱相利,而不欲人之相恶相贼也。奚以知天之欲人之相爱相利,而不欲人之相恶相贼也?以其兼而爱之、兼而利之也。奚以知天兼而爱之、兼而利之也?治要“知天”下有 “之”字。以其兼而有之、兼而食之也。今天下无大小国,“大小”,治要作为“小大” 。皆天之邑也。人无幼长贵贱,皆天之臣也。此以莫不犓羊、毕云:“当云牛羊。”豢犬猪,毕云:“说文云‘犓,以刍茎养牛也’,‘豢,以谷圈养豕也。’玉篇云‘犓,则俱切,今作刍’。陆德明庄子音义云‘司马云:牛羊曰刍,犬豕曰豢。’”苏云:“案:‘犓’乃‘刍’‘牛’两字而误合为一者,文当云‘刍牛羊’。”洁为酒醴粢盛,毕云:“‘洁’字正作‘洁’。说文云‘秶,稷也’,‘粢,稻饼也’。然则‘粢盛’ 之字作‘齍’。以敬事天,此不为兼而有之、兼而食之邪!天苟兼而有食之,夫奚说以不欲人之相爱相利也!故曰爱人利人者,天必福之;恶人贼人者,天必祸之。曰杀不辜者,得不祥焉。夫奚说人为其相杀而天与祸乎!是以知天欲人相爱相利,旧本无 “知”字,治要同。王云:“‘是以’下有‘知’字,而今本脱之,则文义不明。上文曰‘奚以知天之欲人之相爱相利,而不欲人之相恶相贼也’,奚以知,正与是以知相应。”案:王说是也,今据增。而不欲人相恶相贼也。

  昔之圣王禹汤文武,兼爱天下之百姓,毕云:“旧脱‘爱’字,以意增。”率以尊天事鬼,其利人多,故天福之,使立为天子,天下诸侯皆宾事之。广雅释诂云“宾,敬也。”暴王桀纣幽厉,兼恶天下之百姓,率以诟天侮鬼,广雅释诂云:“诟,骂也”。左昭十三年传“楚灵王投龟诟天而呼”,释文云:“诟,詈辱也。”其贼人多,“
其贼”,旧本作“贼其。”俞云: “按当作‘其贼人多’,与上文‘
其利人多,故天福之’相对。”案:俞校是也,今 据乙。故天祸之,使遂失其国家,遂与队通,易震 “遂泥”。释文云“‘遂’,荀本作‘队’,俗作‘坠 ’,义同。淮南子天文训高注云“队,陨也。”身死为僇于天下,“僇”,治要作“戮” 。大学“辟则为天下僇矣”,孔颖达疏云“僇谓刑僇也。”荀子非相篇云“为天下大僇”,杨注云“僇与戮同 ”。后世子孙毁之,至今不息。故为不善以得祸者,桀、纣、幽、厉是也,爱人利人以得福者,禹汤文武是也。爱人利人以得福者有矣,恶人贼人以得祸者亦有矣。

   七患第五
   以下二篇所论皆节用之余义。
  子墨子曰:“国有七患。七患者何?城郭沟池不可守,而治宫室,一患也;边国至境毕云:“当为‘竟’。本书耕柱云:‘楚四竟之田’,只作‘竟’。”洪云:“‘边’当是‘适’字之讹,古‘ 敌’字多作‘适’。言敌国至境,而四邻莫救,故可患也。”四邻莫救,二患也;先尽民力无用之功,赏赐无能之人,民力尽于无用,财宝虚于待客,三患也;仕者持禄,游者爱佼,旧本“持”讹“ 待”,“爱佼”讹“忧反”。群书治要引“待”作“持 ”,“反”作“佼”。王云:“‘待’当为‘持’,‘ 忧反’当为‘爱交’。吕氏春秋慎大篇注‘持犹守也’ 。言仕者守其禄,游者爱其交,皆为己而不为国家也。管子明法篇曰:‘小臣持禄养交,不以官为事’。晏子春秋问篇曰:‘士者持禄,游者养交’。养交与爱交同意。今本‘持’作‘待’,‘爱交’作‘忧反’,则义不可通。逸周书大开篇‘祷无爱玉’,今本‘爱’讹作 ‘忧’。隶书‘交’字或作‘友’,与 ‘反’相似而讹也。”俞云:“王说是矣,然以‘忧’ 为‘爱’字之误,恐未必然。古书多言持禄养交,鲜言持禄爱交者。且持养二字同义,荀子劝学篇‘除其害者以持养之’,荣辱篇‘以相群居,以相持养’,议兵篇 ‘高爵丰禄以持养之’,吕氏春秋长见篇‘申侯伯善持养吾意’,并以‘持养’连文。墨子天志篇亦云:‘持养其万民’。然则此文既云持禄,必云养交,不当云爱交也。墨子原文盖本作‘恙交’,‘恙’即‘养’之假字,古同声通用,后人不达假借之旨,改其字作‘忧’ ,而墨子原文不可复见矣。”案:王校是也,今据正。 “佼”即“交”,字通,今从治要正。管子七臣七主篇云:“好佼友而行私请”,又明法篇云:“以党举官,则民务佼而不求用”,明法解云:“群臣相推以美名,相假以功伐,务多其佼,而不为主用”,并以“佼”为 “交”。此云爱佼,犹管子云好佼、务佼也。韩非子三守篇云:“群臣持禄养交”,荀子臣道篇云:“偷合苟容,以之持禄养交而已耳”,诸书并云持禄,与此书同,而养交之文,则与此书微异。俞校必欲改“忧”为“ 恙”,以傅合之,则又求之太深,恐未塙。君脩法讨臣,臣慑而不敢拂,旧本“臣”字不重,今据群书治要补。“拂”,治要作“咈”。案:“ 咈”正字,“拂”假字。说文手部云:“拂,过击也” ,口部云:“咈,违也。”荀子臣道篇云:“事暴君者,有补削无挢拂”,杨注云:“拂,违也。”贾子保傅篇云:“洁廉而切直,匡过而谏邪者谓之拂。拂者,拂天子之过者也。”书尧典“咈哉”,伪孔传云:“咈,戾也。”四患也;君自以为圣智而不问事,自以为安彊而无守备,四邻谋之不知戒,五患也;所信者不忠,所忠者不信,上句“信”字旧本讹“ 言”,又无两“者”字,今据群书治要补正。六患也;畜种菽粟“畜”治要作“蓄”,字通。毕云:“‘菽’正为‘□’。”不足以食之,大臣不足以事之,毕云:“旧脱‘以’ 字,一本有。”诒让案:群书治要亦有“以”字。荀子正名篇,杨注云:“事,任使也。”赏赐不能喜,诛罚不能威,七患也。以七患居国,必无社稷;“ 无”,疑当为“亡”。毕云:“国、稷为韵。”以七患守城,敌至国倾。毕 云:“城倾为韵。”七患之所当,国必有殃。毕云:“当、殃为韵。”

  凡五谷者,民之所仰也,君之所以为养也,故民无仰则君无养,毕云:“仰、养为韵。 ”民无食则不可事,毕云:“食、事为韵”。故食不可不务也,地不可不力也,用不可不节也。“力”,毕本作为“立” ,云“立、节为韵。”案:毕本讹,今据道藏本及明刻本正。王云:“毕说非也。古音‘立’在缉部,‘节’ 在质部,则立、节非韵。原本‘立’作‘力’,‘力’ 在职部,力、节亦非韵。”五谷尽收,则五味尽御于主,独断云:“御者进也,凡饮食入于口曰御”。不尽收则不尽御。白虎通义谏诤篇云:“阴阳不调,五谷不熟,故王者为不尽味而食之。”毕云:“主、御为韵。”王云:古音‘ 主’在厚部,‘御’在御部,则主、御非韵。”一谷不收谓之馑,二谷不收谓之旱,俞云:“按旱者不雨也,不得为二谷不收之名。疑‘旱’乃 ‘罕’字之误。一谷不收谓之馑,二谷不收谓之罕。馑也,罕也,皆稀少之谓。馑犹仅也,故襄二十四年谷梁传作‘一谷不升谓之嗛’。嗛,犹歉也。然二谷不收谓之罕,其义正一律矣。”三谷不收谓之凶,四谷不收谓之馈,毕云:“汉书食货志云:‘ 负担馈饟’,师古曰:‘馈亦馈字,言须馈饷’。”邵晋涵云:“馈与匮通。郑注月令曰:‘匮,乏也。’” 王云:“须馈饷不得谓之馈,毕说非,邵说是也。”五谷不收谓之饥。毕云:“太平御览引作 ‘饥’,误。此饥饿字。”又毕本此下增“五谷不熟,谓之大侵”八字,云:“八字旧脱,据艺文类聚增。谷梁传云:‘一谷不升谓之嗛,二谷不升谓之饥,三谷不升谓之馑,四谷不升谓之康,五谷不升谓之大侵。’尔雅云‘谷不孰为饥,蔬不孰为馑,果不孰为荒’,与此异。”王云:“既言五谷不收谓之饥,则不得又言五谷不熟谓之大侵。艺文类聚百谷部引墨子‘五谷不孰,谓之大侵’者,乃涉上文引谷梁传‘五谷不升谓之大侵’ 而衍,故太平御览时序部二十、百谷部一,引墨子皆无此八字。墨子所记本与谷梁传不同,不可强合也。下文 ‘饥则尽无禄’,毕依类聚于‘饥’下增‘大侵’二字,亦御览所无。” 案:王说是也。释慧苑华严经音义二,引“饥”亦作“饥”,下无“ 五谷不孰”八字。岁馑,则仕者大夫以下皆损禄五分之一。旱,则损五分之二。凶,则损五分之三。馈,则损五分之四。饥,毕据艺文类聚增大侵”二字,误,今不从。则尽无禄禀食而已矣。禀食,谓有稍食而无禄也。说文●部云:“禀,赐谷也。 ”周礼司士,郑注云:“食,稍食也。”又宫正注云: “稍食禄禀。”故凶饥存乎国,人君彻鼎食五分之五,曲礼郑注云:“彻,去也。”五分之五,义不可通,疑当作五分之三。玉藻云:“诸侯日食特牲,朔月少牢。”此五鼎则少牢也。以礼经考之,盖羊一、豕二、伦肤三、鱼四、腊五,五者各一鼎,彻其三者,去其牢肉,则唯食鱼腊,不特杀也。白虎通义谏诤篇云:“礼曰:一谷不升彻鹑鷃,二谷不升彻凫雁,三谷不升彻雉兔,四谷不升损囿兽,五谷不升不备三牲。”白虎通盖据天子而言。故云三牲。大荒不特杀,则不止不备而已。大夫彻县,周礼小胥云:“卿大夫判县”,郑注谓左右县。曲礼云: “大夫无故不彻县”,孔疏云:“彻亦去也。”士不入学,周书籴匡篇云:“成年,余子务艺;年俭,余子务穑。”是不入学也。君朝之衣不革制,君朝之衣,天子皮弁服,诸侯则冠弁服也。周礼司服云:“□朝则皮弁服”,郑注云:“视朝,视内外朝之事。皮弁之服,十五升白布衣,积素以为裳”,又“凡甸冠弁服”,注云:“冠弁委貌,其服缁布衣,亦积素以为裳,诸侯以为视朝之服”,是也。周书大匡篇云:“大荒祭服漱不制。”朝服轻于祭服,不制明矣。苏云:“革,改也。”诸侯之客,四邻之使,雍食而不盛,毕云:“‘ 雍食’,疑一‘饔’字。说文云:‘饔,孰食也’。” 王云:“‘雍食’当为‘雍飧’。周官外饔‘凡宾客之飧,饔飨食之事’,郑注曰:‘飧,客始至之礼。饔,既将币之礼。’飧饔即饔飧也。饔、雍古字通。”案:王说是也。籴匡篇云:“年俭,宾祭以中盛;年饥,则勤而不宾;大荒,宾旅设位有赐”,与此略同。彻骖騑,毕云:“高诱注吕氏春秋 云:‘在中曰服,在边曰騑。’”涂不芸,谷梁襄二十四年传云:“大侵之礼,廷道不除。”范宁注云“廷内道路不修除也。”毕云:“‘涂’俗写从土,本书非攻中云:‘涂道之脩远 ’,只作‘涂’。芸,●省文。”马不食粟,婢妾不衣帛,此告不足之至也。

  今有负其子而汲者,队其子于井中,毕云:“此‘坠’正字。说文云:‘队,从高队也。’井读如阱。”案:阱不当云汲,毕误。其母必从而道之。苏云:“道与导同,谓引也。”今岁凶、民饥、道饿,重其子此疚于队,毕云:“言重于其子。”王引之云:“‘重其子此疚于队 ’,当作‘此疚重于队其子。’疚,病也。言此病较之队其子者为尤重也。今本颠倒,不成文义。”案:王说是也,苏说同。其可无察邪?故时年岁善,毕云:“说文云‘●,谷孰也,故曰时年。’”案:年岁连读,年即岁也,毕非。则民仁且良;时年岁凶,则民吝且恶。夫民何常此之有?句。为者疾,食者众,则岁无丰。俞云:“‘ 疾’当为‘寡’。为之者寡,食之者众,则虽有丰年不足以供之,故岁无丰也。今作‘为者疾’,则不可通矣,盖后人据大学以改之,而不知其非也。”案:俞说未塙,此疑当作“为者疾,食者寡,则岁无凶。为者缓,食者众,则岁无丰。”此上文咸以岁善与岁凶对举,是其证。今本脱“食者寡”至“为者缓”十字,文义遂舛牾不合矣。故曰财不足则反之时,食不足则反之用。故先民以时生财。礼记坊记,郑注云:“先民,谓上古之君也。”书伊训孔疏引贾逵国语注云:“先民,古贤人也。”固本而用财,则财足。故虽上世之圣王,岂能使五谷常收,而旱水不至哉?然而无冻饿之民者何也?其力时急,而自养俭也。故夏书曰:‘禹七年水’,殷书曰:‘汤五年旱’,毕云:“管子权数云:‘管子曰:汤七年旱,禹五年水’ ,与此文互异。 庄子秋水云:‘ 汤之时八年七旱’。荀子王霸云:‘禹十年水,汤七年旱。’贾谊新书忧民云:‘禹有十年之蓄,故免九年之水。汤有十年之积,故胜七年之旱’。淮南子主术云: ‘汤之时七年旱’,又异。”诒让案:吕氏春秋顺民篇云:“昔者汤克夏而正天下,天大旱,五年不收,汤乃以身祷于桑林。”与此书所言正合。王充论衡感虚篇亦云:“书传言汤遭七年旱,或言五年”,是古书本有二说也。此其离凶饿甚矣,毕云: “离读如罗。”诒让案:“凶饿”当作“凶饥”,即冢上三谷四谷不收而言。下云“不可以待凶饥”又云“民见凶饥则亡”,皆其证也。此涉下冻饿而误。然而民不冻饿者何也?其生财密,其用之节也。

  故仓无备粟,不可以待凶饥。“ 仓”,旧本讹作“食”,俞云:“‘食’乃‘仓’字之误,‘仓无备粟’与下句“库无备兵’文正相对,若作 ‘食’字,失其旨矣。下文云‘食者国之宝也,兵者国之爪也’,‘食’字即此文‘粟’字,不得据彼而疑此文当作‘食’也。”案:俞校是也,今据正。库无备兵,虽有义不能征无义。城郭不备全,不可以自守。心无备虑,不可以应卒。是若庆忌无去之心,不能轻出。要离杀吴王子庆忌,见吕氏春秋忠廉篇,高注云:“庆忌者,吴王僚之子也,有力捷疾,而人皆畏之,无能杀之者。”案:淮南子说山训高注及吴越春秋阖闾内传,并以庆忌为王僚子,惟淮南诠言训许注以为僚之弟子,未知孰是。毕云:“言庆忌虽勇,犹轻出致死。昔吴王患庆忌之在邻国,恐合诸侯来伐,要离诈以负罪出奔,戮妻子,断右手,如卫,求见庆忌,与东之吴,渡江中流,顺风而剌庆忌。事见吴越春秋阖闾内传。”苏云:“‘去’下,据上文当脱‘备’字。 ”夫桀无待汤之备,故放;纣无待武之备,故杀。 王引之云:“御敌谓之待。鲁语‘帅大雠以惮小国,其谁云待之’,楚语‘其独何力以待之’ ,韦注并云:‘待,御也。’”桀、纣贵为天子,富有天下,然而皆灭亡于百里之君者何也?孟子公孙丑篇云:“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有富贵而不为备也。故备者国之重也,食者国之宝也,兵者国之爪也,城者所以自守也,毕云: “宝、爪、守为韵。”此三者国之具也。故曰以其极赏,周书命训篇云:“极赏则民贾其上,贾其上则民无让,无让则不顺”。以赐无功,虚其府库,以备车马衣裘奇怪,苦其役徒,以治宫室观乐,死又厚为棺椁,毕云:“旧作为‘ 椁’,俗写。”多为衣裘,生时治台榭,毕云:“当为‘谢’。荀子王霸云:‘台谢甚高’,杨倞曰:‘谢,榭同。’陆德明左氏音义云:‘榭,本亦作谢’,知古无榭字。”死又脩坟墓,故民苦于外,府库单于内,毕云:“史记云:‘王之威亦单矣’,集解云:‘徐广曰:单亦作殚’。索隐云:‘按单音丹。单,尽也’。”上不厌其乐,下不堪其苦。故国离寇敌则伤,毕云:“离读如罗。”民见凶饥则亡,此皆备不具之罪也。且夫食者,圣人之所宝也。故周书曰:“国无三年之食者,国非其国也;家无三年之食者,子非其子也。”此之谓国备。”毕云:“周书云:‘夏箴曰:小人无兼年之食,遇天饥,妻子非其有也;大夫无兼年之食,遇天饥,臣妾舆马非其有也;国无兼年之食,遇天饥,百姓非其有也。’墨盖夏教,故义略同。”案:毕据周书文传篇文,此文亦本夏箴而与文传小异。考谷梁庄二十八年传云:“国无三年之畜,曰国非其国也 ”,与此文略同。疑先秦所传夏箴文本如是也。又御览五百八十八,引古广百官箴叙云:“墨子着书称夏箴之辞”,盖即指此。若然,此书当亦称夏箴,与周书同,而今本脱之。

   辞过第六
   毕云:“辞受之字从受,经典假借用此。过,谓宫室衣服饮食舟车蓄私五者之过也。” 诒让案:此篇与节用篇文意略同,群书治要引,并入七患篇,此疑后人妄分,非古本也。
  子墨子曰:“古之民毕云:“太平御览引,作‘上古之民’。”未知为宫室时,毕云:“旧脱‘室’字,据太平御览增。”诒让案:赵蕤长短经适变篇引,亦有“室”字。礼运云:“昔者先王未有宫室,冬则居营窟,夏则居橧巢。”就陵阜而居。穴而处,“穴”上疑脱一字。下润湿伤民,故圣王作为宫室。毕云:“ ‘王’,太平御览引作‘人’。”为宫室之法,毕云;“太平御览引作‘制’。”曰:‘
室高足以辟润湿,谓堂基之高。旧本脱“室”字,今据群书治要补。“辟”,治要、长短经并作“避”。“湿”字治要无。毕云:“辟,避字假音。”边足以圉风寒,毕云:“ ‘边’,太平御览引作‘中’,非。‘圉’,李善注左思赋引作‘御’,太平御览引作‘御’。玉篇云:‘圉,禁也’。”上足以待雪霜雨露,王引之云:“待,御也。节用篇‘待’作‘圉’,圉即御字也。”宫墙之高礼记儒行郑注云:“宫谓墙垣也。”毕云:“太平御览引作‘墙高’ 二字。”足以别男女之礼。’谨此则止,毕云:“谨,仅字假音。”凡费财劳力,不加利者,不为也。旧本脱“凡”字,今据治要补。毕云:“此下旧接‘是故圣王作为宫室’云云,今移。”役,毕云:“当云‘以其常役’,上脱三字。”脩其城郭,则民劳而不伤;以其常正,苏云:“正同征。”收其租税,则民费而不病。道藏本“则民 ”作“民 则”。民所苦者非此也,苦于厚作敛于百姓。旧本此三十九字在“作诲妇人治之”下,卢文弨校云:“当在此。 ”毕据移正。王云:“作敛,与籍敛同。籍,古读若昨,节用上篇‘其籍敛厚’。”是故圣王作为宫室,便于生,治要作“使上”二字,误。毕云:“太平御览引作‘以便生’。”不以为观乐也;作为衣服带履,便于身,治要作“使身”,误。不以为辟怪也。毕云:“辟,僻字假音。”故节于身,诲于民,是以天下之民可得而治,长短经作“故天下之人”,无“可得而治”四字。财用可得而足。长短经有“也”字。当今之主,长短经作“王”。其为宫室则与此异矣。必厚作敛于百姓,治要、长短经并无“作”字。暴夺民衣食之财以为宫室台榭曲直之望、青黄刻镂之饰。 毕云:“已上六句太平御览节。”为宫室若此,故左右皆法象之。长短经“ 法”下有“而”字。是以其财不足以待凶饥,振孤寡,“振”,旧本作“脤”,俗字,今据治要正。故国贫而民难治也。长短经“治”作“理”,盖避唐讳改。君实欲天下之治而恶其乱也,“实”,治要作“诚” 。当为宫室不可不节。王引之云:“当犹则也。”

  古之民未知为衣服时,衣皮带茭,毕云:“‘衣皮’,艺文类聚引作‘衣皮毛’,非。说文云:‘茭,干刍’。”王云:“干刍非可带之物,毕说非也。说文‘茭,竹索也’,其草索则谓之茭。尚贤篇曰:‘傅说被褐带索’,谓草索也。此言带茭,犹彼言带索矣。”诒让案:礼运说上古,云:“未有麻丝,衣其羽皮。”带茭,疑即丧服之茭带。传云:“绞带者,绳带也。”冬则不轻而温,长短经作“暖”。案:下文轻暖常见,似是。夏则不轻而凊。曲礼“冬温而夏凊”,释文云: “凊,七性反,字从冫,秋冷也。本或作水旁,非也。 ”说文□部云“凊,寒也。”圣王以为不中人之情,“情”,治要作为“温凊” 二字,误。故作诲妇人长短经“作 ”上有“圣人”二字,与下文同。但上已云圣王,则此不当重复,恐不足据也。治丝麻毕云:“‘治’下旧有‘役脩其城郭’云云四十八字,今移前。”梱布绢,毕云:“‘梱 ’字当为‘稛’。说文云:‘絭,束也。’”诒让案:非乐上作“捆布縿”,非命下作“梱布縿”,此“梱” 或当为“捆”,亦“稛”之假字。“绢”当为“绡”,绡与缲通,故彼二篇又误作“縿”,详非乐篇。以为民衣。为衣服之法:‘冬则练帛之中,说文糸部云:“练,湅缯也。缯,帛也。”毕云:“中读去声。”案:毕说非也,中即中衣,凡上服以内之衣,通称中衣。深衣郑目录云“大夫以上,祭服中衣用素” ,练帛即素也。诗唐风扬之水,孔颖达疏云:“中衣者,朝祭服之里衣也,其制如深衣。”仪礼聘礼贾疏云“ 凡服四时不同,假令冬有裘,衬身有禅衫,又有襦□,襦□之上有裘,裘上有裼衣,禓衣之上有上服,皮弁祭服之等。若夏以絺绤,絺绤之上则有中衣,中衣之上加以上服也。”案:裼衣,亦通谓之中衣。冬或服裘,或服袍●,皆有中衣。“中”,经典亦作“衷”。说文衣部云:“衷,里亵衣。”谷梁宣九年传云:“或衣其衣,或衷其襦”,范注云:“衷者,襦在里也。”是对文衷为里衣,散文则通言衣,故节用中篇云:“冬服绀緅之衣,足以为轻且暖。”足以为轻且暖;毕云:“文选注引作‘□’。”诒让案:后文“□”字两见。说文火部暖、□并训温也。长短经仍作“暖”。夏则絺绤之中,说文糸部云:“絺,细葛也。绤,粗葛也。”礼家说以絺绤上加中衣,此即以絺绤为中衣,则内衣通得谓之中也。足以为轻且凊。 ’旧本脱“暖”至“ 且”十二字,毕本据北堂书钞增“ 暖夏则絺绤轻且”七个字。王云:“‘夏则絺绤轻且凊 ’,本作‘夏则絺绤之中,足以为轻且凊’,与‘冬则练帛之中,足以为轻且暖’对文。北堂书钞衣冠部三,引作‘ 冬则练帛轻且暖,夏则絺绤轻且凊 ’,省文也。若下二句内,独少‘ 之中足以为’五字,则与上二句不对矣。群书治要所引上下皆有此五字,当据补。”案:王校是也。长短经引云:“夏则絺●,足以为轻凊”,亦有“足以为”三字。谨此则止。故圣人之为衣服,旧本脱“ 之”字,今据治要补。适身体,和肌肤毕云:“北堂书钞引云:‘以适身体,以和肌肤。’”而足矣,非荣耳目而观愚民也。长短经“非”下有“以”字。当是之时,坚车良马不知贵也,刻镂文采不知喜也。何则?其所道之然。故民衣食之财,家足以待旱水凶饥者何也?得其所以自养之情,而不感于外也。“ 感”,治要同。案:当为“惑”之误。“也”字,治要无。是以其民俭而易治,长短经引“俭”上有“用”字。其君用财节而易赡也。毕云:“吕氏春秋适音云:‘不充则不詹’,高诱曰:‘ 詹,足也。詹读如澹然无为之澹’。文选注云:‘许君注淮南子云:澹,足也。古无,从贝字,此俗写’。” 府库实满,足以待不然,不然,谓非常之变也。汉书司马相如传“发巴蜀之士各五百人以奉币,卫使者不然”,颜注引张揖云:“不然之变也。”治要作“不极”,苏云:“‘不然’疑当作‘不时 ’”,并误。兵革不顿,襄四年左传“甲兵不顿”,杜注云:“顿,坏也。”士民不劳,足以征不服,故霸王之业可行于天下矣。当今之主,旧本作为“王”,长短经同,今据治要正,与上下文合。其为衣服,则与此异矣。冬则轻□,治要作“暖”,下同。夏则轻凊,皆已具矣,必厚作敛于百姓,长短经无“作”字。暴夺民衣食之财,以为锦绣文采靡曼之衣,旧本倒作“衣之”。俞云: “‘衣之’当作‘之衣’,此十字一句读。”诒让案:长短经正作“以为文彩靡曼之衣”,今据乙。小尔雅广言云:“靡,细也。”汉书韩信传“靡衣偷食”,颜注云“靡,轻丽也。”文选七发,李注云:“曼,轻细也。”铸金以为钩,珠玉以为佩,大戴礼记保傅篇云:“玉佩上有葱衡,下有双璜,冲牙蚍珠,以纳其间,琚瑀以杂之。”“佩”,治要作“佩” ,长短经同。毕云:“当为‘佩’,古无此字。”女工作文采,男工作刻镂,以为身服。治要作“以身服之。 ”此非云益□之情也,俞云:“ 情,犹实也。□之情,犹言□之实。云益者,有益也。广雅释诂曰: ‘云,有也。’‘ 此非云益□之情’,犹曰‘此非有益暖之实’,上文曰 ‘冬则轻□,夏则轻凊’,而此独言□者,衣固以□为主耳。”单财劳力单,亦尽也,详上篇。毕归之于无用也。旧本脱,今据治要增。以此观之,“ 以”,长短经作“由”。其为衣服,非为身体,皆为观好。长短经下有“也”字,是以其民淫僻而难治,其君奢侈而难谏也。夫以奢侈之君御好淫僻之民,治要、长短经并无“好 ”字。欲国无乱不可得也。君实欲天下之治而恶其乱,“实”,治要作“诚”。当为衣服不可不节。

  古之民未知为饮食时,治要无“ 时”字。素食而分处,素食,谓食草木。管子七臣七主篇云:“果蓏素食当十石。”素,疏之假字。淮南子主术训云:“夏取果蓏,秋畜疏食 ”,“疏”,俗作“蔬”。月令“取蔬食”,郑注云: “草木之实为蔬食。”礼运说上古,云:“未有火化,食草木之实”,即此素食也。故圣人作诲,男耕稼树艺,毕云:“古只作‘埶’,说文云:‘埶,种也。从坴●。持而种之。’”以为民食。其为食也,足以增气充虚,彊体适腹而已矣。吕氏春秋重己篇云:“昔先圣王之为饮食酏醴也,足以适味充虚而已矣。”故其用财节,其自养俭,民富国治。治要“故”字在“民富”上。今则不然,厚作敛于百姓,治要无“作” 字。以为美食刍豢,蒸炙鱼鳖,蒸与烝通,毛诗小雅瓠叶,传云:“炕火曰炙。”礼记礼运郑注云:“炙,贯之火上。”治要无“鱼鳖”二字。毕云:“太平御览引此“炙”作“庖”,“鳖”作“鳖 ”。大国累百器,小国累十器,前方丈,毕本作“美食方丈”,云:“旧作‘前方丈’三字,今据文选注两引改‘美食方丈’。太平御览作‘前则方丈’ 。”案:毕据文选七命及应璩与从弟君苗君胄书注所引校也。王云:“‘美食’二字与上文相复,毕改非也。群书治要引作‘前方丈’,则魏征所见本正与今本同。文选注引作‘美食方丈’ 者,此以上文之‘美食’与下文之‘方丈’连引,而节去刍豢以下十七字,乃是约举其词,不得据彼以改此也。太平御览治道部八,引作‘前则方丈’,句法较为完足。” 诒让案:孟子尽心篇云:“食前方丈”,赵岐注云:“ 极五味之鐉食,列于前方一丈。”目不能遍视,手不能遍操,口不能遍味,冬则冻冰,夏则饰饐。毕云:“饰,若覆食之□是也。饐,说文云:‘饭伤湿也。’”洪云:“案饰饐与涷冰对文,皆言其食味之坏。 ‘饰饐’当作‘餲饐’。尔雅释器‘食饐谓之餲’,郭璞注:‘饭秽臭。’论语乡党‘食饐而餲’,孔注‘饐餲,臭味变也’。‘饰’本作‘饬’,‘餲’‘饬’字形相近。”俞说同。张文虎云:“覆食之□,义不当为饰。饰饐。群书治要引作馂饐,是也。玉藻‘日中而馂 ’,注云:‘馂,食朝之余也。’论语,郑注云:‘食余曰馂’,馂饐者,谓食余而致坏也。”案:洪说近是。“饰”,治要作“馂”,则疑“酸”之借字。荀子正名篇云:“香臭芬郁腥臊酒酸奇臭,以鼻异”,杨注云:“酸,暑浥之酸气也”于此义亦得通。张望文生训,不足据。人君为饮食如此,故左右象之,是以富贵者奢侈,孤寡者冻馁毕云:“当为‘喂 ’,说文云:‘喂,饥也。’”虽欲无乱,毕云:“旧本脱‘虽’字,据太平御览增。”不可得也。君实欲天下治而恶其乱,“实”,治要作“诚”,“治”上,王校增“之”字。当为食饮当作“饮食”。不可不节。

  古之民未为知舟车时,重任不移,远道不至,故圣王作为舟车,以便民之事。其为舟车也,全固轻利, 毕云:“‘全’,太平御览引作‘完’ 。”诒让案:治要引,亦作“完”,意林同。可以任重致远,其为用财少,而为利多,是以民乐而利之。法令不急而行,“令”,治要作“禁” 。“法”上,旧本有“故”字。王云:“上‘故’字涉下‘故’字而衍,群书治要无。”民不劳而上足用,毕云:“‘上’旧作‘止’,一本如此。”诒让案:治要亦作 “上” 。“足”下,治要有“以”字。故民归之。当今之主,其为舟车与此异矣。全固轻利皆已具,“ 全”,治要亦作“完”。“具”下有“矣”字。必厚作敛于百姓,以饰舟车,治要作“以为舟车饰”。饰车以文采,饰舟以刻镂。女子废其纺织而脩文采,故民寒,男子离其耕稼而脩刻镂,故民饥。治要作“饥”,下同。人君为舟车若此,故左右象之,是以其民饥寒并至,故为奸莅。治要作“邪”。奸袤多则刑罚深,此句首,旧本无“奸莅”二字。王云:“旧本两‘奸莅’,脱其一,则义不可通。今据群书治要补。”刑罚深则国乱。治要“国”上衍“固”字。毕云:“太平御览引云:‘而国乱矣。’”君实欲天下之治而恶其乱,“ 实”,治要作“诚”。当为舟车不可不节。

  凡回于天地之间,“回”字讹,苏云:“当作‘同’”,亦未塙。包于四海之内,天壤之情,阴阳之和,莫不有也,虽至圣不能更也,何以知其然?圣人有传,天地也,则曰上下;四时也,则曰阴阳;人情也,则曰男女;禽兽也,则曰牡牝雄雌也。真天壤之情,虽有先王不能更也。虽上世至圣,必蓄私不以伤行,私,谓妾媵私人。顾云: “晏子春秋内篇谏下‘古圣王畜私不伤行’。”故民无怨,宫无拘女,故天下无寡夫。小尔雅广义云:“凡无妻无夫,通谓之寡,寡夫曰索。” 左襄二十七年传云:“齐崔杼生成及彊而寡”,杜注云 “偏丧曰寡。寡,特也。”内无拘女,外无寡夫,故天下之民众。当今之君毕云:“上俱作‘主’。”其蓄私也,大国拘女累千,小国累百,是以天下之男多寡无妻,女多拘无夫,男女失时,毕云:“‘女’,旧作‘子’,一本如此。”故民少,君实欲民之众而恶其寡,当蓄私不可不节。

  凡此五者,圣人之所俭节也,小人之所淫佚也,俭节则昌,淫佚则亡,此五者不可不节。夫妇节而天地和,风雨节而五谷孰,衣服节而肌肤和。”

   三辩第七
   毕云:“此辩圣王虽用乐,而治不在此。三者,谓尧舜及汤及武王也。”诒让案:此篇所论盖非乐之余义。
  程繁毕云:“太平御览引作程子。”诒让案:公孟篇亦作“程子”,盖兼治儒墨之学者。问于子墨子曰:“夫子曰旧本无此三字,王云:“‘圣王’上当有‘夫子曰’三字,而今本脱之,则文义不明。下文‘今夫子曰:圣王不为乐’,是其证。”案:王说是也,今据增。‘圣王不为乐’。昔诸侯倦于听治,息于钟鼓之乐;钟鼓谓金奏。士大夫倦于听治,息于竽瑟之乐;周礼小胥云:“卿大夫判县,士特县。”曲礼云“大夫无故不彻县,士无故不彻琴瑟”,孔颖达疏以为不命之士,若命士,则特县。若然,士大夫之乐亦有钟鼓。考贾子新书审微篇云:“大夫直县,士有琴瑟”,公羊隐五年何注引鲁诗传云:“大夫士曰琴瑟。”白虎通义礼乐篇云:“诗传曰:大夫士琴瑟也。大夫士北面之臣,非专事子民,故但琴瑟而已。”曲礼疏引春秋说题辞,亦谓“乐无大夫士制”。此书义盖与鲁诗、春秋纬略同。 农夫春耕夏耘,毕云:“说文云:‘●,除苗间秽也,●或字’,此省文。”秋敛冬藏,毕云“古只作‘臧’。”息于聆缶之乐。毕云 ‘聆’当为‘瓴 ’。‘聆缶’,太平御览引作为‘吟谣’,是也。‘缶 ’是‘●’字之坏。”王云:“今本墨子作‘聆缶’者,‘聆’乃‘●’字之讹,‘●’即‘瓴’字也,但移瓦于左,移令于右耳。北堂书钞乐部七缶下,钞本太平御览乐部三及二十二缶下引墨子,并作‘吟’缶’。‘ 吟’亦‘●’之讹。盖墨子书‘瓴’字本作‘●’,故今本讹作‘聆’,诸类书讹作‘吟’,而缶字则皆不讹也。其刻本御览作‘吟谣’者,后人不知‘吟’为‘● ’之讹,遂改‘吟缶’为‘吟谣’耳。上文云:‘诸侯息于钟鼓,上大夫息于竽瑟’,此云:‘农夫息于●缶 ’,钟鼓,竽瑟、●缶皆乐器也。淮南精神篇‘叩盆拊瓴相和而歌’,盆即缶也。若吟谣则非乐器,不得言吟谣之乐矣。”案:王说是也。说文瓦部云:“瓴,□也,似瓶者”。又缶部云:“缶,瓦器,所以盛酒浆,秦人鼓之以节歌。”诗陈风宛丘篇“坎其击缶”,毛传云:“盎谓之缶”,尔雅释器同,郭注云:“盆也”史记李斯传云:“击瓮叩□,真秦之声也。”瓴、瓮同物, □即缶之俗。今夫子曰:‘圣王不为乐’,此譬之犹马驾而不税,方言云:“税,舍车也。赵、宋、陈、魏之闲谓之税”,郭璞注云:“税犹脱也。”毕云:“太平御览作‘脱’,同。”弓张而不弛,无乃非有血气者之所不能至邪?”俞云:“‘非’字衍文。”

  子墨子曰:“昔者尧舜有茅茨者,毕云:“‘茅茨’旧作‘第期’,今据太平御览改。”俞云:“茅茨土阶,是言古明堂之俭,不得云且以为礼、且以为乐也。下文曰:‘周成王之治天下也,不若武王;武王之治天下也,不若成汤;成汤之治天下也,不若尧、舜。故其乐逾繁者,其治逾寡’,然则其说尧、舜,亦当以乐言,不当以宫室言也,疑后人不达第期之义,而臆改之,未可为据,仍当从原文,而阙其疑。”案:俞说非也。若第期专以乐言,则下文不当云且以为礼。毕校不误。诗小雅甫田,郑笺云:“茨,屋盖也”,孔疏云:“墨子称茅茨不翦,谓以茅覆屋。”且以为礼,且以为乐;汤放桀于大水,苏云:“案列女传云‘流于海,死于南巢之山’,尚书大传云‘国君之国也,吾闻海外有人,与其属五百人去’,与此言合。”环天下自立以为王,事成功立,无大后患,因先王之乐,又自作乐,命曰护,又脩九招;毕云:“‘脩’旧作‘循’,今以意改。已上十六字旧脱,今据太平御览增。吕氏春秋云:‘汤命伊伊作为大护,歌晨露,脩九招、 六列。’” 案:道藏本虽亦有脱文,然尚有“自作乐命曰九招”七字,则未全脱也,毕说未审,风俗通义声音篇云:“汤作护。护言救民也”,艺文类聚帝王部引春秋元命苞云:“汤之时民大乐其救于患害,故护者救也”,白虎通义礼乐篇云:“汤曰大护者,言汤承衰能护民之急也” ,公羊隐五年,何注云:“殷曰大护,殷时民乐,大其护己也”,并与此同。周礼大司乐“护”作“濩”,汉书礼乐志同“护”,“濩”字亦通。九招,即书皋陶谟 “箫韶九成”,舜乐也。史记夏本纪云:“禹兴九招之乐”,吕氏春秋古乐篇云:“喾作九招,舜令质修之。 ”山海经大荒西经云:“启始歌九招”,周礼大司乐作 “九□”。招、韶、□字并通。武王胜殷杀纣,环天下自立以为王,事成功立,无大后患,因先王之乐,又自作乐,命曰象;毕云;“吕氏春秋云:‘周公为三象’,乃成王之乐。此云象又是武王作,未详。”案:毛诗周颂序云:“维清,奏象舞也”,郑笺云:“象,用兵时刺伐之舞,武王制焉。”礼记文王世子“下管象”,郑注云:“象,周武王伐纣之乐。 ”春秋繁露三代改制质文篇云:“文王作武乐,武王作象乐,周公作汋乐。”淮南子泛论训云:“周武象。” 高注云:“武王乐也。”白虎通义礼乐篇云:“周公曰酌,武王曰象者,象太平而作乐,示已太平也,合曰大武。”此皆以象为武王所作。毕专据吕览古乐篇以疑此书,殊为失考。周礼大司乐六乐有大武而无象,则大武自为周之正乐,象盖舞之小者。周颂孔疏谓象舞象文王之事,大武象武王之事,大武之乐亦为象,傅合武、象为一,非也。左襄二十九年传云“见舞象箾南籥者”,杜注云“象箾舞所执,文王之乐”,杜又以象为文王乐,史记吴世家集解引贾逵、诗周颂疏引服虔,说并同,盖皆传闻之异。周成王因先王之乐,又自作乐,命曰驺虞。王云:“御览引作‘周成王因先王之乐,又自作乐,命曰驺吾’,是也。上文云:‘ 汤因先王之乐,又自作乐,命曰护。武王因先王之乐,又自作乐,命曰象’,即其证。今本脱去‘又自作乐’ 四字,则义不可通。困学纪闻所引已同。今本书传中, ‘驺虞’字多作‘驺吾’,故困学纪闻诗类引墨子尚作 ‘驺吾’,今作‘驺虞’者,后人依经典改 之。”案:王说是也,今据增。钞本御览乐部三引此书,“
驺虞”又作“邹吾”,字并通。诗召南有驺虞篇,盖作于成王时,故墨子以为成王之乐。凡诗皆可入乐也。周礼大司乐“大射令奏驺虞”,郑注云:“驺虞,乐章名。”周成王之治天下也,不若武王,武王之治天下也,不若成汤,成汤之治天下也,不若尧舜。故其乐逾繁者,其治逾寡。自此观之,乐非所以治天下也。”

  程繁曰:“子曰:‘圣王无乐’,此亦乐已,若之何其谓圣王无乐也?”

  子墨子曰:“圣王之命也,命与令义同。苏云:“此下有阙文误字。”多寡之。此疑当作“多者寡之”。言凡物病其多者,则务寡之。食之利也,以知饥而食之者智也,因为无智矣。今圣有乐而少,此亦无也。”毕云:“言人所以生者,食之利,但必以知饥而食之,否则非智。今圣人虽用乐而少,此亦无违于圣人。‘无’下疑有脱字。” 案:毕说非也。“因”,当作“固”,“今圣”下当有 “王”字。此言食为人之利,然人饥知食,不足为智,若因饥知食而谓之为智,则所知甚浅,固为无智矣,以喻圣王虽作乐而少,犹之无乐也。末句“无”下似无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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